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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李夏-第2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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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还不乏有小官人家。
夏二叔得意的不行。夏老爷子却是清醒的。夏杨文不成武不就,虽然多方尽力拉扯着,可说到底还是个庄稼汉。官宦人家的闺女为什么赶着要给夏杨做媳妇,无非是看中了夏至以及夏至背后的李夏和李家。
在北镇府做官,如果有了李家做靠山,那就能横着走了。
齐大非偶,夏老爷子果断地出面,从此断了夏二叔和官宦人家联姻的美梦。夏至知道这件事,背地里跟李夏说夏老爷子英明,否则还不知道以后会给夏家和李家惹出什么样的祸事来。
夏二叔却因为这件事心里很是抱怨夏老爷子。这个时候他还说都是夏老太太背后挑唆的,但是心里头却是明白的,拿主意的是夏老爷子。
不能跟官宦人家结亲,夏二叔也没打算给小儿子娶什么门当户对的亲事。夏二叔自己还是个庄稼人,却早已经看不上别的庄稼人了。
不做官,有钱也好。
夏二叔相中了几户人家,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遭到了夏老爷子的反对。
夏老爷子一片痴心为了儿子孙子。他知道夏二叔的脾气,也知道夏杨有些立不起来,所以满心打算给夏杨定个门第低一些,家境贫寒一些,但女孩子朴实能干的。夏二叔不能理解夏老爷子的苦心,反而觉得夏老爷子偏心,不仅看扁了他们一股人,还想压制他们这一股。
闹了几回,最后夏二叔就相中了这户人家。
夏杨的媳妇娘家姓田,却跟府城的田家并没有任何粘带(虽然他们私底下总说跟府城的田家是同宗)。这个田家很有些钱财,但并没有什么出息的子弟。他们不知道怎么跟夏二婶的娘家攀了亲,继而搭上了夏二叔。
因为田家人奉承的好,又许诺了丰厚的嫁妆,夏二叔就铁了心要做这门亲事。
夏老爷子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觉得田家不是正经的庄户人家,田家的闺女也过于庸碌了一些。但这次夏二叔很坚持,夏老爷子也有些灰心,考虑到之前已经驳回了二儿子几回,而且这次的亲事虽然他不中意,倒也不会为自家和亲戚们惹来什么祸事,最后就点头答应了。
“你爷原本打算定个聪明能干的小媳妇,往后能领着小杨过日子。定了这门亲,你爷半夜睡不着就跟我说,这闺女跟小杨倒是挺般配,真要定个灵透能干的,小杨配不上人家,让人家闺女受屈……”
夏至知道,这不过是夏老爷子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罢了。
“咱说话凭良心。这个媳妇其实也没啥毛病,就是不干活,讲究吃穿,别的事一概不管,也挺省心的。”夏老太太又说。
不管事,也不惹事,讲究吃穿也吃不到夏家什么,反正人家带来的嫁妆多,平时还能沾娘家的光。连着夏二叔和夏二婶也跟着沾光。
夏二叔和夏二婶虽然心中还有不足,但大概也过得去了。
“你爷说了,这几口人也就那样了,不惹事就行。”夏老太太叹息。
夏至微笑:“我爷算是想开了。”
夏杨和媳妇都听夏二叔和夏二婶的,夏二叔和夏二婶带了他们去,他们也就跟去了。
“五月那儿应该确实有点儿事。”夏老太太又说。
“他们家哪天都有事。”腊月说。
五月和张家老夫人还是处不好。
这两婆媳的事,可以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五月进门之后一心想着当家,偏偏张家老夫人也是个控制欲很强的女人。她不仅不让五月当家,还将五月管的死死的,两人每天都要闹气,五月大部分的时候都落在下风。
后来五月被夏二婶开导了一番,暂时偃旗息鼓,一心一意地想要生个儿子好母凭子贵。可惜她又迟迟没有怀上身孕。一年之后,张家老夫人更有理由嫌弃、辖制五月了。
