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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旦Ⅲ龙之鳞-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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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飞光气得发抖,尖声大叫:‘伤心针!桑如,你干的好事!’桑如一边瞧着,笑着说:‘关我什么事?这些针儿都是她用须弥障收去的!胡红衣啊胡红衣,你可真是狡猾透了,用虫魔对付妖瞳,又借我的伤心针对付鬼飞蝗。要说你不是早有预谋,我可一点儿也不相信!’

〃红衣也笑着说:‘桑姑娘过奖了,都是你的伤心针厉害,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抢你的功劳啊!’桑如听了掩嘴直笑,同伴遭了殃,她一点儿也不生气。红衣一边说话,一边抖动红裳,青光满天,追着蝗虫不放,一针一只,绝不落空。廉飞光放出多少,就被射落多少,银湖上黑乎乎的都是虫尸,湖里的鱼儿来吃那虫,结果都被活活毒死,翻着白花花的肚皮,夹在虫尸中间,死了不知多少。

“葫芦里的蝗虫没完没了,红衣的飞针也无穷无尽。两边还没分出胜负,廉飞光忽将葫芦嘴一塞,铁青面孔,退了下去。”

“他认输了?”林映容问。

〃是啊!我也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认输。后来红衣才告诉我,再过一会儿,鬼飞蝗就要放完了,她的飞针却有多余,廉飞光不甘心鬼飞蝗死光,所以临头服输,留下几只虫儿配种!

〃这一局过后,双方战成了二比二平,最后一局决胜,由‘招魂师’萧冥出战。魔徒仍然占优,这一局轮到他们出题。五个魔头为求必胜,低声商议一会儿,萧冥才说:‘这一局,大家不许用幻术,也不许用飞针,你我各自驾驭湖中的精怪,不限时辰,分出胜负为止!’原来魔徒害怕了红衣的巧计,吃准了她中针受伤,就出了个实打实的题目。驾驭精怪,极耗心力,红衣有伤在身,势必无法持久,这么一来,萧冥大可稳稳取胜。

〃红衣到这时,别无他法,只好应承下来。双方隔空对立,各自挥舞符笔,召集水中的鱼龙精怪,分成两方,攻杀搏斗。那真是一场恶战,杀得湖水变红,败鳞飘荡,不知伤了多少水族,两边召集的精怪越来越大,所耗的心力也越来越多。红衣渐渐支撑不了,萧冥占了上风,驱使精怪汹涌杀来,这时红衣拿出一面令牌,连挥三下,一片青光扫过水面,精怪如得号令,纷纷沉入水底。萧冥吃了一惊,连挥符笔,可是任他怎么挥笔,湖中全无动静。萧冥恼羞成怒,一挥笔,无数惨绿光团飞向红衣,全都是很厉害的妖灵,可是红衣张嘴一吸,妖灵一只不剩,全都被她吸进嘴里。这些妖灵都是萧冥辛苦收集,凶毒无比,一只入口,也难忍受,红衣全数吞下,居然若无其事。

〃萧冥傻了眼,呆在那儿不知所措。井武扬却叹气说:‘令兄真是兄妹情深,竟把这面令牌给你。罢了,招魂师,你遇上克星了,这一次,我们认输!’说完转身就走,其余四人迟疑一下,也跟了上去。

“红衣落回车上,面色惨白,目送五人飞远,忽然将我抱在怀里,纵身跳入湖水。刚刚落水,就听一声巨响,水面的蛟龙车粉身碎骨,千百个巨雷落向湖水,电光乱走,声势可怕极了。红衣带着我向水底潜去,取出令牌,招了一招,水下升起了一头巨鱼,冲着我们张大嘴巴。我正觉害怕,红衣却抱着我钻进鱼口,藏身其中。巨鱼潜入湖底,游了不知多久,总算浮上水面,这时我才发现,巨鱼游过了几百里水路,来到了沧水岸边。”

林映容听到这儿,长长松了一口气。吕书维又说:“红衣中了伤心针,一直忍耐,到了岸上才昏厥过去。我也筋疲力尽,两人躺在岸边,睡了整整半晚,红衣终于醒来,我的手脚也能动弹,她要我帮她取出毒针……”

