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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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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沅娘倒抽了两口气,一把紧紧攥住了绎儿的衣袖哭道,“你哪怕先去趟刑部大狱看看也好啊……”

“姐姐现在万万不能去刑部大狱!”袁郁不知何时已经闻讯从侧厢房赶了来,扶着门框气喘未定。

“为什么不能去?”沅娘咬着牙,流露出一份恨意,好似袁郁是故意见死不救。

“关防被窃,兹事体大。姐姐现在去刑部,只能是雪上加霜。一个王府内眷,干预政事恰是皇上忌讳的事情。与其去刑部,不如去郑亲王府上,先保住泽润哥哥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况且,姐姐现在有孕在身,如果有闪失怕是不好交代。”

绎儿点点头,却又为难:“我只怕郑亲王不肯见我。”

“不管是谁,窃取关防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以为,目下只会有两种人窃取关防,一个是大明的人想叛逃回去,一个是朝鲜的人想回朝鲜。”袁郁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分析道,满是沉峻的小脸俨然与她的年龄并不相符。

绎儿恍然道:“莫非是他……”

“小姐是说……”雁奴似乎也明白的半分,只是不确定。

“雁奴,快些备车,我得立刻去趟郑亲王府。”绎儿说着立刻起身,接过奶娘递上的披风和抄手,提步便要走。

沅娘不甘心道:“我也去。”

“嫂嫂。”绎儿摁住她的手,将她向后轻轻推去,“我去郑亲王府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你是哥哥的内眷,郑亲王见到你,只怕更见疑。你且在这里坐着,让郁妹陪着你,我横竖给你个准信。”

沅娘望着绎儿认真的表情,眼泪水又溢出了眼眶:“妹子,我可就指望你了……”

绎儿深吸了一口气,安慰她笑道:“你放心吧……”

马车车帘被挑起的一瞬间,绎儿的心被纠结到了嗓子眼,莫名的紧张让她张不开口,努力平息自己起伏不定的呼吸,赖是由雁奴扶着,这才下了车去。

通报了身份来意,很快就有一个仆人从府内出来,传话说郑亲王济尔哈朗并不在府中,而是在刑部当值。绎儿绷紧的呼吸暂时缓解了一下,继而又进入了第二波的焦虑中。

在这份焦虑中,绎儿恍恍惚惚的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刑部的大堂外,透过敞开的大门,她清楚的看到了济尔哈朗的背影,犹豫着该不该贸然进去,却听见济尔哈朗略带愤怒的声音道:“既然来了,反倒不敢进来?”

既然骑虎难下,也不在乎结果如何了,绎儿硬着头皮提步跨进了大门,恭恭敬敬地向着济尔哈朗行了打鬓礼:“叩见郑亲王,郑亲王吉祥。”

济尔哈朗背着手,并不转脸看他,言语之间带着未消的火气:“你是来说情的吧?”

绎儿被他的开门见山吓得一愣,缓过神忙应付道:“奴婢是来赎罪的。家兄打理兵部,致使关防让人窃去,实属失职之罪,理当重办。关于这一点,奴婢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是,家兄怎么说也是奴婢的亲生哥哥,奴婢只是觉得同胞受难,自己不能安坐……”

“你少跟我来这套!”济尔哈朗一拍桌子,猛地转过身来,直盯着绎儿的眼睛吼道,“你当你是豪格的人,我就不敢动你么?敢拿这话要挟我!”

“奴婢不敢!”绎儿连忙跪下行礼,“奴婢不过是一个女人,若是真犯了过错,郑亲王要拿奴婢,只是王爷怀疑我祖家有不臣二心,奴婢觉得在没查清事实之前,奴婢身为祖家的人,自然要为家兄的生命着想。请郑亲王体谅奴婢的心情。”

“你……”济尔哈朗被噎得不行,“你就明说求我放人便是!何必跟我绕弯子!”