五月就这样熬了三年,终于怀了身孕。她本以为终于熬出了头,可张家老夫人实在是个狠人,五月怀着身子,张家老夫人面上虽然慈和了很多,但私底下对待五月依旧苛刻,对人说的缘故还是为了五月,为了五月肚子里的孩子好。
五月怀孕的日子,几乎被张家老夫人管的足不出户。
十月怀胎,五月生了个闺女。
一心想要儿子的五月大失所望。不过张家老夫人倒并没有嫌弃这个孙女,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儿子的亲生骨肉,是她的亲孙女。张家大宅中是多年没有听见婴儿哭声了。
五月第一胎,又因为心情抑郁的缘故没有奶水。张家老夫人更加有了理由,说是怕五月第一次当娘没有经验,直接将小孙女带在自己的身边养活。张家老夫人待这个孙女如珍似宝,带到现在,小姑娘跟奶奶最亲,跟亲爹其次,最后才是她娘五月。
“那孩子跟五月一点儿都不亲,平常连声娘都懒得叫,就比仇人稍微好点。”夏老太太、腊月、孙兰儿几个都跟夏至说。
这显然是张家老夫人的手段。
五月生下闺女之后又怀了一胎,却是小月了。她膝下空虚,又看见亲闺女被婆婆调教的跟她疏远,这才回过味来。五月想要弥补,但那小姑娘已经只听张家老太太一个人的话,让五月越发的含恨。
张坊一脉单传,如今只有一个闺女。
张家老夫人虽然因此经常给五月脸色瞧,却并没有让张坊纳妾。
“也还是个正经人。”夏老太太就说。
夏至却有另外的想法。
张家老夫人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应该知道张坊的身子并不大健壮,而且纳妾进门,老实的还好说,如果是个淘气的,就不仅是五月要糟心,一家子也不得安宁。张家老夫人凭如今的手段已经稳稳地拿捏住了五月,犯不着用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
再有一件,五月和张坊都还年轻,想生儿子总是有希望的。就是再多等些年,五月不能生了,张坊再找个女人生儿子也是容易的事。
又退一步说,即便是张坊终究无子,有夏家这样的姻亲,张家老夫人也不担心家产会被族人瓜分。他们家总可以学着族中跟夏家有亲的另外一户来给孙女招赘。
这并不是夏至的凭空猜测。实际上这些年来张家老夫人跟张霞、钱二郎一家走的越来越近。
张家老夫人那么疼爱孙女,如果孙女不用去别人家做媳妇,只在家坐地招夫,那可是一辈子省心享福的事。
“五月婆婆对咱家还行。”夏老太太还告诉夏至。
张家老太太瞧不上五月,对五月私底下苛待,但表面上都是为了儿媳妇好,不过是管的严些的意思。而对待亲家,张家老太太一直都是以礼相待。她跟夏二叔和夏二婶说不上什么话,但逢年过节的礼物都是中规中矩。
“人不到礼到。你们那股,还有你三叔这股有啥事,人家都上头份儿礼。”张家老夫人不仅上礼上在众人头里,还会亲自来。
人家将心意和态度表达的很明白,就是看不上夏二叔和夏二婶这样的人,但对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对夏家其他人却是相当敬重的。
人们都挑不了张家老夫人的礼。
夏至暗自摇头。五月也算是精明拔尖儿的,心里嘴上都很来得,可偏偏碰上这么个手腕高超的婆婆,总是被压制的死死的。
不过五月也没让张家老夫人省心,每天都跟张家老夫人争斗不绝。
“也就是她们婆婆媳妇那样的两个人,就算是小打小闹的,心总不净,咱们一般人谁也受不了。”夏老太太说。
腊月和孙兰儿深表赞同。
“那样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了。”这是腊月。
“我宁愿吃糠咽菜。”这是孙兰儿。
“人和人不一样。”夏至只说,这世上还真就有天生好斗的人,生命不息,战斗不止。那样的日子她们不仅不觉得烦,还乐在其中呢。
“我二叔往张家去,张家老夫人那么知礼,肯定得催五月和张坊上咱们这来。”夏至就说。
夏老太太点头,她也想到这一点了。“最晚傍黑儿的时候五月她们就该到了。”
夏二叔一股还有其他人。
番外四
六月、七月还有夏柱都没到。
六月的公公没了,今天正好是七七的日子。六月夫妻俩倒是想早点儿来,不过夏老爷子知道之后就让两个人不要来。
