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曳影尘梦-第6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将军!弟兄们怕是顶不住了!赶紧撤吧!”一个副将叫道。

“你敢惑乱军心!”曹鼎蛟吼道。

“属下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朝廷欠饷多日,弟兄们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那个副将一边砍杀着金军,一边大声的叫道,“咱们不能这样硬拼啊……”

曹鼎蛟一把拔出了佩剑,怒吼道:“我杀了你以正军纪!”

“鼎蛟!”谢弘抬枪架住曹鼎蛟的剑刃,“现在大敌当前,你想闹兵变自取灭亡吗?”

“那你说怎么办?”曹鼎蛟怒目以视。

“弟兄们!辫子军残暴,现在不战是死,战也是死。既然结果都一样,不如拼一回,为自己争一条生路!想等死的留下,不想死的,更我冲!”谢弘挥枪叫道,纵马身先士卒冲了出去。

也许真的是因为这个破釜沉舟的话语,所有的明军将士都向金军的阵列冲去,没有一个退缩的,一种看似微不足道却席卷了半个战场的排山倒海的气势,顷刻间压过金军队列而去。

皇太极想不到明军居然在这个情况下,士气不灭,还能全力的反扑,不由得长叹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居然疏忽了这一点。”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也许只有在这个“置之死地”的境况下,为了生存的渺茫希望,人可以付出超出寻常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努力。明军将士在求胜的欲望下,以一当十,越挫越勇,战势又开始倾向了明军一方,这使得皇太极不得不采取计划外的行动:“豪格,你带五千人马,从中助阿济格攻击明军,打乱明军阵势便是大功一件!德格类,你带兵集中攻击明军右翼,攻破为止!”

“嗻!”豪格和德格类应命而出,大队的人马带动着旌旗的掣掣之声,扑向了明军,以另一种更大的气势压向整个战场,犹如刚刚明朗的天空又蒙上了无尽的阴云。

到了此刻,皇太极更加确信自己和范文程的判断是没错的,明朝这个汉人政权虽然腐败无能,但是,并不代表它已经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已经丧失了生存的希望。在这个辽阔于金国几百倍的疆域里,还有无数竭尽所能奋起反抗的斗士,他们是脊梁,这个民族的脊梁,只要他们没有垮掉,没有屈服,自己永远也征服不了这个世界的人们。他心里陡然间记起了一句话,一句范文程曾经在给自己说书时候谈到的话:“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一边,明军的情况也愈发的糟糕,队伍中不断有人倒下,而且越来越多,外围的金军几乎快要把他们给淹没了。

“将军,辫子军又加了两队人马!”

“鼎蛟,咱们得赶紧冲出去,不然就要全军覆没了。”谢弘一边招架,一边叫道。

“报——”一个小将狼狈不堪地报告道,“总兵大人和少将军已经被包围了。”

“什么?”曹鼎蛟初经战势,这一下彻底慌了。

“生死之际,不能在犹豫了。”

谢弘试图振作曹鼎蛟的精神,但是曹鼎蛟分明已经失去了冷静:“不!我不当逃兵!”

“这不是逃兵!”谢弘来不及解释,“你们保护二少将军冲出去!”

“我不走!”曹鼎蛟挣扎道,却完全抗不住几个侍卫的挟制。

“留得青山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谢弘向着曹鼎蛟大声吼道,顺势狠狠一鞭抽在曹鼎蛟的坐骑上。

曹鼎蛟的马受了惊吓,冲出去的同时,豪格手中的长枪也到了谢弘的胸口。

谢弘本能地仰身躲开,格住了他的枪尖,用力把他的枪顶了回去。

“你们几个去抓曹鼎蛟,父汗要活口!”豪格横枪立于谢弘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几个随从应命追了过去。

“你们败局已定,还不速速下马受降!本贝勒饶你不死!”豪格冷冷一笑。

“你做梦!”谢弘挺枪刺了过去,全无后退之意。

两人于是战在一处,两柄长枪闪乱出一片银光,一时难分胜负。

“别在做垂死挣扎了!投降吧!”