“奴婢并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想替家兄赎罪,追回关防罢了。”绎儿直直地跪着。

“你想怎样?”济尔哈朗实在没有太多的耐心。

“窃走关防,无非只能离开盛京往他国去。”绎儿见他已经没有了耐心,自己也不想再周旋什么,于是单刀直入,“王爷是知道的,我两国交战以来,无论何人一向是越国界即杀之。而大明天子多疑,断不会接受突然返回关内的人。王爷怀疑我祖家有叛逆之心,我祖家却无人胆敢去关内冒杀头之险。就算祖家的人回去,也不过是内眷妇孺,能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若是要离开,何必等到今日?关内的人早已认定了我们是叛臣,恨不能杀之后快。试问关内不可往,要关防岂非是自找麻烦?”

济尔哈朗被她这话说得一惊:“你是说……”

“不错。如今最需要关防的只有朝鲜人。”绎儿点头确定他的猜想,“无非是两条:其一,质子要返回朝鲜。其二,质子有重要东西要带回朝鲜。”

“来人!”济尔哈朗这时才完全明白绎儿的来意,不敢再错失时机,当机立断,“立刻派兵将朝鲜质子府给本王围了!”

见几个下属应命而去,济尔哈朗心里仍不放心,又吩咐左右道:“备马!随本王亲往!”

绎儿刚要说话,但见济尔哈朗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向着她冷笑道:“为了证明你祖家的忠诚,何不与本王同去?”绎儿缓缓起身,恭敬道:“奴婢正有此意。愿为王爷驱驰。”

济尔哈朗轻嗤一声,提步急去。

“小姐……”雁奴心下发慌,一把扯住了绎儿的袖子,“你的身子……”

绎儿轻轻甩开她的手,长叹了一声,举步追了上去。

这时朝鲜质子李觉的府上如同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人手并不多的府中,因为这份不寻常的宁静而变得格外空旷,宛如从没有人住过。

然而,刑部兵马的到来一下子打破了这份宁静。伴随着济尔哈朗的进入,质子府里一时嘈杂了起来。

“质子大人何在?”济尔哈朗的侍卫高声叫道。

“原来是郑亲王大驾前来,小臣迎候来迟,还望恕罪。”众人正在发愣,李觉却从侧院闪了出来,恭敬的样子一如继往,哪有什么慌乱。

济尔哈朗面色一沉:“李大人这样的装扮是要出远门么?”

李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襟,又反手摸了摸背上的斗笠,朗声笑道:“郑亲王误会了,小臣是在与家中仆众排演我国的传统歌戏,只等为皇上班师庆贺。”

“是么?”济尔哈朗一边笑着,一边示意部将四下搜索,自己则一步步向李觉逼近过去,“那我倒要见识下李大人的演技。”

“王爷有雅兴,小臣自当奉陪。”李觉谦恭的抿唇一笑。

“那就有劳了。”济尔哈朗嘿然笑了一声,抱着双臂只待李觉“表演”。

李觉也不拘紧,整了衣冠唱了起来:“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绎儿的身子蓦地一震:他说是朝鲜国的歌戏,却偏用汉语唱了首唐诗,莫非有什么特殊的用意么?

这首《陇西行》是一个并不出名的诗人所写,短短四句描绘了生与死,真与幻,战士捐躯赴国难,心中不免牵挂再也无法团圆的妻子。那种只能于望乡台上生死永别的悲长浓烈的眷注,叫绎儿听得无比感伤。她隐约能体味到李觉心目中对故国被铁蹄践踏的痛和恨,还有他可能正在孤注一掷的心。

李觉的歌还没有唱完,府中的家人仆众已被尽数赶到了院子当间,都默不作声的立着,任凭济尔哈朗决定他们的生死。在这些人中,绎儿看见了带着愤怒眼神的何婉芸。

与此同时,济尔哈朗也看见了何婉芸。他提步过去,伸出手,托起她的下巴,眯嬉着眼睛道:“这不是那个跳剑舞的丫头么?”

李觉停下歌声,转过脸看着济尔哈朗:“正是。”

“你是叫芸娘吧?”济尔哈朗问道,“而且是个汉人?”

