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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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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再也没有声。

    半夜十二点,陈池撩被起身,去了小书房。

    许霜降听着阖门的声音,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她觉得她的心就像一块牛皮糖,被击打一下会稍稍凹进去变形,但不那么易碎了。

第546章 这一季人情

    那一天,仍在梅雨季,逢到周末,天难得地放晴了。

    许霜降背了一管钓鱼竿,走进了操场,穿过了跑道。

    鱼鳞般的云铺了头顶一大半天空,西边红霞闲闲地染了好几抹。连下了几天雨,气温不算高,虽有点点潮意,但大体舒爽,竟是黄梅天里少有的好黄昏。

    “嗨。”操场边角,篮球框下,有一人忙里偷闲朝她扬了扬手,正是满头大汗的林虞。

    “嗨。”许霜降摆了摆手回笑。

    “我快好了。”就这一句话功夫,对手穿过了林虞的防线,抱球向篮板掷去,急得一伙人嚯嚯乱叫。

    许霜降暗自抱歉,立在边上瞧了三四秒。她是个胆小的性子,挺怕一个不当心,那篮球会朝她飞过来,便四处张望,在不远处珊瑚树篱下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这群人年龄差挺大,有细瘦高中生模样的,有林虞这样二十来岁矫健的,还有微微发福的中年人,看上去都是利用闲暇时间凑搭起来打球的。

    林虞黑t恤黑短裤白球鞋,身形敏捷,跑动迅速,弹跳也好,许霜降不懂球,也觉得他在那堆人里算是打得挺好的。

    她等了五六分钟,林虞那边散了,拎着运动包,脖子里搭了一条干毛巾,拿起一头呼呼地擦脸上的汗,轻快小跑过来:“宝姐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

    “没事。你们谁赢了?”

    “我这队赢了。”林虞开心坐下来,自觉地和许霜降隔了一个空位,侃道,“宝姐姐,我满身汗臭,没熏着你吧。来,喝瓶水。”说着他弯腰将运动包拉开侧袋,取了两瓶水,递了一瓶给许霜降。

    “不用,你自己喝。”许霜降捞起身后的鱼竿,说正事,“这个给你,我妈说用得不好可以换。”

    “阿姨这么客气,你也这么客气。宝姐姐,你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

    “我也吃过一点了。”林虞一笑,“那我们在这儿稍坐一会儿。”

    他头上仍在冒汗,处近了,许霜降可以看见他的t恤后背有一大块汗湿了。林虞捞起毛巾再擦了一把额头,拧开手中的瓶子,仰头连喝了两大口,这才呼了一口气,歉然道:“宝姐姐,太不好意思了,让你亲自给我送过来,其实我可以自己去阿姨店里拿的。”

    “我吃了晚饭,走过来正好当散步。”许霜降笑,她就怕林虞不去妈妈店里拿这套钓鱼竿。上次他从朋友处帮她淘了一顶好帐篷,收的大概是进货价,许霜降实在过意不去,今天就来还这个人情。

    她在这方面的处事上,总是不够圆润,说了两句就没有更玲珑的话了,便转了话题,好奇道,“你早早吃好晚饭,就来打篮球啊?怎么排得像赶场子似的,这样对肠胃不太好吧。”

    “就是赶场子。”林虞乐道,“一会儿人就要多起来,都是饭后来走步的。这儿操场宽敞,没有大街上那些车辆,附近的人都喜欢来。我们打球结束得稍微晚一点,就不方便了,球容易碰到那些老人小孩。”

    “你经常来?”许霜降望向操场入口,确实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了,那些老年人挥着扇子拍打身上,沿着跑道急匆匆地绕圈走路,还有开着车来的,呼啦啦地跳下一家子,拿着小皮球直奔操场中央。

    “今年是第二回,放了暑假,学校才在晚上对外开放操场。这段日子天气不好,徒步团不安排活动,总要找点其他方式锻炼的嘛。”

    许霜降瞅瞅林虞,发根处尚有些汗渍渍,精气神好得很,又是那个爱休闲爱运动的钻石王老五了,不禁感慨,男人的自愈能力真要强一点,冬天里还见他强颜欢笑,爱情事业双受挫,现在一点都没事了,她也得学学林虞这份洒脱劲儿。

    “你的高中校园还挺大的。”她赞道。

    “以前没那么大,这几年扩建了一块。宝姐姐,你从来没来过?”

