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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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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新闭上眸子,强抑住满目的悲伤和失望。

是的!他是一个战场上冲锋陷阵的佼佼者,却不是一个皇权角逐中的翘楚。他看不到身后四伏的危机,看不到一双双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要了他身家性命的眼睛,更看不到那浸泡在鲜血淋漓中的龙椅宝座四周,那呜咽仇忿的冤魂。在他的眼里,皇位只是一个用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东西的工具,一个可以实现所有愿望的手段。他所要的,不过是华美的殿宇,锦衣玉食的生活,国色天香的妻妾,以及肆意妄为的恣情放纵。

他要的只是声色犬马的无拘无束,而他身后的那双眼睛,透出的却不只是对这些的满足。那双猎鹰一样的眸子犹若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吞噬着这世界的一切,只要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都要不惜一切代价的占为己有。他又哪里是这个黑洞和欲望的对手,只消弹指一挥,他便永不超生了。

她清楚自己的能耐,根本不是多尔衮的对手,她必须认输。

然而,她又不甘心。

自己不过一粒微尘,如何能让多尔衮权力的战车停下前进的步伐呢?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好像沙一样从指缝立溜得飞快。越是想留住它,握得越紧,失去的越多。

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了,上天给她的时间到底不多了。可决定还在她的两手指尖颠来倒去,难做片刻停留。

他已经宛若一个熟睡的婴孩,全然没有方才作为一个成熟男人的粗暴于疯狂,有力的臂膀紧紧的勾着她的背,生怕在睡梦礼失去最珍贵的礼物。

她披了衣服坐起身来,不惊动他的下了床,赤足坐到了靠窗的几案边,将思绪全部投向了蒙蒙亮起的天穹。

远处的天穹裂开了一线光亮,朝霞的绯红渐渐鲜艳起来,窗格子的影子在她的身上一寸一寸的挪动着脚步,从她雪白的衣袖移到了她的脸上。卷睫上的泪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这,坠落了满襟的光芒。

第三十四回

 正午渐渐的逼近,她一袭白衣勇敢的出现在了刑场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沉默让她看上去没有半分的生气。

一夜无眠,心底的绞痛早已经把她折磨的没有了气力,行尸走肉一样的坐在豪格的身边,缄默地看着自己的爱人背押上了刑场,平静的让人害怕。

隔着老远,她就能感觉到谢弘的目光所在。他的一笑一颦就近在眼前,可是,她却不能凭着冲动迎过去。她的喉咙口发紧,理智又把一腔将要冲出的呼喊扼杀在了齿缝之间。她恨自己的软弱无能,恨自己的优柔寡断,于是涌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地扼住自己的另一只手腕,疼得自己越发不堪的清醒。

她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身子,倾身向前,想要离谢弘更近些,再近些,却又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的后衣领上生生拽住了,僵持着不得进退。

第一通鼓声响了起来,一声声像砸在她的心门上,让她喘不上气来,弱质的身躯在衣裳的包裹中瑟瑟发抖。

“启禀王爷,一干俘将已经悉数押上,请王爷发落。”

多尔衮扶案一笑,倾身向前:“几位将军,是到如今,此时此刻,还有最后一个机会。本王希望几位还是不要同气数已尽的明朝玉石俱焚,为我大清效力一样可以功成名就,裂土封侯,福泽后世,何乐不为?”

“而今一死,成就名节,已然青史留名,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福泽后世?”邱民仰仰天大笑,“死则死耳!既然生是大明朝的人,死也是大明朝的鬼!要本官改换门庭,怕是痴人说梦!”

“邱大人说的好!”曹变蛟和谢弘相视一笑,“大明朝只有断头的将军,哪里有屈膝折节的亡国奴!”

“不错!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王廷臣朗声笑道,“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若是王爷你还能活个十八年,王某到时再跟你请教!”

