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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你还在吗-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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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6600欧的钱,我却没觉得你有问题。只有你不蠢,张恒礼邀请你一起骗我说易续背叛了我,正中了你的下怀吧?你就希望我跟所有人一样,放弃易续,事不关己。你不借钱给我,不是为了我好,是你根本就不想易续出来,你巴不得他早死,这样属于他的那30%的股份也自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属于你了,是吗?我真是佩服你啊,用着菩萨求菩萨,不用菩萨毁菩萨!你是人吗?”
“什么?”高润惊讶得脸都白了。
“你他妈胡说什么?”他吼道。
“高润说我是你们的红娘,这么不喜欢我还是邀请我参加婚礼因为这是中华传统!你知不知道还有另一种传统有恩不报是小人,有仇不报非君子!”我恶狠狠地说:“损友利己,我不会让你快活!如果易续出不来,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第一时间,我就会通知政府把它收了!你别想着现在去转移资产做假账什么的,那可是国家的钱,你敢以身试法吗?”
“你误会啦!”他的态度瞬间180度转弯,“不是这样的,我跟易续那么好的哥们!我真是为你好!我知道你们俩感情好,他出了事,你在外面过得好他也安心啊!”
他的眼神,很深邃,不是有内容有玄机的那种深邃,是浑浊不透亮,带着腐烂的味道,像一颗剥了皮的、又被扔在垃圾堆旁、水分被蒸发掉三分之一、有些发臭发烂的葡萄。我们初见时他那水清见底的眼神,什么时候被扔掉了呢?
“那好,易续现在被法院起诉了,我需要十万块打官司,你的婚礼这么豪华这么气派,选个蛋糕都在全长沙最大最好的蛋糕店,十万块,小意思吧?”
我就赌他对易续的关心甚少,我就赌他不知道易续的律师是政府委派的,我就赌他不知道易续打这场官司需要多少钱。我就赌,易续在他的心里,不但分文不值,还要除之后快!
“就是因为婚礼花了太多的钱……”他嘟噜道,沙哑的声音伴着如小偷般不能正大光明的眼神,蜂目豺声。
我果然赌赢了。我冷笑着,这个人在我心里,是全世界最狰狞的人了。
我从包里掏出平时给易续写信的纸和笔,把银行卡账号写在上面。
“知道为什么我说你欠我6600欧吗?因为高润脚踏两条船的时间里,我只收回一半的钱。我跟你不一样,不是我的,多要一分都会觉得脏了自己的手、污了自己的良心!如果明天天黑前,我没有收到6600欧等值的人民币,你们的婚礼,我会亲自参加,或者找人参加,精彩程度请拭目以待!”我把那张纸插到他的外套口袋里,说,“是我的,也一分都不能少!”
钟沛一时惊得不言不语,脸色变灰,像被我当头给了一棒子。
“怎么?被我吓着了?没见过我这副模样吧?在你心里我特别好忽悠特别好欺负是吗?像一只任人蹂躏的小羔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年追易续的时候,你就该看出我的本性是多么残暴啊!高润你还记得吧,我也跟你说过,谁要敢对易续动手,我一定报复到他闭眼也能见到月亮!”
高润激动地像一头母狮子,拍着墙对我吼道:“你胡说,你这个骗子!你自己过得不好,就来冤枉人!你这个骗子,易续活该你也活该,你给我滚出去,滚!该死,都该死!一个杀人犯一个骗子,我早就知道你们一定没有好下场!”
我们就在大街上,也不知道她要我“滚出去”是出到哪儿去!说她是只母狮子,她还真不带点人类的智商。
钟沛目光呆滞,他全副心思都在他的公司和他的钱上,分不出心思去安慰身旁已经面容扭曲的未婚妻。
我把准备好的红包高高举起:“就为了这红包,我还被我妈说了一顿。我妈听说我要吃酒席就挺不高兴,她最烦这些个平时不联系、一到能从别人那儿弄点集资款的时候,就成了好朋友好亲戚的人。在这永别之际,我想发自肺腑地对你们这对新人致些辞:第一,我不算你们的红娘,因为我从来就没想牵这条红线,你们在一起,是因为一个劈腿一个做第三者,你们不要脸!第二,高润我衷心地感谢你无耻地劈腿了张恒礼,我宁愿他孤独终老,也比跟你好!你的眼睛可以不用瞪这么大,眼线都快裂开了,还有抬头纹!”