夏老爷子让六月今天在婆家尽孝,明天正日子的时候来就行了。
其实按照夏老爷子的本意,六月两口子这回不来都行。
“两口子说一定得来。他们不来,六月的公公在地底下都得不乐意。”夏老太太跟夏至说。
这些年六月一家的日子也过了起来,其中当然少不了夏家人的帮助。不过夏家并不肯因此而居功,那都是六月一家人勤快、肯干的缘故。
六月的公婆一家却深感夏家人的恩典,夏老爷子这样的大日子,是无论如何都要来磕头拜寿的。
六月是有情可原,但夏柱那边却有些说不过去。
“肯定是我二叔提前打了招呼,这是统一行动啊。”夏至笑着说。
“听说也是有个缘故,夏柱两口子这几天身子都不大好,怕过来把病气传给你爷。”夏老太太说。
大家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都心照不宣地对视而笑。
夏柱一家这些年又开了个杂货铺子,日子过的可以说是很不错。当然了,那是按照普通人的标准来说的,跟李田两家是没法比的。郭喜两口子,夏柱和郭玉环小两口少不得有些心大。有那么有权有势有钱的亲戚,却不肯带着他们发财、发达,简直是不能原谅。
然而实际上这些年李家和田家没少看着亲戚的份上给夏柱他们好处。不过郭喜做事投机取巧,夏柱也跟着郭喜的脚宗儿,李家和田家办事的人倒是一直容忍,但有一回被夏至知道了。夏至发了火,干脆地传下话去,让李家和田家人对夏柱一视同仁。
“我就是不想惯他们这个脾气,我看不上他们行的那些事。”夏至直接跟夏老太太说,“我宁愿自己拿出钱给他们,也不能让他们坏了风气。”除此之外,夏至还觉得很丢人。
夏老太太点头;“你爷跟你是一个意思。你爷恨他们不成器。十六,你做的对。可惜你是离的远了,要是你还在跟前,平常多教训教训他们,他们应该还能好点儿。”
夏柱和郭喜一家子都怕夏至。
他们也怕小黑鱼儿。不过小黑鱼儿并没有夏至的耐心,虽然他的教训同样让人畏惧。
“不惹事,凑合能过日子就行了。十个手指头还不一般齐呢,他们自己不争气那也没法子。”夏老太太转述夏老爷子的话。
更何况夏二叔这股人也不是吃不上饭,或者受了什么苦。实际上,他们的日子都可以说是很富足了。
“七月的女婿我还没见着过。”夏至又说到七月。
“七月的女婿还行。”夏老太太说的。
“脾气挺好,听说七月咋闹腾他都不生气。”腊月说,“看着可老实,也不咋说话,心里头有数。”
人的名,树的影。七月的婆家离着临水镇不远,七月女婿的为人行事腊月他们都很清楚。
七月的婆家也是富户,据说现有子弟在读书,而且还颇有些指望。
夏至又笑:“那他们可不该不来。”
“估摸着是你二叔说啥了。”夏老太太就说。
“二叔肯定蒙人家了。我看一会人家吴春林就能到。”腊月说。
孙兰儿又低低的声音告诉夏至,说吴春林一个小兄弟,还有一个侄子都在私塾念书,而且念的不错。
夏至就略问了几句,心里有了底。
刚才在夏老爷子跟前,夏老爷子就曾经提起过吴春林,说吴家是本分的耕读之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对七月这门亲事比较满意,还觉得七月给吴家是高攀了。
说了这半天的话,小奶娃都坐在夏至的怀里,众人逗着他。不过到后来小奶娃还是坐不住了,含含糊糊地跟夏至说话,意思是想找他爹和他的哥哥姐姐。
小奶娃的姐姐先过来了。小姑娘方才和一众表姐妹们到前院去玩抓子儿了,现在都走了过来。
小奶娃还是要找他爹和他哥,他也想出去玩。
北镇府的冬天虽然冷,但只要是晴天,穿的暖和一些站在太阳地里却也冻不着。
今天的太阳就很大。
夏至在屋子里坐久了,也想去走走。所以她就给小奶娃包裹严实了,然后抱了小奶娃出来。正巧李夏众人都回来了。
小奶娃就朝李夏怀里扑。
李夏笑呵呵地从夏至怀里将小儿子接过去。小奶娃贴在李夏的怀里,叽叽咕咕地不知道说什么,夏至听着,似乎是在抱怨他爹没有带他一起出去玩。他的哥哥小男娃还火上浇油,躲在李夏和夏至看不到的角度朝小奶娃做鬼脸,气的小奶娃哇哇叫。
“不许欺负你弟弟。”夏至说。
小男娃立刻老实了。他还凑到夏至身边,挨着夏至的腿喊娘。夏至心疼小儿子,但一对双胞胎儿女也是她的心头宝。这个大儿子虽然淘气,但聪明嘴甜,尤其得李山长和田夫人的欢心。