何婉芸深吸了一口气应道:“是。”

济尔哈朗还要继续问话,一个侍卫突然走近他的身边,俯耳说了些什么。济尔哈朗的面上就此露出了十拿九稳的神情,他再次低头下去:“你方才在花园里做什么?”

“为主人采松雪煮茶。”婉芸并不慌乱。

“当真好兴致啊!”济尔哈朗先是叹了一句,紧接着脸色一转,将部将递上的锦匣亮在了她的面前,厉声道,“这是什么?”

婉芸强要镇静,却无法再掩饰破绽:“是奴婢的私房东西。”

“好!”济尔哈朗冷笑一声,将锦匣抛给部将,“打开!”

婉芸呼吸一窒,眼神忽闪一下,即以始料不及的方式一跃而起,还没等众人看清楚,她的手中已双剑在握,直逼拿着锦匣的部将。那部将尚未出声,已被她的利刃割断了喉咙,血飙了一地。

“还不给我拿下!”济尔哈朗大叫道。

一众兵士冲将上来,婉芸竟毫不在意,三两下便跳出了圈外。

济尔哈朗被气得暴跳如雷,扬手一剑正架到李觉的颈上:“李大人,你的家人总该听你的话吧?”

李觉绝然笑道:“能救我家国,我愿听她的话。”

济尔哈朗气急败坏,挥手便砍。

婉芸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横剑到了李觉面前,格开了济尔哈朗的剑。

济尔哈朗挺剑再刺,婉芸避开的同时,护住李觉顺势落在了绎儿身后,将毫无防备的绎儿顶在了剑锋之巅。

济尔哈朗慌忙收手,回剑大骂:“你若敢伤及无辜,本王决不宽待!你以为你还能出得去?”

婉芸横剑抵住了绎儿的脖子:“为虎作怅,她哪里无辜!我不信,郑王爷能置两条人命于不顾,取小女子的贱命。”

“你以为本王不敢!”

“敢得话,不妨试试!”婉芸手上的剑刃又压紧了些,“我一条命换两条,值了!”

“弓箭手!”济尔哈朗恼羞成怒,挥手大叫道,“不许放过一个!给本王都杀了!”

“可是王爷……”旁边的部将投鼠忌器。

济尔哈朗一把拨开他,夺过一个弓箭手的弓箭,扬手拉弦,画了一个满弓,瞄准了绎儿。

济尔哈朗正要放箭,只听府门口一声高叫:“不可!”

众人愣神回顾的当间儿,婉芸携着绎儿与李觉一同跃上了屋脊。

“还不放箭!”济尔哈朗吼道。

一支支嚆矢擦着三个人的脚边飞过,却已是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缟。

眼看着三个人消失在屋脊之巅,济尔哈朗气急败坏,冲上去一把揪住了方才高叫“不可”的人,将他甩在了地上:“来人!把他给本王拿下!”

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却在伸出手的同时僵在了原处。

“你们都聋了么?”济尔哈朗简直快要七窍生烟了,夺步就甩开了两个堵在他面前的两个侍卫,定睛一看,自己也愣住了。

被甩在地上的人手中高擎着一块木牌,这块烙漆的木牌只有内宫御前近侍才能拥有,而能做为御前近侍必是皇太极极为信任的重臣子弟。看这小子生得白净挺拔,衣着考究,身份显然不同寻常。济尔哈朗沉着脸喝道:“你是什么人?”

“属下御前侍卫范仲秋,见过郑亲王。”

“你就是范文程的那个侄子?”济尔哈朗这样想起前不久听人说起的人物。

“是。”范仲秋站起身来,恭敬的一礼。

“听说你是皇上身边唯一一个汉人侍卫?”济尔哈朗上下打量着他,看他这疏瘦的样子全没有作为侍卫的健壮体格,真不明白为什么皇太极怎么会挑中他。

“是的。”范仲秋莞尔笑着,好像刚才的一幕全没发生过。

“你为什么阻止本王缉拿李觉和那个臭丫头?”济尔哈朗带着质问的口气向着他逼去。

“现在皇上御驾亲征的十二万大军已全部进入朝鲜腹地,朝鲜八道已经没有了抵抗的能力,朝鲜国都外围的南汉山城已经被我军层层包围,城破只在旦夕。皇上为什么不立刻发起攻击,拿下南汉山城,郑亲王可知道皇上的苦心?”范仲秋丝毫不畏惧他的逼问,剑招拆招。