“降字我从来不会写!”谢弘决心毅然赴死,于是坚决的回驳他,手上的攻势也越发的一枪紧似一枪。

他全身心的与豪格交战着,却没有留意身后的一直流矢带来的劲风。等他听见风声的呼啸,连忙躲闪,箭是闪过了,枪却正着于胸口。他的身子一斜,勉强撑住,扬手拔出了佩刀,合着刀上的银铃声反手往脖子上抹去。

不等他的刀锋抹上脖子,几支嚆矢相继在他的背上扎根下去,牢牢的将天际的最后一抹光亮掩藏了。

他像一片深秋的枯叶,飘然坠下了马背……

第三十五回

 又是一年的中秋节了,这是第三次在这个地方度过中秋佳节了。三年平淡的生活,让绎儿早已忘记了中秋节的独特味道了,若不是尼思雅提醒,她根本想不起来今天和往日有什么不同。从一大早起床,尼思雅便忙得不亦乐乎,说是今天晚上按例是要进宫进谒的,倘若等到宫里的通知到,再行准备怕是来不及的。

绎儿对于进宫的兴致并不很高,处理完进谒的帖子,她便埋头抄着心经,打发着时间。这深宅高院的,固定不变的一方天空,她早已经看的了无生气了,唯一能感觉到一点生的气息,也不过是看着富绶在奶妈的陪同下,在院子的榴树丛中玩耍罢了。

她正在发呆,却被富绶摇晃她的小手扯住了,回过头来笑道:“怎么了?”

“花……”富绶奶声奶气地举着手里的一朵白色雏菊,趴在她的膝头上,努力踮脚想把花插到她的鬓角上。

她心思一动,搁下笔,伸手抱起富绶,抱到腿上,让他将花插在自己的发髻上,继而亲亲他的小脸:“绶儿真乖哦!额娘亲亲哦!”

富绶咯咯的笑起来,一双在花坛里摸的泥乎乎的小手抹了绎儿一脸。

“哎哟!”奶妈赶紧把他抱下来,“小主,你没事吧?”

绎儿忍不住笑起来,摘下腰上别着的手绢,细细地去擦自己被弄脏的脸:“没事没事。你一会儿带绶儿去把手洗洗,免得他一会儿嘴馋又用脏手抓东西吃。”

正说话间,呼吉雅带着两个嬷嬷进了院门来,绎儿见了慌忙起身行礼:“福晋。”

呼吉雅脸色并不好看,强做倨傲罢了:“准备一下,等会儿跟我进宫。”

“是。”绎儿垂手应道。

“对了。”呼吉雅不很自然的弯了下嘴角,方才要走了,这又回头过来,“把富绶带进宫吧。今天正好是父汗他们班师回来的日子,宫里肯定要大庆,阿济尔和格洛都要进宫。不让富绶去,回头我又落个恶名。”

“奴婢不敢。”绎儿谦恭的行礼。

“你知道本分就好。”呼吉雅冷哼一声,“别以为生了个儿子,就有什么大不了的。母凭子贵虽是那么说,但是,你到底是个汉人。”

绎儿心里有点酸楚,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应声:“奴婢记下了。”

听着呼吉雅的脚步声远去,绎儿一直低着的头这才抬起来。

无论豪格如何的爱她宠她,也改变不了她的身份,她是个汉人,是他们的敌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纵使豪格希望她能忘记自己于国别和出身上的痛苦挣扎,但是,现实并不能如她愿望的那样。她的身份在这里本来就是一个很矛盾的现实,自己忘记不过是一个麻木自己的方式,然而麻木可以一时,可以一世么?她可以和豪格做一时的忘情缠绵,可是这份男女之情是无法掩盖她真实的千疮百孔的心的,疲惫之后,她会累会更痛苦。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已经装了太多的东西,都快要装满了。可若是非要忘记什么,她其实做不来,这点她很清楚。

