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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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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由文,】
第一卷 土团乡夫
第1章 这就是大唐
李璟站在三合院的大门口,有些出神的望着村中的那条并不笔直的村路。秋风卷起路边的枯草叶子,打着旋的舞动着,连带着那土路上的浮尘也扬扬洒洒。
风吹过,衣上渐染尘土,带着一丝丝的凉意。秋高气爽,云淡风清,几只南飞的鸟在天空里杳然而去,寻找着他们冬季的家。天边,几朵云絮染上了绯红,直落眼底,亮丽明澈。入眼处,村中那处处山石垒起的屋墙上,有着高高隆起的海草屋脊,堆尖如垛,浅褐色中带着灰白色调,古朴中透着深沉的气质。
黄昏下,村庄尽染斑斓,犹如一幅水墨,置身于暮色中,如梦似幻。
抖了抖身上带着夹层的袍子,李璟仿佛陷在那金色夕阳照映下乱舞的尘埃中。
这是一件白麻布圆领直裾长袍,腰间还围了一条革带。再加上头上的罗纱幞头,脚上的乌皮六合靴,这身行头就是标准的唐朝男子服饰。
身上的冠服是唐服,眼前的这个地方也是大唐!
这里就是大唐河南道淄青平卢镇登州文登县清宁乡王李村!
到现在,李璟还有一些不敢相信这一切。但是他已经对着家中的那面铜镜照看过无数次,虽然铜镜并不太清晰,但依然还是让他明白了眼下的这副身体并不是原来的自己。这是一副陌生的身体,身高六尺有余,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束起成髻的一头长发,还有那颌下微微冒出的胡须,健壮的身躯,有劲的体魄,为他展示了一个刚刚加冠的大唐年青男子的风采。
“这里就是唐朝啊!”李璟心中默默感叹,他来到这个世界虽然时间不长,可那脑中接受到的那二十年的记忆却是错不了的。
李璟对于这神奇的一切,一开始也迷茫过,但向来豁达的他经过一晚上的沉思之后,却也明白了,虽然不知道是如何来到的这里,但想再回去却已经是不可能了。
既来之,则安之。
这里就是大唐啊,多少人向往的强盛之世,做为一个中国人,能来到这样的一个时代,身为一个国学院学生,李璟在那迷茫与慌乱过后,心中更多的却是升起了兴奋与激动。
不过当他整理了脑中原来那个身体的记忆之后,却又有些叹气。
他确实来到了大唐,不过并不是大唐的盛世年代,即不是初唐的贞观盛世,也不是后来的开元盛世,甚至不是宪宗的中兴之世,连唐宣宗的小贞观之世都没有赶上。
他来到了大唐,却只赶上了大唐的末班车。
这里是大唐,大唐咸通十四年。咸通,这是懿宗的年号,懿宗是大唐除了武则天的第十七位皇帝李漼的庙号。连庙号都有了,这李漼自然是已经驾崩了。在今年的七月,李漼就去世了,如今即任的李俨已经改名李儇,正式成为了大唐的第十八位皇帝。
熟知唐史的李璟自然明白这个李儇,今年他才只有十二岁,晚唐又一个由太监们扶立的皇帝。这也将是大唐的倒数第三位皇帝,距离后梁灭唐代立,已经不远了。
不过这一切离李璟太遥远了,他现在只不过是河南道登州海边一小村子里普通百姓。家里上有一五十岁寡母,还有两个同样已经守了寡的嫂嫂。他除了两个死去的哥哥,还有五个姐妹,不过三个姐姐都早已经先后出嫁,嫁的也是这附近人家。家中现在还剩下两个妹妹未出阁,四妹婉静今年十六,已过及笄之年,五妹婉婷今年也已经十四,按晚唐的习俗,两人都已经到了论嫁年龄。