“莫非你知道?”济尔哈朗轻嗤一声,斜着眼睛去看范仲秋。

“属下不敢妄度皇上的圣心,但是皇上出兵之时说的很清楚,此次出兵是为了收复朝鲜的人心,迫使朝鲜王放弃和明朝的同盟关系,与我大清约为真正的兄弟。是问李觉是朝鲜王的族弟,皇上要收复朝鲜的人心,让朝鲜王答应兄弟之盟,王爷要是杀了李觉,朝鲜王会怎么想?王爷这样做,置皇上的诚信何在?”范仲秋说罢,扭过脸来,笑吟吟地看着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的脸色一沉:“你这个理由找的真是不赖啊!”

“回王爷,属下并非在找理由开脱。其实就算是王爷放李觉离开,也根本不用担心他们回去给朝鲜王报信。这里距离朝鲜有千里之遥,且有我军的层层阻碍,就算他们能赶回去,顺风顺水也不会比我军的铁骑快。”范仲秋非常肯定的安慰济尔哈朗,“王爷只需要派人多设重关,严加盘查,他们就算回到朝鲜,所看到的,也不过是战后的狼藉罢了。答案都已经知道了,过程也就不许那么在意了。”

济尔哈朗狠狠地盯着他笑得弯弯的眸子,心里一阵发寒。

这小子年岁不大,心思却是如此缜密,一副莞尔的温和样子,可透过明媚笑脸,竟然完全看不透他。所有的军国大事,在他的眼里似乎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敏锐的找到关键所在,甚至能预测到结果,继而从容周旋,举重若轻。或许这就是被皇太极看重的真正原因吧……

第十八回

 皇太极由侍卫侍奉穿好了衣服,走到了大帐门口,守卫的侍卫恭敬地挑起了帐帘。他的眼前顿时一亮,白皑皑的一片瑞雪罩地,白得没有一星半点的杂质。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岁,万万岁!”豪格带着胜利的喜悦心情上前打千,嗓门也禁不住洪亮了很多。

“起来吧!”皇太极踱出帐门,侍卫连忙为他披上了毛皮斗篷,一道黄澄澄的滚边甚是扎眼。

“嗻!”豪格喜滋滋的应了一声,站了起来,走上前来代替侍卫扶着皇太极。

“下雪了……”皇太极仰起脸,看着仍有些阴霾的天穹。

“是啊!瑞雪兆丰年嘛!”豪格笑道,“过年不下雪,还叫什么过年嘛!”

“这么一早上乐颠颠地跑来,不光是为了请安吧!”皇太极转脸展出少有的慈父笑容,“为了何事?”

“儿臣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皇阿玛的法眼!”豪格挠挠头,自嘲的笑道,“本以为这里新年怕是没有什么喜气了,如今招抚之下,倒还有几分安定和喜气。儿臣也吩咐了下去,让下面的奴才们都管束好自己的属下,不要让他们四下扰民,也都做的不错。不过,也有几个不省事的闯了祸,儿臣都让人按军法办了。朝鲜的百姓倒有些感念起皇阿玛的恩德,说皇阿玛仁义。”

“说朕仁义是假的,往你脸上贴金倒是真的。”皇太极乐得高兴,顺口赞道,“嗯,最近你会办事了,朕很欣慰。”

“皇阿玛过奖了。”豪格谦恭的笑着,“儿臣还需要勤加砺练。”

“哦,你十四叔来了。”皇太极突然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一点身影。

“是来请安的吧?”豪格猜测着看了看皇太极的神情。

“是朕让人传他来的,有事要跟他商量。”皇太极抻了下胳膊,一指大帐。

原来他们父子两说了会儿话,已经不觉间离开大帐有些距离了。

“走!过去吧!兴许朝鲜王李倧的下落已经有了。”皇太极伸手揽过儿子宽厚的肩膀,往大帐那边拔步过去。

多尔衮一身厚重的冬装,踩着厚厚的雪一路走来,有些吃力,额头上不免沁了些汗珠出来。看见皇太极父子往大帐这边过来,他连忙迎了上去,放下箭袖行礼:“奴才多尔衮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万岁!”

