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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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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薄的塑料盆底部搁在干泥地上,很快,盆里的温水要变凉了。许霜降觉得洗得已经很适意,便将脚掌抬离了水面。她的动作很小心,尽量不让水滴到盆外去。

    屋内的地,可是正儿八经的泥土地。

    她这间和隔壁那间平瓦房,据说已盖了十多年了,那时候条件差,地上约摸整整平就起了屋,上梁铺瓦就大功告成,屋内的地都没有浇水泥。好多年下来,这地硬结得和水泥差不多,地上有些小坑窝儿,但不影响居住,只有一项禁忌,那就是不能沾上水,否则变得湿滑,鞋底也会弄脏。

    许霜降自八月底辗转住过来,倒是习惯了。

    她弯腰放下卷起的裤管,端起脚盆打开门,屋内的白炽灯便泄了光亮出去,将门口的青石条照得溜滑,地上更斜了一块门框的黄色投影。

    每每此时,许霜降总是很不好意思,即使知道门外没人,她还是像待出洞的小兔子一样先左右张望,而后才跨了出来。

    其实这洗脚水应该倒到厕所里去,奈何厕所太远,她便每天趁着夜色悄悄地倒到窗户右侧那棵老槐树底下,对谁也没说。

    她刚来时,正值老槐树落花,风一吹,清早起来,地上一圈全是白白的槐花,抬头看,瓦缝里也有。有时中午回屋休息,她开着木格子窗给屋子通气,槐花会落到窗下的青石条上,还会吹进她的窗棂。现在老槐树不仅没有花,连叶子也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枝桠间垂挂着的绿色长荚果。

    许霜降默默道了一声歉:“今天喂水喂得早了点儿,喝喝也睡了吧。”

    她细致地倒下去,又将塑料盆朝树干轻轻甩了两下,将盆里的余水倒尽,仰头瞅了瞅沉默的树冠,转身一溜烟拎着盆跑进屋了。

第572章 如果坑没有边

    冬天的雨,绵密冰凉。

    陈池隔着车窗玻璃,看见林虞走出大楼,撑起了一把灰黄格子伞,穿过街。

    他启动车子,跟了上去,侧目瞧了瞧林虞推开的那家小绍兴饭店,加速开走了。

    这一夜,他依旧在许家楼下候到十一点,亲眼瞧着丈人家窗户的所有窗户都变黑了,才开出了许家小区。

    雨一直下个不停。临近午夜,大街上的车辆都极少,远远过来一辆车,远光灯在雨滴里散射得一片炫目,倏忽过去了,眼底便映出瞬时的暗。

    雨刮持续地摇着。

    陈池停在没人的十字路口,红灯一秒一秒地倒数。

    他忽然觉得这个地方陌生得就像一团围在他车外的虚影,那些亮着一两扇窗户的建筑物,那些撑着黑乎乎树冠默立的行道树,那些一直蜿蜒下去的黄路灯,没有一样是真实、温暖或者亲切的,没有一样东西和他有关联,能够像船锚一样牵住他,让他知道他的安扎处。

    她不在这座城市了。

    陈池以为恨一个人,或者痛心一个人,就是知道她在几十公里外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就是装作很大方也必须很大方地允许她离开到那儿去,允许时间用各种生活里的琐事将他们之间的空间填塞住,不接近不躲避,到最后她过得怎么样的隐秘猜想很自然地沉埋下去。

    就是自她走那日,即对他们一起纠缠的过去和她一个人自由选择的将来,保持男人高贵的沉默。

    但是她不在这座城市了。

    他花了两个星期来否定这个怀疑,却越来越肯定。

    她的闺房到了晚上从没有亮灯,他在楼下登录许家的局域网,从来没有看到她的电脑或者手机上网。她若是搬去和林虞在一起,周末他却从来没有见过林虞拜访过许家。

    那她去了哪里?