    “没有。”

    “好学生都不乱走。”林虞发笑,“你那高中,当年我就去打探过了。”

    “不是不让进的吗?”许霜降奇道。她的高中管理严格,一周五天寄宿,平时家长送点吃的喝的都要在门卫登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班不也有几个同学和你上一个高中吗,我知道你们星期天返校,不用穿校服,管理方式和我们差不多,我就跟着咱班一个同学进去参观了一回,你们门卫大爷问都不问。我还逛到你们女生宿舍外面呢,种了一排特别高的水杉树,对吧?”

    “你连这都知道?”许霜降讶道。

    “我还知道你们宿舍条件比我们差多了,住平房,当时挺替你们忧心的。”林虞说得风趣。

    “后来过一年就建了新宿舍,变好了。”许霜降侧头想了想以前的校舍,神情便有几分怀念:“我也有好多年没进去了,虽然离得也不远。”

    “说不定晚上也开放操场呢,想不想去,我送你回去时开车绕过去转转?”

    “不了,我自己走回去,我也要锻炼。”

    “可以呀,宝姐姐,你现在的体育积极性比我们读书那会儿要高多了。”林虞开玩笑道。

    暮色降下来很快。天边的一点红云不知什么时候就隐没了,那鱼鳞般的青白云也成了团团灰。操场上的人愈来愈多,一个个都在绕圈走,碰到有人喜欢倒着走,螺圈形的队列便被小小地打乱了,煞是有趣。

    一只小皮球骨碌碌直冲许霜降的方向滚过来,远远地,奔过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许霜降下意识抬脚拦住,朝那小孩回拨过去,技术却差,拨偏了方向,斜过去朝后侧的珊瑚树篱根脚儿里钻。那小孩儿明显傻顿了顿。林虞一声轻笑,起身追上去截住,给小孩儿稳稳地传了过去。

    “谢谢叔叔阿姨。”小孩儿讲礼貌,欢快地抱起小皮球,谨慎地再也不脱手,一溜烟朝更远处的一对夫妻跑去。

    那夫妻,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盯着小孩儿呢。

    许霜降不由讪讪。

    “宝姐姐,你在球类运动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差点火候。”林虞忍俊不住,想起了趣事,“以前我们班排球比赛,你最后那个发球,也……”

    “坏事了。”许霜降扬起眉,自动接道,眼中浮起笑意。

    当年初中,放学前有一堂体育锻炼课,大家按兴趣自由活动,两班女生中有几个体育特长生带了闺蜜兴致勃勃地分队打排球。宋晓燕也在其中,许霜降体育不行,就立在一旁闲荡着观看,做个啦啦队员助两声威,偶尔帮同学捡捡界外球。

    比赛进行得挺精彩,到了快下课时,两队比分追得难舍难分,闲下来的同学都围过来看,给自己班女生加油鼓劲。男生们嗓门大,一会儿叫好,一会儿哀叹,几下就把比赛的气氛哄抬起来。这下招来了体育老师,老师原本像放小鸡小鸭一样,由着大家随便活动,被吸引过来一看后,立时高兴起来,添了彩头,发话下来,输掉的班级要出人帮老师打扫体育器材室,而且出男生。

    女生的友谊切磋,生生被男生鼓噪成了殊死竞争。

第547章 记忆里的浮标

    男生哇哇地,比打比赛的女生还激动,七嘴八舌给本班女生讲策略技术。

    许霜降依旧本分地守在界外捡球。

    她的班稍稍落后,好不容易扳转一分,得了发球权。

    这一个球,是关键。再赢一分,比赛还有得争,若是输了,便成定局。

    “让宝姐姐来,让宝姐姐来。”不知谁大声喊道。

    许霜降都傻了。

    那时候的小孩特讨厌,说话都不委婉,有人直接嚷出来:“对,宝姐姐力气大,给她们来个绝杀。”