“快起来!”皇太极伸出一只手扶他,“朕这么早让人把十四弟叫起来,没有搅了你的美梦吧?”

“皇上说笑了。”多尔衮缓缓起身,展出略显疲惫的笑容,“奴才昨天晚上一夜没睡,一直在忙着处理军务。皇上召见,奴才立刻就赶来了。哪有时间做梦啊!”

“朝鲜王李倧的下落可曾有了?”皇太极反翦着双手,踱着步子在前面走着,豪格和多尔衮并肩跟在后面。

“探马报回来,李倧尚在国都之中困守,他的后妃子女以及众臣的家眷都移到了江华岛。”多尔衮认真的回复道,“奴才一起都已经布置好了,就等皇上定夺。”

“哦?”皇太极微微挑了一下眉头,神情蓦地凝重起来,“你以为当务之急是什么?”

“奴才以为,攻下江华岛,拿下李倧的后妃子女以及众臣家眷,迫使李倧和顽抗的大臣失去继续抵抗的希望,一举绝其后患。”多尔衮紧走两步奏报道,“一则使其永无东山再起之机;二则,可以逼迫他成为我大清的属国,纳捐称臣,答应我大清的后备供给,我则可无忧而用全部的精力破关攻明。”

“豪格,你怎么看?”皇太极并不急于表态,只是停下脚步转脸去问豪格。

“儿臣唯皇阿玛之命是从。”豪格毫不犹豫的行礼回答。

皇太极的眉头一皱,虽然不甚明显,可却尽收多尔衮的眼底。

“那……就照十四弟的方案去办吧!”皇太极复有踱了两步,再次站定下来,继而追加了一句,“十四弟,朕给你五千兵马,尽快拿下江华岛,取李倧的后妃家眷回来,再行计议。”

“奴才遵旨!”多尔衮按捺住心头的喜悦,大声回应,不免再表决心道,“奴才一定不会辜负皇上的厚望!尽快报捷!”

“好了!你们都跪安吧!”皇太极似乎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自己反身去了。

多尔衮和豪格连忙应了一声,打千行礼:“嗻!”

看着皇太极的背影从视野中消失去,多尔衮这才站了起来,伸手从窄窄的袖笼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正在卷箭袖的豪格:“我刚才过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你府上送信的奴才,顺便带给你的。听他的口气,你府上好像出了什么事。”

豪格听他这般说起,心下不免有些担心,慌忙拆开信封看起来,嘴上道谢:“多谢十四叔了……”

多尔衮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从他神情突变的脸上努力揣测着信里的内容:“怎么?出了什么事情?”

豪格咬了咬嘴唇,浓浓的眉头拧在了一处:“李觉从盛京逃出来了,他手下的人,劫持了绎儿。如今我们围了朝鲜国都,只怕绎儿凶多吉少……”

“我能看看么?”多尔衮示意他手中的信。

“给!”豪格呼出一口气,心急火燎,“不晓得她怎么样了……”

“依我看,他们顶多是挟持她到关口,出了关,也就没什么作用了。算算他们的行程,这会儿恐怕也快到宣川了,如果再是水路的话,会不会去江华岛呢?”多尔衮看罢,将信又塞给豪格,不无担心的表情道,“他们如果另有打算,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不行!我要去找皇阿玛,我同十四叔你一起去江华岛。”豪格一下子慌了神,说着便要转身。

“哎!”多尔衮扯住他,“你皇阿玛怕是另有要事让你做,不会放你去的。这里上上下下的,哪里能少了你。还是我留个心眼,代为效劳吧。”

豪格听到“代为效劳”,心里不免有些不松爽,挣脱他的手道:“绎儿的事情怎么能让十四叔代劳!还是我自己去求皇阿玛吧!”