夏至多年没有回大兴庄,如今趁着天气不错,就和李夏带着三个儿女前后院地慢慢看起来。
夏家还是有不小的变化的。
日子过好了,人口也增加了许多,夏至和小黑鱼儿都捎回银钱来,让夏家老爷子选一块好地,也建上一所大宅子,足够一家几代人共同居住。
夏老爷子不就是最喜欢儿孙们都在他眼目前,欢聚一堂吗。
然而出乎夏至的预料,夏老爷子并没有建什么大宅子。
夏老爷子给夏至写信说的很清楚。他住惯了现在的房子,而且老房子虽然有了年头,却并不残破。那毕竟是祖上留下来的。夏老爷子不仅自己打算在这个房子里面终老,他还打算让自己的儿孙们世世代代地在这屋子里居住下去。
当年夏家先人建造这些房屋的时候,可是做了百年的打算的。
夏家后院的老房子也确实结实,冬暖夏凉。
而且,夏老爷子还有别的顾虑。
如果要扩建大宅子,现在的地方肯定不够用。夏老爷子是绝对舍不下现在的房址去另外寻什么风水宝地的。如果要在原地扩建,就得买下两面邻居的房舍。
可邻居们的房舍也是祖宗传下来的。就算是他们因为夏家的银钱和势力肯答应卖房子,夏老爷子也不肯做这样的事。
李山长知道了这件事,还给夏至和李夏写信很是赞扬了夏老爷子一番。李山长说夏老爷子古道热肠,有古君子之风。
夏老爷子这样的人确实少见,他固守着某些规则,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让旁人吃亏。
不能扩建大宅子,但人口多了总不能一直都挤在一起。
夏老爷子发话,让夏二叔和夏三叔可以自己选地方再盖房子。
夏二叔和夏三叔都不肯。
夏三叔放心不下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他们如今虽然没在一股过日子,但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的生活起居基本都是他们在照看着。
夏二叔却有小算盘。他也知道其他几股人不大看的上他,外面很多人也知道这个情况。离开了夏老爷子跟前,另外盖房子住他倒是松快了,但外面人看他只怕就没那么重了。
夏二叔和夏三叔就在原来的东西厢房下面又各自盖了三间厢房。目前这样是够住的了,以后还可以在后园子再盖上一层院子,多少人大概都能住下。
这样虽然挤占了原来菜园子的地方,但现在夏家地多,挑一块离的近的当菜园子就行了。那些院子小的人家都是这么干的,没有那么多地或者舍不得的,也会另外开出一片地来种菜。
夏至一面慢慢走,一面就告诉几个孩子,这里原本是什么地方,那里原来是什么样的。
看过了后院,他们又到前院来。
田氏从炕上起来,迎着夏至和李夏说话。
“娘,你还起来干啥,就在炕上躺着吧。”夏至说。
“躺了半天,身子都木了。”田氏就说。
夏至和李夏就带着几个孩子在屋子里坐了下来。
前院上房还是老样子。
夏至也曾经给夏桥送钱,让他重新翻盖房子。夏桥很多地方都随了夏老爷子,他念旧,同时也特别的节省。
他们的房子虽然不如后院的房子结实,但却比较新,如今还很是住得,如果翻盖就太浪费了。
夏桥说这房子起码他能住到老。到他儿子的时候,就看他儿子的。有能力,就自己翻盖房子,没能力,就住这留下来的房子。
夏桥还把夏至给的钱重新还给了夏至。
按照夏桥的说法,夏至虽然富有,可他陪着李夏在京城,一家子的花销也大。他做大哥的没能力帮夏至,不能总倚靠夏至,扯夏至的后腿。
而且,夏至给他们的已经够多了。
夏至出嫁的时候,对自己手中的产业是整理过的。大部分她当然还是攥在自己的手里,但她对自己的两个兄弟还是很大方。
夏至没分给两个兄弟房舍或者田产,她将自己连锁铺面的股份分了几股出来给夏桥和小树儿。
夏桥和小树儿兄弟两个以及他们的子孙靠着夏至给的这些股份就能过上很富足的日子。
夏桥不能再要夏至的钱。
夏桥虽然没有翻盖原有的房子,却在正房下面新盖了三间厢房,平时就当书房用。夏家现在小一辈的孩子们都在这里随着夏桥读书。不过这几天夏至回来了,夏桥和孙兰儿就搬到了厢房来,将西屋给夏至一家住。
这前院不像夏家后院,它前面还有一大片的空地,如果有需要,只要修整一番,就能盖房子,另起一个院落也不成问题。
夏桥已经是打算他这一股往后世世代代都在这里居住了。
田氏也是第一次见几个外孙,虽然精神不济,却也打起精神来。她其实并不知道该跟外孙们说什么,但是一双眼睛却总是落在三个孩子的身上。
