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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小郎中-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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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苗佩兰提着从山上带下来的那半袋米,赶紧跑进了厨房。

左少阳将手里的药粥舀了一勺自己喝了,觉得味道差劲之极,跟和药水似的,便放下药粥碗,快步进了厨房,翻箱倒柜找吃的,可是,除了小半锅刚才那种药粥之外,连一小块黑面馍馍都没有!

左少阳现在意识到,家里的境况只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只能静等稀粥熬好了。

苗佩兰已经找到了左少阳说的半截人参,切下一小截,放进熬粥的锅里。

左少阳坐在床边,轻轻抚摸桑小妹已经枯黄的秀发,柔声道:“再坚持一会,正在熬粥了。马上就有吃的了。”

桑小妹轻轻点头。她吃了那一髁碾碎的人参四逆丸之后,虽然不止饿,但是回阳救逆益气固脱之下,精神好些了,消瘦的脸颊甚至有了一点红晕。

稀粥熬好了,苗佩兰端了一碗过来,香气扑鼻,倪大夫留在贵芝堂当学徒的儿子智儿瞧得直咽口水。

左少阳现在可顾不得别人,端着那碗粥,用勺子舀了一勺,吹温了,给桑小妹喂服。

桑小妹轻启朱唇,喝了一勺稀粥,眼圈又红了,怔怔地望着他,眼泪滚落下来。

左少阳微笑地瞧着她,慢慢一勺一勺给她喂粥,喂了小半碗,这才停下了,柔声道:“小妹,先吃这么多,等你的肠胃慢慢恢复功能,不然对身体有害。等一会再喂你吃。”

桑小妹眼圈红着,低声道:“谢谢……”

“傻话!”左少阳把粥碗交给苗佩兰,“等一会再接着给她喂。少吃多餐。”

“好。”苗佩兰接过粥碗。

左少阳站起身,盯着白芷寒道:“我让你每天给小妹和芹嫂子送吃的,不准给别人。你是怎么做的?”

白芷寒淡淡道:“这你应该问小妹。”

“我要你说!”左少阳厉声道。

“每天两餐,我都按时送了,也监督她们两吃的,开始还很正常,半个月后,小妹每次吃饭都说肚子痛拿着吃的上茅房,回来就说吃完了。”

“你不会跟着她去监督吗?”

白芷寒依旧平静地回答:“她和那个芹嫂子商量好了似的,两人同时上茅房而且是分开两地的茅房,我只能顾一头。”

左少阳傻眼了,回身坐在床边:“小妹,你在茅房把馍馍藏起来转给了你爹娘和哥哥吃,是不?”

桑小妹艰难一笑,弱弱地说道:“我们不能……看着爹娘和哥哥……,饿死……”

“他们不是有粮食吗?五斗粮食他们三个人吃,就算不加野菜,光熬粥维持生命最低需要,也至少够吃一个半月的!加上野菜,够吃三个月的!怎么只有半个月就没粮食了?”

“娘……,悄悄卖了三斗粮食……,给朱掌柜家……”

左少阳怒急:“那是救命的粮,她居然拿去赚钱!然后跟你们抢吃的!她还是不是人!”回身冲着白芷寒道:“你看着小妹饿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多拿一些馍馍去,单独给她吃?”

白芷寒淡淡道:“家里的粮食算下来每人每天还不到两个馍,她们两每人每天四个馍,要再分给她们,那家里人吃什么?”

