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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你还在吗-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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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20万转到张恒礼的账号里。还给他爸爸写了封信,告诉他在张恒礼的钱包里找一张黄色的银行卡,卡里面有二十万,密码问张恒礼。这封信和张衣写给张恒礼的信,我一起送去医院,交给照顾张恒礼的那个护士。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护士说:“还没醒呢!”
这四个字,像四个巨大的黑色的炸弹,一齐滚向我。我的头、我的心脏、我的肚子、我的腿都被炸得裂开了!
张衣为你丢了命,你他妈的居然还不争气,还不醒?
我跑向病房,踢门进去,左手按住张恒礼的额头,右手使出吃奶的劲,给了他一耳光。手都打麻了。
我本来真的想扇死他,可是最后半秒还是保持了一点理智,我按住了他的额头,在他的脸上使再大的劲,都不会动到他脖子和肚子上的伤口,和张衣给他的那颗肾。
他堂哥把手中的橘子往地上一砸,向我扑过来。我使劲一推他,他上衣口袋掉出一东西。
他立刻宝贝那东西去了。跟捡命一样从地上捡起来,完全忘了这儿有一个他想要打的人,把那东西往怀里送。
是个钱包,lv的。
我终于想起他是谁了,当年张衣捡的那个lv的钱包,给张恒礼,张恒礼屁颠屁颠带着我们去送给他。
这个lv是一年前的新款,刚出来的时候我陪funny逛街,funny在那店里盯着那个系列流哈喇子。
“张恒礼给你的那个lv呢?”
“你怎么知道?”
我他妈什么不知道?
张恒礼这辈子亲眼看到的第一个名牌,不给他自己,不给他爸,不给他妈,送宝贝一样给你送去。你他妈为了他少盯一会儿手机,多听一句长辈的话,谨言慎行一次都做不到!
我一把夺过他已经放到口袋里一半的钱包,往病房角落的垃圾桶扔去。手法不准,钱包撞到桶沿,跌到地上。
他抬起手又要打我,被张恒礼的爸爸及时呵斥住了。我抬起手抓住他的衣领往墙上推,我一点都不害怕,恶狠狠地质问他:“我做配型了,你呢?”
他正想反抗,临床的病人大叫:“哎哎,小张醒了!”
张恒礼的爸爸立刻到外面叫医生护士过来,病房里一阵忙碌,我听到张恒礼的爸爸问吴医生:“醒来就没事了吧?”
吴医生说:“说不好,希望是个好的开始吧!”
我刚走出医院市律师就打来电话,说他的人找到了易续妈妈的租房,可是电脑已经被人拿走了,房东老太太有点老年痴呆,谁拿走的也不知道。他问是不是我找的私家侦探拿走了。我打电话给侦探社,他们说不是他们,他们还没找到呢。
市律师叹了口气说:“被小偷偷走了都不一定。”
“那官司还能打赢吗?”
“不好说,“他说:“尽力而为吧!”
回家的计程车上,收音机里在进行球赛的实况播报。ac米兰客场战都灵,开场半小时不到,米兰的球员居然回传失误,白白送给都灵队一个进球。我厌恶地双手塞住耳朵,司机以为我头疼,好心地关掉了收音机。
我亲手将张衣推进了焚化炉。
我还没过24岁的生日,已经亲手将两个人化成灰烬。生命为什么这么像泡沫,下一秒钟就能走到尽头?
