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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你还在吗-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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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到德国时,生活是相当惬意的。上午拿着学生票从汉堡市中心出发,东西南北逛街拍照,下午去见一些中国学生会的学长学姐。每天头发尖都蹦腾着新鲜感,心情那叫做很舒畅。当时还带着从礼仪之邦来的责任感,见谁都热情地打招呼,结果某次在教学楼门口,把一个莫名其妙的德国人给招呼来了。
德国人很亲切地问我来德国多长时间了,是这所学校的吗?学什么专业的?我很诚恳一一作答。不到两分钟,他就问我有没有男朋友。他说我们现在是朋友,如果你没有男朋友,我就想做你男朋友。我礼貌地拒绝说我有男朋友。他问你男朋友是在中国吗?我说对,他在中国。我以为一切就在我的回答声中终止了,所以几天后在校门口碰到他时我还是笑着跟他说早上好。他却走过来问,今天你应该是我女朋友了吧?我镇定地提醒他,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男朋友吗?他耸耸肩说可是你们现在不在一起,他在中国!我不想理他,冲上楼。
第三次碰到已经是新的星期一,第一天正式开学的日子。周末的两天我已经把那些不快忘得一干二净。远远地看到他在门口跟我招手,才想起这人已经见过两次了。他向我递一根烟问,你考虑好了吗,我觉得时间已经够多了。我拒绝他的烟问他考虑什么。他说,我已经说过两遍了,我想做你男朋友!
我来不及厌烦他却已经不耐烦。我说我也说过了,我有男朋友!他虽然远在中国,可是他是我的男朋友!那人皱着脸耸耸肩笑笑说,没关系,我不介意一半一半!你知道,如果跟一个德国人在一起,可以获得很多!
我明白一半一半是什么意思,我真的无法理解面前的这个人!这所谓的一半一半,分的不是一瓶啤酒一盒香烟,它代表一种亵渎,对感情对身体!它代表一种践踏,对人格对自尊!他看到我眼神的变化,本是随便问好的单纯眼神变得复杂、疑惑、惊讶、鄙视,我不知他看懂了多少,我摇摇头,想走。
那个男人,可能比我大二十岁?他面色腊黄、瘦骨嶙峋、有点驼背,眼角布满了鱼尾纹,头顶上只有几缕从后脑勺爬过来的头发,满身酒气。他还说,如果我跟身为德国人的他在一起,我可以获得很多!请问我需要获得什么,要以出卖自己为代价?他想要做我的男朋友?我呸!
我的男朋友应该是怎样?他应该有直立的脊椎有干净的仪表,他应该有朝气有活力,他应该在阳光下微笑在雪地里奔跑!我不是抬高自己的身价,我的青春就是我的身价,它珍贵得让我无法低头看它无法低价处理它!我也不是痴人说梦,我的男朋友就是那样!我还不真的了解德国,但至少在中国,要获得与自尊同行的爱情,这些又是什么大不了的条件?!
那德国人没让我走,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腕,说,我觉得我们要找个酒吧好好聊聊!我大叫一声甩掉他的手往地铁站跑。他如一头刚从原始森林跑出来的怪兽,野蛮、丑陋、肮脏、全身蒸发着臭气!我很强烈地感受到了厌恶和恐惧,我只想跑,跑得越远越好!我不敢回头看他有没有跟上来。一路埋头直到冲回我的租房。
第二天,我一路祈祷不要让我碰到他,不要让他看到我。我想着换个地铁口出去,绕到教学楼旁边先观察他在不在,因为那栋教学楼变态得只有一个入口!可我刚踏出地铁,就看到他站在那。他站的地方,是几个出口的分流点,不管谁想出去,都得从他的眼皮底下走过。我肯定是他,他驼着背耷拉着脑袋目光无神地四处张望,那样子我见过三次了,他穿的那身衣服始终没换过,上个星期、昨天、今天,一模一样!也许我闻到的浓烈的带着酸味的气味并不只是酒气!他就那样四处张望,不时检视从他身边走过的人,我迈不开步子。突然他看到我了,朝我跑了过来!我转身朝车尾跑,我很害怕,我知道自己跑不了多远,前面没有出口!地铁上响起嘀嘀嘀嘀的警示铃,我冲进最后一节车厢,地铁门擦着我的背包关上。他在外面拍打着车窗,我面前的玻璃放映着他的野蛮。
