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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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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雁奴一边低头绣着绣绷上的菊花,一边笑道。
“东莞出的莞香是两广最上品的香料,而采香的多是女儿家。这些女孩子家贫,为了给自己积攒些银钱换胭脂水粉和衣食,在采香的时候,通常会将莞香中最好的香料藏一些在自己的抹胸里。这些香料放久了,就成了上品,加上亲近过女儿家的身子,所以很多雅士就给它起名字叫‘女儿香’。”绎儿仰首看着帐顶发呆,自顾自道,“这名儿起的真美……”
“女儿家藏的便叫‘女儿香’,若是男人藏了呢?”雁奴兀自发笑,反问道,“莫不是要叫‘男儿香’了?小姐哪里听来的,竟也信这些混说的话?”
绎儿望着莫名处傻傻一笑:“可不是的。他说的,我何曾怀疑过?”
“小姐在说郁妹?”雁奴并未了解她真正的所指。
绎儿也不想点破,径自翻身过去,合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的瞬间,她分明感觉到了眼眶里的水汽又浮了起来,于是将被头裹上了半个脸,掩饰住自己的伤感。
雁奴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睡了,怕她被子没盖严实着凉,回身腾出手去掖被头,正碰到她湿润了一片的脸庞,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
绎儿哽咽了一下,轻描淡写道:“嗯,没事……”
“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雁奴见她回避,只当是自己失口。
“不是。”
“小姐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人?”雁奴听她否认,望着她伤感的神情,多少也猜出了几分。
“我累了……”绎儿若有所指的坦白道,半遮半掩,“你守着我,别让人打扰我。我想睡一会儿。”
雁奴不再追问什么,心里却已是认定了那人的身份,应了一声道:“小姐,过去那么久了,别再折磨自己了。”
绎儿嘤了一声,不再答话了。
她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却全是谢弘的一颦一笑挥之不去,一点一滴的渗入她的梦境里,真实却又什么也触摸不到。
雁奴在一旁听着她幽幽的呓语:“……弘……弘……我好累……”
不知过了多久,雁奴从梦中被鼎沸的人声惊醒过来,张开眸子的时候,只听见院子里乱做了一片,房门被砸的山响,顿时紧张了起来:“出什么事情了?”
“雁奴姑娘出大事了,福晋吊死了。”门外是小格格的奶娘喘息未定的声音。
“你说什么?”雁奴不觉得声调提了好些,将绎儿从半梦半醒间唤醒了过来。
“怎么了?”绎儿扶着微微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半张着眸子问道。
雁奴张了张嘴,还没等她说话,门外的奶娘便急火火的报道:“小主!福晋出事了!”
绎儿一惊,虎得坐了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雁奴见机地起身打开了房门,奶娘奔到绎儿炕边气喘吁吁,连吞了几口气:“小主去过正院不久,下人照贝勒爷的吩咐去找福晋问话,谁料打开了门,就看见福晋已经悬梁自尽了。”
绎儿浑身一震,一时间冰凉的寒意包围了全身上下,她意识到事情根本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呼吉雅分明已经决定求生,努力为自己洗刷罪名,为什么要突然间自杀呢?
“贝勒爷着人问福晋话,想是回来了?”雁奴镇定道。
“刚才回来,就着人去问话,然后……”
奶娘尚未说完,就挺院子里一声喝道:“贝勒爷到!”
绎儿急忙起身迎出正厅,拜倒行礼:“奴婢请贝勒爷安。”
豪格的声音有几分嘶哑:“起来。”
绎儿谢了礼,站起身来,关切道:“福晋怎样了?”
豪格的眸子直直的逼视了过来:“晚了,身子都硬了,你说呢?”
绎儿自然知道他逼视自己的原因,也不回避:“爷是怀疑奴婢么?”
“你跟她说了什么?”豪格的语调硬硬的,让她害怕。
“奴婢希望她能为了阿济尔活下去,想办法自救。”
“你真的这么说?”
“爷不信可以去问在场的侍卫。”
豪格冷笑一声:“你的点心不赖。我真的看不出来,你有这份心机。”
“奴婢不明白贝勒爷在说什么。”
“吃了你点心的人在门外躺着,你说我在说什么!”豪格看着她无辜的表情觉得分外的恼火,“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
“是!我根本就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做这件事情!”绎儿义正严词的丝毫没有惧色,“不过是我碍了别人的事,别人想用福晋的死一石二鸟罢了。”
“证据呢?”