“大丈夫马革裹尸而还是为无上光荣,”谢弘的眸子里满是恣情的笑意,“我们四人虽不能同日生,却可以同日死,且为国而死,死得其所,天下还有比我们更幸运的人么?”

“说的好!”多尔衮抚掌赞叹,“既然如此,本王就成全你们。不过,本王敬你们都是汉子,依照我们的规矩,答应你们每人一个临终愿望。”

“好!痛快!”曹变蛟大叫痛快,“我曹某为几位哥哥求一个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来人!去掉他们的绳具,让他们站着受死!”多尔衮点点头,轻轻挥手示意手下。

“站着也不可面南思故地,却要向着辽东,便是死了,也不忘平辽大业。”邱民仰紧接着说道。

“准!”多尔衮站地乏了,于是坐了下来。

“既然男子汉,生死需有烈酒相伴。”王廷臣向着主席一拱手,“王某斗胆,愿求与兄弟们豪饮而别,来世还做兄弟。”

“上酒!”多尔衮示意刽子手。

醇黄的液体在兔毫盏中漾开了层层的涟漪,倒映着穹窿上的日头,如此的清冽美丽。

“谢将军,你呢?”多尔衮沉吟了一下,先发制人的启唇,眼眸的余光停留在苍白了脸的绎儿身上,窥觑着她的反应。

绎儿的脸上依旧是平静的如同止水,暗藏在袖底的手却纠结起了放射样的紧密衣褶,几乎是拧在一处,透着全部的气力。

谢弘的眼睛从绎儿的脸上匆匆扫过,停在了一旁豪格的脸上,不紧不慢:“为国尽忠的愿望已经满足了,谢某煞风景的求一件小事。”

“你说。”多尔衮将余光收了回来,正视着他。

“谢某请肃亲王近前说句话。”谢弘的眸子里尽是轻松。

“不可!”一旁的上将一齐反对。

“肃亲王是皇子,轻易上前,恐怕会中了他的计策!”

“不错!小心有诈!”

“哈哈哈哈……”谢弘纵声大笑,“堂堂一国皇子亲王,居然畏惧我一介刑场上的死囚,岂非是天下的笑话,你大清国的面目何存?”

“你放肆!你是亡命之徒,安敢把我大清皇子与你相提并论!”豪格身后的德希禁不住呵斥。

“退下!”豪格用手挡住了欲要拔剑相向的德希,沉下声道。

“爷!”德希气不过,“他太放肆了!”

“退下!”豪格用了几分力道搡了他以下,站起身来向着多尔衮一拱手,“请十四叔允准。”

多尔衮轻弹蜷曲的手指,并没有说话,眼睛一直注视着谢弘的一举一动。

豪格会意的一礼,转身穿过众人的位列向谢弘迎面而来。

谢弘漾着笑看着他,眼神热络的好似老朋友,等着他寒暄一般。

“有什么话快说!”豪格最终在他面前站定,冷冷的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杀气和不耐烦。

“你是条汉子,我很欣慰。”谢弘伸出手拍了拍他宽厚的肩。

“废话少说!”豪格一把打开他的手。

“等一下行刑的时候,请好好为我照顾好绎儿。”谢弘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里闪现出不合时宜的晶莹,用只有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无论如何,不要让她做傻事。今后,她就拜托你了。你敢有半点对不起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豪格越发听不明白,却明显能感觉到他隐藏在深邃眸子后面,那不同于恳请的威慑:“她是本王最心爱的女人,本王自然不回委屈她半分,用不着你来教!”

“好!”谢弘的嘴角挂着莫以名状的笑,“这就足够了!我的话说完了!”

豪格抽身回头,抬眼正看见绎儿盈眶的泪水强收着,抿紧了嘴唇,一紧再紧。

身后连着四声砰然的瓷片迸裂声,惊得豪格站定了脚步回头。

“斩首示众!”多尔衮一声高喝,声音播了老远。

“我和邱大人先走一步,来世还做好兄弟!”王廷臣怆然一笑,用力抱了抱曹变蛟和谢弘的肩,抽手之际,暗收了泪水,挺身笑道,“来吧!我先替两位兄弟试刀!”