    林虞和他同桌也跟着起哄。许霜降在饭堂里除了米饭比他们少吃一二两,菜不比他们吃得少,肥肉皮都能面不改色吃下去,身量模子比那些瘦叽叽的女生憨实多了,不找她出手找谁出手。

    “宝姐姐,上,直接砸到她们后场,力气大点,他们接不住。”

    许霜降红着脸,被撺掇着拥戴到了场上,占了最后一个宝贵的换人名额。

    她虽然羞窘,知道自己技巧不行,还受如此重托,心里是想为大伙儿出一份力的,她把球高高抛起,一拳挥过去。

    全班人的眼睛跟着那球,飞过了拦网,飞过了前半场。“嗷呜……”一大拨哀叫,对方球员半蹲着身,叉着手,严正以待,最后齐齐扭头朝后看。

    许霜降的大力球,飞到了界外,把班里男生送去了体育器材室。

    “哎呀,不该让宝姐姐上的,她力气太大。”还没散开呢,就有男生跌足后悔。

    你说这帮人可恶不可恶,许霜降虎着脸不出声,自个儿也不高兴了两天,所以,这件事她还挺有印象的,此刻林虞一说,她就笑。

    天全黑了。篮球场边上的高高灯柱洒下一片光,将珊瑚树篱的长椅拉出了一道斜影。

    “出了黄梅天,徒步团就要继续安排活动,好多人都想八月就去黄山,说入秋再去山上扎营会冷,其实就想早点去玩。”林虞笑道,“宝姐姐,你的新帐篷可以用上了。”

    “我大概去不了。”许霜降眼望向前方,微微遗憾。

    前方,白白的篮球水泥场过去,是红红的跑道,里面圈着绿绿的足球场,在灯下全都没有黄昏前那么鲜亮,糊糊地接上了远处的灰暗。操场另一头的升旗台聚了两盏灯,台下旁边空地隐约可见停了好多私家车,比先时许霜降刚来时热闹拥挤多了。

    整个操场人影憧憧,有的在跑道上走,也有的在中间那块灰蒙蒙的足球场上三三两两玩。

    “嗯?怎么去不了?”林虞侧头问。

    “哦,我要到外地去……”许霜降组织着语言,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前方足球门网处走来的一个身影吸引住。那人挺拔,横穿了足球场,从昏暗里披黑而来,迎光踏步。

    她眨了眨眼。

    “去外地干什么?”

    “哦……”许霜降停住了声音。

    跑道上,灯光明亮了几分。陈池大步穿过跑道,直直向长椅走来。

    他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珊瑚树篱下的椅子。他瞧见穿裙子的窈窕女人站了起来,知道许霜降看见他了。而后旁边那个男子偏着头瞧了瞧她,不知有无相互说话,反正也跟着站了起来。观其外表,身条不错,衣着款式大约偏好时尚轻简。

    那灯下一双人影,让他眼中冻出冰,又淬出火。

    “霜霜,你在这?”陈池开腔道,极力控制着,在两步开外站定,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嗯,”许霜降一眨不眨地盯住陈池,不知道他怎么会凭空出现,他周五就走了,说是出差。她实在太意外,这让她看起来脸色发懵,张口有点像变相解释,“我过来给我同学送他买的钓鱼竿。”

    “哦,陈哥,你好你好。”林虞随即开口,他做生意接触的人多,应对极活络,即便本地人不爱在口头上称兄道弟套近乎,此际却第一时间选了这样比较江湖义气的称呼,脸上也绽开了热情的笑容,“我是许霜降的同学,姓林,跟你们亲戚曹嘉奕也是同学,我们一起吃过曹家的酒席,那时候人多,陈哥可能没印象了。这两天我正好有个搞户外活动的朋友弄了一个野钓比赛,我想起老同学家里开渔具店,就过来淘好货。”