“你说什么?”左少阳眼睛都瞪圆了,“家里每人每天不到两个馍?谁定的?家里的粮食呢?”疑惑地转头望向父亲左贵。

第290章 艰难的日子

左贵轻咳一声,示意苗佩兰把店铺门关上,招手让做左少阳跟着进了炮制房,关上房门,这才低声道:“忠儿,家里的存粮吃完之后,我去找智空方丈取粮食,他说你走的时候交代了,这些粮食要是供我们家、你姐夫家、瞿老太爷家、苗姑娘家、桑姑娘家和乔老爷家一共二十八口人四个月的粮食。勉强够四个月的,不能一次给我,生怕出危险,所以只能按天供给。因为瞿老太爷和茴香他们已经拿了一些粮食,所以头一个月,每月只给我们每天一斗粮食,后两个月,每天再给一斗五升粮食。三个月过去了,战乱还没有平息,就送我们逃难去。所以还得留下一个月的粮食供逃难路上用。”

左少阳点头道:“没错,当初我是这么跟他这么商量的。”

“可是,你和苗姑娘走了之后,要供养的人多了很多啊。”左贵苦笑道。

“啊?多了哪些人?”

“倪大夫一家四口人、对面杂货店蔡大叔家父子两个、余掌柜家三口人、李木匠一家人六口,赵三娘家三口,外带你娘新收了奴婢草儿,后来有增加了樊黑脸和他八个快饿死的兵,总共多了二十七个!”

“啊?樊黑脸不是有官粮吗?”

“根本不够吃的,好多官兵都饿死了,樊黑脸来求情,说他知道我们藏有粮食,不会告发的,只希望我们能留下他那八个快饿死的兄弟,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饿死。我想到当初若不是他把你的事迹上报上去,大将军也不会赏赐咱们,也不会宽容咱们周济亲朋好友。再说也不忍心看这几个兵士活活饿死,就答应了他们每天来家里吃饭。”

“那赵三娘呢?她为什么也来找吃的?我卖了九斗米给她,足够她一家三口吃三个月的!”

左贵叹了口气:“她家那九斗米超过限量了的,为了掩人耳目,就将六斗米转移到她公公家了,瞒过了征粮。后来去要,他公公被砍头了,兄弟几个分了家,那粮食也分了,没人愿意退给她的。这还不算,还趁她不在家的时候,翻墙进去,把剩下的两斗米都偷走了!”

“这些畜生!”

“唉,人饿极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不过那些粮食也没能让她公公家的人过得了多久,没一个月,就饿死了好几口人。”

左少阳道:“原先是二十八个人的粮食,现在增加了二十七个人,总共四十五个人了,每人每天不到四两,难怪不够吃。”

“要是只有这些也就罢了,可是,后来又得知薛郎中等一些同行快死了,看着可怜,周济了他们一些,后来赶造绷带,药材不够,需要人手上山采药来换粥。这样算下来,除了增加的二十七个人之外,每天差不多还要多出三四十个人的口粮!”

“上山采药换粥?采什么药?是三七吗?”

“嗯。”

左少阳喜道:“那就是说,咱们已经跟官军签约了?”

上次说好这件事之后,左少阳便出城采药去了,结果一去两个多月,也不知道这件事究竟办成了没有。

左贵道:“签约了,第二天就签约了。交了一百贯的定金,一个月前,我们已经把所有的一万卷全部交货了。”

“这么快啊?”左少阳惊喜交加。

“是啊,那时候官军担心敌军会马上进攻,官军特别看重咱们止血绷带里止血和镇痛效果,说使用了咱们的绷带,一般情况下伤员还可以继续战斗,官军因为上次受伤的太多了,兵力不够,想着法增加军力,所以这绷带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个宝贝,那傅队正天天来催货,要急着先配给前线守城的兵士们。简直没办法。”

“那就想办法加快制作速度呗。”

“是啊,你走的那天,我们就搬到瞿家老宅去了。芷儿组织了苗家、瞿家、你姐夫家,还有咱们家,一共二十来个人,老的老小的小,全部都叫到院子里帮忙制作绷带。炮制药材的,裁缝绷带的,敷药的敷药,各负其责,我就专门负责配药,只是三七供应不上。”

“增加采药的人手啊!”

“可不是嘛,只能这样了,正好薛郎中他们没粮了,我就跟他们商量,请他们上山帮忙采药,我给他们提供食物,——当然是跟我们一起吃药粥。他们答应了,上山采药换粥,这样三七才接上的。”

左少阳这才明白采药换粥是什么意思,为了这,又凭白多了三四十个人,道:“那加起来咱家供养的就九十个人了!摊下来每人每天还不到二两!难怪你们都饿得浮肿了。”

“这还是家里有你上次买的食用药材加着吃,才坚持到现在呢。”

“为什么不跟智空方丈说,每天多给一些粮食?”