“王大哥,邱大人,一路慢行,等咱们泉下再见。”谢弘郑重一礼,“我和变蛟为你们送行了!”

“好兄弟!”邱民仰满含激动的泪水,最后望了他们一眼。

鬼头刀在红衣刽子手的手中高高的举了起来,嗜血的发出一声呼啸的龙吟,惊得绎儿瞬间闭紧了眼睛,眼泪刷得溢出了眼眶,湿了满脸。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让绎儿窒息的几乎昏厥,深缓了两口气,才算勉强撑住。

“变蛟,该咱们了!”

谢弘坦然自若的声音清晰无误地钻进她的耳朵,让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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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头刀的呼啸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她脱口而出,几乎是近于尖叫的声音:“刀下留人——”

鬼头刀的呼啸声戛然止住了,全场只剩下风的声音,静得怕人。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快要把她给点燃了。

“三妹!”祖泽润惊愕的叫出了声,一眼望见多尔衮意料之中的笑,陡然间明白了什么,蓦地噤了声。

她不知觉间,已然在喊叫的同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风拂乱了她的发,风干了她的眼泪。

“侧福晋叫‘刀下留人’,所为何故?”多尔衮轻轻起身,踱下座位,径直走到她的面前,紧盯着她的双眸,得逞地勾着嘴角,一切根本不可能逃出自己的掌控。

绎儿撇开头不去看他,只是去看谢弘,那里才是自己与整个世界抗争的力量所在。

然而,她没有看见谢弘充满激励的笑颜,相反,却是他无比失望的黯然和不可思议的摇头。

为什么?他真的决意要舍弃自己一个人赴死么?难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挽回不了他赴死的决心?他就这么残忍,这么期望自己痛不欲生的挣扎么(奇。书。网…整。理。提。供)?他说过“要死一起死”,他说过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怎么可以食言……

“刑场上两位将军,侧福晋喊‘刀下留人’,是要本王留哪一位?”多尔衮一步步进逼过来,眼神狠狠的要迫使她就范。

“不用费心了。”谢弘远远的喊了一声,“我们但求速死,不需要任何的施舍怜悯。”

他是在帮她做最后的决定么?

“侧福晋……”多尔衮压低了声音,最后一次施加压力,“你到底要本王留哪一位?”

绎儿不堪重压的几近崩溃,咬牙站定了,反手冷不丁一把抽出了德希的佩剑,惊得多尔衮本能地往后撤了一步。

“三妹!”泽润怕她冲动,起身去拦,被她一把搡开了,“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绎儿!”豪格抢步上前,要缴她的剑,“你想做什么?”

绎儿狠狠的甩开他:“你不是说那个人任由我处置么?”

“绎儿……”豪格被她如此疯狂的眼神吓得怔住了。

“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当然算!但是……”豪格还要说什么,她已经拨开他走到了多尔衮的面前。

“臣妾请求亲自动手。”绎儿倔犟的带着嘲讽对多尔衮笑道,“我和谢弘的恩怨,我自己了解,旁的人少插手!”

多尔衮有些不敢相信的怀疑,冷冷的看着她,忽得一笑:“要他死,不用劳驾侧福晋动手……”

“这天下,除了我,谁都不可以碰他!”绎儿强抑住泪水,不容置喙的强硬,“他的命从来都是我的!”

