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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想活了-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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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瓶一开,浓重的苦味弥漫开,岑睿的鼻翼扇了扇,脑袋小小地抬了个弧度,瞅着傅诤眉头也没皱下,喉头一动,便将十来粒小如绿豆的褐色药丸吞咽了下去。
在酒气和碰撞刺激下躁动的蛊虫,在药性催动下又恢复了平静。
一只小巧布袋托在傅诤眼下。
岑睿红通通着脸,局促道:“药苦的话,吃点金橘糖去味吧。”
金橘是清水郡的土特产。穷人家买不起精致昂贵的糕点,就采了金橘泡上半日,再和糖汁熬在一起,沥干冷却后就是酸甜可口的金橘糖,用来哄贪嘴的小孩最适合不过。岑睿爱吃零嘴,这金橘糖也是那时候随她娘亲学会做的。在宫中,她真想要吃,御厨自然能做得出,可她总觉得味道不对,就偷偷摸摸自己寻了材料做了一些。
想到傅诤嗜好甜食,恰好金橘糖又能解酒,岑睿善心一发,遂给他送来一些。
在此之前,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会撞见这桩子事来。上天若再给她一次机会……
岑睿甩一把心酸泪,打死她也不来啊!
傅诤看着岑睿,对方脸上的红晕与糖果橘红的色泽不相上下,眸光沉了沉。慢慢地拾起一粒置于嘴中,酸爽甘甜,确是好滋味。
岑睿在这怪异沉默的气氛里熬不下去了,道:“天也晚了,你早点休息。我,我回去背书了。”
真是个不太高明的借口,傅诤还没应声,就见她已经落荒而逃。
在地上又坐了一会,傅诤方吃劲地缓慢站了起来。关门时,眼角瞥到廊下一点忽闪忽现的光芒,走近拎了起来,是岑睿丢下的小莲灯。夜里起了风,将它从栏杆上刮了下来,跌碎了一角。
傅诤上下摸索检查了遍,静静地望了眼灯火如昼的御书房,提回了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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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发生的事被岑睿有选择有意图地抛在了脑后,很快举国注目的科举如期而至,作为主考官的傅诤成日驻扎在礼部,压根没什么机会出现她面前。于是,最后那一点不自在和尴尬也彻底消失殆尽。
历年科举对各部官员来说是培养未来党派好伙伴的好契机,对新帝来说是平衡各方势力的好开始,对京城百姓来说,则是“哎呀,新科状元郎好英俊!”“哟,又一个公主要嫁出去啦。”“你们都别抢!探花郎是我的!我的!”
今年情况有点特殊,向来从礼部一干官员中挑选出的主考变成了当今权倾天下的首辅大人。
礼部尚书他,偏头痛。
主考是傅诤,但打杂处理相关事项的仍是礼部的任职人员。一日不到,这些可怜的大人们深刻地见识到了首辅大人秋风扫落叶般的刻薄无情与高效率的工作方式。其他部门过了午时,就有人零零散散地走了。而傅诤坐镇的礼部,别说走了,连眼睛都不能往大门瞟一眼。忙成狗的官员们听着隔壁呼朋引伴去长乐坊消遣,一颗玻璃心扳碎成了无数。
受不了下属抱怨的礼部尚书偷偷跟岑睿打小报告,概括为“陛下啊,首辅再这样下去,底下要罢工啦。您看让首辅歇几天怎么样啊?”
岑睿老神在在道:“年轻人么,多锻炼锻炼有好处的。加油!努力!你们可以的!”
心里哼出口气,你们不憋屈,傅诤回来歇可就轮到她憋屈了。
尚书大人含恨而归。
三年寒窗,一朝金榜题名,不仅自此跃入龙门,踏上人人殷羡慕的仕途。更有机会能将自己的姓名题在芙蓉园中的雁塔石碑之上,供后人瞻仰,这是何等荣耀之事。
开考前一日,许多士子已不在书舍里温习功课,唤上相熟的好友,在京城中四处走走散散心,缓解压力。作为游览胜地的雁塔石碑前自是聚集了许多士子,互相殷勤地恭维一番,再对着石碑畅想下过几天自己名字出现在上面时的情景。
听得岑睿酸倒了一排牙……
“秦兄,此番若是高中,你有意往哪个衙门任职?”