我把骨灰坛带回家,放在我的床头柜上。
我告诉我妈张恒礼危险期没过,我这两天在医院帮忙,洗簌用品医院都有,我前些日子留下的,让她别担心。我妈说也好,免得你在家胡思乱想。
千里云天风雨夕。
我走了很久,走得自己都迷路了,只好打了个车,去易续家。
一路上脑子里全是吴医生和市律师的声音:“说不好!”“不好说!”“不好说!”“说不好!”……
我在沙发上睡着,不断地做梦:不是有人拿冰冷的枪对准我的心脏,就是有人往我身上泼汽油,或者诡谲暴戾的洪水朝我扑过来。在乱糟糟的睡梦中,我总是很渴、很饿、很冷、很累,还要遭遇各种各样的外力伤害。
后来有一个梦特别长:我和易续走在长江的大堤上,风徐徐地吹,我们牵着手,有说有笑,慢慢地走啊走啊,走得我们的头发都白了。江中一页小船划到岸边,张衣也顶着白发爬上来,她真好看啊,头发白了,脸上却一丝皱纹都没有。她穿着红裙子,像个新娘。她气冲冲地站到我和易续中间,叉着腰、鼓着脸,说:“张恒礼老了,不喜欢了,我看上了一个小伙子,才55岁,我去跟那个小伙子过算了!”我笑弯了腰,拉着易续的胳膊说:“我五十年前就说过了吧,她老了就跟funny一模一样,你看我没说错吧?”易续宠爱地摸摸我的后脑勺,笑着摇头,说:“这话是我说过的吧?”我刚想反驳,突然他俩的肩膀上都长出了两只巨大的翅膀,扑哧扑哧有力地扇着。我的头发,我们身边的草丛都被那两对翅膀扇得胡乱舞动。我急坏了,伸出胳膊紧紧地抱住他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知道只要稍一松懈,他们就会飞走,永远不回头!我抱着他们,头埋在他俩的肩膀间,哭着求他们:“你们别走好不好,就留在我身边,我求你们,我这么爱你们,你们要是走了,真的就跟杀我一样!别杀我,陪着我吧,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变老,一起变成funny那样的老妖精!”
我哭着求他们,又有声音从遥远又空旷的地方传来:“惜佳,惜佳!”
是易续的声音。他就在我身边,为什么声音从那么远过来?我抓着他的胳膊呢,他还没飞走呢?为什么声音那么遥远?
为什么似乎?……那是我爸爸的声音吗?他在叫救护车吗?正说着地址?
我睁不开眼睛,只感觉到有人捏我的脸,往我嘴里灌了一些水,那水很甜很甜,甜到一种过分的地步,我很讨厌那味道。然后好像被人抱了起来,是我爸,上次他也是这样抱的我。可是我爸的声音又不在我的头上方,好像是在前方,他跟人说谢谢。有个女人还说,哎呦不会又死了一个吧?不会又死了一个吧?
有什么在刺激我的眼睛,终于又回到熟悉的黑暗中。我也不知道自己被抱到了什么地方,有人用脸颊温暖我的额头,抱我的人,不是我爸呀!
终于好像能看到一点光。我动了动手,想摸摸额头上的那个下巴。那下巴很快地移开了,我感觉到那个人正看着我。
灯光那么暗,眼睛那么地睁不开,可是还是看到了,我的易续!
我的眼泪唰唰地流,这么多的想见,终于变成了相见!他紧紧地抱了抱我,给我擦眼泪。
“易续,张衣死了!”
他震惊着,却依然安慰着我:“别太难过了!”
他把我往上抱一抱,让我的头靠在他温暖的脖子上。我的眼泪流在他的脖子里。
“我不想去医院。”我说。
“得去,得做身体检查。”
“不去x医院。”
他说,“来的应该是s医院的救护车,这里离s医院比较近。”
“如果是x医院的,不去,我不想跟张恒礼呆在同一个医院。”
“好,我们不去。”
他抱着我坐到一个长椅上去,指着马路,说:“惜佳,你把你爸吓着了,刚才两次差点摔跤,浑身都在抖……”
“我看不清楚。”我内疚得心都疼了。
“你只是没吃东西吧?没想……没想自杀吧”
“我没想自杀,我只是……太伤心了。”
我看着路边等待救护车的爸爸,街灯下冷风中好像一个缥缈的身影,我让我爸憔悴了。
我的爸爸,是一座山。可是山上的树会被人砍伐,草会被人践踏,山上的石头、泥土会被暴雨冲击,所以,山一样的爸爸,也会像山一样受伤。
我让我爸受伤了。
爸爸,对不起呀!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已经在医院。应该是第二天清晨了。易续的脸立刻映入眼帘。
“惜佳。”他伸手摸着我的脸。
我们俩,谁比谁更憔悴?
可是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如果是梦,为什么这么真?如果不是梦,易续怎么出来的?
我一抬手,右手上打着点滴。针头被带动,手臂一阵疼。他赶紧按住我的手,查看针头。
“我还在做梦吗?”
“没有。”他说。
我不相信,我抬起左手,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一耳光甩在他脸上。
我声嘶力竭地喊,“那你给我回封信!”