我回到家发着抖给一个学姐打电话,说明了情况,第二天早上中国学生会出面邀请了一位德国老师对那人当面提出了警告。他是拿政府补贴过活的人,如果产生不良的记录,会对之后的补贴产生影响,老师提醒他自己想清楚。
后来那人再也没出现过。但是学生会的那位学姐告诉我,这不是个例,这人幸亏穷,有所顾忌,还好解决。很多欧洲人,你跟他说有男朋友了,人家当笑话听,依旧穷追不舍的。以前有位比我高四届的学姐总结出的经验,在欧洲,如果你不想被男人追,就说你已婚,欧洲人对婚姻和家庭还是尊重的。如果你不想被男人搂搂抱抱,就说你是同志,直男对弯女总是避而远之。所以华人圈出过这样的笑话:一个女孩明明未婚,跟那些老外说已经结婚,男朋友听说后闹分手,以为自己被有妇之夫勾搭上了!还有人说自己是同志,结果被一群真正的女同志盯上了。
我当时在马路边面对soeren的处境是,就算我已婚,在他看来,对我碰来碰去的那些行为,也只是出于友好,并不过分。可是我接触过的男人,除了易续就是张恒礼。易续是男友,是爱的人,身体上的触碰是甜蜜。张恒礼和我之间,我给你一拳你还我一脚,是从初中时代延续过来的如小孩般的打闹。soeren平日里的那些习惯,在我看来真的太腻歪太暧昧了!
为绝后患,我点头,说:“yep,iamalesbian。”(是,我是个同性恋)
从那以后,soeren再没对我动手动脚过,我对他保持距离的那份刻意,让易续啼笑皆非。
soeren捧着脑袋大叫:“ohmygod!youreallyhaveprivacy!”(你真有**!)
我让他跟我一起坐到沙发上,把整个故事讲给他听。我诉说的时候总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远很远,仿佛远处有一个小女孩,躲在浓浓的烟雾后,时而欢快、时而呜咽,缓缓地道出自己的幸福的过往和现实的凄凉。
“oh,my!”soeren听完后捧着脑袋激动地说:“如果你想跟我keepdistance,你不说你是lesbian,你只说你吃了很多动物的大脑就ok!”
“那叫皮蛋!”
他摊开双手,无辜地看着我,像一个证明自己没有偷糖的小孩:“可是,我有一点受伤。我是很不好的吗?”
“没有!”我连忙安慰他说:“是我的问题!”
“是他要求你对我说你是gay,对不对?”
“不是。是我自己的决定。”
“为什么?如果是他的决定,我能理解,因为他不认识我,他可以jealous。如果是你的决定,我不理解,我不脏,也不臭!”
我极力解释:“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只要求过我别喝酒,没有其他。是我自己,决定不喝酒、不抽烟、不乱交朋友,不跟男人玩暧昧,要做那种最土里土气的人,跟包括你之内的男人保持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我知道自己有点过,弄得好像你真的对我有多大兴趣一样,又不是什么千金之躯,谁稀罕啊?可是我就是要这样,越这样我就越安心,我知道自己有一份好的感情,因为信任,给对方自由,因为珍惜,给自己约束。”
看他没反应,我又问:“你听懂了吗?我是不是应该用德语说?”
“no,我要学中文。我觉得最后一句话是很重要的,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我一本正经地重复:“我是不是应该用德语说?”
“不是这一句!”
我笑笑,乖乖地重复了一遍:“我觉得我有一份好的感情,在这份感情里,因为信任,要给对方自由,因为珍惜,要给自己约束。听懂了吗?”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似懂非懂。
“因为什么?给什么?”
“ausvertrauenlassenwireinanderraum,ausdankbarkeitsetzenwirunsselbstgrenzen。”
“jesus!”他不可置否:“你很多的爱他,为什么去德国一个人?”
“他本来想跟我一起去,我们畅想留学生活,想像我们在陌生的国度相依为命,就兴奋得不行。可是后来他妈妈出差回家,告诉他一个人管理一个公司非常累,需要他一毕业就进公司帮忙。他出于孝心,决定留在长沙。我本来也想放弃、不去德国,可是他说服了我。”
“说服?”
“convince。”
“how?”