“说了,方丈不同意。”

“为什么?”

左贵老爹叹了口气:“智空方丈说了,这是你萧大哥临走之前交代了,说我们一家人太心善,这也想照顾那也想照顾,到头来谁也救不了,还把自家人性命搭进去,让他有机会的话帮帮我们,别让我们饿死了。他听说要照顾这么多人,一个劲摇头,说这些粮食是供四个月吃的,现在就吃完,以后大家都得饿死。也得亏智空方丈这么坚持,你娘才再也不增加救济了,这两个月大家也才能活下来。而且还有剩余的粮食。虽然大家都浮肿了,但至少还活着。”

左少阳明白了,原来这一个多月来,四家人便是野菜熬粥过来的,难怪都是干瘪消瘦一脸菜色。他现在也明白了,刚才母亲听说自己要给黄芹她们送两个馍馍的稀粥去,为什么会一脸为难的神色,因为家里已经不堪重负。

他也明白了白芷寒为什么不给桑家再增加粮食,因为桑家每天八个馍馍还是不加野菜的,而这边的这么多人,只能吃稀粥熬野菜。自然不能再给桑家追加,白芷寒也知道,追加的,肯定会落入桑母她们肚子里,她没办法阻止桑小妹不拿粮食给父母吃。

左少阳道:“上次咱家放粥,没人领,后来呢?有人领吗?”

“怎么没有,就像你当初说的,一个月的时间,山上敌军封锁的半山腰以下能吃的野菜都差不多采挖完了,城里饥民没得吃的,想起咱们家那次放的药粥了,就来哀求施舍,你娘见门前那些饿得快死的老老小小的饥民可怜,就跟我商量,做了一锅药粥给他们吃,这下麻烦了,来了很多饥民,围得药铺水泄不通的,乱糟糟哀求救命。我们都害怕了,躲进了老宅里。傅队正立即派了大批兵士来贵芝堂门口警戒,这才没出乱子。你娘可怜那些饥民,天天哭,没办法,我经过跟傅队正商议,傅队正同意我们用家里的药材熬粥济民。但不要加粮食,其实,我们家哪里还有什么粮食可以加,自己需要照顾的九十个人都已经没得吃的了。”

“官军没怀疑咱们家有粮食吗?”

“怎么不怀疑?来搜了两次呢!”

“啊?搜出来了吗?”

“没有,智空方丈都是当天的粮食当天给,而且都是晚上悄悄地直接送到我们住的小院里,没人看见他进来,连我们都不知道,反正早上起床,就看见床头或者厨房什么地方放着一小袋粮食了,马上加药材熬粥,然后大家吃,吃完了就没了。所以官军来搜了几次,都没搜到。施舍给饥民的药粥里加的粮食,智空方丈都已经帮忙磨成粉,我们直接熬在药粥里面,用汤勺找,一颗米都找不到。加上官军定做绷带,我们拿了一百贯给刘火长打点关系,那傅队正从中有了不少好处的,所以他明知我们藏有粮食,但也睁只眼闭只眼,派人来搜索,也只是装装样子,东瞧瞧西看看就算搜过了,更没有为难我们。”

左少阳舒了口气:“还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可不是嘛。”左贵老爹道。

“后来呢?咱们家绷带任务做完了,就不用供应那三四十个采挖药材的人吃的,应该能吃好一点了吧?”