“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你吧。”多尔衮轻吁了一口气,缓步踱开了,抛下一句话,“也算是成全了他。”

“三妹……”泽润简直难以置信。

绎儿头也不回,拖着剑一步步向着刑场走去。

她看见了谢弘的笑,久违的笑,还是那么灿烂,那么顽皮。这笑只属于她,属于他们两个人。既然他选择了死,她如果爱他,就应当成全他的愿望。她不能容忍别人杀死他,不能容忍他像一个犯人一样死在丑陋的鬼头刀下,不能容忍他倍受折磨的痛苦死去,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爱人,刻骨铭心,一生无悔的爱人。她要给他一个痛快,他所期望的痛快。

是英雄,就该是英雄的死法。

两人隔着几步路,面对面站着,恍若隔世。

谢弘笑着,满足而幸福的笑着,没有语言,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炽热的凝望,更确切的说,是对死神的渴望。此刻,面前的死神是他心里最美的。

离别了十一年,他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重逢。平辽只是一个破碎了的梦,现实残酷的冰凉着他们两人。他舍不得她,舍不得就此与她阴阳永别,可是家国风雨飘摇,他一介男儿如何能置天下于不顾,屈膝苟活。十一年的日子在这一刻流光回转,他突然觉得很累,却有很满足。因为家国他转战千里,身心俱疲,然而上天能让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他苦苦想念的爱人,他已经没有遗憾了。

绎儿的眸子里也只有他的笑,一切都仿佛不存在了,一切也好似从没有发生过。

在他们彼此相望的眼眸中,只剩下一双乱世中小儿女的生死爱恋,泯灭了世外飘摇的风雨。

“对不起。”她轻启朱唇,没有声音地让他去读。

他如她所期望的读懂了,默契的微提唇角,用同样的方式告诉她:“不要哭。”

她不忍再看,垂下了卷睫,颤抖着胳膊抬起了手中的三尺青锋,直指他的心口。

“祖姑娘,你疯了吗?”曹变蛟在一旁挣扎着大声叫道,“他是你最爱的人!他为了你守了一辈子,爱了你一辈子,你不救他,为什么还要杀他?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变蛟!”谢弘压抑着眼泪吼道。

“大哥——”曹变蛟一直强硬的眼睛里禁不住湿了一片,“大哥——”

“变蛟!你冷静一点!”谢弘大声吼着,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一般,“她是在成全我,死在她的剑下是我的宿命,仅此而已!”

所有坐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唯一坐着没有动的只有冷眼旁观的多尔衮。

手中的剑一直在颤抖着,一如她此刻因为流血而失去控制的心。

她听得见自己呼吸的沉重,想象得到自己一旦张开眼睛便会泪流满面的狼狈,感受得到面前最熟悉的味道。

她下不了手,无论她如何的威逼自己,任凭指甲在手心里剜出鲜血,仍旧下不了手。

“来人!”多尔衮早料到她不过是逞强而已,于是大声命令手下。

她一怔,生怕让多尔衮逮住机会变卦,一抬手将剑刺了过去。

“不——”耳畔是曹变蛟撕心裂肺的叫喊。

一个闷闷的声音伴着血腥味扑面袭来,她明显感觉到了剑尖的阻力,恐慌地睁开了眼睛。

只在这一霎那,泪如雨下。

面前的谢弘竭力强撑着舒开眉头,装作并不痛苦的笑,可呼吸却骗不了她的不再均匀,熠熠的眸子痴凝着望她,想要把她的形容永远刻在心里。

剑尖正刺在他的心口上,殷红的血透过衣服一层层迅速地晕染铺开,湿了整片衣襟。

“不!不!不……”她开始眩晕,执剑的手开始本能往外撤。

她后悔了,她就是牺牲自己的一切,这天下的一切,也决不能牺牲他。她是一个女人,她为什么要承受那么多的痛苦,背负那么多的国仇家恨,她付出了那么多,就算她慷慨到什么都不要了,此刻她也只要爱情,她只为他活着。她痛不欲生的恨不得把这剑锋往自己的心上去扎,深深的扎下去。这份痛,她感同身受。