“他对我说,‘你不该只爱我,你还要爱父母、爱梦想、爱远方、爱未知、爱生活。我们生活在一个好得不得了的时代,资讯发达、交通便利、通讯无阻。世界很大,人们应该远行。’他让我就当是替我俩一起去看看地球的另一边,他说分开又不是不联络,分开又不是分手。他还问我,‘你会担心你离开家几年,你爸妈不要你了吗?’我说当然不会。他说,是亲人,都不会。”
“就是这样子的?四个或者五个句子?”
我带着一点骄傲说:“是啊,再大的事,简简单单几句话他就能把我搞定。”
他皱着眉头问:“可是为什么你没有回中国,在夏天?”
“我的计划是暑假里,九月份好好地工作。暑假结束的时候我要续签签证,又要包养那个女人,银行里的钱有点不够。”
“对对对!是谁?你还是没有告诉我!”
“是张恒礼,就是我那个生病的朋友,他的ex。你看出来了,张衣很爱他,我不希望她总是看到他们俩在一起的样子,所以想办法在另一个地方给那个女孩找了一份工作,那份工作的工资,需要我付。”
他惊诧:“你疯了吗?”
“是啊!”我说:“真是鬼打墙,怎么想得到我现在这么缺钱!张衣以前说,我总有一天会被钱整死,果不其然。”
“那八月呢?”
“易续当时计划着暑假要去汉堡住一个月的,做外贸8月是个淡季,刚好可以度假。可是公司扩张,他淡季也很忙,就没去。我爸妈紧接着也说想去玩玩,等来等去最后也没去。我要是回家,就没办法挣钱,跟父母开口又不好意思,来回机票又是笔大开销。所以就借口要学习,咬牙没回国。”
“你爸爸妈妈工作也很忙?”
“不是。funny不同意他们住在她的房子里,可是她也没跟我说,假装友好地在视频里跟我爸妈打招呼的时候,突然扯出一张纸,上面居然是中文,写着’不欢迎你们’!把我妈气疯了,发誓不去德国,还让我学习之余每天抽出时间找房子,不光挑好房子,还要挑好房东!她要我搬家,说不许让那个老妖怪赚我的钱。害得我花了整整三天贴墙纸、移家具,不敢让我妈看出我没搬。”
soeren听着听着目光越来越木了。
“我应该说德语吧?还是英语?你好多没听懂吧?”我问他。
“no!”他像被惊醒一般,瞬间露出尴尬,又很快转移话题:“他在哪里?”
“谁?易续?”
“yep。”
我苍凉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去,低低的:“imgef?ngnis。”(在监狱里)
“howe?”
我突然来了兴致想捉弄他,故意放慢语速,阴森森地说:“因为死了两个人,警察怀疑是他杀的,就在我们坐的沙发上。”
他跳起来,反倒把我吓一跳。我以为他要冲出门去,结果他只是兴奋地说:“我喜欢!”
这话我不爱听了,咬牙切齿地质问他:“你喜欢他被抓?”
“不是!我一直想来这么神奇的地方,就是这里吗?”他指着沙发问。
“对,你不怕吗?”
“不怕。ichbinaufgeregt!(我兴奋极了)”他盈盈地笑着,站起来左瞧右瞧说:“duglaubstnicht,dasserderm?rderist,oder?(你觉得他不是凶手对不对?)”
“当然不是!”
“我们能做什么吗?”
我悲凉忧郁地说:“我的律师说什么都做不了。”
他失望地耷拉着头,露出惶惑的表情,像被形影不离的同伴抢了玩具的小孩,同伴不但抢了玩具,还当着面踩碎了。
“不过……”
他立刻神采飞扬:“什么?”
“你帮我找找,有没有钱包或者银行卡,我救他需要钱!”
“银行卡?”
“如果是易续的,我知道密码。”
他摇着头直念叨:“crazy!”
边摇头还边冲去检查客厅里的那个摆满相框、画和一些装饰品的长桌子。
我随便翻了一下易续房间的抽屉,没找到钱或者银行卡。客厅里的soeren正捧着一瓶酒翻过来倒过去的看。
“他有非常好的酒。”他说。
“你找到银行卡了吗?”