“不行啊,那些大多是同行,像祝药柜、倪大夫、薛郎中他们,他们也都有骨气,不肯白要东西吃,只能继续用药材换粥,要是不给他们换粥,不用两天,只怕都得饿死!所以,绷带任务完成之后,我们没有告诉他们,继续给他们换,三七又不能食用,没人挖,山上挺多的,他们上山挖三七回来换粥。三七太多了,堆得炮制房都放不下了,就放在瞿家老宅的后院空房里了。也得亏有了这条生计,这些人虽然饿得不行,都浮肿或者消瘦了,至今命也都还在。因为我们在给他们换药材的药粥里加了比较多的粮食,才保住了他们的命。我和你娘是苦了点,有时候想着,救了这么多人的命,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是,舍己救人,这次爹的仁义医德全城都知道了。咱们门口挂的那付联句,这次在父亲身上真的体现的淋漓尽致了!”

左贵老爹咧着嘴有几分得意地笑了,只是笑容里有些苦涩。

第291章 死的死

左少阳道:“咱们这次卖绷带给官军,可算发了一笔横财了!”

说起这件事,左贵顿时不笑了,苦着脸道:“发什么财啊!没拿到什么钱!”

“啊?怎么回事?”

“刚开始说得好好的,钱货两清,可是一个多月敌军不进攻,官军也放松了,也不来催货。最后一批货交了之后,我去找傅队正要货款,傅队正打官腔,说军饷实在抽不出这笔钱,剩下二百五十贯,只能等平叛之后班师回朝再给。还拍胸脯保证不会赖账。唉,制作一万卷绷带用的纱布,总共用了一百贯,预付的一百贯已经被刘火长扣下用来打点关系了,买绷带等用的钱都是赊购的,人家天天上门要债,我被逼得没办法,求傅队正好几次,最后还许诺给他二十贯好处,他才带着我去找人说了,又给我们还了一百五十贯,剩下的一百贯,只说没这笔开支,要等班师回朝才能给了。”

“钱拿到手了吗?”

“拿到了,一百五十贯还了一百贯的买绷带等赊的债,二十贯给了傅队正好处,只剩十贯了。还有一张一百贯的欠条。就这么些。”

左少阳有些傻眼:“咱们忙了一个多月,就赚了十贯?那一百贯班师回朝才给?我们难不成还要追到朝廷要去?京城衙门可不比县城衙门那么好办事,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这钱只怕要泡汤啊。”

左贵也愁眉苦脸点头,叹了口气:“唉,早知道这样,当初也懒得去招赔本赚吆喝的事情了。刘火长他也挺同情我们的,说打点的钱都跟人家说好了的,不能拖延,不然以后可不好办事。他也说了,等官军回了京城再去要钱,简直比登天还难,现在建国之初,百废待兴,哪里都要用钱,这笔钱十有八九要黄,他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给我出了个主意。”

“他能出什么馊主意?”左少阳没好气道。

“这主意是不怎么好,所以我一直犹豫着没去做。”

“什么主意?”

左贵捋着胡须道:“他说如果我们同意用朝廷待售的五十亩田来冲抵这一百贯欠债,这件事就好办了。他说,他听傅队正说,大将军是这个意思。”

“什么?”左少阳又惊又喜,“用五十亩田冲债?这办法可行啊!”

“可行什么!”左贵老爹道,“回来一商量,都觉得这主意不好,特别是你姐夫,坚决反对。他说咱们合州本来就田多人少,加上这场仗打了都两个多月了,饿死了好多人,一旦平叛了,粮食不可能马上运进来,合州没有粮食,大量的劳力只能出外逃荒,还找谁来种地?没人种地,咱们这么多田拿什么纳税?”

“这个……”左少阳皱着眉思考着。

左贵又道:“你姐夫还说了,这场仗现在僵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根据得到了密保,朝廷在北边征战突厥的战斗不是很顺利,一直找不到突厥的主力决战,也是拖着不敢撤回来。所以这边平叛的事情,还是只能指望咱们合州这数万老弱病残,但是大家都知道,叛军是没有打,真要打,咱们不够人家吃的。现在也闹不明白叛军究竟想干什么,围着也不打也不放,这场仗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左少阳原先以为叛军是围点打援,想利用合州地形优势打围剿前来增援的朝廷主力,可是两个来月了,朝廷也没派兵来,叛军也不打出去,好象把叛军给忘在这了似的。真是闹不明白了。