除了她们,家里还有一个新罗婢女婉儿,比五妹大一岁,今年刚好及笄之年。
李璟一家人,一个寡母,两个寡嫂,两个未出阁妹妹,一个婢女婉儿,再加上李璟,一共七口人。七口之家,却只剩下了李璟一个男人。
李璟的父亲李纲曾经是个不入流的杂任小吏,在他七岁那年在浙东的郯县做县录事,结果那年越州人裘甫浙江起事造反,攻破了郯县,李纲死在了乱兵之中。
大哥李琰从此成为一家顶梁柱,可是四年前,庞勋又率桂林戍卒起兵造反,一路杀回徐州,李琰被官府征召为民夫往徐州送粮,结果去了就没再回来,死时才二十二岁。
二哥李瑜比李璟只大一岁,就在前些日子,同村的王铁匠家准备明年盖海草房,王铁匠的儿子就来请李璟李瑜兄弟一起去海边捡海草。结果在海边正好碰上一队官府盐丁追捕一群私盐贩子,也不知是真的误伤,还是那些盐丁本来就是想杀良冒功,那天同去的王李村五个小伙被杀了四个,李璟全靠他哥掩护跳进海中,才捡回了一条命。
李瑜和那三个大小伙就这样没了,李璟虽然当时逃了一命,但回来后身上的刀伤发作,高烧不退,大夫已经摇头说没救了,正当一家人都已经在准备棺材之时,李璟却醒过来了。不过谁也不知道的,这个醒过来的李璟,已经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李璟了。
后世来的李璟本是一个国民大学国学院本硕六年连读即将毕业的学生,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学生。而这一世的李璟,虽然长了一副健壮的身体,但其实打小就跟着父亲李纲启蒙学习,七岁没了爹后,又跟着同样有着不低文字造诣的母亲学文习字。
等到大哥去世那年,他已经得到了州县里的举荐信,成了一名乡贡,准备入京赶考。不过大哥一死,刚满十六岁的李璟最终选择了留下操办大哥后事,并从此与二哥一起承担起了整个家庭重担。
这几年,他一边与二哥承担整个家庭重担,一边也开始学武。李璟父亲李纲虽然是个书生文吏,但再往上,李家祖上数代却都是这淄青平卢军的小校武官。只是后来出了事,全家才从青州迁到了这海边的山东半岛上。
只是可惜,祸不单行,李家短短十几年内,一连丧了三个当家男人,这个打击对李家无比沉重。
现在,刚刚加冠的李璟,成了这个命运多绛的家庭的顶梁柱。
夕阳西下,王李村的上空升起一缕缕的炊烟,狗吠儿啼,外出劳作的村民也开始陆续归来。
“三郎,吃晚饭了。”
脚步声从后面的院中移来,李璟回头,面前出现的是穿着灰色襦裙的青涩女子,单薄的身子,略有些苍白的鹅蛋脸庞,眉清目秀,长的但是不错,只可惜太过柔弱了些,李璟一看就知道这是由于少女正处在生长发育期,可营养却又跟不上,另外又还得长期劳动,才会导致这样的情况。
李璟点了点头,对少女微笑了下。她便是婉儿,九年前她们全家从新罗浮过到了登州来投亲戚,可是他家儿女八个加上父母就是十口人,身上又没钱财,哪里活的下来。后来她父亲便将稍小的婉儿姐妹三人送给人家当丫头,也算是个活命之法。不过大家的日子都难过,就算是不要钱的丫环一般人也没粮食养活。最后婉儿家知道李璟家还算富足,抱着孩子上门苦苦哀求活孩子一命,李母心善,见不得这样的可怜事,最后把婉儿收下。
虽然名义上婉儿是李家的婢女,但李母却一直把婉儿当养女般待着,衣食穿着处处和几个女儿一样。只是如今李家生活也艰难,特别是今年先是旱灾后是蝗灾,家家绝收,如今还能有口饭吃就已经不错了。
“一起进屋吧。”李璟对少女道。两人回屋,李璟在前,婉儿却始终落后两步,回头看着这个单薄的少女,李璟心中也是百般滋味。
这也是大唐,连饭也吃不饱的大唐啊!