“没有证据。”绎儿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大错,招来了杀身大祸。
豪格一挥手道:“你们都出去。”
一众奴婢应声喏喏的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现在没有旁人了,你该说实话了。”豪格紧走了两步踱到绎儿的面前。
绎儿垂了眸子,泰然自若:“奴婢方才说的句句是实话。福晋是被人害死的,奴婢也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我要的是证据,能证明你清白无辜的证据。”豪格不依不饶的追问,“你能不惜触怒我为福晋说情,之后又去冒险探望,必然不会去耍尽手段逼死福晋。可是,宫里跟我要福晋问话,现在人却死于非命,你总得给我个能自圆其说的理由吧。”
绎儿长出了一口气:“如果福晋死了,谁最有可能被立为福晋,奴婢以为爷应该很清楚。”
“你想说什么?”豪格隐约察觉到她的话中有话。
绎儿一脸的严峻望向他深邃的眸子:“能取彼而代之的人,就是幕后的凶手。”
豪格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了下来:“你如此笃定?”
“那个人非但清楚福晋的动向,同时也清楚我的动向,必是极贴身的人。”绎儿一边说着,脑子里不断的翻找着蛛丝马迹,“我和爷说的话怕是一点不落的,都给她听了去,才好于中取便,施行这一箭双雕的计策。”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贝勒爷稍安毋躁,等一下,就会知道是谁了。”绎儿胸有成竹的踱了到门口,抬手打开了房门,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德大人,请你近前来。”
“小主!”德希应命上前,“有何吩咐?”
“你去把府里上院的奴婢们都找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他们。另外……你附耳过来……”绎儿紧走两步到了德希的面前,在他附过来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德希便匆匆去了。
不多时,三三两两的上院奴婢们就挤满了院子。一时之间,本来宽敞的庭院变得拥堵起来。一众人知道府中出了大事,一个个脸色灰暗,大难临头的不安使得他们聚拢在一处,大气也不敢喘,或是面面相觑,或是埋头不敢发一言,院子里登时安静极了。
绎儿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并不说什么,只将手微微抬起,连击了三声掌。
一团粉白从院门外飞起,在院门口的垂花墙饰略作停留,立刻奔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飞过去,径直停在了她的肩头上。
她的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径直跪倒在了雪地上。
“如雁,果然是你啊。”绎儿看着还在她肩头蹦跳着的小影子,长叹了一口气。
尼思雅整个人软在雪地上,本来绷直的脊梁在此时却无论如何也撑不起她全身的重量,她在雪地上瑟瑟的发抖,而她的肩头上正停着富绶的小鹦鹉——“雪衣娘”。
“这是……”豪格大惑不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尼思雅干的么?”
“是不是她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背后的人是谁?”绎儿看着跪在地上的弱小身影,莫名的有些心痛,“好了,除了她,其他人都散了吧。”
一众奴婢谢了恩,如逢大赦一般的散去了,剩下尼思雅一个人蜷着身子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唯一依偎着她的,只有那只小小的“雪衣娘”。她单薄的小影子在布满脚印的雪地上,显得茕茕孑立,让人不免心疼。
绎儿缓步走下台阶,来到她的面前站定:“别跪着了,起来吧。”
尼思雅一把抱住了绎儿的腿,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绝望的哭道:“小主!小主饶命……奴婢不是有心,奴婢真的……真的不想害小主和福晋……小主——”
绎儿由她抱着,并没有挣扎着拒绝她,自己在她的眼里就是救命的稻草,唯一的求生希望。然而,想着她对自己的背叛,绎儿实在是无法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她只能选择沉默的面对她绝望的哀求。
雁奴一向不掩饰自己的喜恶,这时更是激愤异常:“我真想不到会是你!小姐待你怎样?亏待了你么?居然吃里扒外的,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
尼思雅抽噎着,泣不成声,肩上的雪衣娘看见她的绝望神情,一直扑腾着乱跳,像是要安慰她一样“呀呀”的叫着。
“鹦鹉尚有人性,你怎么就一点人性也没有呢?”雁奴骂道,“现在晓得求小姐放过你了,你当初把小姐往死里逼的时候,惦念过小姐对你的好么?小姐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奴婢从来都没想要小主死,小主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呢……”尼思雅哭得愈发委屈,“是奴婢一时糊涂,一时……”
“从你来我身边,就是有预谋的,谈何一时糊涂?”绎儿沉吟了一番,带着遗憾道,“到了这个境地,你还想为你的主子隐瞒到什么时候?”