左贵又道:“估计平叛的时候,也过了播种的季节了。又要耽误一年,这一年要白交税,现在的税是‘五交一’,五亩地要拿一亩的收成来交税,不管你种没种都要交,咱们现在有八十亩地,加上这五十亩冲抵债务的田,那就是一百三十亩,要交二十六亩收成的税,我们算了一下,要交五百多斗稻谷!就算按照打仗前的粮价计算,要交一百八十多贯的税!咱们哪里找这么多钱来赔?所以,这五十亩地绝对不能要,要了就是烫手的山芋,吃不得也扔不得。就算低价卖,这时候只怕也没人会要的。还不如留着这一百贯的债,到时候想办法打点关系要回来,哪怕要回一半,也比拿五十亩地砸手里一文不赚还倒贴钱划算。”

左少阳有些傻眼,虽然自己知道,现在投资田地,将来肯定赚钱,可是,现在的田税这么高,如果找不到人耕种,只怕还没等到赚钱,就已经赔得血本无归了。这件事暂时先搁下再说,反正也不着急。

左少阳拉门出来,见乔老爷夫妻和余掌柜家人站在店铺门口,朝他点头陪笑,显然已经得了消息说左少阳回来了,便过来想让他过去给病人复诊。左少阳现在还顾不上这个,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歉意一笑,示意让他们稍等,然后对萧芸飞道:“萧老哥,能进来一下吗?我有话说。”

萧芸飞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板着脸进了屋子,把门关上。

左少阳道:“萧老哥,你让我有事找清风寺的智空方丈帮忙,我把你帮我买的粮食寄存在了清风寺,智空方丈以我照顾的人太多,担心影响家人生活为由,限量供应我们粮食,你能跟他说说吗?粮食还是让我随意提取吧。行吗?”

萧芸飞摇头道:“抱歉,我知道你想帮别人,我们大家都想,都不忍心看着别人死,但是,帮人必须量力而行,只有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再帮助别人,这才是有意义的。你们的粮食顾你们家就已经不错了,不够别人的。所以粮食不能超量给你,我要为你们家负责。当然,除非你能找到更多的粮食,才能帮更多的人。”

“可是,你也看见了,家里人还有亲戚朋友,都饿浮肿了,再不增加营养,会死人的。”

“那是你们家自寻烦劳!本来粮食就不多,偏偏这个也想照顾那个也想周济,若不是智空方丈硬着心肠,任由你们家胡来,只怕你现在回来,已经见不到他们了!”

“可是……”

“别可是了,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后面战乱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你们的粮食也不剩多少了,还是想着该怎么办吧!我不能眼看你们饿死!”

左少阳苦笑:“唉,算了,那就还是吃野菜熬稀饭好了,反正我也不是没吃过。”

萧芸飞道:“你要愿意,每天可以跟我去吃。管你一个人的饭菜还是够的。”

“真的?行啊,少我一个,别人就能多吃一点粮食。——你那里不会也是野菜吧?”

“呵呵,当然不是,不过只能带你一个,别的任何人都不能带。”

“那是,我一个人蹭饭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还能多带人呢。”

“那说定了,我先回去预备,你给病人复诊,说说家里的事,等一会来接你。”

“今晚就开始蹭?”

“是啊,你不也没吃饭吗?”

“那好,多谢了!”

萧芸飞告辞出门走了。

送走萧芸飞,左少阳接着跟父亲聊这两个月的事情,问老爹左贵道:“我看城外尸体成山,死了不少人吗?”

“是啊,”左贵叹息道,“真可谓惨不忍睹。你姐夫说了,刚开始衙门还是一天清理一次死尸,到后来,死尸太多了,天又热起来了,一天改成两次、三次、四次,都还清理不完,唉。回春堂的封郎中,就是来跟我们买方子的那个,一家人饿得没办法了,拿了全部家当包括药铺,跟人家换五斗米,结果被人举报了,封郎中和那家卖粮食的都被当街砍头,枭首示众,交易的粮食和药铺也都充公了。他一家人没了依靠,过没几天,全都活活饿死了。”

左少阳感到后背一股凉意,忙问道:“祝老伯他们恒昌药行呢?”