    他的心窝子被许霜降戳了一记,戳完她走人,她走到几十公里外,他的坑就好像有个边界。从头到底,他们在一起七年多八年不到,纠缠的时间维度也有限。这个坑就固定下来了,每日里吃饭睡觉工作和别人打交道,生活就像努力在铲土,他一天天打着自己的地基,这些土正好一蓬一蓬地填掉她戳的坑。

    总有一天,他能再建一个家,心中一马平川。

    可是她不声不响不见了,那几十公里的坑忽然就不着边了。

    陈池是真的将许霜降恨得咬牙切齿,心也空得感觉没法填了。

    半夜里,陈池回到住处,洗去一身湿气,仰躺在床上,在黑暗里望向天花板,想着他在这座城市里转,原来,不管晒在太阳下,还是穿过霓虹灯,每天出门要碰见多少多少人,那些人又要碰见多少多少人,这些庞大的人群里早就没有了她的气味踪影。

    那是一种找不到边际的荒芜。

    天蒙蒙亮,许霜降不用闹钟也准时醒来了。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本能地瞧向头顶,透过白纱帐的网孔,她的目光转着圈儿打量木头椽子。屋顶的石灰浆虽然呈现陈旧的黄色,与黑漆刷过的木梁却还是对照鲜明,若是有什么就比较醒目。

    许霜降顺着椽木细细观察了一番,又来回扫描墙壁,未见到那小家伙儿,便大大松口气。天凉了,估计它也该冬眠了,至少一冬天她可以睡个踏实觉。

    她这才伸着懒腰坐了起来。

    羽绒服盖在她的三斤重蚕丝被上,也抵了半条被子。她的十斤棉花被的采购计划就迟迟没有启动。许霜降穿衣下床,挂起蚊帐,极小心地拉开灰布窗帘。

    这间房久未人住,她来后,郭阿姨帮她一起收拾了一番。窗户上原先糊的是年画挂历纸,边角都干卷了。苗老师帮她在窗楣上方敲了两根长钉子,又找了一根细竹枝,她去买了一块布,用自己带来的手持式缝纫机勉强缝了一幅窗帘,就这样她的房间挂上了窗帘。挺好的,只是每回收起或者放下窗帘时务必要轻手轻脚。

    窗外,砾子石满地的操场已在晨曦中清晰起来,在孩子们日常不太活动到的外围,青黄色的矮草犹在小石子间见缝插针似地冒着尖儿,还不曾彻底枯死。对面的平瓦房已经打开了门,四十八岁的苗老师和四十六岁的郭阿姨一定起床了。

    苗老师和郭阿姨是一对夫妻,苗老师是连家沟中心小学的老师,派驻这个常平村教学点已经十年了,许霜降非常敬佩,尊称他为苗校长。自他的儿子考上大学后,苗校长把郭阿姨也叫来住校了,帮着给孩子们做午饭。

    许霜降瞧见苗校长从教学楼那里转出来,走到操场上。苗校长的习惯,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要沿着教学点前前后后转一圈,风雨无阻,又算检查又算锻炼。

    苗校长穿着他那件黑黄条纹醒目的粗线毛衣,走着走着就弯下腰,伸手拔了什么。许霜降猜想那一定是牛筋草,这种草皮实,石粒缝里也能长,冷不丁就要在他们的操场上高高地冒一株。苗校长见到,总会要拔掉。

    这个兼任了教学点负责人、门卫、清洁工、修理工的苗校长,个子相貌中等,头上已经秃了顶,视力却极好,这么多年批改学生作业,从来不用戴眼镜。早些年条件更艰苦,他说晚上要点起蜡烛备课批作业,结果都没有影响他的好视力,他能在校门口就远远地瞧清楚湖上四爷爷撑的小木船,要是哪个孩子没来,他早早就分辨出了,小船未靠岸,他就奔到岸边去高声问上了。

    苗校长高亢洪亮的嗓音,是整个教学点的一道风采。

    许霜降刚来时,虚心地向苗校长讨教经验,坐在教室后面听苗校长讲课,他讲赤壁之战时,捧着课本在十个课桌间穿行,眉飞色舞,抑扬顿挫,声音一直传到操场上。

    许霜降就暗暗想,只差了一块惊堂木,苗校长就能媲美电视上国学讲堂的说书大家。

    她到屋角牵的尼龙绳上取了毛巾,又从三脚木架上取了脸盆牙刷杯,打开门出去。

    眼睛又尖嗓门又大的苗校长,在篮球架那边一个转身,瞧见了她,远远地招呼过来:“小许老师,你起啦?”