    陈池一言不发地听林虞说完,回应简洁得不能再简洁:“你好。”

    “陈哥有没有兴趣,明天一起去钓鱼比赛?曹嘉奕这次来不了,下一次有空大概也会来。”

    “不了,有点事。”陈池转向许霜降,“好了么?我们回家去。”

    “噢,”许霜降点点头,扯开笑容,“那,林虞,我们先走了。”

    “林先生还要在这里坐一会儿?”陈池伸手揽上了许霜降的腰,却看也没看她,目光聚焦在林虞脸上。

    “刚和我们业余篮球队打完球,我再喘口气,顺便调试一下鱼竿,这里地方大,甩得开,免得明天到河边手忙脚乱。”

    “主意不错,林先生那就再待会儿吧。”陈池颔首道,手上用力,将许霜降带转了身,未走两步就停住,扭头道,“林先生,鱼竿如果有问题,打我电话。”

    “好。”林虞笑容满面摇手,“再见。”

    他目送着陈池和许霜降相偎着穿过跑道,经过足球门网,身影慢慢没入昏暗里。

    今夜有星光,不甚明显。

    记忆有时候就像沉入江河底的一个浮标系碇,走得越远,身后的浮标也越微渺,终至不见。但它其实还在那,若有一天,无意间回首,沿着长长航程极目望,也许就会想起曾经经过的浮标,那是一点点的往事片段,再若有心回溯,便会沿着浮标下的那根缆绳,一直触到深埋水下的系碇,才会诧异,原来一盏微弱的浮灯下会系着这么多的往事沉淀,竟然从来不曾散失过。

    它们将过去的岁月凝成一团,喜乐、纠结、疼痛通通放在捕笼筐里,安妥地沉放于你的背后,沉放于你来路的波痕之下。

    只余水面上一个浮标,若隐若现。不论你在江河中行进时会遇见怎样的风景,它已经静静留置在身后,总在那里。

    回眸,见到浮标,闪念出触动你回忆的人或事。

    江河已缈,系碇,起,还是不起。

    前路无尽,我们终将一路行一路铺设更多的浮标,可回眸,莫轻起。

    许霜降是林虞的浮标。

    及至后来,她一人好似能代表他的整个初中时代。

    有时候,记忆中就有这些人,感觉很古怪,你会希望她或者他幸福美满,你看着她或者他过得好,会由衷欣慰,哪怕她或者他过得比自己还好,都不会有妒心。

    许霜降之于林虞,就是这样一个人。

    林虞之于许霜降,大约也可以是这样一个人。

第548章 如你所愿

    走到操场中央最黑的地方,许霜降瞥到天上有几颗星星。周围的人一簇簇地,悠哉地散着步,或是席地而坐聊着天。陈池放在她腰间的手,像一块烧烫的烙铁,顽固地贴在同一处,不曾移动分毫,源源不断透出热量来。令许霜降不由觉得,他横在她背后的胳膊也像一根坚硬的长烙铁,把她箍住了。

    这样的初夏夜晚,两人隔了薄薄的一层单衣,连体人似地走,许霜降实在被贴得极不舒服。但她没挣开,事实上,她稍稍一动,陈池揽得更紧。

    他们一路沉默地穿过操场。

    走到自家车前,陈池才松开手,拉开副驾车门,盯向许霜降。

    许霜降伸手去拉后排车门,被陈池握住手腕:“坐前面。”他沉声道,“我要和你说话。”

    人来人往多,许霜降咬住了嘴唇,和陈池眼神对峙了几秒,敛下眼睑,顺着陈池的意思弯腰坐到了副驾。

    陈池绕过车头,在车边立了一瞬,抿紧了唇,眼睛瞄向不远处的一辆黑轿车,又面无表情地朝对面投了一眼。隔了偌大的操场,那边光亮处,也只是一片模糊的灰白而已,就像他先前在车内看过去的那样。