第2章 一门三寡妇
山石为墙海草为顶的三合院子,正房三间,东西两厢各三间。南面没有垒房,而是一座石门楼及一丈高的山石围墙。那石门楼上还挂着一个大木匾,写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李府。
不过那木匾上斑驳剥落的油漆,让那两个大字失去了原本应有的色彩。李家那九间房的海草屋顶,也长了不少的蒿草随风飘荡。数十年的风雨过去,这座三合院无处不透露着主人家的家道中落。
这就是李璟的家,一座山石为墙,海草为顶的三合院子。院子很大,房间也不小,有许多处痕迹昭示着李家曾经的兴旺。这种海草房子是山东沿海一带特有的建筑,王李村处于山东半岛海边,夏季多雨潮湿,冬季多雪寒冷,在这种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之下,民居更主要考虑冬天保暖避寒,夏天避雨防晒。早大秦汉时,就有百姓根据长期的生活中积累起来的独特的建筑经验,以厚石砌墙,用海草晒干后作为材料苫盖屋顶,建造出海草房。
海草春荣秋枯,长到一定高度后,遇到大风大浪,海潮就会将其成团的卷向岸边。沿海的人们要盖房子,都会提前到海边收集海草。人们将这些海草打捞上来,晒干整理,等到盖房子时使用。由于生长在大海中的海草含有大量的卤和胶质,用它苫成厚厚的房顶,既有防虫蛀、防霉烂、不易燃烧的特点,还有冬暖夏凉、居住舒适、百年不毁等优点,是这一带沿海百姓最钟意的建筑。
李璟家的这座三合院子,已经有五十年的历史,据说当初盖时,光海草就用了五万多斤。不说王李村,就是整个方圆十数里,李家的这三合院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房子。
可惜,才过了五十年,李家就已经开始中落,家里早年置下的几百亩地,如今也只剩下了五十亩地、十亩桑田,勉强够一家人糊口。当初李家最好年景时,拥有良田三百亩,耕牛三头。
可现在,李家却连修葺房屋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李璟与婉儿一前一后走进正屋厅堂,大嫂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阿娘,大嫂。”李璟向两位长辈问安。
李璟母亲韩氏刚刚五十岁,头发早已经花白,但却梳的十分利落,一个堕马髻挽起,上面斜插着一支木钗。身上也是穿着一套粗布裙,虽然没有打过补丁,但却已经浆洗的发白。
李璟从记忆中得知,母亲韩氏是青州大族韩家的旁支出身。早年间韩父与李璟的祖父订下的娃娃亲,那个时候李璟的祖父是割据山东的淄青平卢节度使李师道的部下军官,曾与韩父有恩,后两家使结下这门亲事。不过后来李璟父亲还未出生,李师道便被朝廷攻打剿灭,李璟祖父也死于军中。李璟祖母带着家仆一路迁到文登县,本以来和韩家的那门亲事算是黄了。却没想到,十几年后,韩家主动找上门来,圆了这门亲事。
韩家大族,据说韩氏早年跟着韩家主家的小姐一起读书,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甚至还会做诗。她不满二十嫁到李家,给李家生了三子五女,没有一个夭折全都抚养长大。李璟的父亲从小弃武学文,婚后也一直是读书做学问,家中事情几乎都是韩氏张罗。特别是后来科举不成,转而为吏,常年在外,家中更是全丢给了韩氏。
十三年前,李璟父亲去世,当时长子也才十三岁,其它两个儿子更是才七八岁,正面还有几个两三岁的女儿。当时李璟有几个同族叔伯,来劝韩氏改嫁,想要接手李家的家产,却被韩氏坚拒,韩氏直接就往墙上撞,要以死明志,吓的几个堂叔伯再也不管有这个念头。
韩氏心善,勤劳,一手抚养大了一群孩子,可以说她就是这个时代里最传统也最值得称赞的女子。
“身体好点了没,我儿,要是哪里不舒服了,早点请大夫来看看。”韩氏一脸慈祥的看着这最后的一个儿子,心中欣慰又叹息,这个儿子不同于老大老二,那两个儿子虽然孝顺勤快,可光有一身子力气,书却是读不进去的。而这小儿子不同,不但从小懂事,而且读书也聪明,举一会三,知微见著,她一直都认定,自己的儿子将来参加科举肯定能中进士。如果不是朝廷早已经取消了秀才科,儿子那就是最厉害的秀才郎。
可叹李家多灾多祸,如今一家的重担全压在这孩子的身上,却是耽误了他的前程了。
屋中点着一盏昏暗的豆油灯,光线不是很好,李璟隐约中看见母亲的眼角湿润,不由道:“阿娘,儿全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韩氏轻拍着儿子的手掌。
“大嫂,二嫂呢?”
