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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纲-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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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雷涌云,乱石崩裂,电光映亮了天文峰上大片大片的山峦白雪,以绝无仅有的霸道之姿席卷天地山川,狂风怒号之中,骨龙张开上下颌骨,裹挟森森尸气朝龙深与藤川葵两人席卷而去,誓要将两个渺小的人类吞噬入腹,碎尸万段!

    龙深不退反进,身形在骨龙身上敏捷而灵活地跳跃,穿梭于一道道闪电之间,宛若一柄利剑所向披靡,骨龙虽然硕大无朋,但身形也没那么灵活,无法扭身咬向龙深,只能把怒气都发泄在地面的藤川葵身上,藤川葵根本顾不上收服骨龙的念头了,只得四处狼狈窜跑。

    藤川葵那只式神黑色巨鹰,妄图与骨龙争锋,却直接被一口尸气喷上身躯,顿时化作黑雾四散,藤川葵又惊又怒,祭出十二道符箓往半空一掷,符箓化为十二支利箭挟着火风呼啸而去,穿过骨龙身躯时炸开一团火花,如同火钉钉入骨龙身躯,白色骨头霎时焦黑。

    仰头观战的老郑不由咦了一声。

    何遇还有心情点评:“他的思路不错,龙性属水,死后以怨灵血魂而复生,引动天雷地火,又带了金,所以用火来克制是最好的,不过……”

    不过藤川葵却忘了,骨龙乃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庞大生灵,如果无法一招制胜,就会遭致更厉害的反弹。

    果不其然,骨龙哀嚎一声,躯干狂怒翻腾,藤川葵来不及闪避,被龙尾扫中,整个人直接往旁边重重一摔,差点没吐出半脸盆血,比他那个弟子北池绘好不到哪里去。

    狂怒状态的骨龙显然更加难以对付,龙深几次都差点被它甩落下去,另外一边的冬至不声不响,趁着骨龙把注意力放在龙深和藤川葵身上时,已经把七个方位的符都贴好了。

    还剩最后一个。

    此时他的浑身已经湿透,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吓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冬至很想脱掉,又怕更冷,只得硬着头皮步步往前,朝十米开外的目的地走去。

    风很大,几乎要将人吹跑,他匍匐着身体在地上一点点往前爬,一边抵抗寒风呼啸,一边想起红军战士埋伏炸碉堡的情景,莫名有点苦中作乐的喜感。

    不过没等他乐出来,就听见一声怒吼:“闪开!”

    骨龙自半空俯冲下来,一眨眼,白骨遮天蔽日,在冬至头顶罩下一片阴影,哪怕没有抬头,他也能感觉到腥风扑面而来,仿佛就在咫尺之间。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索性咬咬牙,朝前方扑过去,手里紧紧捏着最后一道符文,在骨龙撞下来的那一刻,他将符文往何遇指定的方位狠狠一拍!

    头顶飓风席卷而过,冬至只觉后脑勺一痛,身体随即被摔出去,撞上旁边满是嶙峋碎尸的山壁,登时一阵剧痛传来,分不清前胸还是后背,只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周遭全是飞沙走石,模糊了一切景物,他按照何遇要求布下的那个符文阵法似乎起了作用,在骨龙周身形成一道束缚屏障,隔绝了天雷与骨龙之间的联系,但这个阵法坚持不了多久,八个方位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并同时爆炸!

    轰然巨响中,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手背上的疼痛,到底是被风刮的,还是碎石划擦,即使紧闭嘴巴,风沙还是想尽办法从鼻子耳朵钻进来,整个人像要被砂石淹没,一切变得麻木,连生死都仿佛不再重要。

    一天之前,他绝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看见龙这种生物,还差点死在它的手里。

    冬至费力地仰头,只见龙深手中一把剑刺入另一只龙目中,他紧紧抓着剑柄,任由骨龙狂乱挣扎,整个人悬在半空,如同风中枯叶,摇摇欲坠,惊心动魄。

    骨龙眼中的红火渐渐湮灭,怒吼化为哀鸣,响彻荒野重山,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震撼着他们的心神。

    那是天地造物不甘死亡的挣扎,更是对自己被当作邪物唤醒的愤怒。

    它曾啸傲四海,成为这片大地的象征,如今却只能以这样狼狈而仓促的形式魂飞魄散。

    不知不觉,冬至湿润了眼睛,泪水泉涌而出。

    他好像听懂了骨龙临死前的心声,也听懂了它与天命抗争的不屈不挠。

    其他人的脸色同样沉重,藤川葵更是跪在天坑旁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对强者的哀悼,还是在哭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冲锋衣男躺在地上,满脸鲜血,麻生善人身手去探他的鼻息,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刚刚骨龙垂死挣扎之际迸发出巨大能量,冲锋衣男为了帮麻生善人挡下这一击而被扫中,他没有冬至那么幸运,要害受伤,当场就死了。

    何遇见状嘿了一声:“没想到小日本里也有忠勇的,为了自己的雇主连命都不要!”