这场战争有多长,她完全预料不到,只是在这一个月之间,她度日如年,把自己撕扯成了两半。这份痛苦不是其他人所能了解,也不是她自己能力所能化解的,她只好用心经来平复自己挣扎的心,平复自己的牵挂和担心。

可是,心经并不是万能的。

这份心情一直被带到了晚间的宴会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觥筹交错的喧嚣,富绶已经在这没完没了的冗长宴会里沉沉的睡着了,被奶妈抱着先行回府了,将她孤独的晾在了一边。这里本不是她的世界,不属于她,她说到底不过是个局外人而已。面前用卤水煮过的白肉,让她闻起来全无胃口,勉强塞了几块点心下去,已然是饱了。她的胃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浅了?不过是这白肉淡淡的颜色,让她看起来有一些害怕,甚至是联想到战场上血肉模糊的场景,不禁胃里一阵翻腾。

见她弓着背,藏在走廊的阴影里,一直忙于应酬的祖泽润悄然跟了过来。他们兄妹两好久不曾见面说话了,这次入关作战,地形图和计划方案都是祖泽润协助去做的,目的倒不是为了升官请赏,而是单纯的想要得到一种信任,从而使得祖家在这里的地位更巩固一些,免得波及到自己身居高墙深院的妹妹受苦。

绎儿能了解泽润的苦心,更能体味这各种的痛楚,她一直刻意的回避让祖家的人牵涉到征明的战争中来,可是,凭她一人之力,如何能让祖家在这里安康的过下去呢。

“三妹。”祖泽润在背后轻声唤她。

绎儿的呕吐已经止住了,用手绢拭了拭唇角,回过头来:“哥。”

“不舒服么?”祖泽润的眼神里满是担心。

绎儿淡淡的笑了笑:“不妨事的。”

“看你的脸色真的是不太好。”祖泽润轻轻抚摸着妹妹的背脊,“这种宴会你还是不来的好。”

绎儿苦笑:“这个由不得我的。”

祖泽润四顾了一番:“见到豪格贝勒了么?”

绎儿摇头道:“没呢。他……忙着应酬吧。”

突然一下子冷场了,祖泽润不知道该说什么,绎儿也不晓得当如何说起,两人都愣住了。两个人如同一对陌生人,尴尬的无从开口,却又找不到理由道别。

绎儿安静了一会儿:“哥,这次出征,大同那边……”

“损失很惨重。”祖泽润知道妹妹的心思在关内,当着她,依旧是站在大明的角度来说,“大同城下一战,曹总兵部伤亡过半……”

“过半?”绎儿的眉头不禁收紧了,“那……”

祖泽润长叹了一口气:“具体的情况,我还不清楚。但是,这次大明伤了元气是肯定的。”

绎儿正要说话,便看见豪格从长廊那边过来,生怕再说这些会给祖泽润平添麻烦,于是噤了声,等他到面前。

“臣给贝勒爷请安。”祖泽润依照女真人的礼节打了个千,这让绎儿多少有些不自在,于是别过脸去不看。

“平身吧。”豪格看了绎儿一眼,和祖泽润寒暄道,“这次能大获全胜,多亏了你的地形图和进攻方略,父汗很是高兴呢,刚才还在夸你,要打赏呢。辛苦你了。”

祖泽润恭敬的笑道:“这是分内的事情。”

“对了,我让人给你留了点战利品,你去看看,好好挑些带回去吧。”

祖泽润明白这话是在下逐客令,于是行礼告退:“多谢贝勒爷的打赏。臣就先行告退了。”

豪格点点头,看他躬身退下,走远了,这才转脸向绎儿道:“看见我也不说话?嗯?”

绎儿欠身行礼:“奴婢请贝勒爷安。”

豪格轻嗤一声:“我一回来,冷冰冰的,就给我来这句。”

“礼数不重要么?”绎儿正视他,见他胡子拉茬儿的样子瘦了许多,心里忽得不是滋味。

豪格气恼的想伸手去揪她的粉颊,正好一队宫女走过来,望见他行礼:“贝勒爷吉祥!”