“来人!”豪格知道不动威是不会逼问出结果来的,于是适时的厉声喝道,“把这个贱婢给我带下去!”
两个侍卫应声冲了上来,分左右一把架住了尼思雅的胳膊,尼思雅拼命的抱住绎儿的腿,发疯似的不松开,苦苦哀求:“小主——小主!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小主……奴婢只是不得已的,真的不是有心害你……”
“还不说实话!”雁奴喝道。
“奴婢不是不想说,是奴婢不能说。”尼思雅整个人的重量都扑在了绎儿的腿上,哭的几乎虚脱,“奴婢本想着小主去探望福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才对人透露了些许,真的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要是知道有人要害小主的性命,如雁就是死也不会做的……”
“还敢胡编乱造一味欺诳到底么?”雁奴根本不相信她的解释,逼问的更紧。
“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不敢欺诳小主和贝勒爷……小主能看穿我的身份,如何会看不穿我的真心呢?”
“我看穿你的身份,是因为你两次不经意的说话,一次是说到福晋的屋子里闹鬼,甚至说出了纳兰宝寅的名字,以你的年纪是不会知道福晋的往事,更不可能知道宝寅姑娘已经故去的消息的。当时,我只当你是道听途说罢了。可是第二次,你肩上的雪衣娘念诗,你说很像一个人的口气声音……其实那时,我已经开始怀疑你了。这雪衣娘到了府里,你照顾的最勤,它也最喜欢你,这恰恰说明,它是你一手教大的,对你无比的信任。不想今天我姑且一试,居然试出了真相。”绎儿长叹着,轻轻挣开尼思雅的手,“凭你往日里伺候的用心便可知你的淳良本性,我相信你只是向你真正的主子透露了我和福晋的动向,至于逼死福晋,嫁祸于我的事情,不是你能做到的。”
“小主明鉴……”尼思雅仿佛获得了开释的机会,连连叩头。
“贝勒爷,奴婢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言尽于此,如雁的事情兹事体大,奴婢恭请贝勒爷发落。”绎儿转过身向着豪格缓缓跪了下来。
豪格张了张嘴,正待要下令,便看见管家从院门外匆匆跑近前来,大声通报道:“贝勒爷,宫里来人,要提审福晋去刑部问话。”
“这……”雁奴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为难的情绪。
绎儿将目光一径投向豪格那边去:“如何是好?”
第十一回
贝勒府的正院中已然死寂一般,众多的奴婢垂手立着,深深埋下去的脸上仿佛没有什么血色。他们纤弱的神经变得格外敏感,稍有响动,就会引发细碎的骚乱,伴着沙沙声往台阶上伫立的内廷差官那里游过去。
那内廷差官作得一身戎装打扮,板起冷若冰霜的铁面,锐利的目光从贝勒府一众奴婢们的身上越过去,远远地落在刚进入院子的豪格和绎儿身上。
绎儿藏在宽大袖笼里的手本能的收紧在一起,她抬眼侧目看了看身畔的豪格,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原本不安的心跳。
也就是三两步的工夫,两人已经到了内廷差官的面前。不待两人说话,那差官便亮开喉咙道:“大汗有谕——”
豪格慌忙拉着绎儿跪下地来,行礼道:“儿臣跪聆谕旨。”
内廷差官扫了豪格一眼,朗声道:“大汗有谕,罪人莽古济之女博尔济吉特呼吉雅伙同其母阴图汗位,以巫蛊之术咒杀君父,有悖臣纲,实属谋逆之大不敬。着羁入宫中,听候发落。钦此。”
豪格的气息有几分闷下去,却依旧恭敬道:“儿臣不敢罔顾父汗谕旨,然有下情容禀。”
内廷差官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在差官的眼睛里,此时的豪格已经不再享有主子的尊贵和不可侵犯,他早已成了谋逆事件参与者的一份子,不过是眼下大汗不说,无人敢捅破罢了。
豪格坦然道:“儿臣疏于防范,致使罪人呼吉雅于看守的奴才疏忽之际,自杀身亡。儿臣有失察之罪,请父汗发落。”
内廷官差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怔住了,瞠目道:“贝勒爷是说,人犯已经死了么?”