她知道,只要拔出剑,他便可以活下去。然后,不知是剑被吸住了,还是她的手软了,犹豫着用不上力道。

她怕弄疼了他,不敢用猛劲去拔,却也就是这么犹豫的一瞬间,谢弘抬手一把握住了剑刃,鲜红从他的掌心里零零落落滴落在白色的雪地上,蓦地被大地吸干了。

她满脸惊惶的泪水,一时间进退维谷,手足无措,只是僵着,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裹着一股血的咸味,说不出话来。

谢弘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了,笑却依旧,微微启阖了失血的唇,呢喃着很轻很轻的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话语:“忘了我……原谅……我……”

她陡然间预感到了什么,本能得再去往后撤剑已然迟了。

谢弘双手攥紧了剑刃,一咬牙,狠狠地往自己的心口深深地扎了进去,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剑尖从他的背脊穿出来,将滚烫的鲜血带出体外,浓浓的洒在了地面上,召唤着他的一腔痴爱与一缕忠魂。

腥风淡了腥味,硝烟散尽了。

他从她的面前无声地向后倒下去,一抹玄阳的斜影掩映在他身侧星星点点的血沫上,宛如暮春晚景中攀留于枝头的零星花儿,不着痕迹地避开疾风的目光,顺着无情的岁月流水悄然逝去了。

他倒在地上,弥留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她濡湿了一片的俏脸上,幸福怅然的微笑着,用尽最后的力量向她伸出手去,想要为她拭去颊上的泪珠儿,给予自己所能给予的最后的爱。

他的恋恋不舍让她心如刀绞,泣血断肠,她迎着他将手探出去,含泪的唇语里只有一个字:“弘……”

他的手在她还没有握住之前便虚脱了落了下去,望着她深情的眸子终于失去了光泽,裹挟着爱情的甜蜜垂下了眼帘,大约还回味着曾经的爱的点滴,渐渐隐去了呼吸。

她伸出的掌心里虚空着他的味道,一丝一丝地被冷风无情的从指缝间抽走,徒留了一手的冰凉。

这冰凉以极快的速度窜及了她的周身上下,冻结了周遭的一切。

她听不见,看不见,唯一还有的知觉,便是心口生生撕裂的剧痛,那汩汩的鲜血从心脏撕裂的缝隙里喷薄而出,上冲到了头顶,淤塞了她的呼吸,顶在她的喉咙口。她本能地因为哽咽倒抽了一口气,喉咙口的咸腥味立刻伺机冲了出来,霎时间冲散了嘴里的泪水。

她要紧牙关,不让那味道溢出身体,可是眼前忽明忽暗,忽远忽近的眩晕让她难以支持的踉跄着再难站稳。

“绎儿!”豪格眼疾手快,几步冲到她身边,伸手架住她已然倾倒的身体。

她缓了一下,竟一把甩开了他,趔趄而倔犟地往前挪动了半步,脚下一软,人便紧跟着瘫软了下去。

“绎儿!”豪格一把抱起她大声疾呼。

她的眼神却只一散,溜过一线光华,人沉沉的一厥之际,一行鲜血争先恐后地挤出编贝的缝隙,从菱唇的提角处溢了出来,滚起急坠的血珠,洒在雪地上。

“快!快传太医!”豪格望着怀里奄奄一息的惨白面孔,发疯似的大声叫道,“快——你们快去啊——”

好白的一片雪地,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好像除了白色,什么都没有了。

她只觉得周身肆虐着慑人的寒意,让她动弹不得。她想张口去叫,却被满口的血腥味生生噎了回去。

她的心好痛,却不知怎的,这痛居然诱得她想往心口上扎刀子,扎得愈深愈好。只有将她的一腔热血释放出来,冷却了,这种痛才会减轻。

一袭毛茸茸的柔软不知何时覆在了她瘦削的下巴边,缓缓弥散出的温暖气息让她纠结的心稍稍平静了几分。

念着这份温暖,她依稀咕哝出混浊的音儿:“弘……我好痛……我心好痛……好痛……”