“哦!免礼了!”豪格只好作罢,用眼神狠狠地瞪了绎儿一眼,只等着宫女们过去了再收拾她。

绎儿知道他投鼠忌器的,掩口暗下一笑。

豪格嗔怒地盯着她:“笑!”

绎儿被他热辣的眼神看的不自在,抽身要回避,正看见德希远远的过来:“德希来了。”

豪格有些恼火这个家伙来搅局,清了清喉咙道:“又是什么事啊?”

德希冷不定被吓了一跳,慌忙近前来:“是……哦,那个小子还是不肯进食,也不让清洗伤口,一心求死,都统大人很头疼,求奴才来请示贝勒爷的意思。”

“就急这么一会儿么?”豪格狠狠的用眼睛杀他。

德希识相的连忙告饶:“奴才也跟他说来着,他说这样下去,若是真的出了人命,跟爷不好交待。催了奴才许久了,奴才实在是……”

豪格很不耐烦道:“这个浑小子,还真是来劲得很!早知道就不把他费劲弄回来了,要不是父汗严令要抓活的,我早就……算了!派人去劝降没有?”

德希听他说到劝降,立刻跟霜打的一般蔫了:“派了两拨了,都给他骂回来了。依奴才看,直接杀了他算了,怪闹心的。”

“我能杀他早就杀了,还把他带回来干什么?”豪格抽手给了德希后脑勺一个巴掌,“去,你自己去劝降!再不行,在不行……再说!”

德希犹犹豫豫地磨蹭:“奴才……奴才去恐怕不管用……”

“他有多大的面子?难道还要我亲自去不成?”豪格火大。

“都统大人请爷亲自去……”德希的声音越来越小,偷眼打量着主人的脸色是阴是晴。

豪格扫兴无比:“我要他干什么用的?啊?”

绎儿见两人僵持着,于是开口道:“既然是公事,还不快去办,耗在这里做什么。”

豪格狠狠地瞪了绎儿一样,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来,他这么不情愿去,还不是因为久别重逢的舍不得这温柔乡么。

“爷……”德希一脸无奈。

豪格气呼呼地起身往出走:“走走!好事情都让你们给搅合了!这都回来了,还没完没了的,能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

德希向绎儿行了礼,告退着要去追疾步远去的主子,却被绎儿伸手拉住了衣袖:“小主还有什么事情?”

“是打大同时候俘虏的战将么?”绎儿试探着问道。

“是啊。”德希无奈的应道,“这个姓谢的小子,是奴才遇上的最难缠的人了……”

绎儿只觉得脑袋里嗡得一声,瞬间失去的意识,一片空白的像一个傻瓜一样的杵在原地,面前的德希说了些什么她完全听不见了。直到德希走了许久,尼思雅找到她面前来,她也未曾缓过神来。

尼思雅有些奇怪于主子直愣愣呆滞的眼神,又不敢多问,只得扶着她慢慢往出走:“小主,外面的筵席散了,福晋说,让咱们快些回去了。”

绎儿不知有没有听见,只是无意识的应了一声,然后梦游一样的由着尼思雅扶着走出长廊,跨过宫门门槛的一瞬间,她听见了尼思雅的惊叫:“小主!”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失力地跌坐在高高的门槛上,脚踝上疼渐渐发作出来,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了,胸口的疼痛胜过了目下的一切。

她要怎么办……

第三十六回

 晃动的车厢里,豪格紧紧的拥着她,生怕她会在顷刻间销声匿迹一般。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黑暗中,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彼此的温度。不,对于绎儿来说,还有那份藏在自己内心的那份不知所措的担心和痛心,它构筑的牵绊让绎儿无法纯粹的面对豪格的温情。