“是的。”豪格的声音冷得可怕。
“如此,属下要亲自查验才能回宫复旨。”内廷官差镇静了一番,开口道,“请贝勒爷……”
豪格于是起身道:“请。”
内廷官差也不推让,提步进了正房。
豪格半侧了脸对绎儿道:“你在外面,别进来。”
绎儿还想说什么,被他的一个眼神狠狠地噎了回去,只能看着他提步跟了进去。她有一种直觉的不安,说不上来具体为了什么,她只是感到事情的发展恐怕愈发不可预料了。她杵在门口,盯着门里发呆,紧抿的嘴唇将她内心的忐忑表露无疑。
不多时,呼吉雅的遗体从房间里被抬出来,从绎儿的面前走过。雁奴下意识的拽了绎儿一把,往后缩去。绎儿壮着胆子看了一眼,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栗了一下。
呼吉雅的脸色青紫,双眸圆睁着凸出来,舌尖微微外吐,表情痛苦狰狞的让人毛骨悚然。脖子上瘀紫的血痕更是触目惊心,让她禁不住胃里一阵翻腾,再想冷静下来理清思路已经很难了。
内廷差官冰冷的脸也紧跟着进入了她的视野,突然间停止了移动,进逼过来,用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你们这些奴婢,别以为自己背着主子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没人知道。犯人就算是有罪,也是在大汗面前,在你们的面前,主子还是主子。识趣的,最好在大汗查出真相之前老实认罪,或许还有求生的机会。如若不然……”
这番话一出口,院子更是死气沉沉一片,一众人大气也不敢喘,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脸往下埋的更深。
绎儿被他的眼神逼得无处躲藏,依稀能了解到他锐利的眼神正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只能将目光垂下去,将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尽量避免和他发生直接的冲突。
不想差官逼得更近,慢悠悠地张开了紧握的手心,一个纸团在她的眼前泛着青白的光,让她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小主,你认得这个么?”
“回大人的话,奴婢不认得。”绎儿竭力用镇定的语气回答道。
“那好!”差官冷哼一声,轻挑手指,将揉在一起的纸团缓缓展开,“那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绎儿屏气凝神去看,不由得将一双眸子瞠了老大。
皱皱巴巴的纸上,点点墨迹交错在一起,一行蒙文触目惊心。
“祖家阿蛮得势,妾身唯有一死了断,免遭羞辱。”
差官见绎儿已然僵在了原地,羞辱她道:“我知道你看不懂这里面写的什么,我来告诉你。这是罪人呼吉雅临死时留下的绝笔,上面清楚的写着你的名字,你为了争宠对她横加欺辱,致使她不堪耻辱愤然自杀。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大人,这纸上的原话怕不是……”
绎儿张口方要争辩,却被差官抢先打断,厉声喝道:“你敢说这纸上的话是我伪造的不成?”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纸上的原话……”
“是真是假,拿到大汗面前自然水落石出!”差官再次打断绎儿的话,冲着院门口侍立的内廷侍卫们道,“来啊!将她一并押入宫中,交大汗圣断!”
“嗻!”几个内廷侍卫应命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架住了绎儿的双臂,往后拖去。
绎儿奋力挣扎着甩开他们的手道:“单凭这纸上几句话,就可以这样抓人么?我跟福晋说话,并非没有旁听者,我几曾说过羞辱福晋的话?她答应过我,要为了阿济尔活下去,找到陷害她的凶手,又怎么可能去自杀?”
“这些话与我说没用,有白纸黑字为证,你还是进宫和大汗去说吧!”内廷差官喝止道,扬手一指院门,“还不快点把人押回宫里!快点!”
绎儿挣扎不过,被几个内廷侍卫强行拖开,她望着一直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的豪格,内心里涌出了无尽的恨和失落。他明明知道她是冤枉的,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宫里的人像押送犯人一样的带走,并不出一语相救,冷眼旁观的做派仿若一个陌路人。一时之间,她的心彻底的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凉起来。
原来同甘共苦,风雨相偕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忘乎所以的天真想法罢了。
这一刻,她知道了,恨的根源是爱,因为爱他,所以此时才会格外的恨他。
雁奴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变故,在痴愣了片刻之后,一把甩开拦在自己面前的德希,飞奔着用最快的速度追了出去:“小姐!小姐——”
“雁奴!”德希提步要追,却被豪格横手挡在了当间儿,“爷!”
“让她去!”豪格的声音变得很冷淡。
“爷真的相信是绎主子对福晋下了毒手么?”德希质问道,“爷忘了那天绎主子是怎么为福晋求情的么?如果她真要除去福晋,何必多此一举?”