“怎么取?”林映容冷不丁问。

“那个,用吹尘……”吕书维脸涨通红,声音比蚊子还小。

“那不是要用到嘴?”林映容的心里醋意翻腾。

吕书维沉默一下,又说:〃红衣伤势稍好,告诉我说,之所以水遁逃生,是因为井武扬志在必得,非杀了我不可。他性子强悍,所以愿意跟她赌斗,全是害怕玄冥阴雷。阴雷威力不过百里,五个魔头飞出百里之外,马上隔空行法,想要杀死我们。可惜红衣料敌在先,借着巨鱼遁走,银湖里精怪亿万,对方就算知道我们逃生的法儿,也无法—只只清算盘查。红衣家在泻云河边,魔徒以为她必定南行,所以沿着泻云河搜寻,可她偏偏向北进入沧水,又叫魔徒扑了个空。我听了以后很佩服,问红衣说:‘玄冥阴雷真的那么厉害吗?’红衣笑着说:‘真的阴雷当然厉害,不过,我这阴雷一点儿也不厉害!’我听了不解,红衣取出那枚阴雷,伸手—抹,变成了一块黑色的卵石。红衣举着卵石大笑,我这才醒悟,原来压根儿没什么玄冥阴雷,所谓的阴雷,只是红衣用卵石变出来的道具。我又问那面令牌,红衣笑着说:‘那是我家传的令牌,能够降伏某些精怪!’我见她不肯多说,也就没再细问。

“红衣又说:‘井武扬位列天宗我的六大魔将,你只是一个小小的道者,居然劳动他的大驾,难道不奇怪吗?’我一想也觉蹊跷,红衣让我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想了想,告诉我说:‘这里有大阴谋,若我猜得不错,他们突然偷袭,又不放过任何一人,必定是想冒充你们潜入玉京。书维,你必须抢在魔道以前,通知斗廷!’”

“这里已经叫‘书维’了,真是不知羞耻!”老妇人的心中一阵愠怒。

“我听了红衣的话,立马联络斗廷,联军将计就计、设下埋伏,将魔徒伪装的商队一网打尽,就连井武扬也被活捉。我也因此立了大功,升了本司的副长,这次可以放假回家,也是因为这个功劳。妈,红衣待我情深恩重,她那么大的本事,却垂青我一个小小的道者。您说,我怎么能不爱她怜她呢?妈,你如果答应这门婚事,我—辈子感谢你!”

“我不答应呢?”林映容忽地提高嗓门。

吕书维瞪着母亲,十分惊讶,沉默一会儿,起身说:“那么,我宁可得罪妈,也决不辜负红衣!”说完转身离开。他出门的时候,头也不回,只叫林映蓉伤透了心。

丈夫长年的虐待,扭曲了老妇人的心性,尽管胡红衣救了儿子,可在林映容的心里,压根儿没有一丝感激。

吕书维前脚出门,老婆子就像工蜂一样忙碌起来。她透过通灵镜搜寻一面号令群妖的令牌。搜来搜去,发现类似的令牌只有一面,名叫“狐王令”,出自狐神蓬尾,道妖战争以后,失传了几十万年。林映容得了这个消息,如获至宝,越发断定了胡红衣的身份,接下来,该是怎样拆穿伪装,叫她露出狐狸尾巴。

为了克制狐妖,林映容搜遍通灵镜,发现了三个法子:一是醉狐酒,十年酿的虫露酒里面,调和苏合香、冰雌黄、金蚁蜜,这样的蜜酒,狐妖喝了以后,必会露出原形;二是擒狐衣,采集二十年生的苦麻,掺进冰蚕丝织成衣料,制成衣裙,这样的衣服,狐妖一旦上身,必然浑身麻痒,长出皮毛长尾;三是犬妖,犬狐不两立,犬妖是狐妖的克星,狐妖遇上犬妖,都要露出原形。

林映容准备妥当,这天突然回家。她换了一副面孔,冲着胡红衣千恩万谢,谢她救了儿子性命。为了酬答恩惠,老妇人打算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

她改了主意,众人都很高兴。林映容备好了酒菜,举起酒壶亲自行酒。吕孟津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破口大骂妻子,说是哪儿来劣酒。林映容笑着解释,这是娘家带来的好酒,是外甥从无情海带来的土产,异域的滋昧,当然不同一般。