高润扬手就朝我挥过来,我狠狠地将她的手臂拍下去,拍得她哇哇乱叫。
钟沛真的是个孬种,未婚妻手臂和双眼都通红了,他也不敢动我,他怕他一动我,我立马就会有什么行动,他在想他30%的股份。
高润失望地看了他一眼,红着眼又扑过来,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想起,就是她,逼张恒礼学吸烟,又抛弃他,还他染上烟瘾!是她,害得张衣也抽烟、污染自己的肺!更是她,连累张衣被张恒礼的妈妈抓着头发摁在地上打,该被打的应该是她!
谁欺负易续,我要让他闭眼也见到月亮。欺负张衣的人,难道还指望我给颗糖?
我抓住她的肩膀,往后一推,把她撞到墙上去。我的力气不小,她穿了挺厚的外套,我都听到了她的身体和墙相撞发出的声音。
已经两个回合,都是她想要动手,被我反扑回去。她怎么就不明白,她真不是我的对手。我玩泥巴的时候,她在扮演公主;我爬树的时候,她在扮演淑女;我翻墙的时候,她在扮演女神;我跟着易续奔跑的时候,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着比小日本女人还碎的步子,我比她敏捷多了。以前张恒礼就说,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是飞檐走壁的女强盗,今天终于有机会证明他说的是对的。我隐约开始了解当年张衣怎么那么喜欢在外面打架了,积压的情绪需要宣泄口,我感到一丝快感。
终于钟沛舍得伸出一只手,把差点要跌到地上去的高润扶住了。
我耐心地等他俩都站定,我希望他们把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
“第三,钟沛,你以后不要再用你的这张臭嘴提起易续,你不配,他是好人,你是禽兽!你会遭报应的,你以为你会一直富有下去吗?贪欲是最腐烂的贫穷!第四,高润你妈说我要是来,老天就会保佑你们新婚愉快长长久久。所以我来了。除了保佑你们,我还祝福,我祝你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钟沛气得脸煞白,高润呜呜地哭起来。
我心如铁石继续说:“第五,高润你听你妈的话,我也得听我妈的话,我妈的话比你妈的有脑子多了!我妈说了,只有亲人之间的关系,才值得出钱又出席!”我把红包当成利剑,指着他们,问:“请问您们,哪位?”
我转身离开,嘈杂的车声、喇叭声、行人的说话声,都不那么刺耳了。它们变成了交响乐,大气磅礴。
我在看守所外,靠墙蹲着,把包放在大腿上垫着,给易续写信。
我写:钟沛是个王八蛋,他欺负我,欺负张恒礼,还欺负你,你一定要出来,别让龌龊的心愿得逞。
不好,撕了。
我写:你妈妈在天之灵,一定希望你忘却伤痛。
不好,撕了。
我不知道怎么写。
给我妈打电话。
“妈,我该怎么安慰易续呢?”
“他待在看守所,你要安慰他?”
“他失去妈妈,我要安慰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又没经验。”
这话说出来我都想抽自己。我妈有经验,该提出表扬?我没经验,觉得遗憾?
还好我妈没在意,只是叹口气,淡淡地说:“你以为有失去妈妈的经验就知道怎么安慰失去妈妈的别人?”
“易续不是别人。”
“惜佳啊,你外婆走了快二十年了,你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手机上滑到了张衣的号码。
“喂。”她很快接通了。
“说话。”
“惜佳说话。”
“再不说我挂了!”
“有事吗?”
“说啊,是不是有事?”
她说每一个字,我的心情都是一节一节下坠的。
“没事我挂了啊!”
有事。有很重要的事。我妈说,我外婆死的时候,她想去深山老林与世隔绝;我妈说,我外婆走了二十年,她依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失去妈妈的自己。其实你也与世隔绝了好多年对吧?用不对这个世界微笑的方式……我一直以为是易续拒绝我的鼓励和牵挂,原来是我没有能力安慰他。我心疼你们,但你和易续得像我妈一样,再支撑一会儿,很快你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小家庭,生儿育女,获得幸福,即使带着永远的对故人的思念和遗憾,也能获得幸福。请你们再支撑一会儿……
我觉得自己沉默了差不多整整一个世纪,终于开口说:“我给易续的信,一个字都不写行不行?”