“你问的太多了。”豪格抽身要走。
“绎主子为了爷可以去死,爷这个时候难道要辜负绎主子的心么?”
“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豪格狠狠的瞪过去,那充血的眼睛显得多了几分狰狞,“还不滚远点!”
“爷!”德希不甘心的再次触犯他。
“都看什么看!还不都给我滚!滚——”豪格冲着傻在院子里已经痴傻了一片瑟瑟发抖的奴婢们歇斯底里的吼着,满是咆哮的愤怒。
看着面前成片跪下头也不敢抬的奴婢们,豪格隐约意识到了事情并非他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自己的府中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么单纯了,处处被别有心思的人下了连环套,目标直指自己。先是福晋呼吉雅被诬陷谋反,紧跟着是自己最宠爱的爱妾被指逼杀人命,每一个变故都是他无法凭借自己单方的力量去改变的。他救不了呼吉雅,正如他眼睁睁地看着绎儿被内廷侍卫拿下而无法出言阻拦一样。他像是被一个迷阵给困住了,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自己的敌人究竟在什么地方,将来还会面对什么。他想要找到一个方向,一个可以走出迷宫的方向,然而,那个设立迷宫全局的人却并没有这个打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个旁观者会是谁?他又能去找谁呢?
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那就是代善的儿子,他最贴心的朋友岳托。岳托娶的是呼吉雅的妹妹,他的处境和自己现在没有什么分别。既然不能指望局外的人伸手救自己,那就只能和同舟共济的人奋起一搏了。
德希陪伴他身边多年,见他此时不发一言,神情若有所思,于是试探道:“爷可想到了什么……”
“去……”豪格还没有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理清头绪,只是本能地指着门口,“备马!我要出去!”
“去哪里?”
豪格并不回答,径自奔着前院疾步而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的马背,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吩咐的侍从,直到代善府门的匾额映入他眼脸的时候,他的意识才从混乱的头绪中复苏过来。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跃下马背来,挥手让德希去叫门。
不想,不等德希到门前,代善府门房的小厮便主动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向着德希道:“德大人,您是陪您家主子来找大贝勒的吧?”
“正是。”德希回答道,“大贝勒……”
小厮打断他的话头,陪笑道:“您还是转告您家主子,我家大贝勒已经传下话来,说他身体不适,所有来客,一概不见,还请您家主子见谅。”
“可是……”德希还想争取。
小厮道:“我家主子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彼此还是不要过多走动,免得再生事端。”
德希回头看了看早已经不耐烦的豪格,无奈的点点头:“有劳了。”
小厮行了礼,退了回去,招呼左右重新要将门掩上。
正此时,门里一个声音道:“别急着关门,娘娘正要起驾呢。”
德希放眼看去,但见将要掩蔽的大门又重新洞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不由得脱口道:“庄妃娘娘!”
庄妃布木布泰全没料到在这里还会有人脱口叫出她的名号,顺声望去,这才看见了台阶下站着的德希,于是浅浅一笑:“原来是德大人啊!”
“奴才德希给庄妃娘娘请安!”德希慌忙打千行礼,“娘娘吉祥!”
“起来吧!”庄妃由婢女扶着,款步来到台阶前,温言招呼道,“德大人来此有公干吧。”
“回娘娘的话,奴才是陪主子前来有点私事。”德希说着便往豪格那处投去眼神。
豪格走近了几步才看得真切,近前几步打千行礼:“庄妃额娘安!”
“快免了吧。”庄妃递了个眼神让侍从将豪格从地上扶起,三两步来下了台阶,打量着豪格的脸色,不紧不慢道,“豪格贝勒今天的气色不是很好,莫不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吧?”
豪格犹豫了一下,迟疑着回了一句:“谢庄妃额娘关照。”
庄妃微然一笑,从他说话的声音和语调中,轻而易举的了解到了他内心的症结所在,只是不愿点破:“既然豪格贝勒还有事情要办,本宫就不打扰了。告辞了!”
“娘娘!”德希忍不住跪了下来,“其实……”
“德希!”豪格呵斥了一声,“娘娘身怀六甲,不要拿一点小事情烦扰娘娘伤神。”
德希见主人不愿多生事端,也只好作罢,拜道:“躬送娘娘。”
庄妃心领神会,也不多说什么,提步登上了一旁的马车。
看着庄妃的马车远远地向通往王宫的跸道而去,豪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庄妃的马车缓缓前行了一段,隔着窗帘依稀能听到街市那边传来的叫卖声,车厢里沁着沉香的味道,折射出主人安谧沉稳的性情。
庄妃身边的贴身婢女似是犹豫了很久,此时忍耐不住问道:“格格,豪格贝勒的那可儿似乎有话要说,可是豪格贝勒为什么不让他说呢?”