吕孟津信以为真,胡红衣却举杯沉吟。林映容见状,端起酒杯敬酒,说尽了感激词儿,完后连干三杯。她放下酒杯,只看胡红衣的脸色,谁知女子笑着说:“伯母敬酒,没有不喝的道理。不但要喝,还要喝双份,伯母一杯,我喝两杯!”说完连斟六杯,接连喝光。

林映容欣喜若狂,坐在一边,只等胡红衣显形。谁知等来等去,全无动静。胡红衣反客为主,向她连连回敬,林映容迫不得已,一边喝酒,一边疑惑——“醉狐酒”连喝六杯,酒效早该发作,为什么这女子还是明艳照人,—无茸毛,二无尾巴。

她以为分量不足,想出各种理由,卖力向胡红衣劝酒。吕氏父子坐在一边目瞪口呆,眼望两个女子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透红霞,渐渐沉醉。

喝了不知多少,林映容腹中翻腾,两眼一黑,哇地吐出酒水,倒头昏了过去。

老妇人一觉醒来,头痛欲裂,谁知一张眼,就看见了胡红衣的面孔。吕书维站在一边,笑着说:“妈,我可没见过你这么喝酒的,昨晚真是大醉,吐了满地满身,多亏了红衣,要不然,我们两个男的,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林映容又羞又气,本想坑人,结果害己,到结果,还要陷害的人来服侍。她想来想去,更添气恼,心想胡红衣明明喝得比自己还多,为何没有显露原形,多半是她使了法术,弄了个搬运法儿,把到嘴的酒水搬到了别的地方。她一滴酒也没喝,偏偏装模作样,来瞧自己醉后的丑态,真是奸猾透顶、可恶至极。

林映容心中虽怒,脸上却挤出笑容:“红衣小姐,你待我母子真好。家里穷,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近日我亲手做了一件衣服,礼轻情重,还请你收下!”

“好哇!”吕书维笑着说,“妈做衣服的手艺是极高的,若说几件衣服,倒也不是买不起,可妈亲手做的,别有一番含义!”

胡红衣瞧他一眼,微笑说:“你、这么说,我可推脱不了啦!”

两人眉眼传情,林映容一边瞅着,心中苦水翻腾,她暗暗咬牙,拿出织好的擒狐衣,小心递到胡红衣手里。

胡红衣接过衣服,愣了一下,小声说:“老夫人,这衣服的料子,可真有点儿特别!”

老妇人一听这话,心提到嗓子眼上,可胡红衣只是一笑,并不刨根问底,她大方脱下红裳,将擒狐衣穿在身上,那衣服不算精美,可是到她身上,凭添了几分特别的韵味。

林映容一边瞧着,瞠目结舌——胡红衣面带笑容,没有一丝不快,也没有暴露原形,老太婆心如刀割,恨不得大哭一场。

难道说,胡红衣根本就是道者?这念头刚刚冒出,林映容又立马压了下去。降妖的法子才用两个,还剩最后一个——犬妖咋狐。

这一计比起前面两个要难。犬妖凶猛难驯,别说收服,就是找到也不容易。可林映容听吕孟津吹嘘过,玉京的某地有个妖怪市场,不但买得到各种妖怪用品,还能买到各种妖奴,只是门户隐秘,一般的道者,没有妖怪带路,很难找到那里。

多年来,林映容藏了一笔私房,每一粒金都是瞒着丈夫用血泪换来,本想留给儿子娶妻成家,现在事态危急,只好忍痛使用。她一面强颜欢笑、稳住众人;一面拿出金管,拜托娘家外甥,去玉京求购犬妖。

谈婚论嫁不等人,吕孟津急着拿到嫁妆,极力促成婚事。两个小的情深爱浓,自然越快越好。林映容尽管百般的不愿,可也孤掌难鸣。婚期很快定下,头一件事就是整修吕氏的老宅,胡红衣拿出大笔款子,将破旧的房舍修葺一新,又从娘家运来了许多的家具摆设,还把吕孟津抵押出去的田地山林一一赎回,乍眼一看,大有门户重光的气象。

嫁妆流水一样地运进吕家,吕孟津整日里笑得合不拢嘴。他以前最大的乐趣是打官司,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站在门边,拿着小本本,清点进屋的宝贝。

婚期一天天逼近,林映容心急如焚,翘盼外甥归来,可是等来等去,始终没有消息。

转眼到了婚期。这天一早,胡红衣换上了簇新的红裳,装扮得艳丽非凡。吕书维也是一身新衣,人如玉树临风,见人莫不含笑。两人站在门外迎宾,任谁见了,都是惊艳叹息。

这时两个人送来一只红木箱子,上面贴了封条,白纸红字写着“新娘亲启!”