我以为电话立刻会被挂断,我甚至有了画面她左手像赶苍蝇似地挥了挥,右手挂掉电话。
她居然只是问:“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理解的,最好的安慰是陪伴,最好的陪伴是闭嘴。
“言多必失,就递空白纸张进去,让他知道我在就行了。可以吗?”
言多必失。所以我此刻心里的话不能说给你听。怕引起你的回忆,怕引起你的痛苦,怕你被我的话刺伤后还安慰不了你。
“看守所这样没有内容的信会通过吗?”
“我认识看守所的两个人,请他们打打招呼,应该没事。看守所要求不谈及案情,空白信件没违反要求。”
“挺好。”她说:“这是最好的。”
“你说信,还是打招呼?”
“信。”
看吧,幸亏我跟张恒礼这么多年不懂事;幸亏我们没有像大人一样自以为是地剖析你的伤口,试图给你安慰;幸亏我们一直在你身边,用闭嘴的方式。
我居然敢跟你聊易续,你居然这么心平气和。
这么多年,关于易续,我们终于有一次,得到了难得的一致。
The Stumble Inn
我从易续的两张银行卡里给张恒礼和张衣各转了三万块钱。
回到家,soeren正在帮我妈摆碗筷。家里有了新的沙发、茶几、餐桌、餐椅,宜家风格的。
“怎么不是编藤的?”我好奇地问。
“坐久了屁股疼。”我妈乐呵呵地说。
我偷偷叹了一口气,这些家具,肯定比以前的实木家具便宜多了。我也说不清楚,怎么就那样糊涂地做了那样的决定,大概是穷疯了,大概是害怕了,大概是张恒礼的病吓懵我了。人在绝境,智商大概会跟冷静一起逃得远远的吧!
最后一盘菜端出来,我一怔,是蒌蒿。
蒌蒿是一种野菜,生长在芦苇丛的小水洼里,是我还在家乡时就钟爱的菜。爸爸以前在芦苇场工作,我能吃到许多的蒌蒿。后来我们家搬到了长沙,爸爸也还是从事着自己的老本行做芦苇生意。所以每年都能吃到他从芦苇地弄回来的蒌蒿,当然数量有限。就好像有个一年只能见上几次的恋人,对那短暂相会的期望支撑了整个年头。蒌蒿是织女我是牛郎,我爸就是鹊儿搭成的桥,我们的情人节大约在春季。
其实早在好几年前,市场上就有蒌蒿卖,棚栽的。我妈买回家炒过一次,结果是大失所望,全然失去了原有的味道,不野、也不香,只剩下一丝丝因为不甘心才能尝到的甜。大棚那种金屋还是只能藏得住娇,这样的娇被拉出来见见世面,碰上点风吹雨淋就得死翘翘,终究不值得稀罕!躲在温室里的生命,不需要与杂草与芦苇抢占地盘,怎能指望它有欢腾的野?没有自由吸收过大地的精气神,又怎能指望它有清新的香?
还有一次,易续的妈妈给了他一张w酒店的餐券,易续带我去吃。我在餐单上看到有香炒蒌蒿,兴冲冲地点了一份,但一入口就觉得不是滋味,全是腊肉和香葱的味道。我对那四星级的厨师瞬间失去了崇拜的感觉。
以前我一看电视里面那些演员含着饱满的热泪说:“啊,这就是妈妈的味道!”我就恨不得把他们从那台机器里揪出来,你妈炒的难道比大饭馆里厨师炒的还好吃?花几张票子不就行了,上哪儿都能吃到更好的,少给我惺惺作态浪费宝贵的电视资源!
那次后,发现我错了,有这样一份菜,对我来说,也是“妈妈的味道“。我暗暗发誓,将来得让易续尝尝蒌蒿原本有多特别、多好吃!
“怎么有蒌蒿?”我接过我爸从厨房端过来的碗问:“这个季节,不是盆栽的吧?”
“你江叔叔看这些长得好,就带了些回来,你这个朋友不是想尝试新东西吗?我就要了一点过来。”
“你给他吃的?”
“是啊!”我爸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这一次跟别人要的,少。过几天我自己去弄些上来,你给张衣送一碗过去。你不在长沙她也不肯来吃,三年没吃到了吧!”
我抱起菜碗说:“soeren,你不能吃这个!”
“为什么?”