“御史台。”
这声音似曾相识……
拥挤人群里的岑睿循声望去,却看到另一张眼熟的面孔。
傅诤定下的那位探花郎也听到了这通对话,哂然一笑:“世家子弟……”
声音不大,足以让前方二人回头,岑睿认了出来,那不是秦太师的好孙儿——秦英么?
秦英身侧的圆脸少年面现怒色:“你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写完都三点了!!!!看!你们喜欢的JQ来了,是不是充满粉红色的一章啊!
好累……还是老样子我先睡了,明天爬起来看BUG
QAQ是开学的缘故么!!!感觉评论骤减了好多,表抛弃我呀,我很好养的!
【贰叁】夏祭
“探花郎”钟疏负手仰望雁塔,噙着淡淡的嘲笑:“什么意思?你想的是什么意思那便是个什么意思!”
岑睿被他这一串意思绕得头晕,眨眼圆脸虎目的少年郎奔到了钟疏跟前,一手揪起对方的衣领,高高举起了拳头。
两旁路过的行人稀稀两两地驻足观望,甚至开始押宝,赌这场架谁胜谁赢。岑睿额角一抖,京城百姓哪里都好,就是凑热闹这一点未免太积极了。
“伯符!”秦英厉声喝止了他的同伴,快步走上前,抬手朝见了个平礼,不卑不亢地道歉:“我朋友是个粗人,性情急躁,得罪之处还望兄台海涵。”
名叫伯符的少年堪堪地停了手,嘴里仍不甘心叫嚷着:“你与这种人这般客气做什么?!”
钟疏掸平衣襟,反唇相讥:“说不定两月之后再见,你就要对我这种人行揖礼。”
秦英的反应在岑睿的意料之外,半分没有初见时的倨傲清高,仅笑了一笑,便将好友拉走了。
暗搓搓地围观完毕,岑睿心情沉重地目送三人分道扬镳,看来不久后的朝堂上,她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晚间傅诤罕见地踏着饭点回了养心殿,用膳的时候看岑睿心不在焉地戳着碗底,蹙起眉:“好好吃饭。”
岑睿难得挨骂没有回嘴,严肃道:“朕在想,有没有办法能把自己的名字也刻上雁塔石碑。”
傅大人对于打击皇帝陛下从不吝言语,淡淡道:“以陛下的资质,还是等下辈子或有可能。”
“……”岑睿以绝食表达了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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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考的是明经,结束后紧跟着进士科连考三场。杏榜公示,秦英、钟疏名列前茅。
殿试前夕,朝上大人们已将眼光瞄准好了未来的栋梁之才,议事时毫不避嫌地向岑睿推荐各自欣赏的士子。
“陛下,那某某某的诗赋写得极好,我礼部正缺这样的人才啊。”
“陛下,那谁谁谁律法倒背如流,不进刑部可惜了啊。”
“陛下……”
岑睿被吵得头昏脑涨,按了按眉心:“这个容后再议,昨日户部奏称最近国库吃紧……”岑睿搓搓手指头,爱卿们要不要无私奉献一下?
嗖得,所有仇恨转移到了老实巴交的户部尚书头上。顶着灼灼视线的户部尚书,感到自己离秃顶又近一步了……
五月初,万众瞩目的殿试在保和殿开考。
这次考试所有试卷皆搬进了御书房,由傅诤亲自批阅,三日后,岑睿御笔亲点了今次科举的一甲。
一甲三名,仅有状元郎秦英一人出自世家之中,榜眼陈彦与探花钟疏皆是寒门出身。
世家老大们的隐隐嗅到了朝中风向变化,回府先是把自家不争气的儿子大骂了一通,而后赶紧联络小伙伴们趁着月黑风高扎堆进小黑屋里。
尚书令抱着酒壶捶胸顿足:“首辅大人一定是故意的!我家小儿三岁读《四书》,五岁背《论语》!每个先生都夸他知书达理、学识渊厚!怎会连那两庶民都考不过?!”这让他颜面何存啊!