“他们粮食吃光了,来找我想办法,我也不敢卖粮食,也没有粮食卖,他们懂药材,我就让他们上山采挖三七来换药粥,就这样,他们一家人才挺过来了。对了,经常跟他们在一起的那个矮胖子,上次想娶桑小妹的那个……”

“金玉酒楼的朱掌柜?”

“对,他也被砍头了!”

“是吗?”左少阳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怎么被砍头的?”

“家里没吃的了,他找到了官军的一个管粮食的,是他同乡,买了一点粮食,觉着这是发财的好机会,两人商议倒卖军粮,牟取暴利,得手了几次,后来被发现了。大将军知道他们买卖军粮,很生气,将所有涉案的人,包括朱掌柜全家,全部砍头,并枭首示众,朱掌柜别看平时凶悍,临死的时候都吓得屎尿失禁了。唉,真惨!”

左少阳心中有些黯然,虽然很讨厌这朱掌柜,可听说他全家惨死,心里还是很难过。又问道:“惠民堂的倪大夫他们呢?”

“只剩倪母,还有倪大夫和他兄弟倪二他们三个人,另外还有在我们家的儿子倪智。其余的,两个媳妇,还有几个妾室,几个堂兄弟姐妹,全都饿死了!”

第292章 亡的亡

左少阳吃惊道:“不是商量好了,请倪大夫过来当坐堂大夫换粮食的吗?他没来吗?”

左贵老爹道:“来了,我们没那么多周济的粮食,只给了他两个人的,本来是给他和他老母的,可他拿回去全家平分着吃,我看他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后面就浮肿了,这才怀疑,追问之下才知道了,就说不能再给他粮食,他可以接两个人来我们这一起吃饭,接谁他自己定。他就把他老母和残废的弟弟接来了,说三个人吃两个人的饭,苦苦哀求,没办法,只好留下。加上他儿子倪智,一家四口在我们这吃住。其余的人最后都饿死了,——唉,想着让人难过,你娘为这哭了好几夜,很想帮,可是……”

“爹,你们已经很尽力了,再帮,自己都得饿死。”

“唉,看着人活活饿死却帮不了,真是心伤啊。”

“倪大夫呢?我怎么没见到他?”

“他上山采三七去了。——这些天,很少有病患来求医,大家都忙着想办法糊口,生病也顾不上了。但听说他在我们药铺坐堂,还是有些病患来找他看病的,但是不多,而且只付银钱,不能给粮食,因为官军规定了,不准变相买卖,包括用粮食来支付药费啥的,都不行。其实病患自己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交药费的。因为病患少,他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闲着,他不愿意每天这样闲着在我们家吃饭,听说我们药铺要三七,他就让我们转告找他求医的病患,傍晚时分再来找他。白天的时间他就上山采药回来给我们。我劝他别去了,他没答应,说我们救了他一家四口,他得想点办法回报。”

左少阳有些黯然,想不到堂堂名医,饥荒战争年代竟然沦落到靠挖药材养活自己的地步。

左贵老爹又道:“其他郎中见他每天上山挖药,问了原因,他说用来换药粥,这些郎中便也跟着上山挖三七来跟我们换,可是咱们家的稀粥不多,能帮的都帮了,凡是药铺郎中挖回来的三七,我们都是首先收的,而且,绷带定做任务完了之后,不需要三七了,也不敢说,生怕断了他们的生路。就这样,还是好些郎中的家人给饿死了。”

“都有谁啊?”