吕书维只当是送来的礼物,上前扯开封条、掀开箱盖,冷不防箱子里钻出来一只三眼黑狗,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

吕书维反应敏捷,一闪身,让过锁喉一扑,却叫黑狗咬中了左臂,他右拳飞出,狠狠打中黑狗额心的眼睛。黑狗松开牙齿,略微后缩,不等吕书维躲闪,弓起背嵴,作势又要扑上。

红影一闪,胡红衣拦在了吕书维前面。黑狗望见女子,不觉向后一缩,额心眼变得血红,尾巴变长,嘴里发出一串狂吠。胡红衣死死盯着那狗,面色苍白,身子却挺得笔直,她冲着黑狗,发出了一声清锐的尖啸。黑狗好似挨了一棍,踉跄蹿到墙边,跳起狠狠一撞,头破血流,把自己活活撞死了。

众人看呆了,吕书维倒在地上,发出连声呻吟,他的伤口肿胀发紫,流出黄白的脓浆,胡红衣大叫:“他给犬妖咬了,快抬到屋里去!”

宾客听了这话,无不惊叫,犬妖的牙齿有毒,一被咬中,十九送命。一群人手忙脚乱,把吕书维抬进屋里,新郎已经昏了过去。

胡红衣俯下身子,将伤口的脓液吸出来吐掉,伴随脓液,还有一股黑气,袅袅地钻进女子的口中。过了一会儿,伤口肿胀消散,血液颜色变红,吕书维呻吟一声,苏醒过来,胡红衣却一晃身、昏了过去。

吕书维把妻子抱在怀里,心中惊怒迷茫,他猛可想起,箱子上的封条,写着“新娘亲启”,分明冲着胡红衣来的。他掉头大叫:“送箱子的人呢?”可那两人早就逃了,据宾客们说,两人的模样,村里从没见过。

吕书维又气又恨,叫喊母亲,可是紧要关头,林映容消失无影,不知去了哪里。他心中起疑,不觉痴痴发呆,这时胡红衣悠然醒转,低声说:“书维,今日算了,另选吉日吧!”

“不行!”吕书维生气说,“有人想要搅乱婚礼,另择婚期,不是中了他们的下怀吗?红衣,只要你支撑得住,我们马上就成婚!”

胡红衣深深看他一眼,目光有点儿凄惶,可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吕书维满腹疑窦,把胡红衣扶回卧室,他派人到处寻找母亲,可是找遍四周,一无所获。箱子上的封条还在,吕书维细查笔迹,猛可想起,这笔迹出自表兄林宏,当即拿着封条,找上表兄。林宏起初百般抵赖,可是经不住吕书维威吓,只好老实地交代出来。

林宏受了姑母所托,找遍玉京,进入了妖怪市场,受了无数惊吓,买回来一只犬妖。婚礼前夜,他赶回水云村,林映容得偿所愿、欣喜若狂。次日婚礼,两人乔装打扮,把犬妖的箱子送到了吕宅门前。

箱子上本来写着“新娘亲启”,谁知吕书维多事,伸手开箱,惨被犬妖咬中。林映容远远看见,几乎冲了上去,忽又见胡红衣拦在儿子前面,忙又屏息观看,谁知新娘没有如愿变身,反而斥退犬妖,吓得犬妖自行撞死。

—切明明白白,手段用尽,胡红衣依然故我。她根本不是狐妖,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女人。林映容羞得无地自容,悄悄离开了村子,就是林宏,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原来所有一切,都是母亲的阴谋。吕书维的心中万分苦涩。一边是生身的母亲,一边是心爱的女子,任何一方都无法割舍。

他决计找母亲说个明白,可是飞遍方圆千里,也不见林映容的影子,直到傍晚才怏怏返回。新郎迟迟不归,婚礼一延再延,吕孟津感觉煮熟的鸭子,竟有飞走的嫌疑,他的心里焦躁欲死,一见儿子,噼头就说:“快来,快来!”