他被我打得懵了一个世纪,然后跟走进来的护士借了笔和纸,蹲到我的床边,床铺太软笔尖不好着力,我还是看到熟悉的字迹慢慢出来,随着他掉上去的泪滴:
“惜佳,这白裙子,都穿黑了。”
张衣的明信片
2012年12月12日
易续说,他小时候,阿姨总是拉着他照相,洗出了照片还喜欢拉着易续说,“你看,这眼睛,这嘴巴,就跟你妈我一模一样!”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阿姨已经好久不跟他照相了。有一年过年他拉着她照了一张,洗出来她无比失落地说,“长得不像我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勉强阿姨跟他合照了,慢慢地自己也越来越不喜欢照相了,总觉得一照相就会让自己的妈妈失望似的。
他一直以为,阿姨不提他爸只是以为对婚姻破裂有遗憾,直到我打电话回来,说funny被送进急症室了,要晚几天回来。易续接到我电话时刚好在她办公室,电话一挂,她突然发飙,扬手就摔了一个杯子和一个相框,还恨铁不成钢地骂他蠢,居然相信我的谎言!易续看到几颗豆大的眼泪从阿姨的眼眶里跳出来,那一幕他永远都忘不了,二十几年了,他到那一刻才知道,外向乐观的妈妈,心里居然有那样大的伤痛。
他那天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她平静下来。第二天阿姨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还总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不睡觉。晚上易续请了医生到家里给她吊了两瓶葡萄糖,她才睡着。第三天阿姨好些了,自己能出门散散步,但是她逃避跟易续对话。易续找梁经理陪了阿姨两天。
那两天的时间,易续迅速重组了一些信息:
第一,他接手公司后对出差制度和报销标准进行了重新制定,制定前研究了公司近三年的出差情况,他发现阿姨很少离开长沙,以前总是说出差都不是实情,他想过两种可能性,第一,阿姨恋爱了。可是这种可能性马上被推翻了,自己一直都是鼓励妈妈再成家的啊,妈妈对他没有隐瞒的必要。第二个可能性就是,妈妈需要一个作为独立女人的独立空间,同时也给易续独立的空间让他成长为独立的男人。易续以后是要接手她的公司的,如果生活都不能独立,还谈什么事业?易续没深究下去,他把这件阿姨刻意隐瞒的事理解为**,他不能窥探。
第二,当初阿姨不同意他去德国留学,去年夏天又以要扩张公司为由阻止他去德国度假,可能真正的原因是不希望他出国。
第三,不管是房子、车、任何东西,阿姨从来没有用贷款的方式购买过。这大概并不是对自己财力的自信,是安全感的缺乏。
第四,大学时期易续提起我时,阿姨总是欢喜又大度。但自从我去了德国,再提起我,她总是皱起眉头。易续以前理解为阿姨心疼他、心疼他两地分居的恋爱关系。后来才想明白,她不喜欢出国的我,其实是不喜欢出国的人,她开了个外贸公司,却从来不参加国外展会,她对国外有阴影。所以易续去查了,他爸89年去了俄罗斯就再没回来,妈妈对于国外的阴影来自于破碎的婚姻,更来自于出了国便再也没回来的丈夫。
第五,最让易续胆寒的,是8号那天。
那天阿姨早早地出门,说去楼下等梁经理来,可是他发现阿姨在家附近租了个小车,在几个超市分别买了油、米、面粉、桂圆、花生、面包、饼干、芝麻等,买完后她没上车,让司机把东西拖走了。看来那司机不是第一次为她送货。
易续打车跟着那辆小车,到了几乎已经要出长沙的地方,那是一个两层的农家小楼房,出来一个老奶奶,司机把车上的东西都搬进去,就走了。易续假装借水喝,进了奶奶家。
老奶奶有点老年痴呆,一会儿能给易续讲许多以前的事情,一会儿又忘了易续是谁,怎么会在她家。她记得很久以前的事情,越近的,越记不得。
易续想弄清楚阿姨跟她的关系,故意引导她翻看相簿。在老奶奶的第二本相簿里,他看到了爸爸十岁出头的照片,那就是幼小版的自己。那是一张大合照,十几个穿着粗布衬衫的孩子。
老奶奶说,这是孤儿院的时候,孤儿院好多年前拆了,孩子们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易续指着照片上的妈妈问,你知道她在哪儿吗?老奶奶拉着他上二楼,指着一个关着门的房间说,她在这里面。门上面还贴着一张黑白照片,是阿姨十几岁时的照片。应该是阿姨贴的,防止老奶奶一时糊涂,闯到她房间里面去。易续跟老奶奶说,她很久没出来,我们给她送点东西吃吧,她肯定饿了!老奶奶说好啊,就拿钥匙给易续开了门。