    他坐进车中,侧头瞥向许霜降。她垂眸端坐着,脸板着,肤如凉玉。

    “打个电话给你爸妈,告诉他们你今晚回自己家,理由自己找。”陈池冷声道,也不待许霜降回应,就启动了车子。

    “我还有包在我妈家,手机充电线也在我妈家。”许霜降皱眉道。

    “今晚不去。”陈池目视着前方,不容置辩道。

    “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现在说。”

    “让我专心开车。”陈池肃脸道。

    许霜降便没了声,过片刻,拿出手机拨去家里:“爸,陈池出差回来了,我现在过去了,晚上不回来。”

    “那让小陈回家里来啊。”

    “不要了,他才刚到,走来走去麻烦。我还要回家擦一擦凉席,这两天没擦,估计有潮气了。”

    电话那头,插进来宣春花的声音:“霜霜,霜霜,怎么回事?你不回来啦?你这孩子,做事怎么不着四六,要回去的话,至少也先回家来一趟,给小陈拿点菜,拿点饭,叫你爸爸把你送到地铁口。哪有你这样,出去一趟,半路上自己走了,我西瓜都开好了,镇在冰箱里,叫谁吃?真是的,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想到啥就是啥。”

    “妈,好了不多说了。”许霜降的语气里有意露出了一丝娇蛮,叫人听不出异样来。

    “你这孩子,”宣春花仍叨叨着,“对了,鱼竿给你同学了吗?”

    “给了。”

    “哎,霜霜,霜霜,你带回来的那个大箱子里头,都是冬天的衣服吗?是拿回来让妈妈出了梅给你晒?”

    “妈,你先别管,就放在我房间好了,我下次回家自己理。”

    “好好好。”

    许霜降放下手机,骤然从妈妈的嗦中切换出来,车里的静窒令她一时恍惚。她默不作声地望着车窗上掠过的光影,浓黑的夜里那些明亮着的灯,总是铺展了候在眼前,又倏忽离她远去,窗外好一片繁华瑰丽的夜世界。

    她穿行其中,目不暇接,心已清冷。

    陈池一句话也没有。

    一直到他们俩一前一后走入电梯,步上廊道,打开暗朱色的大门,在窄窄的玄关里换鞋,他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许霜降进了卧室,径直走到窗边,拉上窗帘,方才旋过身来。

    “你和林虞,是什么关系?”隔着床,陈池终于开腔。

    许霜降不答,迎上他的视线,问道:“你出差了吗?”

    “没有。”陈池倒是干脆。

    “如果我不送那根鱼竿,你是不是就没有成就感了?”许霜降面容平静道。

    陈池猛地掀眉,眸中如有火焰跳跃。

    “现在,你有成就感了。”许霜降继续道。

    陈池再也忍不住,疾步绕过床,直冲到许霜降面前,暴喝道:“我他妈要这成就感干什么?”

    他从来不骂人,在许霜降面前从未说过粗话,头一回破了例。陈池咬住牙关,盯住眼前这个人,她敛眸默立,却一丝不瑟缩,就像春天竹林里不屈不挠冒出的笋头,一个不留神就抽成了细杆,杵得人直打跌,恨不得不顾它柔嫩就抓住挥摇。

    “我问你,我一不在,你们就要碰面是什么意思?你们躲在偏僻的角落一坐半小时是什么意思?”陈池俯头死瞪着许霜降,鼻息全部喷在她脸上。

    “顾芳怜来的时候,我知道陆晴一定也会凑过来。”许霜降语调平平道,“但我始终没有想到可以跟踪,可以当场捉……人。你说,你们每天都聚一起,我埋伏在哪里比较合适,你们在外面吃好玩好,你把顾芳怜送回来再送她回去的时候,我可以躲在她楼下的绿化带里,是等你们两人从车上下来就现身呢,还是等你下楼后现身比较好?”