老头使出蛮牛的劲头,把儿子拖进了大堂,胡红衣已经康复,站在那儿,风姿绰约。吕书维望着爱人,心中越发苦恼,闷了一会儿,轻声说:“妈不见了!”

胡红衣俨然已经料到,低头沉默不语。吕孟津却说:“不见了就不见了,什么东西?顶好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回来。你们两个马上完婚,再拖吉时就过了!”

吕书维摇头说:“妈不回来,我不会结婚!”说完坐了下来,闭目不语。

一座宾客面面相对,先再是犬妖咬人,再是婆婆失踪,如今薪郎又拒绝成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比起道者故事还要有趣。村民本就嫉妒,又跟吕孟津结过怨仇,不愿吕氏兴旺,这一来正中下怀,一个个乐不可支。

吕孟津老脸发青,可又拗不过儿子,站在那儿只生闷气;胡红衣倚着墙壁,若有所思,大好的一场婚礼,透出了一丝凄楚不祥的意味。

危字组

林映容并未走远,她一生中除了水云村和娘家,从没去过别的地方。老婆子心慌意乱,跑进了附近的树林,儿子从头顶飞过,她明明看见,就是躲藏不出。

吕书维的叫声越去越远,老妇的心越发绝望。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迟早会公诸于众,如果阴谋败露,她又怎么面对儿子?她的心中凄风苦雨,趴在一块石头上面,昏昏沉沉,迷煳睡去。

忽觉有人拍肩,她吃了一惊,张眼醒来,忽见一个体格高大的年轻男子,眼鼻深刻,肤色淡黄,一头银白长发,轻轻披在肩上。男子的身上透出逼人的气势,吓得老妇跳了起来,瞪眼望着来人,只觉似曾相识。

“老人家!”男子笑了笑,“天快黑了,这儿荒山野岭,妖怪出没,睡着了可有一点儿不妙!”

林映容惨笑说:“被野兽吃了,倒也一了百了!”

白发男人看她一眼,笑着说:“老人家,你有什么烦恼事吗?不介意的话,不妨说来听听!”

他的口气柔和,仿佛漫不经意,无形中却有一股力量,叫人难以抗拒。林映容本就满心苦恼,这时不知不觉,把对胡红衣的疑惑和后来除妖的经过说了一遍。

男子静静听完,笑了笑说:“老人家,你的猜测没错,此胡即是彼狐,古月非月,狐道猖獗!”

“什么!”林映容吃了一惊,“她真的是狐妖?可我用尽法子,也没见她露出原形呀?”

“也怪不得!”男子轻轻摇头,“她不是一般的狐妖,她是狐中的妖神!”

“妖神?”林映容变了脸色。

“宛子城的狐家,大方城的李家,都是狐神蓬尾的嫡系子孙,李是狐狸之狸,狸家这些年人才平庸,不值一提。胡是狐狸之狐,狐家青衣,紫衣,红衣,三兄妹个个了得,都是修炼几千年的大妖怪。狐青衣是当今的狐王,统领世上妖狐,平常的道者,也许不知道他的名号,妖怪里面,提到青衣狐王,可是如雷贯耳。”

“狐紫衣早年斗法受伤,多年卧病在床,前年大限临头,寂灭物故;狐红衣年纪最小,性子最痴,不爱同类,却爱道者,立志非人不嫁,早年也曾遇上过几个男子,可都有缘无分,到后来还是独守空闺。狐神这一支,不同于寻常的狐妖。蓬尾当年归化道祖,脱去兽胎,修成人道。他(?原文如此)的后裔又多与道者混血,所以半人半妖,有妖气却无妖形。醉狐酒,擒狐衣对狐红衣没用,犬妖遇上了她,也是有死无生。所幸她爱恋令郎,不曾反击,要不然,这座水云村,只怕早就毁灭了!”

林映容听得心子乱跳,望着眼前的白发青年,灵机一动,扑通跪下,“还请高人指点一条明路!”