“外国人吃了会死!”我危言耸听地说。
“胡说八道!”我妈把筷子摆在桌上说:“吃,别听她的,我保证没事。”
我心一横,抱着菜碗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用手抓着蒌蒿大把大把地吃。
蒌蒿是有特殊意义的,我妈炒的蒌蒿,我愿意给张衣吃,却不愿给张恒礼吃。
同样是好友,张衣知道吃进去的到底是什么味道,张恒礼不会知道。
现在也一样,我愿意给易续吃,不愿给soeren吃。
一个是男朋友,另一个男性的朋友。
男朋友跟朋友还是有很大区别吧?soeren再好,我妈炒的蒌蒿也该是易续先吃到。即使soeren以后应该也吃不到了。
我吃完后,打着饱嗝把碗放进厨房。
“为了补偿你:“我指着soeren说,“我晚上带你去步行街,吃遍长沙著名的夜宵!”
soeren伸出一个大拇指。
我妈问他:“你自己也会做饭吗?”
“会!”soeren说。
“做的怎么样?”我爸也关切地问。
“羊羊牛牛。”
“什么?”我爸妈异口同声地问。
“羊!羊!牛!牛!”soeren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我爸妈再次异口同声地问。
“羊!羊!牛!牛!”他又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遍,还指着我,“她三天前教我的。”
我搜索着我的记忆,终于想起来:“那叫马马虎虎!”
soeren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我只记得是两种动物。”
我妈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soeren现在挺能让我妈开怀大笑的,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见了她不会问“你怎么黑了这么多”的人。
我打开易续的电脑,翻找每一个文件夹,绝大多数都是与工作相关的资料,没有关于他爸爸的信息。我给市律师打电话,想告诉他这个不好的消息,电话是他的秘书接的,她嘱咐我:“如果市律师有需要,会联系你,如果不是有新发现,最好还是不要打扰他,时间紧迫,大局为重。”
soeren帮我妈洗完碗,一出厨房就催我:“我们出去可以吗?”
刚出电梯,他就问:“我们不去吃好吃的可以吗?我想走,我们两个,就这样,走。”
我们走在街上,晚上的空气和白天的很不一样。深冬时节,居然能闻到树香。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一股强烈的松树的香味在雾蒙蒙的夜晚围绕在我们的周围,这沁人心脾的香味融化到我们的皮肤里面,替代了寒冷,让人高兴。
“我想,“soeren冷不丁突然说:“我明天需要离开了。”
“明天?怎么这么突然?银行卡下来了?”
“对。几天以前已经了,我觉得长沙有意思,不想离开。”
“那为什么又突然想了呢?接下来要去哪个城市?”
“汉堡。我们要在那里christmas,我还有我的爸爸妈妈,我需要租一个房子。”
“圣诞节?我记得你春天的时候跟我说圣诞节你们全家要去瑞士啊!”
“可是thestumbleinn要没有了。”
“没有了?倒闭了?关门大吉?”
“tom要回英国,一月一日以后汉堡没有thestumbleinn了。所以我的爸爸决定回汉堡。”tom是thestumbleinn的老板。
“你爸妈也知道thestumbleinn?还为了它回汉堡?”我惊讶道。
soeren耸耸肩,看着远处说:“你的城市叫长沙,你的城市很好。你来自于这里,对吗?”
我摇摇头:“我来自于一个乡村,不是这里。”
“如果你的乡村要消失了,你会回去看看吗?”
soeren的无心之话,刺痛了我的心灵。
“什么意思?”我边斟酌着自己的语气边问,“你来自于thestumbleinn?”
“woo,我的爸爸和妈妈是在thestumbleinn认识的。当然啦,youknow……icamefromahotelroom。”(我来自于一个酒店房间)
我心领神会地哈哈大笑。
soeren也迎着风笑,笑容中带着淘气,目光一闪一闪。
第二天我们很早起床,随便坐上一辆车,再随便在一个车站下。我们总是上车下车,随意到长沙的某个角落。我负责给soeren照相。他来了这么些天,这是第一次陪他游玩。他越高兴,我越内疚。我有点后悔,在汉堡整整两年,时间并不短,我只想着跟他保持距离,没诚心诚意地把他当成一个值得交的朋友来对待。他到了中国,上天算是给了我一个额外的赏赐,我还是没招待好他。他把我当成朋友,我这么不称职。
钟沛给我发了七条短信,说我误会他了。说他在筹钱。说婚礼实在需要太多钱筹备,婚礼会收一些礼金,婚礼后一定第一时间还钱。
下午五点,我去高铁站送soeren。
我们买到票,还有一个小时。他强烈要求我再陪他半小时。
我突然想到一个提议:“你可以为你的爸爸妈妈租funny的一个房间,这样你们就像在同一个房子里一样,你可以节约一些时间、一些钱,也让funny挣一些钱。”
“funny有很多钱!”他跳起来,“王先生说她上个星期买了……嗯……我不知道中文怎么说……siekauftesichneuekrucken,neuerollstuhle,新电视机和新衣服!我不能跟你说她是怎么做的,可是她有很多钱!”