其他人默默:天下有几个先生敢当着二品尚书令的面骂他儿子啊。
“相爷您看这事该如何是好啊?”尚书令抹完泪,向主心骨求助。
徐师慢条斯理地剥着个澄黄的枇杷,道:“慌什么,常科登第后,还要经吏部选试。”
“可吏部尚书是魏家人哪。”尚书令不改忧色。
徐师拿起方巾抹抹嘴:“这回武科头名没姓魏,老魏家现在怕比我们还上火呢。”
春风得意跃龙门,打马游御街、御赐探花宴、金笔题雁塔,在深宫里的岑睿仿若都感受到满城少女们荡漾起伏的粉色心潮。唉声叹气地绑上束胸,岑睿替自己死得早的少女情怀又洒了一抔土,顺便踩实两脚。
一月后吏部选试公布,众人哗然。
状元秦英得了个正六品上的朝议郎之职,却是个不理实务的文散虚职。
探花钟疏更是凄凉,被丢到御史台任殿中侍御史,是个连台中横塌都不得坐的从七品小官。
三人摆得上台面的就是榜眼陈彦了,被任命为起居郎。官位不高,但重在执掌记录皇帝日常行动,直接接触到了皇权中心。
岑睿拿着公示反复看了三遍,问傅诤:“这貌似不大妥当吧。”
三甲是进士中的佼佼者,一开始多留在翰林院里任修撰、编修,为以后晋升做准备。
傅诤靠在窗下裁剪着什么,一会岑睿眼下摆出三个形态各异的动物。大的是麒麟,傅诤指着它道:“身份清贵,不通世故、不懂圆滑、不接地气。若随他愿放进御史台,百害无一利。朝议郎官低言微,却要经常与各部打交道。”
又指着爪牙锋利的狐狸道:“才学过人,亦有胆识。但出身低微,外显冷傲其实自卑自轻,便比常人更急于功利。用这样的人先要磨其爪牙,挫其锐志。肃纲正纪的御史台最合适他不过。”
岑睿看向最后一只白兔。
傅诤眸色锋利:“兔子温吞胆小,却家底干净清白。臣记得,上一任起居郎老家是在燕州,这样的人陛下敢留在身边么?”屈指将三只动物推给岑睿:“陛下不妨借此机会学学一学‘识人选才、知人善任’这八字。”
最重要的一点是,世家们吊紧的心啊晃回了原地,伸出去的爪子又悄悄地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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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一过,蝉鸣一声,恭国的夏季伴随着似火骄阳悄然而至。
送走了燕王,料理了岑嬛,掠过中间被傅诤逼得跳了几次井不提,岑睿总算从看不完的奏折、写不完的功课里成功地苟延残喘了几个月。
天气愈发得炎热难当,本定好的避暑之行,因为宫里敬太妃病情垂危被岑睿临时取消了。龙素素和敬太妃投缘,成日伺候在太妃那,岑睿自己也去看了几回,人确实病得不清,不是成日昏睡就是疲惫得连话都说不清。
新上任的年轻官员在各自岗位干得还算不错,没给岑睿惹出什么大麻烦。秦英的上司过来向岑睿诉了两回苦,无非是这个状元郎气场太强,他镇不住啊之类的。
岑睿挥挥手,该打的打,该骂的骂,君请随意。
御史台的钟疏挺老实,想来也是,到了令众官员闻风丧胆的御史台主手里,不老实也难。
起居郎陈彦略嫌啰嗦,品行做派无可挑剔。
天下太平,海清何晏。
不安生的只有岑睿一人。
天热得连宫里树上的麻雀都快掉完了毛,在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裹胸布外岑睿还要套上宽大厚重的龙袍。每晚脱下外衫,内里湿透的中衣能拧出水来。这也便罢了,可恨的是隔三差五被傅诤押去尚苑随魏长烟那小王八蛋习武。
岑睿试图和傅诤讨价还价,换来的是魏长烟更得意狂狷的笑容。
活不下去了啊啊啊啊!!!!岑睿蹲在养心殿的角落里狂抽傅诤和魏长烟的小人,嗷嗷狼嚎。