青年人笑了笑:“老人家,你真不愿娶这儿媳妇吗?”

“除非我死了!”林映容冲口而出。

“好吧。”男子点了点头,“我教你一个法子,可叫狐红衣去尽伪装,显露原形。”

“什么巧妙法子!”老妇人高兴地连连搓手。

“也没什么巧妙,只是两句闲话!”男子俯下身子,附在林映容耳边,低声说了2两句,接着含笑直起身来。

林映容将信将疑,皱眉说:“万一狐妖恼羞成怒,当场翻脸呢?高人,你跟我一起去吧!”

青年人摇了摇头:“我有急事赶往玉京。不能在这儿久留。道妖间的契约,本是狐神蓬尾亲手订下的。狐红衣身为狐神的子孙,向来没有劣迹,这一次,谅她也不敢乱来。这样好了,老人家,如果她当真做了违法的事,你可来琢磨宫找我,我给你主持公道!”

“琢磨宫?”林映容浑身一颤,两眼盯着青年,“你,你到底是谁?”

“我姓皇,名师利!”那人微微一笑,身子一闪,就不见了。

林映容呆呆怔怔,好似做了一场迷梦。她站了一会儿,只见明月东升,猛可想起婚礼,于是使尽力气,向着吕宅跑去。

到了门外,望着冲天的灯火,听着喧哗的人声,一时间,她几乎失去了进门的勇气。如果皇师利的指点没用,不但拆不穿狐红衣的真面目,从此她将颜面扫地,只有一死了之。林映容踌躇了一会儿,脑海里浮现出儿子的音容,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长身玉立的男子,其中的苦楚疼爱,真是说不尽,道不完。

老妇人一咬牙,冲进了大门。刹那间,门里鸦雀无声,目光全都向她投来。吕书维跳了起来,大叫一声“妈……”

“我不跟你说话!”林映容声色俱厉,“狐红衣呢?”

“我在这儿!”狐红衣冉冉走出人群。

林映容盯了她一会儿,忽地高声说:“我改了主意,你们的婚事我不同意!”

“什么?”人群哗然。

“疯婆子。”吕孟津一脸杀气地冲了上来,冷不防林映容举起符笔,喝声“横关断金”。吕孟津挨了噼头一棍,趴在地上,嘴里连叫“反了,反了!”他抽出符笔,就要反击,冷不防儿子夺走符笔,沉声说:“妈,你闹够了吗?你到底要怎么样?”

“这话不该你问!”林映容盯着未来的媳妇,“狐红衣,你怎么说?”

“好吧!”狐红衣叹了口气,“林伯母,你要怎样才肯答应婚事?”

“你的嫁妆里差一件东西!”林映蓉的嗓子微微发抖,“有了那件东西,我就答应你们结婚!”

狐红衣不胜诧异,想来想去,不得要领,只好问:“什么东西?”

“首阳山青狐的狐皮!”老妇面庞扭曲,透出几分狰狞。

这话莫名其妙,吕孟津高叫:“疯婆子,你要青狐皮做什么?”

林映容哼了一声,扬声说道:“我要做衣服领子……”

“林映容!”狐红衣一声锐喝,语气里透出无比愤怒,众人掉头看去,红衣女容色惨白,眼里射出骇人的光芒。她一向妖娆婉转,温和有礼,这时突然动怒,竟是说不出的可怕。

“什么?”老妇人横了心,大声回应。

狐红衣一手按腰,走上前来,林映蓉见她走近,双腿不由一阵发软。

红衣女的脚步忽又停下,脸上怒容散去,透出几许无奈:“林伯母,你好狠心!”

老妇心中怒气一涌,忘了恐惧,扬声说:“都是你逼的!”

“没错!”狐红衣目光如水,扫过在场众人,“我是狐神蓬尾的后裔,来自首阳山的狐妖!古月非月,我本姓狐,狐狸的狐!”

这几句话震惊四座,吕书维更是面无血色。

狐红衣看他一眼,歉然说:“书维,我本来不想瞒你,可我真的害怕,害怕失去你,也怕误了你。如今看来,欺骗心爱的人,必将受到天谴!”