夏至离开北镇府这些年,她跟夏家其他人的感情并没有淡,但是跟田氏之间似乎是更加疏远了。母女两个人从前见面互相都看不顺眼,说几句就能吵起来。不过现在她们都没有了吵架的心绪。
两人难得心平气和地面对对方。她们都能感觉到彼此态度的软化。
夏秀才带着小树儿的儿子走了来,他看出田氏和夏至两人之间的情绪,因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夏秀才告诉夏至:“你娘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这些年,你娘没少受罪。”
别说这个医疗条件并不怎么发达的时代,就算是到了医学极其昌明的时代,也有很多医治不了的病痛。
这些年夏家花在田氏身上的银钱不少,但还是不能让田氏不受罪。
之前田氏虽然病着,但心气儿还是足的。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田氏的身子和精神垮了下来。夏至细想往事,觉得那应该是田老头死后的事。
田老头的死表面上被处理的很利索,但暗地里却有着某些深远的影响。
“娘,我和李夏这几年都在寻好的郎中,看有谁能治得你这个病。等我们寻到了,就请来家里。”夏至跟田氏说。
田氏的眉毛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我这病是好不了了。你们也别费劲巴力费那银钱踅摸啥好郎中。我现在这样,我就知足了。……我这个病,药治不好。”
田氏觉得自己并不是实病,而是某种鬼神作祟。她为此没少求神拜佛的,因为一直不见好,慢慢地她开始害怕,开始检讨自身,进而觉得她这病或许是鬼神报应。
别说是庄户人家,大字不识几个的妇人,就是京中那些仕宦大家,李夏那些同僚中的大儒才子们也不乏相信这些的。
换做夏至前世时流行的说法,这就是迷信。
这个时代,谁不迷信。就是夏至也不敢说自己是绝对唯物的,因为这世上真就有许多用唯物论解说不明白的事。鬼使神差的事情,夏至也见过不少。
因为有了这样的想头,田氏真正的老实了下来。虽然本性难移,大家都觉得田氏这些年是好相处了许多。
“……第一胎就是两个,你那罪肯定也没少受……”田氏低声跟夏至说。
“还好,我并没觉得咋受罪。”夏至说。实际上双胞胎当年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和下生的时候是没少折磨她,不过好在她平时勤走动,小时候在村中的劳作给了她相对健壮的身体,所以过后回忆起来,竟是比别人都强些。
当然了,那也是因为对两个孩子的爱,就算是当初有些苦,回忆起来都带了甜。
“我怀你大姐的时候可没少受罪……”田氏竟絮絮地说起她自己第一次怀孕和生产时候的事。
夏至只能静静地听着。
如果田氏还能中气十足地骂人闹腾,她只怕就没这个耐心。但是看到田氏衰老干瘦的模样,夏至只有唏嘘心软。何况田氏终于有了人情味。
“卖你大姐的时候,我心里也不是滋味……”田氏竟然说到了多年以来最为禁忌的话题,一边说还一边落下泪来。“可我也是没法子。我从小……你姥家就是这么过来的。我其实怕你姥和你姥爷。小时候我没少挨过打。”
所以后来她自己有了孩子也动不动就打骂,抬脚就卖。
当然这话夏至没说出来。田氏的问题从来不仅仅是田氏个人的问题,那跟她自幼生长的环境密切相关。
“你爷你奶都是好人。可当年我就是觉得他们看不上我,看不起你姥家。”田氏又说。
总结起来,田氏觉得自己最为亏心的,就是卖了月牙儿的事了。
“……可你姐后来也过好了,你哥和小树儿也念上书了,你也出息了。你爷你奶人家多福多寿的,哎,我这罪孽……”
她的罪孽还没还清,所以她这罕见的病还不见好。
夏至想,大家的日子是都过好了,可那并不是田氏悔过的结果。在她们兄弟姐妹成长的路上,田氏并没有做过什么积极的事情。
田氏不再作恶,那是被压制的结果。
当然,田氏现在悔悟了,总算没有继续荼毒后代。
“你们啥都瞒着我,当我啥也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天赐……”