多尔衮看着他执拗地往皇太极的跑去,兀自扬了扬眉,漫不经心的踱开了。

豪格冲动地直入大帐,皇太极看到他风风火火的样子,表现的有些冷淡:“怎么了?”

“皇阿玛,”豪格几步到了近前,倒身跪了下来,“儿臣请求同十四叔一起攻打江华岛,请皇阿玛恩准。”

“刚才朕问你,你不说,不表态。现在怎么又说要去江华岛了?”皇太极恨铁不成钢。

“儿臣……儿臣刚接到家书,说绎儿被朝鲜英王李觉劫持,儿臣担心……”豪格不知道该如何表述内心的焦急和担忧,顾不得小心措辞便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儿臣是担心朝鲜王借此要挟我军攻打江华岛,所以……”

“要挟?”皇太极虎起了脸,带着冷冽的一抹笑意,“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朕会让你十四叔全权处理的。不理他的要挟,朝鲜王能奈我何?”

“不……”豪格惊呼道,“皇阿玛,不能……”

“大清的社稷基业不重要是么?”皇太极呵斥道。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绎儿有四个月的身孕,如果……”豪格抢白道,如焚的焦急口气让他无法再保持镇静。

“她的身孕比大清的社稷更重要,是不是?”皇太极厉声咆哮。

豪格自知瞒不过目光如炬的父亲,声音顿时萎了下去:“大清的社稷当然重要,可是,儿臣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儿臣……儿臣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皇太极怒火直往上涌,抢步到了他面前,扬手一个耳光重重地抽了上去,怒不可遏:“一个女人就搅得你天翻地覆了!朕把大清的天下希望寄托到你这种没出息的混蛋身上,朕真是瞎了眼睛!因为一个女人的美色,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如此堕落萎靡!你哪里还有爱新觉罗家的血气!”

豪格全顾不上了,一径辩解道:“不是的!儿臣不是沉迷美色,儿臣只是真的喜欢她。儿臣自从遇见她,才知道什么是难以割舍。她痛儿臣也会痛!更何况她还怀着儿臣的骨肉……”

“你这都是什么疯话?”皇太极气得发抖,“你已经浑成什么样子了?”

“皇阿玛……”豪格抬头望着怒其不争的父亲,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眼前的父亲已然对自己极度的失望了。

“来人!”皇太极大声召唤自己的侍卫。

几个侍卫应名进了大帐,看到这般场景有些不知所措:“皇上……”

“把肃亲王给朕押回营帐去,没有朕的口谕,谁也不准见!”皇太极努力平静了一下快要失控的情绪,不容置喙的强硬,“你敢出帐门一步,军法处置!”

“皇阿玛……”

“下去!”皇太极背过身,不再看他,“还不把他押下去!”

就在皇太极父子两人为了去江华岛的事情发生争执之际,绎儿正在去往江华岛的海船上吐得生不如死,一旁的婉芸却视而不见,一副快意恩仇的模样对着她苍白的脸。

四个月的身孕对于她的身子而言,在盛京锦衣玉食的尚且不觉得乏力,眼下漂泊在外,又是在风雪中行船,赖她如何坚强也无法安然面对这样不分昼夜的颠簸。她不免有些失落的感觉,孤零零的绝望感觉油然而生,腾出一只手攥紧了不时灌入冷风的领口,努力抬起头去看一片萧瑟苍茫的大海。

那结冰覆雪的滩涂,白茫茫的一片往远山推去,好像再没有尽头。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立翁,独钓寒江雪。

这里不是寒江,却有那种茕茕孑立的孤独。

她终于离开了盛京城,她以为她会很高兴,可为什么她的心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呢?

