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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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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
“去宣府,我在那里当职带兵,以后儿子会好好侍奉你的。”
谢尚政的泪又下来了:“你有这份孝心,爹已经很满足了。”
“进屋吧,我帮你收拾一下,咱们今天就走。”谢弘扶起父亲。
“就你一个人回来?”谢尚政擦干了眼泪,慢慢直起了已有些佝偻的背脊。
“嗯。”
“她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你说谁?”
“绎儿。”
谢弘沉默了一下,闷着声音说道:“没有。”
“她还是不原谅我吧。我知道,以她对我的恨,能接纳你,已经不容易了。”
“她……不会的。”谢弘有点哽咽。
“她在哪儿呢?和你在一起也有快三年了吧?”谢尚政皱了皱眉,又满是憧憬地笑道,“你也是,别总是忙着军务,东奔西跑的,家里也要学会照应。你的信里从来不说这个,也不知道你这个当人丈夫当孩子爹爹的人,做的好不好。”
谢弘低下头,咬紧了牙关:“爹,你别说了。”
“怎么了?”
“她……她死了……在大凌河……”谢弘的旧疮疤又开始流血了,汩汩的流血。
谢尚政如同当头棒喝:“这怎么……怎么可能……祖总兵不是逃回来了么?她怎么会……”
“祖伯父是诈降而归。绎儿的性子,断不会降的。即使是诈降,也不会……她对我说过,要跟大凌河共存亡,我在城下找到了……她身上的遗物……”
谢尚政沉默了,他看着儿子痛苦欲绝的模样,憔悴的面庞,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话才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他想说他也觉得很痛苦,他想跟儿子说对不起,可是,他不敢,他说不出口。他只是用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儿子的肩,把他拥在自己的怀里,安慰他千疮百孔的心,他欠了儿子太多太多,欠了这个世界上太多的东西了。
谢弘并没有抗拒父亲的怀抱,这份温暖虽然并不足以重新让他冰冷的心复苏,却带来了父亲对过往的忏悔,在相拥的一瞬间,他居然不知觉的就原谅了面前这个十恶不赦的人:“爹,你不要太自责了。其实,也不全是你的错……”
谢尚政长叹了一声,抚着儿子的背,神色黯然:“天色晚了,今天就别走了。我……我还想去看一个人……”
谢弘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去安排吧。”
“你知道我要看谁?”谢尚政有些惊讶。
“督师吧……”谢弘望着开始阴霾下来的天空,喃喃道。
大雨滂沱地落下来,在地上溅起无数的水花,打湿了谢尚政父子的衣角,在油纸伞上发出哗哗的筛响声。谢弘小心得扶住走得有些跌撞的谢尚政,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父亲在这短短的几年间,苍老了许多,已经不再有他离开时的那份矫健矍铄了。
通往袁崇焕墓地的路并不遥远,可是两人却觉得用了一生的时间。
他们是在去赎罪的路上,是在往另一个灵魂所在的地方表示自己的忏悔。他们的心是忐忑不安的,他们恐惧,恐惧得不到原谅,他们痛苦,痛苦于自己当年的作为。与其说是父子两,不如说,是谢尚政一个人。
一起求学长大的朋友,曾经在冷月边关携手同行,曾经在战火硝烟中不离不弃的生死之交,却因为利益,因为彼此造成的隔阂,反目成仇。袁崇焕直到最后一刻,也许都不能真正相信这个朋友的所谓。而谢尚政恐怕到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也许都不能原谅自己对朋友犯下的过错。可是,他们之间已经无法再用语言来表述彼此的心情,交流彼此的感情,他们也许已经是陌路人了。
小屋的门被谢弘轻轻的敲开了,佘顺看见了谢弘,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迎接。但是,当他听到谢弘告诉他的真实来意后,他的脸色有些沉峻,沉默了下来。
谢尚政在院子里提着香烛,举足不前,踟躇着在原地退退进进,整个衣襟的下摆和鞋已经被泥水浸透了,从上到下透着狼狈和颓唐。