早朝上朝臣们耍嘴皮子的耍嘴皮子,耍贱的耍贱,闲的慌了就找点事给岑睿添添堵。这不,礼部和户部联名上奏,说今年貌似又有旱情啦,陛下赶快提前去祭祭江河,祈祷老天多下几场雨吧。
恭国每年这时候都有夏祭,这个提议合乎常情,无可厚非。
纵岑睿百般不愿出去晒太阳,也只得准了。
礼部尚书和起居郎排了排岑睿的行程,定了半月后去吴江祭祀。
半月的时间没过去,京医署的署官带着请罪的折子连夜入了宫,哭天喊地地把岑睿从好梦里折腾起来了。
事不算小,京郊某个农庄里生了瘟疫,起初只以为是风寒发热,当整个庄子的人畜几近死绝了,人才慌了起来。让署官绝望的是,当他知晓时疫情已向四周横行蔓延开去。同时收到消息的还有京兆尹,京兆尹吓得衣服都没穿好就派人立即封锁了瘟疫发生地,与医署的人烧了大把艾草,又洒了熟石灰。一想,还不够,索性把京城大门一关,暂不容人通行。
历朝历代,瘟疫所行之处尸横遍野、白骨成山。不用傅诤言说,岑睿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遣了张掖协同京医署寻医治之法。
疫情发现得不算晚,京城中百姓惶恐了几日,没有出现相应的病例,人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东西市的铺子开了门,亲朋好友也恢复了走动。
在岑睿与朝官们的商议下,夏祭照常进行,毕竟吴江离瘟疫之地相隔甚远。
吴江绕临京城北方,面宽约百丈。水映嵯峨山崖,苍苍翠翠染尽流波。
岑睿站在浩浩荡荡的百官之前,挂着厚重的几层龙袍,神色萎靡不振。
反观傅诤紫袍飘然,白扇徐摇,一派清爽闲静,看着就令人心静不少。
傅诤看岑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将扇子递了过去:“陛下热不住的话,便用它遮一遮日头。”
岑睿撇撇嘴:“罢了,祭礼马上要开始了,朕总不能当着百官的面一边摇扇子一边拜龙王。”
恰时,礼官唱声响起,来喜帮岑睿正了正衣冠,上前去了。
晨时的太阳已显出毒辣,烤得岑睿口干舌燥,双眼都似被汗水黏在了一起,眼前的祭台微微晃动。
站在斜后方的傅诤,眼角掠见岑睿赤红如火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子,眉峰皱拧。眼光下移,神情巨变,沉凝得竟有几分骇人。
下方的官员也瞧出了皇帝的不对劲,喁喁私语声一波波传来,已官员忍不住欲上前询看。
在岑睿意识模糊,倏然倒下的顷刻,傅诤及时一步,揽住她的腰。于众目睽睽之下,打横抱起了岑睿,紧拢在怀中,冷然道:“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然后明天请假一天,赶稿。后面会补回来的。看!我们傅大人主动抱了都!
【贰肆】危境
在无数惊愕的眼神中;傅诤抱着岑睿丢下满朝文武,疾步登上御辇。
车辇飞驰而去;卷起漫天沙尘;迷湿了朝臣们眼睛。
颠簸的御辇内,岑睿窝在傅诤怀中,头沉得有千斤重;浑身滚烫;似如碳烤。手却牢牢揪着傅诤的衣袖;昏昏沉沉地呢喃着:“傅卿,我冷。”
傅诤喂了她些水;稍是犹豫;手搭在岑睿衣领上;慎重迟缓地拉开一小个口子,露出的脖颈上红疮点点,触目惊心。
这样的情景与半月前京医署在折子里描述的时疫症状如出一辙……
皇上去祭天,养心殿得闲的宫人们捧着瓜果叽叽喳喳围在一块唠嗑。才八卦完今科的状元郎,茶还没喝上一口,忽见着首辅大人抱着个人从半月门拐出,步履飞快。
宫人吓得跪伏在地,眼前一花,人已入了殿,冷厉的一句话飘出:“传太医!”