    陈池怔愣,消化完后火愈发大:“黛茜的事,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四丫远道而来,她是来陪四丫的,所谓的吃好玩好不过是顺便带着她。”

    “我了解你们的渊源。”许霜降微微扯开嘴角,说得一点都不动气,“你可能误会了我这番话的用意,我只是想确认那天晚上你有没有送她送上楼,现在我确认了。”

    陈池恼怒地瞪住许霜降:“她拿的东西多。去杭州买了一些,四丫还送了她礼物,我只是礼貌性地帮别人拿到门口。”

    “可以理解。”许霜降微微点头,淡淡道,“你放心,这是我临时好奇的,不会再有问题了。”

    “你什么意思?”陈池的目光锁紧许霜降。

    “我对你不会再有问题了。”

    “你好好说话。”陈池用力摒住了气,沉声道:“把你那个同学的事情解释清楚,你们频频见面,是谁提的,今天这个地方,是谁约的,你们都谈了些什么,以前除了那两次徒步,你们还有没有像今天一样碰面。有什么没什么,都一次性说明白。”

    许霜降沉默着,撇转了视线。那一幅米黄窗帘,当初是她亲手所挑。挑的时候细细盘算性价比,太差的,她觉得屈了她和陈池,太贵太精致,似乎也用不着,临时的小窝住不长呢。

    它还在,她却要不在了。

    “霜霜,这是你最后的解释机会。”粗重的呼吸声中,陈池一个字一个字吐出,“你知道我什么不能忍。”

    许霜降抬眼,沉静道:“随便你怎么想,但我同学是外人,你不要把他扯到你那些腻想中。”

    “腻想?徒步,我没有看到,你跟我解释说集体活动,那这次呢?我亲眼所见,你们坐在最偏的角落,有说有笑,专注得连我就在操场上都不知道。”陈池忆起先时情景,青筋暴起。

    他无声地站在操场上,黑乎乎混在人堆里,却冷冷清清一个人,一分钟一分钟地挨。她和林虞坐在篱笆树边的长椅上喁喁细谈,灯光柔柔地拢在他们俩身上。整个操场窃窃嘈嘈,拖家带口地出来散步运动,弥漫着如此真切的生活气息,把僻静处的他们俩都和谐无比地裹进去了,好似他们这样坐着,和快快乐乐出来乘凉的其他人家也没甚异样,能自然地融到一起去。

    这种生活气息让陈池尤其受不了。

    “我要是不过来,你和他要谈到什么时候?”陈池恨恨道。

    眼前的人梗着不答,无动于衷。

    “许霜降,你真以为我文明到可以一直不去动你那老同学吗?”

    “你想干什么?”许霜降一惊,皱起眉头,“我们的事自己解决,你别胡乱怪到别人身上。”她瞅了瞅陈池,又毫不示弱地回击,“我也提醒你,你和陆晴的公司地址、陆晴的住址、电话,我都有,别逼我像泼妇一样找过去闹,我只想文明地解决我们的事。”

    “解决我们的事?”陈池红了眼,咬牙切齿道。

    他们俩互不相让地瞪着,就像一对行将决斗的仇家。

    陈池突然转身就走。

    许霜降愣一下,伸手去拉:“你要干什么去?”

    这一拉,落了空。她登时大急,疾追出去,终于在玄关处追上,陈池绷着脸穿鞋,许霜降扯住他手腕,被他用力一抖甩开。她咬住唇从他身后穿过玄关,挡在门口:“你要干什么去?”