我当然知道,炒外汇嘛,那账号还是我的呢!
我回国的机票是9月6号的。9月5号,我去中介那里拿到了机票,一回家发现我已经收拾好的大箱子不见了。我问funny,她大义凛然地说她藏起来了,就不给我。我问她为什么啊,她也不说,闭上嘴不搭理我了。
我着急了,机票是明天的、签证也四天后就到期了。整个屋子翻遍了,也不见我的箱子。着急和怒火一下子爆发了,我说,我要报警!
这话一出,就把她报到医院急症室了,吓得我魂飞魄散,一条人命差点断送在我手上!接下来九天全心全意地守着她,几乎连搭理易续的心思都没有,那些天易续和他妈妈应该也正经历着什么,我们在一起后第一次那么长时间不联系。
第六天的时候,funny终于肯再次跟我说话。她跟我提了一个要求,股票行情会继续不好,她要炒外汇。但是年纪太大,没交易行肯接受她这个高龄客户,让我开一个,绑定我的德意志银行卡号,以后那个外汇账号和银行卡以及密码器归她使用。
我当然不敢,您一个有心脏病、被我一句“我要报警”就弄得差点见阎王的人,怎么能玩全世界最具刺激性的游戏?这外汇账号一开,一起床就思考哪个地方会打仗吗?石油会涨吗?那个国家的金融危机算是过去了吗?英法的军队有什么动作吗?那个地震对汇率有影响吗?美联储会发布什么新消息?哎,什么消息都没有怎么汇率波动这么大?哎,又亏了3000美元!天哪,一共亏了40000美元了!您75岁高龄,不是25呀!
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去见死神吗?因为活着太没意思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又回来了吗?因为死神那边更没意思。所以你应该帮我找到有意思的事情,让我一直不去见死神!
我还是不同意。
她又说了一串话,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也来不及数有多少个单词,但是我听到了至少10个**。
她边飚“**”边脸和脖子都开始通红,身体还开始发抖。我急忙按呼叫按钮让医生和护士赶来,护士把我推出门外的时候她跟医生异口同声地对我大吼了一句:“dowhatevershewantsyouto!”。那医生平时可温柔可温柔了,温柔得石头一般的德语从他嘴里出来都如棉花似的,那护士明明说过她不会英语,所以有什么事情都是我去给funny传达。这一吼,刷新了我之前对他俩的印象。
这一吼,我再也不敢拒绝funny了。不过我也轻言轻语地提出了要求,只能放1000美元到账户里,输完了以后就不弄了,如果赢了,赢的钱超过1000美元就要马上取出来,我不希望她挣得太多,哪次翻了船一次性输光了,她身边又没个人,后果不堪设想。我给她开了微信,教她使用,每个月至少两次拍照片发微信告诉我还有多少余额。如果不遵守我就马上将账号停止,反正是我的护照、我的银行流水单、我的银行账号开的,要关掉太容易了。银行账号我也挂失,剩下的钱也全是我的了!
她带着一丝的抱怨答应了。也因为这股抱怨,她始终狡辩说睡得太久,忘了箱子放在哪里了。我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放弃我的大箱子,在她出院的那个晚上,回国了。
“我知道她是怎么挣钱的,我还知道她挣了多少钱。”
funny发给我的每一次微信我都认真看了,两个半月了,挣了不够2000美元,“相信我,她没有很多的钱。”
“你知道?”soeren怀疑地看着我。
我当然知道,可是为什么你知道呢?funny自己要求的,我们俩谁也不许对外人说这件事,因为她不想别人知道她超过65岁了,也不想别人知道她缺钱,还缺钱到用这种手段挣钱。
她还逼我发誓了。那soeren怎么又知道了呢?