“什么?你说什么?”耳畔忽然多了一声音,有点慌乱和欣喜交杂的意味。

她却充耳不闻的样子,眼眶一热,清泪绰然而下:“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丟下我……”

“绎儿……”先前那个声音忽又转为了黯黯,伸出手来拭她颊上的泪花。

她因为那一声“绎儿”的呼唤缓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那只手,缓缓张开眸子,却看不清楚:“是弘么?是……”

“……是我。”那个声音有些不是滋味,沉默了一下,温温的说。

“你是谁?”她本能地张开手在模糊的视野里乱抓一气,“这是什么地方?”

“你怎么了?”那声音进退维谷,却又不敢全然信服的抱着怀疑,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你看不见我吗?”

“什么?”她尚未意识到自己与以往的不同,本能的反问。

“你……你看不见我吗?”

“看不见……”她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的眼前当真是一片灰黑,什么也看不见,立时脸色发白。

“来人!传太医!”那个声音大声叫道。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她用力的用手去揉自己的眼睛,却被他狠狠的攥住了不能动,“你放开!放开我……”

“你冷静一点……”他在她的耳边坚定的说,用力抱紧了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知道你看不见了!我能治好!相信我……你要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她的面前错综复杂的浮现出几个人面容,一时神经质的恐惧起来,拼命搡开他,声调高了八度的激动,泪涕交加,筛糠样的颤抖着,攥紧了双手,“我能牺牲的都牺牲了,你就放过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你们先杀了我的丈夫,又逼我杀了我最爱的男人,还嫌不够吗?”

“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你听不懂吗?”她冷笑着,歇斯底里,脑海中永平屠城的残垣断壁还有冤魂的哭泣声一下子充斥了她的全身上下,“我们从来就是敌人,从来就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我为什么要相信!”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你一觉醒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为什么这么对我?难道十一年来,你真的对我只有恨吗?”他冷峻的声音背后,隐约露出一角藏不住的汹涌澎湃。

“国破家亡,除了恨,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她噙着泪水,恍若已非红尘中人,怆然的笑着,“我的心早就死了,十一年前就死了,不过是个躯壳苟延残喘罢了!”

“那绶儿呢?瑞格儿呢?他们都是因为恨而被你带来这个世界,用来报复折磨我的吗?”

她的神情恍惚了一下,有些辨不清现实与虚幻,迟疑了一下道:“你是谁?”

“你告诉我,我是谁?我在你心里究竟是谁!”他无法在控制自己愤怒的情绪,虎得站了起来。

“王爷!奴才参见肃亲王千岁!”门口一个声音传进来。

“滚进来!”他暴喝一声。

她浑身一震,人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豪格!”

“大胆放肆!本王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吗?”豪格大声呵斥的声音里,仿佛已经与她恩断义绝。

“王爷……”太医哆哆嗦嗦跪到了床榻边,“有……有什么吩咐……”

“她的眼睛看不见了,该怎么治就交给你了。”豪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强硬的说道,“若是治不好,你也不要活了!”

“嗻……”太医口气里满是宿命的味道。

“爷!”德希的声音伴着摔门的声音追随而去。

第三十五回 结局

 血的鲜红在偌大的空旷雪场上逐渐淡去了,风吹灭了地上的痕迹,徘徊在黄昏的侧影边,呼啸着渐渐隐去了。

蒙蒙的火光在熄灭的同时,升起一缭青烟,咻得没有了。

祖泽润弯下腰,在徒留着淡红色的雪地上捧起了一抔雪的粉末,飘飘洒洒,被风从指尖抽走了。

他身后远远的是钟磬云钹的超度经声,长长的经幡在风中放出掣掣的呻吟,不见了冽冽,唯余叹息。

他于是眯起眼睛,微微仰了脸往将要暗下去的天穹望去,沉沉地长叹了一声,肺腔里的痛一下子肆虐开了。

“额真大人!”身后一个声音突然近前叫他。

他本能地转了身,强自以一贯的微笑迎过去:“是德大人。”