    “哎,苗校长早。”许霜降侧头绽开笑,呼应着,感觉自己响得像只枝头喜鹊,胸腔随着这早晨的第一声打开,换进了一口初冬清冽的空气,顿时舒爽起来。

    隔壁的厨房灶上缭绕着热汽。

    “郭姨早。”

    “小许老师,你早啊。”灶后拿火钳拨柴的郭姨探出头来,她虽然比许霜降的妈妈宣春花年轻了十来岁,面相却更黝黑显老,也许长期给小孩做饭分饭的缘故,脸上总是乐呵呵的,说话也十分和善,“今天星期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足了。”许霜降软软地一笑。

    “眼子里的水可以用了,今天早上我们吃蒸红苕。”

    “哎,红薯好吃。”许霜降欢快道,熟络地站在灶前,揭开眼子盖,拿起大红塑料勺子,往脸盆里舀了一勺还未沸开的温水,勤快道,“郭姨,你和苗校长不是要回家一趟吗,待会儿我来灌热水瓶。”

    郭姨笑起来,叮嘱道:“小许老师,今天午饭晚饭你要自己做,就用电磁炉,这灶头用起来费事。”

    “我用得来,”许霜降转移到一侧的长条水池边,挤上牙膏,接了一杯自来水,“烧灶其实很暖和,就是一会儿添柴一会儿炒菜来不及。”

    郭姨节省,做饭烧水都在灶上,许霜降来后,她将前些年一个支教老师留下的电磁炉拿了出来,和许霜降两个研究了好一阵,检查过它功能完好后就把它放在厨房里,高高搁在木橱柜顶上,每周她和苗校长回自己村看望家里老人时,就热情地提醒许霜降用电磁炉烧饭。

    “小许老师,你烧灶已经很像模像样了。”郭姨夸道,往灶膛里添了两根小树枝,“就是灶上锅子太大,一个人的饭不好做。”

    “是咧。”许霜降满嘴牙膏沫沫,声音含在腮里,呜呜地点头附和,“只能盖住锅底。”

第573章 胜在没有过去

    咖啡已冷却。

    天明了。

    陈池读着屏幕上的字。

    猜得出来,一个在大年初三单独出游的女子,对拍照毫无兴致,站在雪山上,表情沉静得让人怀疑要往下跳,总是有什么不开心吧。……怎么不说话了?后悔和你先生吵了?

    不后悔。

    你有点后悔的,不过吵架也是一种互动。

    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说你做这个职业赚不到钱了,你其实什么有效建议都没有,只会像居委会大妈一样糊稀泥。你以前不是说有一对夫妻都来找你开方子吗,我想你的建议肯定是让他们相互多沟通,这种话谁都会说。他们的钱花得不值,没有每人打你一顿吗?

    没有,我顺利收到钱了,但是原本说好的各付各,后来他们觉得亏了,两个人合起来要求算一份,最后我给他们优惠,算了一个双人套餐价。

    那你怎么算我的?现在是服务体验期吗?

    是。以后你满意了,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吧。

    我恐怕给不了你多少,甚至不想给。我还没有好好孝顺过我爸爸妈妈,我得给他们存点钱,或者为自己存点钱,这样以后我有什么婚姻或者工作上的变故,他们觉得我有点钱傍身,就不会太担心我。

    你已经有了主意。不妥协?不忍让?……又不说话了,证明你在犹豫?……好吧,不和我说话是对的,现在你情绪不稳,劝你理智地分析你们的感情问题,未见得有效果。

    道理我都懂,什么都不要再问,什么都不要再说,不动声色做好自己的事,想隐忍就慢慢感化破镜重圆,想分开就准备充分雷霆一击。

    你很聪慧,为什么不这样做?

    我做不到。

    你不觉得你其实很爱他吗?