房间里很简单,一个床、一个柜子、一个书桌,桌上一台电脑。易续按开了显示屏,吓呆了,那是个远程监控,监视着家里客厅餐厅的一切。原来没有邻居,监视他回家时间的,是这台电脑!从画面的角度,易续推测出,摄像头在冰箱上。
他回到市中心,立即约了一位比较权威的心理医生,他没有告诉心理医生阿姨的问题,他不希望自己主观的判断影响医生的诊断,何况这涉及到妈妈的**,还是由她自己说出来比较好。阿姨那几天睡眠不好,易续说服她见医生的理由是治疗失眠。第一天去见心理医生,阿姨很紧张。只好开了安眠药,再约时间。可是再次会诊的时间还没来,命案发生了。
易续是被张衣弄出来的,张衣给他寄了一张明信片,正面是一个游乐场的照片,远处是摩天轮,近处是旋转木马。
背面张衣写着:张恒礼要去游乐场了,我带着惜佳去陪他。有缘再聚。张衣。
张衣的明信片上邮戳显示她是6号寄出的,她原本打算7号上午自杀。看守所的信件需要经过审查,所以10号早上才到易续手上。她之前问我有没有跟易续提张恒礼得尿毒症的事,她要我至少一周只给易续寄夹着白纸的信封……
她计划好了一切。
易续按照她设想的那样,看到了明信片上的游乐场,慌张地将我的信从最新一封翻起,连续三封,白纸一张。
信封是可以提前写好的,信的内容只有白纸,是因为惜佳已经不能写了吗?
他很快找到了几封提到张恒礼生病的信。他迅速把他账户里的钱全部取出,买了烟送给狱警,让他帮忙给我打个电话。我当时已经把那张卡扔掉了,狱警打过来,是关机的。张衣和张恒礼的号码他不记得。
所以他让狱警帮忙报了警,110的警察赶到张衣的小区,小区门卫告诉他们张衣已经不住在这个小区了,房子都卖掉了,新屋主请的清洁工正在房子里打扫呢!
警察再到我家,我家的小区门卫说,我早上平平安安地出门了,没有异常,于是警察判定易续在胡闹。易续终于想到了刑侦大队的人,他给了他们阿姨租房里的地址,行政大队的人搬走了电脑。
他们拿到了录像,还拿到了法院的特批,取消了开庭,在看守所直接将易续放了出来。
易续先去了我家,我家没人。我爸妈已经去x医院找我了。他不知道张恒礼家在哪儿,我在信里也没提到过张恒礼住在哪家医院。易续想到了自己家,赶到家的时候看到我爸和小区门卫正在敲门。我妈回家了,怕我回家家里却没人。
易续飞快开了密码锁,我爸跟着他进去,还叫着我的名字,他俩才知道对方是谁。那门卫也不知道是哪一秒钟就消失得无隐无踪了,可能是易续突然出现吓着他了,也可能是害怕一开门,里面又躺着一具尸体吧!
易续看我身边干干净净的,没有药瓶或者纸药袋子,推测我是没进食,跟邻居借了糖和水,给我临时补了点能量。
我们就这样,按照张衣生前写好的剧本,平平安安地重逢了。
易续说,看守所的日子,他没什么记忆,每天跟行尸走肉一般,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他出来前同监房几个人拉住他问,你什么时候还我们钱?易续说什么钱?他们说你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一到大半夜就坐床上啃我们的零食!易续说他完全不记得。
妈妈死了,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活了。一切都被抽空了,寒冷、嘈杂、制服、肮脏、劳累、教条、铁窗都不能把他惊醒;梁经理、律师、我和人求生的本能也都不能把他唤醒;他成了个脑死亡的人,只有呼吸没有意识。
妈妈死了,把他所有的能力都带走了,他不知道怎么生、怎么死,也不计较是生还是死。
老舍先生说,人,即使活到**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
从前的易续,喜欢说别人是“孩子““小姑娘”,其实他比钟沛小、比张恒礼小、比张衣小、比soeren小,比我和高润大不了几个月,但他总是能细致、全面、理智又公平地帮我们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他多才多艺却成绩平平,魅力十足却找了我这样一无是处的女朋友,他好坏自判取舍随心,他的成熟和稳重超过我们同龄人许多许多;