大嫂给全家人安排饭菜,一边道:“你二嫂在屋里给你二哥念经呢,哎。”
二哥的七七刚过,二嫂还在戴孝中。李璟心中叹息,二哥比他只大一岁,与二嫂王氏成婚不过半年就去世,苦了二嫂了。二嫂他也见过几面,才只有十六岁,还是一个单薄未长全的少女。现在,却成了寡妇。
李璟又转头看了下大嫂,大嫂和二嫂也差不多,也是刚过门没半年大哥就去了。大嫂已经守了四年的寡,现在才不过二十一岁。更加让他叹息的是,两个寡嫂都没有一儿半女,年纪轻轻,就要守寡,连个儿女都没有的依靠,这命运是何其悲苦。
“大嫂,如果有合适的,你再挑个好人家嫁了吧!”李璟无法想象一个如此年青的女子,却要从此守活寡一辈子,不由出声道。
他的话一出口,屋里顿时落针可闻。
四妹和五妹刚从家里织房出来,就听到这番震惊的言论,四妹婉静连忙道:“哥,你说什么呢,还不快给大嫂赔不是。叔子嫁嫂,这话你也说的出来,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
大嫂张氏却是低头落泪不语,一家人一时都沉默着。
李璟张了张口:“大嫂,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青春大好,就此耽误一生不值啊。你又无儿女,且如今我们家也败落了,留下来,除了吃苦又能有什么。找个好人家,还有大半辈子要过呢。”
大嫂擦了擦眼泪,抬头道:“嫂子知道小叔是好意,可我虽是农家女儿出身,却也知道什么叫贞节。大嫂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婆婆,一个人抚育大诸位叔叔小姑。叔叔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嫂子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这辈子绝不再嫁。”
韩氏坐在那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吃饭吧,今晚我煮了菘菜,还放了两个鸡蛋呢,大家快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大嫂强笑道。
大家都不再说话,李家家教严,食不言寝不语那是规矩。李家吃饭是分席制,每个人的面前两碟菜,一碗饭。两碟菜一个是菘菜煮鸡蛋,一个是咸菜条子,饭则是粟米粥。菘菜其实也就是后世的白菜,不过此时的大白菜与后世还是有些不同的。李璟吃了几口,煮的菘菜没什么调料,只有一点油星子和一点盐,清淡无味。那粥更是用连粟带壳一起舂碎的糠粞做的,不但粥里有糠,而且还稀的和汤一样,根本没多少粒米在其中。
他抬头看了下母亲和嫂嫂妹妹她们面前,发现嫂子说的那两鸡蛋全放他菜碟里了,而且相比于他碗里的粥,一家女人碗里更加的稀,几乎就是汤水了。
“怎么了,三郎,是不是这粥吃不饱?”韩氏看见李璟停下筷子来,不由问道,转头又对大嫂张氏道:“老大家的,家里还有两匹织好的布,明天拿去换点米面回来吧。三郎大病刚好,没点粮食哪恢复的好。”
“哎,知道了婆婆。”
“阿娘,现在粮食多少钱一斗了?”李璟问道。
“斗米二百文钱,粟米也要一百六十文,小麦也要一百八十文了,几年前,这斗米还只有二十文,现在都翻了十倍了。这样下去哪还得行啊。娘想啊,这粮食再涨下去,我们就把家里的那点稻子全拿去文登换成高梁,咱们再掺点糠皮,野菜,今年也应当能缓过去了。”
听到这里,李璟心头无比沉重,看着一家六七口人个个面带饥色,营养不良的样子,却还要把那两个鸡蛋都让给他吃,连喝粥都给他多盛些干的。
心头一阵发堵,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让一家女人连饭都吃不饱。自己好歹也是个后世来的,总不能让一大家子女人养着他吧。看来,这眼前当务之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要解决一家人的吃饭问题。只是,这吃饭问题要怎么解决呢?