    爱?

    陈池盯着这一行,他想象不出许霜降打出这个字眼和这个问号时是什么表情。良久,他把视线往下移,许霜降的后一句跟着,你一个大男人,老纠结着爱不爱这回事,不腻吗?

    陈池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他一直努力在想她可能去的地方。夜里,在某一个瞬间,他突然想起他有许霜降的各种密码,银行的、邮箱的、社交账号的,她在密码管理上一向非常懒笨,不一定在离婚后会想到修改密码。

    于是陈池试了,然后他果真看到了许霜降过去和别人的交流,包括她向情感专家谢惊蛰的咨询内容。

    许霜降形容,她午睡在家中,中介领着别人来看房,那会子的她就像芦粟站在高粱地。

    陈池不由想到,国庆假期里他接到房东的电话,也是因为要卖房带人来相看,他微笑说知道了。假期回来下了飞机回到住处,发现他走时拉拢的窗帘全部打开了,许霜降老喜欢摆在卧室窗边的椅子也被挪开,随随便便支到墙角去了,他放下行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他送给她的那枚钻石戒还在不在。

    芦粟站在高粱地。

    芦粟和高粱很像,丈母娘买回来时,他第一次见到,许霜降就咯吱咯吱地给他演示怎么吃,她龇出两只门牙,一口下去咬着那绿皮,晃着头撕,就像直接用嘴扯甘蔗皮一样,看得他心惊肉跳,生怕她不小心把牙伤到了,或者把嘴唇割破了,她却笑嘻嘻将剥出来的翠绿甜芯喂到他嘴边。

    他不知道她曾和别人,一个几乎是路人的人,讨论过在租的房子里接待看房人的感受。她什么都没有跟他说。

    陈池饮了一口冷咖啡,读下去。

    宁愿用真本色处理一切问题,不肯虚与委蛇。你和别人闹矛盾,至少会处理得优雅温和一点吧?让我来打个比方,你和一个人隔了十米的距离,你们的表情不会纤毫毕现,不过是遥遥相望,什么都像是被柔光镜滤过的。你如果和他说再见,会文明地挥挥手,或者,没什么声音掉头就走,即使你想啐人一口,但一般也不会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去喷,最多哼一声给个白眼,谁也不想给一个十米远的人花无用功。

    但是你和一个人贴身而站,穿了连体衣,你根本就没法时时顾及展现自己最优雅的角度,所以你表现得特别自然,如果你和他要分开,会做什么?抱怨、撕扯、推搡,把自己弄得披头散发,有多少力气就使多少力气。

    你想说什么?

    你懂。你还把他当做连体人。如果你在心理上站到了他十米之外,就不会这样激烈。

    他带别人去过一些地方,那些地方是我想去却去不成的,他还带别人到家里。

    陈池想到他送走顾四丫后他们的争吵。她说着艾玛努埃尔二世长廊的购物店,连街边的一杯咖啡都反复在意。她说着杭州西湖,连天色将晚后他带着表妹顺理成章住一晚都要讽刺。他给她的银行卡钻石戒全部撒一蓬扔还他,那一夜他愤而离去。

    陈池读着她这句幽幽寥寥的话,不用再像当时那样一条一条驳,却仿佛看见了她坐在很远处,细细巧巧地无措地倾诉。可是他现在,连辩都没处辩。

    结婚离婚都离不开生活里的油盐酱醋,你有打算好吗?谢惊蛰问。

    你一个不婚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感觉让人不太适应,好像比我这个结了婚的人还要懂。

    听过太多人哭诉了,自然而然懂了一些。决定离婚和决定结婚一样要慎重,两个人的日子和一个人的日子,无论怎么切换,都涉及很多东西,情感、经济、异性吸引力的折损度……你要通盘考虑好,切勿莽撞。

    如果有孩子,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离得起,但现在没孩子,我还离得起,最多以后像你一样,不婚了。其实我发觉,一个人自由自在挺好。所以你说的那些情感吸引力什么的,我都不在意。经济确实要考虑一些,我不太想和爸爸妈妈一块住,怕他们看着我难受,所以一个人住的话,开支会有点大。