她真的很想知道德希口中的“姓谢的小子”是否是谢弘,想知道谢弘的状况现在是怎样的,他的伤重不重,他会不会死,可是又不好开口去要,想要用旁敲侧击的方法去套话,却很清楚现在什么也套不出来,因为此刻,在豪格的心里军务都是九霄云外的事情,他的心都在自己的身上。等他沉静下来再去套话,也许他反而容易怀疑她之前的投怀送抱是别有用心。她矛盾着,于是沉默着不出声音。

豪格听着她湿漉漉的呼吸声,感觉着她衣领中散发出来的淡香,积蓄了一个月的爱恋有些难于控制,抱她的双臂更加的用劲了。

绎儿吃痛的轻轻呻吟了一声,立刻便是豪格再也控制不住的拥吻。

这黑暗中绵长的吻,彼此交错的呼吸声,衣料摩挲着发出的依恋声,还有亢奋与忘情的吟哦,是在倾诉彼此分别一个月来的想念么?

“别……”绎儿稍稍喘息了一下,挡开了他想要褪她衣服的手。

他意犹未尽的纠缠着她,带着亢奋的粗重喘息摩挲着她柔软的发丝:“你折磨了我一个月……难道还不够么……这一个月,你真的一点也不记挂我么?”

绎儿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他的话,沉默地看着昏暗的没有光亮的前路,好像看着自己没有方向的未来。

因为她的无动于衷,豪格的一腔火热慢慢被浇灭了,抱她的手臂渐渐松开,带着失望的口气道:“心不在焉的样子……你在想什么?嗯?”

绎儿无意识的答道:“我不知道……”

豪格一把扳过她的脸来,盯着她微微有点亮光的瞳子道:“看着我的眼睛,快点说实话。到底怎么了?福晋又对你做什么了?”

“不是的。”绎儿竭力想回避他的眼神,生怕他洞彻自己深藏在内心里的秘密,“我没事……真的……我只是,只是想到那个不降的将领,想到自己以前的事情。如此而已……”

“想他做什么?”想到这个让自己气恼的家伙,不但让自己在处理公务上很没有面子,就连自己和心爱的女人的亲热都变得扫兴许多,豪格的心里就油然生起一丝不快,“你都已经不是明朝的人了,想这个做什么。”

绎儿的心里一怔,莫名的有些痛楚,她想要本能的为自己的汉人血统反驳,却发现是那么的无力。她的确已经不能算作是明朝人了,也许在明朝人的眼中,她是彻头彻尾的叛逆,她现在若是在关内说这个话,估计已经横死当场了。她的脑海里蓦地想到了袁崇焕的死,一个不是叛逆的人尚且会有这样的结局,何况自己已经是一个叛逆了,纵使她内心从来没有背叛她的国家和百姓。

豪格看着她闪动着晶莹的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伤到了她敏感的心,于是手慢脚乱的去安抚:“我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心里难过。”

绎儿摇摇头,摒弃了眼中的水汽:“没有。我只是不想他死……毕竟他是我的同胞……”

豪格宽大的手掌在绎儿的背脊上轻轻的抚摸着,像是哄孩子一样:“你不要想了……有些事情会越想越难过的,何况是感同身受。”

“如果……”绎儿试探着说,“如果我可以帮忙的话……”

豪格长叹了一口气:“那个小子连我的面子都不买,我方才去跟他谈,他就拿背对着我,一句话也不回答。真不知道到现在这个地步,还拧什么劲儿。”

“既然你说到感同身受,不如我去和他谈,或许……”绎儿抓住机会大胆的要求。

“你?”豪格捏了下她的脸,“你还是算了吧。我不想你出什么危险。再说,万一他对你……那我是不能答应的。”

绎儿的眼睛灰暗了下去,可又不甘心,推而求其次道:“劝降信呢……我想……最好能帮帮你……”

豪格眼前一亮,立刻反应道:“你这个主意倒是可以试试看。”

绎儿心里暗自有了几许欣喜,不便大动声色,于是微微靠紧了他的胸膛:“回头我写好了,交给你。”

“你不怕我看么?”豪格笑道,能够感觉她手上的温度已经开始复苏了。

“你可以看着我写。”绎儿望着他,眼睛笑得弯弯的,“难道我还能写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种见不得人的,只准写给我。”豪格霸道的笑起来,狠狠地在绎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听见没有?”