“找了一点点,然后我找这个酒。”
我把酒柜上的酒数了一下,17瓶没开。
再去易续的房间,他的床头柜上有块手表。阿姨的房间里还有手表、项链、耳环。我立刻下了决心我要当小偷。但今天不行。不能连累soeren,下次一个人来。
这样想着,心里倍觉心酸。易续曾经那样有心又顽固地尊重跟妈妈的约定每天回家,来保持这个家里的人气。现在却得到一片死寂,家里被人这样闯入他们都不知道。
她的盔甲
我告诉soeren我得出去一趟。
“我也去!”他说。
“我要去的地方是看守所,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兴奋地几乎跳起来,“letsgogogo!!”
“你可真变态!”我找了一双阿姨的运动鞋穿上:“越不好的事情越兴奋!”
半路上我爸给我电话,说:“回来吧,没事了。”
我几乎要相信了,我妈怒吼的声音传过来:“没事?回来就把她打死!”
“我,我还是在张衣这儿再躲几天吧!对了,你们俩没事吧?”
“没事啊!能有什么事?”
“在长沙就算有事也出不了大事吧?”
“胡说八道!”我爸严肃地批评我:“你自己小事也不要出,跟张衣相互照顾听到没?”
“听到了。”
我在看守所前把给易续的信从包里拿出来。soeren踩着碎步跟上来,一把抢过去:“这是给他的?”
“是。”我伸手让他还给我。
他把信放到背后去:“我能看吗?”
我作势要抢回来:“你看啊,你看啊,看得懂吗你?文盲!”
他把信举得搞搞的:“什么?”
我往上一跳,他瞬间放到腰后去,我没抓到信,只能气愤地说:“你是不是会说中文,但是不会写,也不认识?”
“是。”
“那就是文盲。”
“我还是想看。我可以看吗?”
“你看你看,反正看不懂!”
他打开,看一看,点着上面的那几个字,问我:“这是什么?”
“我还得告诉你?”
“那我为什么看?”
我拿他没辙,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给他听:“倾巢之下,还有惜佳。”
“惜佳是你,对吗?”
“对。”
“这些字,什么意思?”
“即使你失去了全世界,你还有我。”
他盯着那些他并不认识的字,小声叹道:“creepy!”
我让soeren在外面等着我,我将信交给小田,靠里的小毛偷偷招呼着我,让我朝他那边走。小田也给我使眼色,让我过去。
“怎么样?有信心吗?”小毛问我。
“什么信心?”
“赢官司啊!你男朋友不是被起诉了吗?”
“已经起诉了吗?”我大惊。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我的律师怎么没告诉我?”
小田急忙翻翻他的登记册:“25号就来了律师,你男朋友不是政府派的律师吗?”
我迫不及待地给马律师电话:“马律师,起诉了吗?”
“快了快了。哎,那个我这边的律师费你什么时候能打过来啊?一旦起诉,我得找关系问是哪位律师,也需要资金操作啊!”
“有人告诉我已经正式起诉了,消息准确。”
我以为他会惊讶我是听谁说的,但是他经验老道,丝毫没露出半点惊讶,只说:“那更要抓紧啊!我要找关系问律师是哪位,还有开庭日期,这没有资金支持是活动不开的啊!”
“马律师,既然您不需要上庭做辩护,您看,律师费能便宜点吗?”
我还没筹到钱,我甚至还没想到筹钱的方法。虽然易续家有些可以变卖的东西,可是我对酒对手表不熟悉,我不知道卖出去,可以变成多少钱。
“你这就大错特错了。上庭辩护只是最后的一步,前面铺的路、做的准备、总结的经验、寻求的方法、制定的策略环环相扣,一丝马虎不得,那是跑断脚、急白头的工作啊!”
“五万块真的是个挺大的数字。”
我就怕那边的律师也需要资金支持。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就便宜点吧,四万八!”
“马律师,我能先付一部分吗?”
“先付多少?”
“两万块。”
“开什么玩笑?人命关天,你用两万块来应付?”
“可是我现在手上实在是没这么多钱。”
“我早跟你说了,要你做准备。你没准备吗?”