    你已经想得这么细了。

    陈池盯着屏幕,半晌闭上了眼睛。原来许霜降在那段日子里,没有和他说太多话,却在这样默默地忧虑筹谋以后的生活。

    谢惊蛰说,男人和女人不同,对男人来说,结了婚,那就是求偶求到了,以后他放放心心地把女人掩在身后,他就专注地去对付外头的事情了。

    许霜降回答,对女人来说,结了婚,那是旖旎的新人生的开始,她要花一段时间才明白,原来她向往的生活,是她以前瞧在眼里的妈妈的生活。

    谢惊蛰说,女人将家里整理得干干净净,大多数男人自己办不到,却很喜欢,但女人不能老是炫耀威吓,你享受到的舒适家居环境,都是我缀在你身后辛辛苦苦拾掇出来的。

    许霜降问,我知道奋斗里,肯定有很多苦滋味。我愿意一同尽力,在男人不太擅长的鸡毛蒜皮家务事上多揽一些,但一定要明明白白地每时每刻地显示出甘之如饴的模样吗?有些不高兴,是真的不高兴,还不能说两句吗?说了就是不甘不愿吗?

    陈池犹如看到小小的胖妹妹,抱着小皮球坐在地上,懵懂地抬头看世界。

    许霜降和谢惊蛰讨论了很多次,偶尔,从字里行间,会发现她心情也还好,用平和的语气淡淡说,结婚,其实比一个人生活要累。

    是的,所以需要勇气和爱。

    霜霜有时候也会调侃,结婚了,我发现一个秘密,为何我才被解放一半?

    左右都是你们的领地,我们是被驱赶前行的人,只能开辟生存战场。无战场,不生存。谢惊蛰调侃回去,知不知道我们也羡慕?

    真的?

    真的。

    陈池不喜欢这个情感专家,谢惊蛰对许霜降讲了太多鸡汤般的道理。

    知道为什么很多夫妻能一起打拼,生活条件好了却走不下去?是因为妻子目睹了他的艰辛狼狈,所以他日后再大的风光都能得到别人的钦佩,却在妻子这里得不到等同的仰望,所以他和妻子在一起,无法真正地放松下来。

    若是在打拼过程中,妻子曾因为生活的不顺心有意无意地抱怨过,那就更糟糕,一个男人的尊严曾被伤害过,那种感觉再淡,依然会让他觉得沉重。于是,和妻子的生活在他的潜意识中,就会变成了一种约束,他被鞭策着努力拼搏,可是,人总有想休息的时候,某个阶段,他遇到一个人,也许什么都比不上妻子,但是,胜在没有过去。

    胜在没有过去。

    这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原因。

    过去,就像两人对面而坐吃过大半程的火锅底,酸甜苦辣的食材都放进去过,混成了一锅滋味复杂得无以伦比的汤底,说它浓醇回味悠长也可以,说它寡淡精华已去也可以。

    有些人觉得太过厚稠,又负担得起,下一顿便喜欢再起一锅新鲜清爽的,大部分人,过实在日子,就在下一顿仍将就着添点油盐酱醋熬一熬,将它好好吃尽了。

    吃和不吃,总是选择。

    他的霜霜,竟无言以对。

第574章 永结无情游

    “小许老师,那我们就走了。”

    “苗校长,郭姨,再见。”许霜降站在校门口,笑着挥挥手,“我会把小黑看住的。”

    “看看,看看,养一只羊要多少人来费心。”苗校长笑呵呵道,“让我们小许老师都学当放羊倌了。小许老师,你就让羊关在里头,下午给它扔把草就行了,我们黄昏头就回来了。”

    “对,小许老师,难得一个休息天,你休息休息。”

    “好的。”许霜降噙着笑道,眺一眼岸边,一艘小木船正摇着缓缓靠岸。“四爷爷来了,郭姨,给四爷爷拿个红薯去吧,我这个还烫着。”

    郭姨托起手心里的两个红薯:“我拿的有多,你自己吃。”又热情地嘱咐一遍,“小许老师,腌肉挂在大铁钩上,你拿下来自己切两片蒸。”