张掖匆匆赶来,同时踏进养心殿的还有宫里的另一个主子,龙素素。
“陛下出了什么事?!”因行走仓促,龙素素气息微乱,脸颊上的胭脂也抹得深浅不均。
傅诤抿紧唇,看向龙素素的眼里一缕狐疑闪过。从岑睿回宫到现在,仅一炷香不到的时间,这也来得太快了些……
张掖一看岑睿脸色,再一掀衣袖,看见关节处的疮斑,心叫不好,立即请傅诤等人避出殿外。蒙住口鼻,取出金针在烛火上燎了燎,扎入岑睿几个大穴之中。
几计重针下去,岑睿的指头动了动,闷咳一声,从昏死中苏醒过来。晕乎乎地看了会帐顶上的龙纹:“回宫了?”一句话说到一半,胸口撕裂的疼痛呛她得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一杯冷水递来,岑睿转过脸,看清榻边人,咧嘴一笑:“看样子我病得不清啊。”
“陛下……”张掖不忍言语:“是瘟疫。”
“……”岑睿勉勉强强撑起几寸身子,手一滑,又跌回了枕头上。良久,干巴巴道:“我受了很大的惊吓。”
……
张掖回顾数日里所见所闻,满目深深痛色:“这种瘟疫一旦发作,疮毒即会迅速遍布全身。京郊农庄上下百余口人,从病起到气绝,不过短短七日。”颓然捶桌:“时间太短,对这疫情我没有一丝头绪。”
“沮丧什么呀。”岑睿沙哑着声,苦笑了声:“你是郎中又不是神仙,还能治尽天下病不成?我就说嘛,哪有白白掉个皇帝给我做的好运气。”胸闷地喘了几口,摊开手:“你瞧,运气用完了。倒是你啊,还在这……”
张掖正色:“医者行救死扶伤之事,岂能为了保全自己而罔顾他人性命?”
“糊涂!”岑睿故作怒色:“你一命又换不回我这一命,赔本买卖啊这是。去去去,别在我面前摆着一张明天老子就要死球的寡妇脸。”
在被哄出去前,张掖握紧拳头:“臣一定会找到医治陛下的方法!”
岑睿靠在床榻,无声地扯扯嘴角。
内殿门启开,又合上,张掖走出,朝着傅诤轻轻地摇摇头。
“你们不必进来了,就在外头听着。”内殿里传来皇帝喑哑低柔的声音,飘飘忽忽像风中随时熄灭的烛火:“传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养心殿,朝务暂由右相徐师代理,首辅傅诤监国。提为南衙十六卫统帅魏长烟为大都督,掌皇城戍卫。”
龙素素柳眉一竖,拧着脖子:“我不走!”
岑睿冷绝道:“来人,‘送’龙贵人回宫。但凡有抗旨不尊者,当庭杖杀!”
龙素素不可置信地看着紧闭的殿门,脸色白如霜雪,被左右挟回了麟趾宫。
几句话耗尽了岑睿所有力气,不堪疲惫地闭上了眼:“都,散了吧。”
来喜含泪望着寝殿,吸吸鼻子,按傅诤下的令,将养心殿的宫人聚集到一起,全数禁足在一个屋中,里外封死了消息。
傅诤在门外默立了近一个时辰,终是转身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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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魏长烟受召入宫。
御书房里,傅诤凝视着那座龙椅。“哧”刺耳一声,指间翻叠的纸张裂开一角。傅诤静静看了它一眼,五指紧握,初具憨态的小猫转眼揉成团废纸。他的心不静,这让傅诤生了无来由的薄怒……
隔日,百官还在家里悠哉悠哉地吃早饭,等着上朝。一个惊天消息从刑部抖出——一品大员魏长烟领了二十杖刑,哐当入狱。
“噗!”大小官员喷出才入口的粥。
一口气还没缓过来,早朝上首辅傅诤怒斥魏长烟以授皇帝陛下武艺之机,报个人私怨,致使龙体抱恙。当场削去其一品公爵之位,停南衙统帅之职,着刑部御史台两司合审。
不是他们不明白,而是这世界变得太快。相比魏家子弟的如丧考妣,文臣那边也个个是副消化不良的表情。被点名的御史台主拈了拈须,对身后的中丞道:“这个案子就交给钟疏去刑部跟进吧。”
中丞大人哑了哑,道:“大人,钟疏仅是殿中侍御史。”要个从七品小官去审个国公,不合规矩呀;何况,钟疏此人的性子……
台主掀掀眼皮:“没听见首辅说的吗?魏长烟被削爵了,无品无阶。而且,除了钟疏,台中还有谁敢去拔那只老虎的胡子?要不你去?”