庄妃嫣然笑道:“苏麻你那么聪明,还用我告诉你么?”
“奴婢就是想不明白才问嘛。”苏麻撒娇一样的拉住主人的手轻轻摇摆。
“豪格贝勒福晋卷入谋逆大案的事情,你听说了吧?”庄妃侧过脸儿,看看苏麻的小脸。
“听说啦。呼吉雅格格不是被关起来么?”
“呼吉雅今天午晌死了。你可知道?”庄妃又问。
“知道啊,方才我们出宫的时候,不是正好看见去往豪格贝勒府提人的大人回来么。对了,好像还带了祖家那个格格回宫。”苏麻一边说一边回忆道。
庄妃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番,紧跟着说道:“如此看来,事情恐怕要有变数了。”
“哦?”苏麻饶有兴趣地凑近过来,紧紧的盯着主人的脸。
“呼吉雅的死顶多算做豪格贝勒看守失职,罪不至死,但是如果是在豪格贝勒府中被逼迫自杀,那就不免让人怀疑到豪格贝勒府中还有真正的谋反人物存在。他们因为要自保,就必须杀呼吉雅灭口。”庄妃慢条斯理的解析着,眉头越锁越紧,“祖格格被带进宫里,难道说逼死呼吉雅的人是她么?换言之,就是说,祖家谋反?”
苏麻被惊得一掩口角,支吾道:“会……会有这么严重么?”
“看来,要置祖家于死地的人不在少数,要借这场谋逆大案兴风作浪的人也不在少数。”庄妃的表情随着她慎密思维的不断深入琢磨,变得冷峻起来,与她的花容月貌产生了很大的反差,“这个目标似乎变得很有针对性,整个的情况也被人为的设计的很复杂。背后的始作俑者并不想让大家看出这个局的深意所在,但是剑锋却明明有准确的指向,那就是豪格贝勒。难道是……”
苏麻看着她的脸色从沉峻变向阴沉,紧跟着是一脉隐隐的忧心状,心下立马有了几分不安:“是冲着大汗?”
“不……”庄妃淡淡的只吐出了一个字,便将接下来的话都咽回了喉咙里,不愿再多说什么了。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的时候,绎儿的心已经冰凉的好像没有了知觉,她木然的被几个内廷侍卫“请”下了马车,茫茫然地往里面走去。
也不知道转过了多少亭台馆榭,曲径长廊,直到她被身后一个力量狠狠地搡进漆黑的屋子时,她摔伏在地上的那一刻,她才了解到自己还有知觉,还是活着的人。
腊月里的天气,虽然屋子的地面上铺着火砖,并不显得冰冷,但是她心中的冰冷已经覆盖了全身,没有复苏的迹象。她软软地趴在地面上,一点气力也没有,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了勉强维持的呼吸。
窗外的走廊里几个侍卫晃动的脚步声来来往往,他们的影子被投射在窗纸上,飘飘的如同鬼魅。
在这个屋子里,没有人搭理,更没有人会关注她的存在,她就好像一个被人遗忘的生命,等着被死神召唤的那一天。
她抬起手去抹脸上的眼泪,居然什么也没有摸到,看来,她已经将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这一刻,她猜出了要除去自己的人是谁,更清楚他要自己永远消失的原因是什么。
是的,她的固执挡了他的道,他苦心经营的未来。因为她竭力要为呼吉雅洗刷罪名,使他的全盘计划有可能落空,他怎么可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脱离自己的掌控呢?从安插尼思雅到她的身边,其实她做的一切都已经被他尽数掌握了,她却天真的以为不再和他见面便不会再惹上什么麻烦。回避,再而三的回避,似乎都是白费的。正如他说过的那样,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掌心的。他不期许她为自己做什么事情,但是如果她阻碍了自己的道路,就只有付出流血或是生命的代价来偿付。
“你别以为有了富绶,我就投鼠忌器,不敢把你怎么样。”
这句话突然间窜进了她的耳朵,连带着眼前浮现起他当时冷血的表情,刺得她生疼。
这次大约就是要告诉她,便是有富绶夹在中间,只要她威胁到他的大事,一样别想全身而退。既然她不想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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