“灵仙堂的徐郎中一家,妙手医馆的王郎中一家,都饿死了。仁寿堂的薛郎中,他年迈体衰,上不了山挖药材,他徒弟阎郎中,就是那个说话很难听的那个,自己上山挖三七来跟我们换稀粥,一口不吃给他师父吃,自己差点活活饿死,给人抬来了,我这才每天让他换粥的时候,自己先喝一碗,然后才让他拿粥回去,这才保住了他的命。可是他和他师父两家人老小十几口人,全都饿死了。”

左少阳感叹道:“这石郎中,平时看着不怎么样,关键的时候,还这么孝敬师父,宁可自己饿死,也把粥领回去给师父吃,真是人不可貌相,疾风知劲草啊!”

“可不是嘛。”

“对了,先前听父亲说,咱们药铺对面杂货店的蔡大叔父子两,也在咱们家吃饭,怎么回事?”

“唉,你蔡大叔也是个耿直善良的人,不愿意拖累别人,尽管住在咱们家对面,却不上门求救,他不想拖累咱们家。结果,一家老小七八口,一个个饿死了,最后是你姐姐要到对面杂货店买东西,敲门半天没人应,我们破门而入才发现的,只有他跟他儿子还剩一口气,其余的都饿死了,抬回来抢救,才活下来的。”

“姐夫他们呢?没事吧?”

“他们口粮吃完之后,我就马上把他们一家人接到家里来了,反正我们搬到瞿家老宅,那里地方宽,能住得下。他们一家都没事,只是跟我们一样也浮肿了。不过,听你姐夫说,衙门民壮、捕快和衙役,饿死了许多人。其他的都浮肿或者消瘦,根本没办法干活了。你闻街上这么臭,那是很多尸体腐烂了不能及时运出去造成的。”

左少阳想不到饿死情况会如此严重,不觉一阵胆寒,问道:“余掌柜家也在咱们家吃吗?”

“嗯。”左贵长叹一声:“余掌柜是个好心人,可这年头,好心就没好报。他们家老少四代同堂,三十多口人,粮食半个月就吃光了,又从来没吃过野菜,人口那么多,我们家也周济不过来,只能接济余掌柜和他夫人两个。他们俩在这边,咱们吃饭的时候,也就一起吃了,开始余掌柜抹不开面子不肯要,后来饿得狠了,他夫人又劝,便接受了。一家老小三十几口人,除了两个儿子接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其余的差不多都饿死了。没办法,我们只能做到这一点。”

左少阳明白了,先前萧芸飞说余掌柜很忧伤的样子,自己还以为是他忧伤腿瘸了,没想到却是家人差不多都饿死了。抬头看看老爹瘦的皮包骨的样,黯然道:“爹,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很抱歉,在你们最艰苦的时候,我没能在你们身边……”

“你说的啥话,你们被困在绝顶上,也吃了不少苦呢。”

左少阳心想,岂止是吃苦的问题,还差点没命了,不过这不需要跟老人家说,免得他们担心。又问道:“对了,咱们最先卖粮食给他的那个开绸缎店的傅掌柜,他家情况怎么样?”

“还行,不过粮食快吃光了,咱们给他的粮食,加上野菜,省着吃坚持了一个来月,没饿死人,后来没粮了,来找我们说用绸缎店换,我们自然不敢卖。就让他上山采三七来换药粥,他们一家都上山采药来换,前两天我问了,好象没饿死,毕竟他们前一个多月都有粮食吃,身体还扛得住。”

左少阳道:“官军不是许诺说,将来口粮吃完了,会放粥济民吗?不是说征粮的目的就是打击奸商囤积粮食,让百姓人人都有饭吃,都不会饿死吗?那官军放粥了吗?”

“放什么粥啊,官军自己都饿死了不少人了,哪里还有粮食放粥?经常来咱们家的那个樊黑脸,一条壮实的大汉,都饿得皮包骨了,他肚量大,一口气能喝七八碗呢,只是稀粥太细了,都找不到米,其实跟白汤没什么两样,七八碗喝下去,肚子鼓鼓的,一泡尿就瘪了。他好几次都饿昏了。”

这个结果左少阳早就预料到了,只是真正听说这个结果之后,不免还是有些黯然。

听老爹说到放药粥,左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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