宽大的朝鲜装束将她娇小的身子包裹了起来,盘在脑后的发髻让她原本攥着一字髻的紧绷的发根变得松散了一些,如果没有人点破,她已然是一个地道的朝鲜女子。这一点不知出于什么,让她的内心里燃起一丝温暖,大约是因为朝鲜国的服制沿用的是大明的服制,这朝鲜女子的装束也是大明朝宪宗皇帝时期的流行样式。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了一丝回归的幸福,虽然这份幸福是转瞬而逝的。

“祖小姐,”未知何时,李觉已经到了她的身边,弯腰递来一块热腾腾的打糕,“吃点东西吧。”

绎儿感激地接了过来:“多谢。”

“你身子还好吧?”李觉一边关切,一边解下身上的斗篷为她披上,“有孕在身,要注意带暖。”

绎儿点点头,又将目光放到更远的海面上去:“多谢殿下的照顾。”

“其实,倒是我和芸娘该谢你。”李觉也顺着她的视线远眺着起伏不断的海面,感叹了一声,“如果不是你的帮助,我们怎么能这样顺利的回到朝鲜。”

绎儿转过眸子看了看他有些伤感的脸,淡淡的说道:“我何曾帮助你们?”

“你有武功我知道,以芸娘的武艺她未必能拿住你。你当时没有反抗,而是任由芸娘挟制,分明是想帮我们离开。”李觉微微笑道,“我说的对不对?”

绎儿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这里离江华岛还有多远?”

“快了。”李觉眯着眼睛,直起身去看,“过了那个岛,再有一柱香的时间,也就到了。”

“到了江华岛,你们打算把我怎么办?”绎儿半仰起脸去问他。

李觉沉吟了一下,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到了江华岛,见到我的母后和诸位王公,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

绎儿反倒是体谅他的歉疚,安慰道:“顺其自然吧。”

“我会尽量保全你的性命。”李觉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我的性命是天定的,你以为凭人力可以改变?”绎儿自嘲的一笑,充满的宿命的味道,“我只想告诉你,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们满人的大业,一个女人就更不算什么了。我的性命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草芥,是蝼蚁。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心疼惋惜的。”

“祖小姐……”李觉听她这番宿命的话语,心下更不是滋味。

“主公!”婉芸突然指着前面叫了起来,“那边有船队过来了。”

李觉和绎儿闻言同时转目过去,但见水天交接的地方,一队海船迎面而来,正呈一字型阵列横在他们的船前,想是特地前来阻截一般。

“怎么办?”婉芸咬着牙去看李觉。

李觉抢步到了船头,望着不断缩短的距离,却始终一言不发。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眼看着船队越来越接近他们,他们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自己的去留。

一阵风吹了过来,原先档在两船之间的海雾被吹散了一些,对面船队上方的旗帜一下子挑脱了出来。婉芸瞧得真切,蓦地兴奋起来:“主公,是我们的船啊!”

“是!”李觉也辨认清楚了,忍不住激动道,“是我们的船!”

“太好了!”婉芸大叫的声音里夹入了几分哽咽的味道。

李觉立时用一口流利的朝鲜话对着对面的船队大声的呼叫起来,不多时,对面也传来了应答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激动不已。

两船很快的聚拢在了一起,几个朝鲜水军将领相继跃过跳板到了这边的船上,见到李觉立刻行礼:“殿下!”

“起来吧!”李觉用朝鲜话说道,“大王的情况如何?”

“回殿下,大王和几位大人现在困守南汉山城,太后和王后都在江华岛避难。”一个将领答道。

“龙虎将军也和大王在一起么?”婉芸也关切的上前来,用朝鲜话急问。

“是。李将军守护着大王,寸步不离。”

“那他也在南汉山城么?”

“是的。”

李觉沉吟了一下,继续了解情况:“敌军进攻的情况如何?”

那将领的神情一下子从重逢的喜悦转为了悲伤:“回殿下,我军死了很多人,几个重要的大将军也被击溃。这群野人下了我们许多城池,东北道的防御已经完全丧失了,其他各道也是溃不成军,只有南汉山城还能坚持。但是,毕竟是被重兵围困,外援进不去,大王的情况恐怕也不是很好。太后娘娘很担心,让末将带兵去明朝求援。”

“怎么会呢?”李觉觉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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