第3章 斗米二百钱
清晨,一缕曦光透窗而入,屋外雄鸡报晓。
李璟闭着眼睛伸手去摸手机,手伸出去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然后,他突然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坐起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三面围挡起来的木架子床,人一动,垫在床单下面的稻草就吱吱的作响。就连他身上盖着的被子,也是用土布缝的被套,里面填充着干稻草。
屋子比较宽敞,除了木架子床,床前还有一面四折的红漆木屏风,另外就是一张大书架,上面整齐的摆放着有近百本线装书籍。书架一侧还有一张枣木书桌,以及几张胡椅。除了这些,就只剩下了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大木柜。
外面又传来了唧唧的织布声音,李璟记得昨天晚上他一直在考虑着怎么解决家里的吃饭问题很晚才睡,可织布声却一直没停过。没想到,一大早醒来,织布机还在响着。心中不由沉重,今年大旱地里几乎绝收,全家全靠着几个女人日夜不停的织布养蚕才勉强维持。
自己该做些什么,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了。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然后婉儿推开门掀帘进来。
“三郎,嫂子帮你煮了鸡蛋羹,快起来吃吧。”婉儿虽来是新罗人,但在李家已经生活了九年,说话做事已经和地道的本地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在家里,韩氏向来把她当成女儿,因此称呼上却也是如一家人一般,对李璟,她也向来是称呼为三郎或者哥哥。
“好的。”李璟笑着回应了声起床。
掀开被子,全身上下只穿了条犊鼻裤的李璟不由打了个冷颤,十月晚秋,早晨已经很凉了。低头望了眼身上的犊鼻裤,他不由苦笑了下。这犊鼻裤和后世的三角内裤很像,以二尺布裁剪,上宽下窄,两边有孔,正好兜住屁股胯部。据说汉朝时的与卓文君私奔的大才子司马相如,私奔后为生活所迫,在成都买了个酒舍,让老婆文君当卢做掌柜,他自己则在大庭广众之下,只穿着一条犊鼻短裤洗涤酒具,逼的他老丈人后来不得不承认了那门亲事。
李璟从床头架子上取过一条裤子,晚唐之时,男子虽然以圆领袍衫为主,但里面却也还有褶袴。不单单男人里面穿褶袴,女人也穿。这袴就是裤子,主要是受胡人影响发展而来。不过袴与现在的裤子不同,袴十分宽松,尤其是两只裤管,就做的十分肥大,因此也多被称为大口裤。与袴相配的上衣则是褶,制作却比较紧身。这两种一起穿合为袴褶,原本是用于军旅,方便行军,后来便逐渐为庶民百姓的常用之服。
不过据李璟所知,晚唐女人所穿的袴褶与男人又有不同,最大的区别是女人所穿的袴裤腿紧窄,且据说不是合裆,而是开裆的,只是在裤裆处有系带,以方便如厕解手,至于内裤,晚唐的女人是没有的。
穿好褶袴,李璟又拿起一根长约三尺的绳子,将裤管的膝盖处紧紧系住,这样,无论是骑马还是走路就都十分方便了。这绳子却也有名字,就叫缚袴。
穿了褶袴之后,便又穿膝裤。膝裤也就是汉服中的胫衣,胫衣又叫腿衣,是膝盖至脚踝的腿衣。秦汉之时,胫衣为贴体穿着,不过此时已经变为膝裤,却是加穿在袴服之外。
将膝裤系在袴裤之上,然后又穿袜。最后便是圆领袍衫,革皮腰带,罗纱襆头,乌皮靴子。这一番穿戴,足足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好。要不是脑中有着李璟二十年的全部记忆,光着一身行头就能让他不知所措。