    老郑摇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日本一些古老的豪门里都有世代服役的武士,刚才要是麻生死了,那人保护不力,回去也活不了,还不如搏个为主尽忠的名头。”

    何遇咋舌:“看来他们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藤川葵摇摇晃晃走到北池绘身边,察看她的伤势,又抬头看向龙深他们,阴沉着脸道:“阁下对我弟子的厚意,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何遇哂笑一声:“怎么着,想报仇啊?你徒弟自己学艺不精,还怪别人?别忘了你们未经特殊通报就跑来这里,没有趁机把你们变成失踪人口,已经算是我们厚道了!”

    藤川葵脸色更加难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吐一口气。

    反倒是麻生善人一瘸一拐过来,朝龙深等人弯腰鞠躬:“非常抱歉给你们造成的麻烦,感谢几位相救,回去之后我们一定补办手续,对这次的情意,我们也会铭记在心!”

    何遇大大咧咧一挥手:“用不着铭记于心,以后少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踏上我们国土,再有下次,那可就别怪我们了!”

    被贴上“不三不四”标签的藤川葵脸色都快变紫了。

    如果他听不懂中文也就算了,偏偏他中文还很溜,藤川葵在日本神道教备受尊崇,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这对自尊心极高的他来说,简直受不了。

    等何遇说完,龙深才道:“这次事件,我们会从外交层面上提出严正交涉。”

    这回轮到麻生善人脸色不好看了。

    交涉意味着扯皮,扯皮就意味着要被奸诈的中国人敲诈,但这次的确是他们被抓个正着,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没什么可说的。

    他笑容勉强地向众人道别,主动背起昏迷的北池绘,与藤川葵一道往山下的方向走去,形容狼狈,如残兵败将。

    一夜激战,天已经蒙蒙亮。

    来时披星戴月,归时晨曦微露。

    背着晨光,龙深站在天坑旁往里下看,手里提着长剑,剑鞘没了踪影。

    也不知是万山孤雪还是这硝烟散尽的安静,他的身影,非是被冬至看出几分寂寥的感觉。

    千言万言,只在一眼。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发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发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发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发现告诉男人,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59。第 59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 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那一瞬间; 他需要调动自己全身的意志力,才能忍住大叫出声的冲动。

    深吸了口气; 他再次朝地上看去。

    影子还是影子,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 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 发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 正准备走到空位上; 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 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 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 梳着两条辫子; 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 就是神情有点呆; 听见冬至的话; 隔了片刻; 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 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发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发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发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发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发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发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发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发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冬至暗暗松一口气,将自己离开餐车之后遭遇的情景简单说了一下。

    何遇摸着下巴:“这么说,应该是那瓶水有问题。”

    冬至吓一跳:“什么问题?”

    何遇点点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冬至问:“假话是什么?”

    何遇道:“假话就是那水里有迷、幻、药,你被下药了,所以产生幻觉。”

    冬至:“那真话呢?”

    何遇:“真话就是那瓶水里融了妖气,你将妖气喝进肚子里,就会被迷惑,产生幻觉。”

    冬至:“……假话好像更加可信一点。”

    何遇耸肩:“人总是喜欢自我欺骗,你喜欢相信哪种,就相信哪种咯!”

    他指着自己,委屈道:“你仔细看看我,我哪里像坏人?”

    特别像。冬至默默道。

    那瓶水是他亲眼看着徐姐去买的,来回不过几分钟时间,到他手的时候,还是全新未开封过的,再说给他下药又图什么?劫财?劫色?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好目标。

    冬至茫茫然,想起打从踏上这列火车,就频频遇见的怪事。

    厕所里凭空失踪的乘客,半夜里的梦境,还有刚刚的幻觉。

    他确定自己精神正常,也没有遗传精神类疾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何遇的话是真的。

    眼睛眨了眨,冬至慢吞吞问:“我喝了那些带妖气的水,会不会有事啊?”

    何遇:“当然了,你刚才已经把妖气喝进去,它会在你的肚子里生根发芽,然后从你肚子里破出,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60。第 60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 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影子还是影子; 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 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 发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 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 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 梳着两条辫子; 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 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 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 顺势让少妇抱起来; 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发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发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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