中丞眼中涌出泪:“下官回去就安排钟疏暂调刑部一事。”
魏老爷子是最晚得知此事的,主要是没什么人敢来刺激这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家。纸包不住火啊,没到晚上,老爷子哭着奔进了宫。跪在养心殿外一一哭诉魏家自开朝以来出了多少忠臣,死了多少名将,得了多少多少封赏。
失魂落魄来喜被吵了出来,道:“魏老,陛下吃了药,睡着在呢,听不见。”
……
魏老爷子深感白白浪费了一腔感情,擦干眼泪,再接再厉地转战傅诤所在的御书房。人没进去,碰上从里边出来的徐相爷。
徐师笑容满面:“魏老年事已高,怎不在家好生休养啊?”
你个小兔崽子,你爹和我打对台时,你还在家吃奶呢!
魏老爷子瞪他,径自往书房走。
徐师咳了声,露出个贱兮兮的表情:“陛下受了重伤,首辅正在气头上,刚才还在痛斥令孙呢。小辈劝魏老这个时候还是别进去求情了,小心适得其反哪。”
哎嘿!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了啊!老爷子横眉竖眼:“老朽只有一个嫡亲孙子,自然宝贝得紧。比不得徐大人儿子多,送上龙床一个还有第二个。”
徐师脸黑了。
嘴上逞了能,魏老哼了声,使劲搓红眼眶,嘴一瘪,哭丧着脸进了书房。
哭回来的成果是老爷子一回府病得卧床不起,翘首顾盼的朝臣们奔走相告,这回啊,魏家是真栽了喽。
朝上风云暗涌,京城之内亦再起事端,一夜之间京兆尹额头的皱纹添了数条,城郭下一家三口集体发了高烧,疫病入京了……
犹如一场燎原之火,由一家到两家,再至整个京城的外围笼在挥之不去的阴霾之下。街上冷清空荡,沿街宅院皆是门户紧闭,连蚊虫蚂蚁都似绝迹般。偶有动静,也是微弱的哀哭声。
京医署在内外城的隔离处设了病迁坊,将没未病入膏肓的病人们安置在内。署内郎中们向家中交代好了后事,抱着药箱入了病迁坊,再不得出去。
内城百姓们若非必要,也减少了出行。不得不处理公务的六部官员每天上朝,抬头望着京外烧埋尸骨的滚滚黑烟,甚是心酸,这多出一日门,说不定自己离阴曹地府就又近了一步。也有人打了假条请假休养,傅诤看了眼,彻底让他在家休到了老。
疫情虽得到了控制,但久久寻不到病源与根治之法,街头巷陌渐渐传出了冤魂作祟之说。没有安全感的京城百姓一传十、十传百,竟也传得有鼻子有眼。道是在瘟疫发生之前,有个走夜路的人在京郊帝陵旁撞见了一大一小两个黑影,大的是个身着宫装的长发女子,脚下汪着滩鲜血,抱着个男婴哀怨啼哭。接二连三,好几人纷纷称也见过类似情景。
京兆尹抓了这几个影响和谐稳定的传播者回来,一审,皆说得煞有其事。傅诤得知,命人查了那些人的底细,并无可疑之处。
新帝只有一个妃嫔,没有子嗣,便有病急乱投医的人寻根觅迹,寻到了先帝的妃嫔身上。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出了冤魂的身份——先帝的娴妃。
这个娴妃是因难产去世,孩子还没生下来一口气没挣上,撒手人寰了。据说咽气时血崩如流,大半个身子浸在鲜血之中,青肿的眼睛瞪得浑圆,当场吓晕了去探视的徐贵妃。
一个意外去身亡的妃嫔为何有这么大的怨气?
人们不禁将舆论焦点放在最终继承帝位的新帝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更中的一更!等会送上第二更!!!!!
【贰伍】心乱
皇权争夺这档子事上演了几千年;杀个兄弟弑个父什么的不算稀罕。可你抢皇位不要紧,连累了无辜群众就不对了;是吧?