绎儿藏在黑暗中的眸子终于因为心结有了解开的希望而变的敞亮起来。

太阳快要爬上正午的天空时,德希带着两个贝勒府的侍卫进到了关押战俘的屋子里,径直走到了桌子边坐了下来。他仔细打量着对面面壁而坐的人影,觉得他的背脊还算撑得住,应该能有精神和自己说话,于是清了清喉咙道:“喂!那个……你能说话吧?”

屋子里静悄悄的氛围没有一丝改变的意思,无人应答的场面让德希再次面临尴尬。不过,好在他已经有了经验,习以为常的自说自话:“喂,我这次来,带了样东西给你。你要不要看?”

“沉默是金”这个词用在德希面前的人身上,也许是再贴切不过的事情了。

德希有点恼火,端起茶碗,将茶水灌了下去,以此让自己有点耐性,毕竟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其实他很清楚,他的主子让他拿这个劝降信来没什么意义,也根本不会有出乎意料的收获。他对面的家伙,除了沉默绝食以外,就像一个雕像,从早到晚好像都不会动弹的。但是,主子到底是主子,任务也终究是任务,他一个奴才没有挑肥拣瘦的权力,只得应付着。德希甩了个眼色,让身边的随从将劝降信送到对方的身边:“把信给他。”

对方依旧是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斜一下,好像当这一切都不存在。

随从的手僵在那里,进退维谷,无奈地去看德希:“德大人……”

德希长舒了口气,挥手招随从回身边来,取过书信,自顾自展开了:“你既然懒得看,我来读给你听好了……见鬼!去找个会看汉字的人来!”

他会说汉语,却不太能看懂汉字,在他眼里,这些方方正正的东西,加上复杂的笔画,他完全分辨不清楚哪儿是哪儿。

随从应了一声,不多时带了书吏来了。

德希将书信交给他,自己起身反翦了双手踱了两步:“会读吧?会读的话,读给他听。”

书吏是个汉人,将书信展开仔细看罢,朗声读道:“昔日欢作沉水香,双烟一气凌紫霞。今朝伤心别伊人,烛花含泪不堪剪。世事多倾轧,吾自枉断肠。总是秋衣罗扇怕相逢,何苦尘缘明灭空叹嗟。今生无所冀,来世安可图……东江龙子奚……”

德希听的一头雾水,但是依稀能感觉到是一首诗:“书吏,这是你们汉人的诗?”

“回大人,不是。它根本不合韵,也不合平仄。”书吏也是费解无比。

“龙子奚?龙子奚是谁?”德希琢磨着,回忆自己脑子里残存的伟大诗人的名字,“跟谁一个年代的?唐朝的?不对……东江……朝鲜人?朝鲜有姓龙的?”

“不用猜了。”面壁的人冷哼一声。

德希吓了一跳,居然因为这个不伦不类的句子,这个一直沉默顽抗的人开口和自己说话了:“你……你说什么?”

“把东西给我。”他伸出一只手,悬空张开,等待信交到他的手上。

德希向着书吏歪歪脑袋,示意他拿过去,书吏哆哆嗦嗦地走到前面,将书信放到那只手上。

熟悉的墨迹让周遭的一切都暗然失色,谢弘无法再保持那份冷静和淡漠,那来自墨迹上的新鲜墨香将他的心牢牢的抓住了。这一切恍若是梦境中的事情,和这字迹的主人在乱世中再次相逢,难道将是眼前的事情么?究竟是他死了,还是她复活了?