“你知道什么?”他依旧将信将疑。
“你先说你知道什么!”我的怀疑更多。
“我有照片!”他信心十足地说。
我自然不甘落后:“我也有!”
“你给我看!”
“你也给我看!”
“好!”
“一起!”我们掏出手机,背对着拨弄着,然后我说,“一、二、三!”
两张图片放在一起。我的照片显示,他的却显示。
“我去!”大庭广众,我就那样咆哮了起来:“为什么你的比我的多了一万美金?”
soeren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我。我查看他俩的微信聊天记录,原来funny摆了我一道,她每次发给我之前都让soeren先帮忙p了图。funny对他可比对我好,每次都问他“howareyou?”跟他说”thankyou!”还嘱咐他”takecare!”。不过他们的对话也止于此,没有深聊,所以funny不知道我和soeren会在中国碰面,并有机会戳穿她的计谋。
“你知道她到底挣了多少钱吗?”我冷静下来问soeren。
“不知道,可是他的男朋友只有五十岁,社区教堂里的人都说funny给了他许多钱。”
我几乎要笑出声,这意思是包养了小白脸吗?
其实只要她不断地把钱取出来,我就不会担心。可是转念又一想,钱不成问题,那金钱之下的感情呢?funny的心脏不好呢!
“那个人不会骗她吧?”我担心地说。
“没有关系:“soeren轻松地摆摆手说,学着funny的语气,吊着嗓子说,“iamgonnasueyou!”
我哈哈大笑,笑出了一点眼泪。广场上的灯突然亮起来,soeren说:“王太太说,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忍受funny,她总是要sue你。”
“我也不能忍啊!我也怕她sue我呀!”
“那你为什么不moveout?”
谁说我不想呢,刚搬进funny不到一个月,就发现她非常难相处,实在忍受不了,我已经在别处找好了房子,准备提前通知她的那天,我坐在客厅等她回来,透过窗子看到她走到了门前,却半天没开门进来,我以为她没带钥匙。开门出去发现她一身酒味,站在墙边,缓慢地、温柔地抚摸着墙壁上二战时期留下的弹孔,我走近一些,听到她对那个弹孔说,‘areyoustillinpain?’(你还疼吗?)”
如果我还在德国,绝对不会把这个故事告诉soeren,他成长得太顺遂太幸福,他也太活泼太明朗太关不住事,我不敢肯定他是否能明白“areyoustillinpain?”这句话里的深层意味和不可提及。这是funny只有在醉酒的时候,才愿意在暗处对弹孔述说的自己飘摇的一生。我不希望他去问她,怜悯她、安慰她、试图让周边人改变对她的态度,于是社区、教堂的人们都成为开导者和劝慰者,那会让funny劳累不堪。她是个老妖精,就该在自己的世界里霸道横行。
可是在中国重逢的这一个月,我对soeren建立了曾经两年都没有建立起来的信任,我看到他细腻的心思、敏锐的洞察力,我觉得他什么都明白,可以被托付信赖。
soeren听完思忖了片刻,笑着摇摇头,说:“我以前觉得你是warmduscher。”(德语:用温水淋浴的人,意为软弱的人。)
“现在不是了吗?”我虽然这样问,心里却在感叹原来这一次的重逢不但改变了我心目中他的样子,也改变了他心目中我的样子。
他轻轻地摇着头,仿佛摇了很久,突然问:“你和我回汉堡吗?”
我快速地摇了摇头:“不行。长沙不是我最爱的地方,却是我最爱生活的地方,我爱的人们都在这里。再说易续现在这样,我能去哪呢?”
“那个照片有用吗?你跟lawyer说了吗?”他突然问:“还有envelope里面的东西。”
他指的是那天相框里发现的易续的妈妈藏起来的照片和他前一天从保险柜里找到的房产证。
市律师并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也没给我拿原件给他的指示。我还是安慰soeren:“有用,律师说很重要。”
“很可惜呀!”他说,“我还想帮助他,可是我走了。如果我不走,还有第三个东西。”
“什么第三个东西?”
“allergutendingesinddrei。”他煞有介事地说。
德国人相信,好事成三。找到装信封的房产证算一件,相框后的照片算一件,他认为还应该有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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