德希上前一礼:“额真大人,我们王爷有请您过去。”

“是。”泽润紧抿了一下嘴唇,正了正狐裘的衣领,“德大人请。”

德希挑起棉门帘的时候,屋里的暖意多少让泽润有些不适应,他犹豫了一下,迈过了门槛,而后站住了。

“过来坐吧。”豪格低着头,拨着火盆里燃烧的红彤彤的炭火,“不用拘礼了。”

“是。”泽润沉着声音应道,于是解了端罩交给德希后,挪到客座,坐了袭来。

“德希,你带其他人都下去吧。”豪格仍旧没抬头,只抬手挥了挥。

“嗻。”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消失之后,屋子里静得怕人。

泽润埋头坐着,动也洠Ф

“绎儿病了。”豪格漫不经心的说。

“是。臣知道了。”泽润淡淡的答道。

“她……失明了。”豪格沉吟了一下又说。

泽润一怔,抬了头:“什么?”

“太医说,是因为气血上冲,淤塞的经脉。”豪格闷闷的说。

“还有的治么?”泽润沉默了片晌。

“太医正在想办法,还好只是急症,用几天针药,相信没有什么大碍。”

“需要微臣做什么?”泽润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豪格。

“去劝劝她,让她配合太医治疗。这病是心病,需得宽心才好。”

“三妹又给王爷添麻烦了。”泽润叹了一口气,恭谨的请罪。

“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豪格苦苦一笑,冷冷吟道,“不管怎样,就算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也没有枉辜人命的道理。”

“其实,臣有一番肺腑,一直憋在心里到而今。如果臣当初有勇气对王爷说出来,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你打定了主意要说,又何必兜圈子呢。”豪格将手中的火钳顺势摔了开去,直起身子,“说吧。”

“臣其实不想去劝说三妹,臣没有这个脸面去劝三妹。在三妹面前,臣是最没有资格说话的人。”泽润的声音闷了下去。

豪格闻言,忍不住去看泽润。见他已然红了眼圈,微显干瘦的脸颊,虽然不见得苍老的痕迹,眼睛里却已是沧桑满目了。

“自从臣来到这里,才了解到三妹的痛苦。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陌生的压力,还要独自负担男人都觉得吃力的责任,心除了用冰雪覆盖,什么都不敢奢望,平安就是最大的幸福。”

豪格没有说话,只是皱紧了浓浓的眉,默然地注视着泽润充满伤感和痛惜的双眸。他读不懂,读不明白,为什么这兄妹俩的眸子里总会闪烁着同样的哀伤。

平安?幸福?

为什么要放着眼前的荣华富贵不去享受,却把向往的生活放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

泽润的唇角漾着的笑,是那么的寞落,那么的无奈,让他的心越发纠结的难受,喉咙也像被堵住了一样,憋屈得厉害。

“在谢弘说出,死在三妹剑下,是他的宿命的时候,臣突然间从来没有过的恨自己。如果当初我抛弃了家族的利益和脸面,配额哦憩了贞烈名节的追求,成全了他们,放他们双宿双飞,怎么会有今天这个悲剧。”泽润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眼眶中已经濡湿了一片,强忍着不许泪水落下来罢了,“是臣这个做哥哥的太自私,害了她一辈子。臣宁可死在她剑下的人是臣,而不是那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

“从一开始,我就不是那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我知道……”豪格平静的舒了一口气,“她从一开始就是恨我的,一直恨了十一年,即使有了富绶、瑞格儿,她还是只有恨……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只是我觉悟的太迟了,付出的感情是收不回来的……”

“王爷这么说,是因为王爷根本不了解三妹心里在想什么。如果她对你只有恨,就不会那么痛苦,那么犹豫,更不会让人调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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