生活在瘟疫阴影下的百姓们看着皇城;怨声载道。
闲言碎语趁着风飘入各个臣子们的官宅里,得到的反应不一。
积极响应者:
“我就说嘛,这瘟疫来得蹊跷!”
“嗯嗯嗯!”
“还记得上回的‘巳蛇冲马’么?老天也看不下去陛下的德性啦。”
“嗯嗯嗯!”
“其实吧;陛下要是给我们加点薪水,好像也没那么昏庸无道。”
“……”
激动反对者:
“荒唐!胡闹!无稽之谈!”
“大人淡定啊!”
“真要是娴妃鬼魂作祟;为何不在陛下登基时就生瘟疫?!”
“大人冷静啊!”
“就凭陛下那个脑子;能有那么深的心机算计?!”
“……”
淡漠无视者:
“大人大人!听说是因为陛下害了娴妃和七皇子;所以才招得这场瘟疫啊!”
“哦。”
“大人大人!好多人非议陛下不该坐这个皇位啊!”
“哦。”
“大人……您给个其他反应吗?”
“哦,今天晚上吃什么?”
“……”
鬼神之说伴随疫情愈演愈烈,俨然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态。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京兆尹能抓一个两个,总不至于把京城大半百姓都关进大牢吧?吃牢饭都得吃死他。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出当今圣上在昏倒在夏祭之上,已有数日不曾临朝。
百姓即时道:“看吧看吧!陛下一定是受了诅咒了!”
对着空空无人的龙椅,一些朝臣也开始动摇揣测:
“陛下这休朝休得是不是长了点?”
“莫非中书令也相信坊间那些传言?”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呐。”
“大人莫忘了,魏长烟眼下还关在刑部大牢里。下官一次去刑部办事,正巧看见狱卒对他用刑,浸了盐水的鞭子可是真刀真枪地往身上落啊。若非真是伤到了陛下,首辅缘何会得罪魏家,削爵又关人地大动干戈。
“这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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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依旧殿门紧锁,仅在下端开了个小口,以供每日送入饭食汤药。往往早上送的粥食,午时去看,纹丝不动地摆在那。
来喜公公歪坐在门口,过一两个时辰就趴在门上听一听,生怕里面再没个响动。
开始两天岑睿还有些精神和他笑言两句。但一日日过去,岑睿说的句子越来越短,声音也越来越轻。有时好半天,急得来喜直挠墙角,才飘出个气若游丝的“嗯”字。来喜一听,眼泪扑扑往下直掉。
张掖说从疫症初发到致人死亡,有个半月的时间。岑睿偶尔从高烧里醒过来,就用玉帐钩在床头划个一字,纪念自己尚在人间一日。后来烧得糊涂,记不清昼夜变化,就抛弃了这个原始的计数方法,自己清醒一次就算做一日,瞬间有种感觉从阎王那赚了好多天的愉悦感。
天生乐观缺心眼,也是种幸福啊!岑睿如斯感慨。
瘟疫没她想象中的可怕,日子一长,那些狰狞可怖的红疮也不再疼痛难忍,就是不大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岑睿照了次铜镜后,痛心疾首地把镜子塞到了床底下。整日躺着很无聊,没发烧不咳嗽的时候,岑睿就枕着双臂,用回忆往昔打发时间。
清水郡的童年,可以算是她最轻松自在的日子。她和张掖、龙素素都是在那里相识。张掖是前朝太医之后,脾气和医术一样好。他性格暴烈的老爹不喜欢岑睿这个没规矩的泼皮,每次发现张掖偷偷给挨打的岑睿疗伤,就暴揍一顿儿子。揍完后,张掖仍不计前嫌地给岑睿送伤药。真是个好人啊,岑睿感动地抹抹泪。
再想龙素素,龙素素原先家也在清水郡,可亲娘死得早,嗜赌如命的亲爹娶了□后,为还赌债就把她卖去了京城的长乐坊。龙素素与岑睿有义结金兰之情,也只有和她在一起时岑睿才能想起“啊,我也是个姑娘啊。”
在清水郡,她还认识了一个人……那就是傅诤。做上首辅之位的他好像已经完全遗忘了那段旧交情,好吧,隔三差五被他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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