谢弘拼命的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再三的告诉自己,绎儿已经死了,死了三年了,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更何况是她的字迹。这一定是敌人的阴谋,可是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如此完整的背出当年自己和绎儿之间的话语,并且更清楚的了解绎儿在东江冒名的事情。他在脑海中快速的搜寻着答案,他很快想到了一个人,但是,他不能确定。

“你看够了没有?”德希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我要见一个人。”谢弘叠起信笺,依旧没有回头。

“好!”德希以为自己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大大的出了一口气,看来绎儿的确是很了得,一首诗就可以让这个顽固分子老老实实地缴械投降,“我马上会去通知贝勒爷。”

大约是因为过了中秋节的缘故,午后的阳光已经不如先前的热辣了,祖泽润靠在花树荫下的躺椅上,眯着眼睛小憩着。沅娘站在他的背后,小心地梳理着他长长的发辫,轻声和他说着话:“小三儿也大了,该寻个先生教教了。”

“怎么?你还想让小三儿去考进士不成?”祖泽润满是淡漠的口气,“这里可是没有内阁的……”言下之意很清楚了,这里不是大明朝,祖家也不过是个奴才,干的好是本分,不见得赏赐,做不妥当却是罪过,必是有处罚的。

沅娘自是听得出他的意思的,长长叹了口气:“可也不能这么耗着啊。孩子可是耽误不起的。你若是不管,我只好去求三妹了。”

祖泽润有些气恼的样子,一把夺过了沅娘手中攥着的自己的辫子:“算了!不用梳了!”

沅娘知道他是生气,只是心里也不甘:“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还当真置气么?”

祖泽润撩开盖在腿上的薄毯子,站了起来:“我再跟你说一次,不要动不动就找三妹。三妹的不易,你自己也看的到。”

沅娘被他训了一顿,一双手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

正在这时,管家匆匆进了院子,行礼道:“老爷,夫人,德大人来了。”

“快快有请。”祖泽润平了一下呼吸,整装道。

“会不会三妹出了什么事情?”沅娘看着管家远去的背影,不无担心道。

祖泽润瞪了她一眼,脑海中却浮现起了自己妹妹的苍白面孔,心里一阵阵的发酸,不想让妻子看见作为男人的伤感,于是疾步往前厅而去。

德希已经在厅堂的椅子上安坐了一会儿了,见到祖泽润进来,连忙起身:“祖大人。”

“德大人有礼。”祖泽润还礼道,“不知大人此来有何见教?”

“奉了贝勒爷之命,请祖大人去见一个人。”德希恭恭敬敬道。

“不知要微臣见的是什么人?”祖泽润应了一声,反问了一句。

“是我们从大同带回来的明朝俘将。”

祖泽润依稀记起来,最近的两日里,常听周围的人聊起这个事情,还一径嘲笑几个前去说降的汉臣没有能耐,自取欺辱。当时他还寻思,但愿找不到自己的头上来。他祖家五代镇守辽东,在大明朝廷里面,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番不得已受降更易主人,不免为大明朝的诸多显贵将官不耻,自己若是前去,只怕会被羞辱的更甚。

德希见他不说话,大致猜到了他的心思,开解道:“大人,是那个明朝俘将点名要见你的。他看了绎主子写给他的劝降信,突然提出要见大人你。”

祖泽润更加的疑惑了,他不由得眉头深锁,始终猜不到原因:“小主她写了什么?”

“一首诗……嗯,不过书吏说,不符合你们汉人的格律什么的,不算是诗……”德希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对了,大人是否认识一个人,叫做龙子奚?”

“龙子奚?”祖泽润听到这个名字,隐约有一种预感,他直觉的意识到,这个事情和祖家有点什么关系,要知道,自己的母亲,也就是绎儿的母亲姓龙,可是他的外祖父家并没有一个叫做龙子奚的人存在,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对。”德希沉了一口气,“我们实在弄不明白。”

既然事情的矛头已经引向了祖家,祖泽润知道无法推拒了,是福还是祸,他固然猜不到,可是总是要面对的,于是应道:“请德大人回报贝勒爷,微臣这就前往说降。”

德希得到了需要的回复,将前往囚室的牒文交给了祖泽润,起身道别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