“我准备了,可是钱用得太快。我也正在想办法,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先付两万块,您先帮我找到那个律师,问一下开庭时间。接下来的费用,我一定尽快给您。”
“这样吧,律师我找着,你也尽快凑钱吧,最慢一个星期。”
“好的。”
他不在面前,我却俯仰唯唯。
但我也突然发现,案件是生意,律师,说白了也是生意人。
马律师就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有些事情,我忘了计较,他说除合同明示外的费用实报实销,却只告诉我多少钱,从没给我一张单据。我之前想那些吃喝都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所以也理解他不能提供的原因。但是他每隔一段时间透露一点信息给我,每一次都要去一些钱,我兼职翻译挣的所有的钱,差不多一万五千块,陆陆续续一分不少地给了他,光用于他的吃喝报销。
但是那些信息难道不是第一阶段侦查阶段请行政大队的某个人吃个饭就能一次性获得的吗?法医的报告不是一次性给出的吗?法医会先只针对凶刀取证?过好些天才想起杯子?杯子上的指纹和杯子里的安眠药还需要分开好些天检测?刑侦大队对两名死者关系的调查和案发前易续的行踪难道不是侦查阶段放在首位的、最基本的工作?
整个过程中,他的作用就是请他的熟人吃了一顿或者两顿饭,然后把所获信息分拆给我,让我觉得他在马不停蹄地做事,对他信任、对他依赖,于是我能顺利地付给他侦查阶段的两万块后再付审查阶段的三万。其实他到此都没有给出多有建设性的意见或者方案。他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我易续被起诉的消息,没有第一时间联系政府派出的那位律师,他想收到四万八后才能让我联系上律师,大概是怕我见到那位律师之后就不聘请他了。
我一直没意识到这些事,因为我太无助了,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帮我的人,把他视为了救命稻草,哪还能计较这根草粗不粗呢?哪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也怪我,我太恐慌了,获得一旦信息就恨不能感恩戴德,没有冷静地对他的工作和作用进行思考和评价。还有一点,我知道易续的不配合是律师无法进行工作的症结所在,我身为女朋友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不能入鲁缟,我们自己的责任更大。
现在我的头脑清晰了一些,我应该先自己想办法见到政府派给易续的那位律师,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聘用马律师。我能筹到的钱太有限了,万一政府委派的那位律师更需要活动费呢?万一那位律师比马律师更有想法、更有计划、更有说服力却不喜欢别的律师插手呢?到了要审时度势,要判断该不该改弦更张的时候了。
依然不能轻易地放弃马律师,只要易续需要他,就算他打了我左脸,我也要把右脸送上去。
我把双手放在看守所的围墙上,我翻过学校的墙,翻过公园的墙,翻过长沙的墙,翻过汉堡的墙,却不能翻这关住了易续的墙。
我想象着易续双手的温度。手渐渐感受到冰冷,甚至发抖,没过多久,已经开始麻木了。没有易续的温度,只有长沙冬天的零度。
“hey,你怎么啦?”soeren拍着我的肩膀问我。
“你知道易续是做什么工作的吗?”我问soeren。
“不知道。”
“国际贸易,internationaltrading。”
“哦。”
”我也想做个国际贸易,把你跟我男朋友交换。”
“他在这里,我在那里?”他指指高墙里面说。
“或者还有一个方法,我刺你一刀好吗,保证只让你流血不让你丢命。”
他护着胸口,无辜地问:“为什么?”
“我想进去,想见易续,想看看他,想跟他说话,想问他有什么难处,想跟他一起想办法,想让他出来。”
“可是,男人和女人的房间不在同一个地方,你进去也见不到他!”
也对。
“你看过《肖申克的救赎》吗?”我思绪如泉涌,各种稀奇古怪地想法都跳到了我的太阳穴。
“什么?”
“theshawshankredemption。”
“你想?”他做着挖洞的动作。
“对!”
他急得跳脚,说:“可是,你如果去别人的男朋友的房间怎么办?”
怎么都不对!