    玄关处,那盏亮度不够的顶灯,谁也没想到去开。昏暗又狭小的空间内,陈池注视着背抵门板的许霜降,她淡定了一个晚上,现在脸上全是紧张。

    “出去。”他面无表情答道,“你让开。”

    许霜降睁圆了眼睛,摇摇头。

    “……你真够维护的。”陈池嘴角泛起了一丝苦色,旋即又抿起,那一张疏朗明快的脸瞥向人时常带温煦笑意,此刻每一根线条冷硬,背着客厅的灯光,如披了一层灰廓。

    一分钟,两分钟,他们对峙着,许霜降忽然低下了头,滑坐到地上,曲拢着膝盖,将脸埋下,肩膀微微地颤动起来。

    “林虞和我没关系。”哽咽的声音从底下溢出。

    陈池一动不动地站着,俯视着拦坐在门口地上的那个人,她很少在他面前哭,印象很深的唯一一次,是他们婚前,她在他家听到了父亲和他的谈话,自己闷在被子里哭,那时候尽管委屈,她没走,最后欢欢喜喜做他的新娘。今年开始,他们不停吵架,她在他面前骂人,想摔什么摔什么,凶悍极了,这一刻,她却示弱了。

    半晌,他轻声道:“你还想离婚吗?”

    许霜降抬起头来,额上刘海被蹭乱了,颊边泪痕宛在,那双被泪水浸润过的眼,怔怔盯着陈池,嘴唇蠕动却无声。

    “明天去离婚吧。”

    “……星期天不办理。”许霜降喃喃道。

    “都打听好了?”陈池望着她,眼中有丝涩意,自从她上周提出离婚,他一直不回应,夜夜晚归,企图将日子糊弄了过去,她却将该做不该做的事情都稳步推进着,这一刻,疲倦自心头起,“那就后天早上吧。”

    “如你所愿。”他慢慢道,“你起来,我不去找谁,只是出去散散心。”

    许霜降站起默默避到一旁,视野里,陈池的鞋面掠过,然后门锁嘎达一声,他的鞋不见了。她低头独自立在玄关,心好像没有了。

第549章 明天我要离婚了

    半夜。

    许霜降从床上醒来。她忘了关灯,卧室里亮着黄黄的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她侧了侧脸,从睡烫了的凉席上微微抬离,一丝空气渗进她颈窝里,汗黏黏的皮肤有了一点点清凉,很快褪去,仍让人感觉又潮又热。

    她想看看时间,伸手摸到床头柜上,触到那冰冰的手机外壳,才记起来手机在白天就没电了。

    星期天的白天已经过了,现在是星期天的深夜,也许悄然迈进了星期一的凌晨。

    许霜降恍惚着下了床,赤脚走到窗边,撩开一角米黄窗帘,看见玻璃外一片墨黑,只有披头散发的自己。

    所有的人都在沉睡。

    东西南北里,她辨着方向,找到了爸爸妈妈家的位置,不知道陈池在哪个方位。

    他已经走了一天一夜了。

    许霜降木木地瞧着,知道没几个小时就会天亮了。

    天亮后,陈池就会回来,和她去离婚。

    她拖了一把椅子,就坐在窗边,等着天亮。当她的视线扫到空床上,想起她没有开空调,睡了这许久,凉席上大概沾了她的汗渍。

    归还的时候要收拾干净,这是她多年租房的习惯。

    半夜三更时分,许霜降去端了一盆温水,蘸了干净布巾,擦拭凉席,而后又把自己用过的床头柜清理拂拭了一遍。

    后来她想,既然开了头,不如做个大扫除吧,走得不亏欠人。这些天,陈池先是说出差,回来一晚和她吵了架又走,几乎都是她在住着,总得把她自己的居住痕迹清理掉,还他一个清平世界。

    陈池参加花展后带回来的那束绢花,依然栩栩如生。许霜降抽了一张纸巾,轻轻地拂了拂花瓣。这大把花,做得精致,却易沾灰,不好打理,许霜降不知道陈池怎么会莫名其妙拿一束假花回来,她想可能是花展上哪个摊位附赠的礼品。陈池真是和老公主一脉相承,绢花开不败,他们倒都不介意它做装点物,不像她那么龟毛,只喜欢真花。

    那些遥远的、陈池送鲜花的日子晃晃悠悠浮上心头。

    他送她的第一支玫瑰,是逛集市时买的,在她面前付了钱,出了花摊就递过来。在这之前,许霜降被异性送花的经验为零,所以陈池这样给,她也不知该矜持多久才合适,结果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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