吕书维口唇颤抖,身子摇晃两下,默默闭上眼睛。

狐红衣凄然笑笑,掉头对老妇人说:“林伯母……”

“不敢当!”林映容冷冷地说,“你三千多岁,我该反过来,叫你一声祖奶奶!”

狐红衣轻轻摇头:“以前的时光,大半都是虚无的流沙!人与事看多了,也就淡了。三千年的岁月,未必找得到真正的爱人,经历得越多,越知道机缘的可贵。鸿蒙造物,从来独一无二,我再活三千年那又怎么样呢?我遇得到千千万万的男子,可是再也遇不上另一个吕书维了……”

吕书维猛地张眼,盯着狐红衣,眸子深处透出一丝挣扎。

林映容只怕儿子动摇,忙说:“人妖不同道,别跟我说什么情呀爱的。”

“你当然不说情说爱!”狐红衣淡淡地说,“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

“你说什么?”林映容心中一阵刺痛,老旧的疮疤悄然迸裂,鲜血汹涌喷出,她歇斯底里地吼叫,“你一只畜生,你又懂什么是爱?”

“林映容!”狐红衣盯着老妇,目光轻蔑冷淡,“你也真是处心积虑,先用醉狐酒给我,我喝了,你拿擒狐衣给我穿,我也穿了,你找来犬妖诈我,结果咬中了了书维,我明知是你的主意,也没有提过你只言片语。可是你心肠太狠,竟要我大哥的皮毛做嫁妆,我们兄妹三个,父母过世得早,二哥又刚刚去世,只剩下我和大哥相依为命,如果我开口,没准儿他真会牺牲性命,换取我的幸福。可我不愿意!人有情,妖也有情。林映容,你扪心问问,你这样说话,可有一丝人味吗?”

“臭狐狸,你敢跟我谈人性?”林映容气得满面通红,伸手指点四周,“各位邻里乡亲,你们说说,换了是你们的儿子,肯与这个狐狸精攀亲吗?白虎人的血脉,肯叫这妖血污染吗?”

人们听了,纷纷摇头,狐红衣惨然一笑:“我早就料到了,人妖相恋,世所不容……”说到这儿,她深深看了吕书维一眼,忽地挺直腰背,傲然走向门外。

“留步!”吕书维一声大叫,狐红衣应声回头,那宿命的克星,眼含泪光,怔怔望了过来,他的身子好像疾风中的劲草,止不住微微发抖。

“维儿!”林映容只觉不妙,叫了一声,可是儿子双拳一握,直直向前走去,走到狐红衣面前,他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狐女柔软的手,两人四目相对,眼泪双双夺眶而出。

“你不能走!”吕书维嗓子发颤。

“可我是狐啊!”狐红衣像是叹息,又如自语。

“那又怎么样?”吕书维扫视堂中,“我只知道,舍身救我的是你,疼我爱我的是你,我只知道,除了狐红衣,我再也不会爱上别的女子!”

“煳涂!”林映容老泪纵横,“你疯了吗?她不是什么女子,她是一只母狐狸。煳涂东西,你这么年轻,就做上了副司长,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做到星官,凭你的人才模样,要什么女子没有?如果斗廷的人知道你的妻子是只狐妖,他们又会怎么想?”

吕书维望着母亲半癫半狂,不由后退一步,只将掌心的纤手握得更紧,似乎稍不留意,女子就会悄悄溜走。他的脸上惨无血色,眸子深处,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决绝。

“妈!”吕书维沉默一下,涩声说,“我从小敬你爱你,为了我,你可以忍受一切。可是,为了红衣,我也可以忍受一切。红衣说得对,三千年也未必遇得上心爱的人,道者的生命不过百年,如果我失去红衣,往后的人生,都将暗淡失色!”

“你说什么?”林映容失声尖叫,“为了这只狐狸,你宁可不要妈了?”

吕书维沉默不语,林映容的一颗心坠入谷底,她狠狠望着狐红衣,眼里的仇恨深如海水,她嘶声尖叫,那声音就像夜枭的悲鸣:“狐红衣,你一定用妖法夺走了他的心,他没了心,才会说出这样的昏话!”

狐红衣摇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用一点儿法术!”

林映容束手无策,掉头望向丈夫,吕孟津两眼发直,神色犹豫,不由大叫:“老头子,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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