我再次排队进入看守所,走到里面跟小毛说:“你能把我男朋友律师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小毛皱着眉摇着头,大声嚷着:“出去出去!”,队伍中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瞟我。我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
初冬的马路上,难见到几个行人,只偶尔有车急行而过。soeren在说着什么,我只听到风声。风声并不大,但很凉,吹在脸上,顺着脖颈往下,冷得脚心都颤抖。伤痛是最邪恶的恶魔,形影不离地跟着我。
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是一个手机号,短信里说:他姓市,你今天和明天不能联系,我们俩这两天当班。被人发现了,要受处分的。看完删除。”
粉红色的霞光突然像烟花一样,把云层炸开来,放射出美丽的颜色。愿我心里的愿望也能跟这霞光一样,喷涌成真。
我给张衣打电话,我得带个人去她那儿借宿。她关机。
soeren不想再去医院,他独自出发看湘绣去了。我到了医院后,张衣居然不在医院。
张恒礼还没醒。他昏倒得太突然,血透植瘘得五十天才能使用,腹透要十五天,当时情况危险,医生给他植了个临时瘘,一根管子从他的脖子里植入。他脖子肿了,像一根巨大的水泥柱,脸上像刷了一层灰,我从来没见过活人是这种颜色的。
同病房的病人在跟家属吵架,他们想喝水,家属依照医生嘱咐,不给水喝。
我和张恒礼他妈坐在张恒礼病床的两边,我心不在焉地翻着张衣留在那儿的一本书,书名都没注意是什么。他妈妈每次偷偷瞪我我都能抓个正着,我就直轰轰地瞪回去。谁怕谁?
到了晚上八点,我吃完晚饭有点儿晕饭,正打着瞌睡呢,突然梦里听到一个女人的一声尖叫,朦胧中看到张恒礼的妈妈倒在张恒礼的床上,被张恒礼的爸爸和几个护士火急火燎地抬出去了。等我稍作清醒,才发现,张恒礼半睁着眼睛看着我呢!
我一时说不出话。很快张恒礼的爸爸又冲回来了,爱怜地抚摸着张恒礼,说:“孩子,你终于醒了。”
张恒礼断断续续地说:“爸,别……别担心,我的hp顶顶的!”
“你说的什么胡话?”他爸爸问。
“就是……就是……”张恒礼疲惫地看着我。
“哦,他说他的生命值顶顶的!”我赶忙帮他解释,跟他墨迹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知道了几个游戏词汇缩写。
“嗯。”张恒礼投来赞赏的目光。
“叔叔你放心他会没事的,还有好多女人没来得及甩他呢!”
“是吗?”叔叔问。
“是啊!”张恒礼说。
叔叔笑笑,眼角的鱼尾纹爬了半张脸。
“妈妈怎么样了?”张恒礼担心地问。
“没事!”叔叔宽慰着他:“就是这几天没好好睡,低血糖。打瓶点滴睡一觉就没事了。”
我边欣慰地笑着边给张衣发短信。
一个小时不到,张衣就来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看到短信的。她来的时候,张恒礼又半梦半醒了。
失望的张衣对几近昏迷的张恒礼说:“你玩了那么多游戏,杀了那么多怪兽,当了那么多次英雄。那些都不是真的,做一次真的英雄吧,在这现实生活中,在2012年年底的这场疾病中,战胜病魔,救出自己,当一次真正的英雄!”
我打电话给soeren,他却说他现在到了沙坪小镇,明天打算花一整天好好欣赏湘绣,所以今晚不想再来回跑,就想住在附近的一个快捷酒店里。
张衣说服张恒礼的爸爸照顾他妈妈,嘱咐他也好好休息。叔叔可能这两三天都没合眼,憔悴得很。
张衣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比叔叔的还难看。叔叔是两眼无神,腰挺不直,脸色有点儿发白。可是她呢,脸色除了白,还有点儿发青。她刚才给张恒礼擦脸的时候,我居然看到四五根白头发,明晃晃地挂在头顶,特别打眼。二十四岁的姑娘,家族里没有少年白发的基因,就这短短的几日光景,被急成了早生华发。我看得太不是滋味,总是撇过脸,不正眼看她。她头顶的白发,她脸上的包,和憔悴的身形,都让我不忍入眼。危难是划分名分的契机,陌生人抽身旁观,亲人献身奉骨。
张恒礼的新病房比之前的大,有六个病床。现在空了一个。我找到吴医生,让他跟护士打一下招呼,破个例,让我今晚也留下来。我告诉他,我更担心张衣。他在走廊上远远地看到呆坐在张恒礼病床前的张衣,答应了。
为了让张衣能睡会儿,我说我俩分前半夜和后半夜。我从10点照顾到凌晨3点,你从凌晨3点照顾到早上8点。我让她先睡,到了1点多,我悄悄取消了她手机上设置的闹钟,希望她能睡到自然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恒礼一次都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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