    “知道了。”

    许霜降望着苗校长和郭姨走下坎坡,四爷爷放下了船桨,立在船头等。

    河面上有一层轻烟似的雾,早晨在这里,有种司空见惯的诗意。

    四爷爷永远穿着那一身蓝色的中山装,右后肩针线开裂了,不过他没在意,坦然地每天穿着撑船。许霜降刚来时,就是坐他的船渡河到了学校。这个六十七岁的五保户,力气还很大,一手就拎起了许霜降的大箱子,乐呵呵说着不沉不沉。

    那时候是夏天傍晚,四爷爷穿着塌了圆领的白旧老汉衫,敞着中山装,河面上夕阳拉出长长一条红带,美不胜收。许霜降坐在船尾,都不敢朝四爷爷中山装上针脚豁开了的肩膀处多瞧,生怕老人家介意。后来她发现四爷爷一点都不介意,到了秋天,天气寒凉,四爷爷里头换一件袖口发毛的白色的确良衬衫,多加一件毛背心,外套依旧是那件单布中山装,身子骨比许霜降这个年轻人都耐寒。

    许霜降星期六去镇上小街买日用品和菜蔬,就是搭四爷爷的船,渡过河,走三公里的崎岖土路,再坐一辆一天只有四班的乡村中巴车,颠上两小时。

    四爷爷的船,每天都载上对岸村里的七个学生来上学,似乎那边村里给了一点补贴。到了周末,若是两岸村里有人要渡河,和他提前说一声,他也会来接送,来回收一块钱。这极小的小本生意也难做,现在哪个村里留下的都是老人孩子,除了孩子上学,老人们在家拾掇农务,很少出门,有些老人省惯了,哪怕挑担赶大集,都会绕着山路走,不会花上这一块钱穿河道。

    许霜降瞧着四爷爷载上苗校长和郭姨,摇着木桨离岸了。

    她拿起红薯剥了一块皮,凑上去咬了一口,眼角漏出笑意来。当年她在国外,多馋那一口红薯啊,那真是论只卖的,一大袋土豆顶一只红薯,还要她跑去中国店。现在红薯多到她吃了发慌,一天隔一天地早上吃蒸红薯,有时晚上还有灶灰烤红薯当饭后点心,郭姨会做菜,红薯切块油里炒,放几根辣椒,就是一盘菜,咬上去咸辣吃进去甜,味道复杂得让她不好形容。

    许霜降走到老槐树下,还没到她的房门口,就已将手中的红薯麻利地吃完了。

    红薯的记忆追到深处,总有一个人,在他那间小公寓里笑吟吟,她坐在他腿上,把一只红薯掰成两半,她一半他一半。

    许霜降舔了舔指头上的红薯末儿,那记忆才起就湮灭了。

    星期天总是极寂寞的,整个学校就静悄悄没一点人声。这一天,苗校长和郭姨都要回家一趟。他们的家很远,原本每周六早上回去,周日晚上回来,但许霜降来后,他们怕许霜降一个人晚上睡在学校不安全,回家就压缩到了周日当天来回。

    许霜降其实很耐得住寂寞,奔进奔出有很多事忙。苗校长走了,她正好将屋内阴晾的衣服挪出去,晒晒太阳光。她踩着凳子在老槐树的树干上绑了一圈绳,拉到她的窗格木条上扎紧,那些平时不好意思晾晒出来的小衣裤就一件一件甩上去。

    蚕丝被也抱出来。这床被,现在是她随身物品中数得着的资产,趁着今日晴好,搭到那篮球架的横杆上吹吹风。

    中午十点半刚过,她就开始做午饭。

    自打来了这里,许霜降的作息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天天早睡早起,连同早中晚三顿饭都提前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晚上没有娱乐活动,电话信号不好,网络上不了,电视机也没有,有时候刮风下雨还没电,她基本上批完作业就睡觉,生活规律而清简,也十分不错。