夏至干咳一声打断田氏的话:“娘,咱说自己家的事。”
田氏深深地看了夏至一眼:“我都知道,你姥爷……”
“过去的事了。”夏至淡淡的。
“我知道。这些年你听见我说啥了。”田氏就说。
夏至沉默。
“你姐那孩子我见过两回。长的挺像你姐小时候的。”说到月牙儿的儿子,田氏的神色中带出了些欢喜来。
“那孩子还是像他爹多一些。”夏秀才在旁边说。
月牙儿终究是个最为宽厚的女子。这些年来,她跟田氏就如同一般的母女那般走动,不仅不念旧恶,还对田氏很孝顺。
“你姐跟你不一样。你姐一点儿都不记恨我,对我是打心眼里的好。这几年我心里痛快些,就是因为你姐。”田氏突然又说。
夏至根本不介意:“我姐本来就好啊。我没我姐那么好,我记仇,我心肠恶着呢。”
田氏定定地看了夏至一会:“你跟你姐是不一样。好坏你都记着,这一点儿你不像她。你也不恶,你心肠跟你姐一样好。”
别人说这话夏至不奇怪,但田氏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夏至不由得十分纳罕。
“娘,你不是糊涂了吧。”夏至说。
“你这孩子,你娘说两句真心话,你看你。”夏秀才笑着抱怨夏至。
“我可不糊涂。你跟你姐不一样,你姐是面团,你是……镇鬼的。”
夏至不由得笑了。
“娘,你是不是鬼神的故事听多啦。”
“多听听有好处。”田氏说。
夏至陪着田氏说了一会话,依旧出来。她能感觉到,田氏想从她身上得到一些什么。不是金银,也不是依仗,田氏想得到她从心里往外的,由衷的谅解。
孙兰儿和夏桥一会也都出来陪着夏至。
“娘这些年大不一样了。她知道过去做错了。那也不……不能全怪她。娘她,她家就那样,她觉得理所当然的。她现在每天都在后悔。”
如果田氏不病,不是病的治不好白白受罪,只怕她也难悔悟。夏至心里想。
“十六,你这两天有空多陪陪咱娘,跟她说说话。咱娘总说,你给她花钱,对她好,可你心里头还记恨着她。”
“我没记恨她。”夏至说。
这是实话。她不记恨田氏,也谈不上原谅。
正说着话,就有人说小树儿回来了。
小树儿如今也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了。他跟夏桥站在一起,还比夏桥略微高了些,不过比夏桥窄了一条,没有夏桥那么肩宽背厚。
“姐。”小树儿亲亲热热地喊夏至。
“事情办好了?”夏至就问。刚才她打发了小树儿去镇上办事。
“都办妥了。”小树儿回答。
夏至就没再多问,她对小树儿很信任,不仅信任小树儿的忠心,也对小树儿的能力有自信。
夏家这兄弟叔侄几个,在读书上面小树儿是最没天分,也是最没心思的。不过这些年来,只有他始终跟着夏至。
当年因为夏至和小黑鱼儿好,夏老太太经常取笑,说夏至出嫁的时候得把小黑鱼儿打包当成一件嫁妆带过去。事实证明,这句话更加适合小树儿。
小树儿在北镇府考了个秀才,之后乡试一直失利。小树儿很苦恼,到后来夏至不得不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好在小树儿为人精明,于人情世故上更是通达,他跟着田括帮忙料理夏至的产业,一入门就如鱼得水,并且以此为乐事,完全不像觉得读书那般辛苦。
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
夏至认清了小树儿的专长和喜好,就放心地将更多的事务交给小树儿打理。小树儿不仅帮忙料理夏至外面的产业,他还帮着夏至料理家务。
夏至和李夏住在京城,小树儿跟他们一块住,庶务上料理的很是精心周到,有时候还陪着李夏在外面应酬,可给李夏和夏至分担了不少。
两个舅子,李夏本来跟夏桥最为亲厚。这些年下来,李夏早就将小树儿当做亲兄弟一般了,又比亲兄弟多了一层父亲似的慈爱。小树儿也对李夏敬重,如父如兄。
不用夏至开口,李夏也不会亏待了小舅子。他不仅给小树儿活动了个官职,还给小树儿娶了亲。
番外五
这些年夏至虽然没回来过,但是小树儿却回来过两回。因为他小小的年纪就离开家,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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