李璟穿戴好出了房间到得厅堂,见负责家中伙食的大嫂已经和婉儿将饭菜端上来了。一大陶盆的野菜粥,每人席前一叠酱菜。大嫂笑着对他道:“快去刷牙洗把脸,就来吃饭了。”
李璟和大嫂等人打了个招呼,便转头去院子里洗脸刷牙。他刚过去,婉儿便已经勤快的帮他从井中提了一桶清凉井水上来,又给他拿了洗脸巾和牙刷。
望着婉儿递过来的牙刷,李璟还有点抗拒。晚唐的这时,已经有了专门用来刷牙的牙刷,用的是马尾制成,叫做刷牙子。刚一开始时,李璟并没有注意这刷牙子与后世牙刷的区别,结果第一次刷牙,就刷了个满嘴的血。那马尾刷十分的硬,如果一不小心按后世的法子刷牙,那就吃大亏了。
接过牙刷,又从旁边小木盒里摄起一点青盐洒在上面,含了口水先咕嘟了两遍,然后开始小心的刷起牙来。晚唐时庶民百姓大多有刷牙的习惯,刷牙子也就是一两文钱而已,不过普通的百姓刷牙却是用不起青盐的。晚唐盐比米贵,斗盐一百多文钱,如果是上好的青盐,那价更高。不过李家早年也算富贵,有这习惯,却还维持着青盐刷牙的习惯。
小心的刷完牙,这回总算是没有弄到满嘴血。回到屋里,家里人都已经到了,只有二嫂还在屋里念经。
以前父亲还在时,家中女人是不能上厅堂吃饭的,得在屋里吃。不过眼下李家中道中落,家里男人也就剩下了李璟一个,李璟说了几次之后,韩氏也就同意下来,不再遵守那些过去的礼节家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对于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李家来说,很多规矩已经没必要守着了。都说礼不下庶人,普通的百姓能糊口就不错了,哪顾的上那些礼节呢。
“阿娘,我今天想去镇上一趟。”
韩氏抬着看了眼李璟,放下筷子道:“也好,你自上次出了事,到现在还门出过门呢。出去镇上走走也好,顺便去法华寺上个香还愿。上次你出事时,娘就向菩萨许过愿。如今你好了,也该向菩萨还愿了,你就捐十斤香油吧!”
李璟不信佛,不过却不能驳斥韩氏信佛。当下点点头答应下来,十斤香油虽然在这个家不算小数,但能让韩氏安心,却也值的。
吃过饭,韩氏进屋,再出来手中却拿着一匹绢和两匹布。
“我儿啊,你上镇子里把这匹绢带上,有什么想买的就买点。另外这两匹布你拿去镇上粮店换些高梁回来,另外这里还有一串钱你也带上。”
李璟看了下这些东西,心中却明白这已经差不多是这个家小半个家底了。唐朝钱帛兼行,除了铜钱做为钱币外,还规定了使用绢帛。皇帝还曾经下诏,凡是十贯以上的交易,必须用绢帛交易。
此时斗米两百钱,匹绢八百文。一斗米十升,合后世的七斤半左右。一匹绢长四十尺、宽一尺八寸,折合后世也就是长十二米,宽半米,够做两件袍子。
一斗米两百钱,相当于每斤米26文钱。一匹绢八百文,值三十斤米。按此时物价,米三斗可换粟五米,换高梁六斗。李家的这匹绢可以换回六斗高梁,两匹布也能换回十斗高粱。
十六斗高粱合后世一百二十斤,唐朝边军戍卒日给米二升,妇女中男米一升一合。按这个标准,李家七口人,标准口粮应当是一天七升七合,一天就要消耗五斤七两米。十六斗高粱也不过一百二十斤米,也就够吃二十一天而已。
不过如今的日子,李家也自然不可能每天吃这么多粮食,大多都是稀饭菜粥,里面还要掺上麩和糠皮,节省下来一天两顿稀粥,尽量维持在一天米一斤左右,这一百二十斤高粱就能顶上四个月,能吃到明年过完正月。家里女人努力织布,如果李璟再做点短工什么的,也许能熬到明年的麦收。
“阿娘,儿知道了,我早去早回。”
第4章 赤山镇
李璟吃过早饭,便背着一匹绢两匹布往镇上去了。