他在外勇敢地当大人,那是因为妈妈在,总有一处他能随时回去当孩子。可是妈妈突然在他24岁生日即将到来的时候,以那样的方式死在他面前,他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妈妈走了,他再也不是谁的孩子了。妈妈走了,把他做人的本领都带走了不管是做大人还是做孩子。
我的信,他一封都没看过,他忘了还会有人写信给他,忘了那个叫信封,信封里有需要被阅读的内容。直到张衣的那张明信片上的“游乐场”把他惊醒。
张衣也许并没有把握,但是她还是尝试了一次,她可以为张恒礼死,她想试试,易续能不能为我活。
她为张恒礼死去了,易续也为了我活过来了。
浪迹天涯
我找了一份翻译的工作,工资不算高、压力不算大、朝九晚六、同事相处还行。说还行,是因为最初并不好,我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终于收住了我的脾气,幸亏遇上包容的老板和同事,不然我试用期都过不了。
不过我收敛脾气也不是为了工作。我这辈子,甩出去的耳光,第一个给了张恒礼,第二个给了易续,照这么发展,我怕下一个就是我亲爹了。
易续让市律师从他的律师楼派出一位经济律师作为代表律师到钟沛的公司谈判,给他两个选择:要么在一个星期内归还我的6600欧和易续45万元的欠款,要么易续向税务部门申请查税,清点完毕后撤掉30%的股份。当年钟沛给的股权分配协议易续并没有签完字交回一份给钟沛。所以到底是45万的个人欠款,还是30%的公司股权,全看易续愿不愿在股权书上补上个签名。四天后,我收到元汇款,易续的45万也同一时间到账。
钟沛拿走的钱,易续要回来了,曾经给出的友情,却不知道该向谁讨要。
12月28日,我上网查注册会计师考试结果,张衣通过了。张衣说过:“注会成绩下来再说”,现在注会成绩下来了,她什么也说不了了……
2013年2月9日,除夕之夜,我在家吃完年夜饭,去易续家陪他k歌,等我们唱完难忘今宵,易续送我回家。回到家后我妈给了我一个大礼盒,说张恒礼来了,张恒礼问他们:“张衣走了,惜佳就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了吗?她真的觉得遇上我是倒了霉吗?”
我妈说他瘦了,冻得哆哆嗦嗦的,还流着清鼻涕,就跟初三那年寒假,第一次在我爸的办公室见他时一模一样。
他刚出院没多久,我爸怕他又被冻回医院,亲自送回去了。
我回到房里,对着张衣的骨灰盒坐了许久。
其实我已经不怎么恨张恒礼了,时间帮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张衣给他肾,是因为他年少时对她有天大的恩;张衣为他死,是自己的决定,又不是他逼迫的,失去了张衣,我疼,他要是知道了,疼得不会比我少。
只是我还没做好准备见他。见到他肯定要聊张衣,他肯定要问我张衣有没有跟我联系、她在爱尔兰过得好不好、她老公到底是谁、可不可靠、长得什么样,他肯定还要问,你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吗?
我只是想象他坐在我对面问这些问题的情景,就能立刻鼻酸。我爸妈、易续都不敢在我面前提起“张衣”这两个字,我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立刻想起她从楼顶飘下去的画面,我跑下楼,她留在地上的那一滩血,还有医生说“头先着地,当场死亡”的声音。
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怕一开口,就跟张恒礼说了实情。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新年到了,我和张恒礼,还是做不了朋友。
正月十五还没到,张衣的养父母就找到我爸,要了张衣的身份证和火化证明,去派出所给张衣做了死亡登记,把她从户口薄中删除。他们担心张衣不但没什么遗产,别哪天还跑出莫名其妙的外债来。他们一再让我爸爸跟我说,张衣以后就跟他们家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不管什么事,万万不要牵扯到他们家。
梁经理退回公司三百五十万,易续聘用市律师为代表律师,为梁经理辩护。易续作为受害人为梁经理求情,法院从轻判处,判刑两年,缓期两年执行。