    她学会了用大灶蒸饭,炒菜确实还不行,经常翻着锅铲忘了灶下添柴,忙乱不堪。不过她今天午餐做南瓜焖饭加一碗蒸蛋花,那还是可以胜任的,她只要放米放水放南瓜,上面加一个木蒸,放上打好的蛋液,再盖上锅盖,就可以一直坐在灶后煨火。

    现在她也不太用那电磁炉了。

    郭姨烧灶不仅是因为灶上的铁锅容量大,而且还是为了省电费。许霜降在这里待着待着,也不由自主能省则省,电磁炉的功率太大了,抵多少只电灯。

    这间厨房是几年前兴建教学楼时,苗校长央泥瓦匠在老房子里顺便砌砖搭出来的,瞧着拙简又实用,许霜降很是佩服苗校长的巧思。水池是长条水泥槽,小孩子们中午吃完饭,拥进来洗碗,可以好几人一拨,总是有说不尽的乐趣。水池旁边又是长条形的瓷砖台,切菜摆碗,空间尽够。

    许霜降最喜欢瓷砖台下那设计。垒的是空心砖,苗校长往砖孔里架上几根竹竿,用布条编一编,就成了网格装的搁架,一共有三层,长颈老南瓜摆了好几只,今年新挖的土豆红薯也各有一篮。

    她有些小精明,取了一只没有大肚瓢的瘦南瓜,不用额外挖籽,自头部切了一截,龇牙咧嘴地去皮,又忙乎乎拿个塑料淘箩淘米。鸡蛋是她向四爷爷买的,老人家卖给了她三十只鸡蛋后,连周六给她摆渡都不收那一块钱了,弄得许霜降极不好意思。

    她把二十只鸡蛋煮了白水蛋,给孩子们一人发一只,添了一道菜。两只拿去下到了生日的糊涂面里,现在还剩八只,郭姨给她放得好端端地,拿了小箩搁在唯一的一个木橱柜里,盖了一张报纸,做饭时,从不动,只叫她周末自个炒着吃。

    许霜降和郭姨苗校长是混着吃的,郭姨在教学楼后面厕所旁边辟了一个菜园,种点豆角青菜什么的,那几个南瓜也是今夏郭姨种出来的。她和苗校长每周回家,又带回来一些公婆种的土豆包菜,有时带条腌肉,这样就有了他们和许霜降的一日三餐。

    许霜降星期六去镇上,会买回来一些郭姨没有的菜,为伙食做点贡献。天气热的时候她不敢买肉,就买些香肠豆干粉条海带干,等入了秋,她一口气拎回来一条五花肉和一条板油肉,一路闻着肉腥气,当时腻人,蔬菜里炒了肉丝,却极香极香,熬了板油,更是香飘十里。

    说到肉,许霜降抬头瞧了瞧屋梁下吊着的郭姨家的腌肉,那切面上红滋滋的瘦肉纹理让她盯了半秒,才转进灶下生火。

    烧火的半个小时里,是真正闲得让她发呆的时候。四周祥静,连空气都像在等吃饭,灶膛里的小树枝发出吱吱的开裂声,锅盖沿边一溜缝隙里袅袅起了白汽,悄悄带出米饭和南瓜的香味。她拨弄着火钳,总在痴痴盘算,要不去哪里觅一窝小鸡仔,鼓动郭姨在厕所后头给她搭个鸡窝,她也试试来养鸡?

    你没养过鸡?顾一惟曾经这么肯定。许霜降牵牵嘴,什么都有可能。

    一个人吃过饭,许霜降抹了灶台桌面,那锅可以不用洗,傍晚掺点水进去,热一热就是一锅粥,就点腌菜萝卜条,晚饭也有了,瞧,她都打算得好好的。

    “小黑,我们走喽。”

    小黑是只黑山羊,在郭姨嘴里叫羊只,许霜降刚来时挺稀罕看它,帮着郭姨扔把草进去时,会呼唤:“小黑,来吃,来吃。”

    苗校长说,春节学校放假前,把它杀了,正好冬天里给孩子们喝碗羊肉汤。剩余的肉,家里过节吃。许霜降闻言便懊悔这么叫了它,有个名字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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