镇叫赤山镇,不过这个镇不是后世的乡镇,而是军镇。赤山军镇距离王李村不远,就在赤山脚下法华寺的边上。由于唐末以来府兵制早已经败坏,朝廷多用募兵。中央有神策军,地方则是各镇兵马,大的镇称军设节度使,小一点的也设军城、军镇、守捉,各置军将兵马,在戍各地。
登州文登县是山东滨海地区,而王李村这里的海边更是有赤山浦。赤山浦,是一个极良好的港湾,与日本、新罗对是隔海相望,水路不过三天路程。大唐广州港和登州港为两大海路通道,广州港通南洋、西域,登州港则通辽东、渤海、新罗、日本,这两条海路被称之为海上丝绸之路。
登州港最主要的港口在蓬莱,不过文登的赤山浦却是直通新罗与日本最近的航道,向来繁华。掌管登、青、莱、淄、齐五州的淄青平卢节度使府便在赤山浦后面的赤山脚下建立了赤山镇,直属于平卢军麾下。
赤山军镇驻军三千,连带着士兵家属也都随军,赤山镇便是人口众多,很是热闹。整个赤山军镇平面近方形,每面约长1100米,为适应山丘海岸的地势,轮廓并不规整。城墙砖筑,四面各开一门并各有瓮城,门楼角楼共7座,在一侧河道出入口还有水门。城内东西门之间的大街是干道,偏西跨街建鼓楼。南、北门内的街道也是干道,但未对直。次要街道基本与干道平行。
由于赤山镇的这些士兵与家属众多,久而久之,便成了文登县西南部的中心。虽然大唐规定,只有三千户以上的县城才可以设市,但这些年政令也越来越松。赤山军镇人多城大,且又靠着文登县最大的寺庙法华寺,因此人气极旺。赤山镇的镇将还挂有镇遏使的官职,权力极大,比文登县令级别还高,平时根本不怎么看县衙的官吏面子。他在军镇内建有市场,附近百姓买卖几乎都是到赤山镇来。
赤山镇的主要职责本来是守卫赤山浦的安全,免受海贼盗匪袭击抢掠,另外还带有征收停泊港中船只货物关税的职责。不过晚唐武夫当国,这群军将却是跋扈的,驻守此处,几乎便成了土皇帝,连县衙也得看他们面子。文登西南部几乎成了赤山军镇直辖地界,不但老百姓们买卖东西去赤山,就是平时有个纠纷打个官司,也都是找赤山镇处理,而不去文登县。
李璟出了门,韩氏还在倚门望着他的背影直至远去之后,才回了院中。
此时太阳才刚刚露出了半边脸,地上的白霜都还没有消逝。踩在霜冻的村路上,嘟嘟的响。
此时已经是晚秋,八月种下的冬小麦已经发芽,村里大多数的男人都下地去了。李王村的村民以前有种稻也有种粟,还有种高粱大豆的,不过这几年不是干旱就是蝗灾,大家便只能种比较抗旱的冬小麦和大豆。八月种麦,来年五月收获后,正好又可以种一季大豆或者粟谷或者高粱。
李璟穿着的圆领长袍虽然是夹层的,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棉花填充,家里也买不起皮袍,这清冷的晨风一吹,浑身上下都觉得凉嗖嗖的。
一路哈着的白气,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李璟才走到了赤山的北面山脚下的赤山镇。
此时还是一大早,东面的瓮城门还没有打开,在城门前聚集了上百的百姓。这些人里有的牵着驴子骡子,也有赶着大车的。更多的则是肩挑手提着东西,大多是来镇里买卖的。有卖炭卖柴,卖鱼卖肉卖羊卖猪不一而足。不过大多数的百姓都是面黄饥瘦,脸色苍白,身子单薄。身上的衣服虽然还算齐整,可却都是补丁摞着补丁。
看着这些在寒风中跺着脚御寒的百姓,李璟也是心中长叹一声。眼下百姓日子虽苦,可还总算能活的下去。等到明年王仙芝、黄巢一反,大家可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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