易续去看望张恒礼,他说张恒礼的身体很好地接受了张衣的馈赠,虽然恢复得慢但没有排异反应,他没辜负她。他告诉张恒礼手上有一个好的项目,回报率高回报速度又快,让他投资五万块,张恒礼的银行卡里就剩五万多一点点,都给易续了。张衣剩下的那些钱,就经过易续的账户,以投资收益的名义,慢慢地,转给张恒礼。
易续把公司解冻接手回来,即使林木森那样拼尽全力,也有三分之二的货物没有按时、按质、按量地完成。团队不是努力的个人能替代的。为了留住客户,oem的货物,易续用两倍的高价从工厂拿现货或者准现货;odm的客户,他出三倍的高价让工厂将他的那些订单排到最前面去,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好的质量交货。即使是没有签定处罚协议的客户,也主动给了处罚款和仓位补偿费,为此几乎花掉了公司所有的流动资金。他把一间办公室卖掉,找回了林木森和其他的十一位同事,并将深圳分公司重新开张,找回了三位同事。一年后,公司扩张到12年夏天的规模。
易续出钱,把阿姨的房东老奶奶送进了长沙最好的养老院,她曾经是阿姨长大的那个孤儿院的院长。
我爸说,君子历劫而不改其志,易续这个孩子,很好。
一切都似乎发展得很好,却又什么都不好。
易续不肯去见我爸妈,这让我妈意见很大,总说他只怕是没有诚意跟她女儿有个将来。
而且,他的笑容变少了。
易续是因为张衣的明信片、是因为怕张衣真的会杀了我然后再自杀才被迫走出了看守所。昨日痛心殇,今日水犹寒,他的心灵并没有真正得到真正的安慰。
他经常翻看阿姨留下来的那台电脑,她是个那样快乐的女人,电脑里面留下的那些视频,记录着她快乐的日常:早上笑着从房间走到客厅、笑着跟易续说话、笑着看电视、笑着打电话、笑着跳健美操、笑着做家务、笑着过她的生活。
易续太悲痛了,失去了世界上最亲的人;他太后悔了,案发那天光顾着为妈妈的恋情高兴,没注意男死者是否眼神中透露出异常,没对男死者有所防备。
那天明明说跟梁经理出去吃饭的妈妈,却喝醉了被徐经理背回来。易续从来没见过妈妈喝醉的样子,却光顾着为徐经理告诉他,他已经跟妈妈在一起好几年的消息高兴,一丁点没怀疑妈妈的昏睡不是醉酒,而是酒里面掺杂的安眠药。
徐经理背着妈妈回来,居然还带了一瓶沉得要死的西柚汁,说什么解酒。其实是因为西柚汁带点儿苦味,他劝说易续陪他喝杯西柚汁,易续不会察觉安眠药的味道。好心的易续还想削个苹果给他吃,削一半睡着了,然后那个人就举起了刀,先后刺向了阿姨和自己的心脏。
早上五点多,易续醒来,就看到了让整个世界坍塌的一幕妈妈被杀害了。他呼唤她,摸她的脸,跪着抱她,都得不到回应了。妈妈早已经冰冷了……
易续心里的问号太大了,为什么他要杀死妈妈呢?为什么人能在前一秒说爱,后一秒就行凶杀害?虽然俗话说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但他真的很恨自己对生活、对人性都太缺乏了解和防备,才酿成了大祸。
一年多的时间,易续想尽了所有的办法,联系调查那起案件的刑侦人员、法医、找了律师、先后聘请了三家私家侦探社,几乎把男死者从出生到死亡所有打交道过的人、住过的地方、留下过的痕迹都排查了一遍。
可是男死者就是一个孤儿、没有亲人,私生活简单又孤僻,没有朋友,也没有经济困难或者财务纠纷。工作上能力**际广,但公与私划分清晰,从来不跟客户或者供应商说起自己的私生活,更没有写日记、博客、微博和留下任何文字记录的习惯。
这是一个多么热闹的世界,却有人能那样把自己关闭起来。他那样精心地要把一个人从这个世界带走,却不给这个世界、给他要带走的人的家人留下一点交代!
一年多过去了,易续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世界上最缜密的侦查手法、最先进的科学技术,都只能告诉他,杀死妈妈的凶手是谁、她是怎样被杀的,却不能告诉他,她为什么会被杀。
这个注定永远都破不了的谜团在易续心里也成了永久的遗憾。
我总是说一些笑话、找一些搞笑的电影,想让他放松放松,可他总是抱着我发呆。他最喜欢做的事情,由奔跑变成了发呆。我再也没见过他奔跑的样子了,他的心里有一片落叶,捡不起来。
有一天他送我回家,在小区的门口,他终于说:“惜佳,我带你浪迹天涯吧?”
“到哪儿去?”
“欧洲。”
“欧洲?”
“我妈曾经申请过四次签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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