“大哥……”谢弘犹豫着开口,“我知道……我知道这很难接受,换了我,我也不会接受的。可是我爹他……他既然悔过了,总是……给他一个机会……哪怕,让他跟督师说句话也是好的。”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很难接受……”佘顺沉吟道,又抬眼看了看谢尚政,“毕竟老爷是因为他才死的,如果不是因为公子你当初的作为尚可称得上忠义,我是不会让你进这个院子的……毕竟……”
“我明白。”谢弘也跟着长叹道,“只是,我也只是想借此让督师心里好受一些……让他曾经的朋友,或者出卖他的混蛋,跟他说一声抱歉……”
佘顺犹豫了一番:“既然如此,进来吧。”
谢弘倒身要拜,被佘顺扶住了:“公子不需如此大礼,当初若不是公子相助,老爷的尸骨是取不回来的。”
“这一拜,是我替我爹谢罪的。”谢弘坚持跪了下来,重重地拜了下去,直到额头磕在地上,沾了一地的雨水。
“快起来!”佘顺的眼睛微微泛起的水雾,弯腰扶起他来,“外面雨大,让你爹进屋吧。”
“爹。”谢弘起身,扶着谢尚政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光线很黯淡,让人有点阴郁的感觉,从亮处到暗处,谢家父子的眼睛一下子还不能适应,适应了之后,便看到了偌大的堂屋里,正中是两座隆起的墓冢,前面的供桌上放着袁崇焕和程本直的神主和香烛,还有几样广东的小点心。
佘顺取了蒲团来,放在了墓冢的供桌前,拈了香递给了谢弘。
谢弘接过来,小心地递给父亲:“爹……”
谢尚政颤颤巍巍接了过来,在蜡烛上点着,插进香炉中后,整个人直直地跪了下去。
在他的额头触碰到地面的冰冷之际,压抑了两年的负疚和痛苦都倾泻而出,化作无尽的泪水冲刷下来,让他几乎无颜抬起头面对袁崇焕的神主,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说道:“元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是该天诛地灭的人,死不足惜……我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以向你谢罪,向天下人谢罪,向辽东死去的千万英灵谢罪……我鬼迷了心窍!我不是人……我真的,真的是不想让你死的……真的不想……可我的一念之差却让你死了……我知道我没脸在这里拜祭你,别人都会说我假惺惺做样子,说我来拿钱买安心……都不是,真的,都不是……我是来向你谢罪的,不管你会不会原谅,我都要向你谢罪……”
一份迟来的忏悔,尽管时间不可逆转,再难倒回,死去的人也不会因此而活过来,但是谢弘由衷的希望这个世界真的有灵魂存在,希望袁崇焕的在天之灵能原谅这个自私的朋友,虽然他们都明白,一颗被朋友伤害的流血的心灵是不会那么容易愈合的,这个疮疤是永久的。
“爹,督师他人那么好,会原谅你的……你别太难过了……”谢弘弯腰劝道。
“佘兄弟,”谢尚政嘶哑着喉咙冲着一旁站着的佘顺道,“我想……”
“你说吧。”佘顺的眼睛有些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我想和元素单独待一会儿……可以么?”
看着老泪纵横且悲伤欲绝的谢尚政,佘顺不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但是,依着他对这个人的恨,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赞同的话来,于是默然转身,出了屋门去。
“爹……”谢弘想去安慰父亲。
谢尚政无力地挥了挥手:“弘儿,你也……出去吧……”
同样在滂沱大雨的洗礼下,梁府的门口,一个幽灵般的身影徘徊不绝。她的身上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头发滴滴答答地罗着水珠,雨水和泪水交浑在一处,根本分不清楚。她撞进门,眼前的一切都让她心碎。
偌大的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一片死寂。她走了两三步,耳畔似乎又响起了梁廷栋的声音,她可以想象她父亲怎样被降罪,家人又如何被贬戍流放。
屋子里到处是封条,让她难以相信这曾经充满祥和与温馨的家庭,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漂泊的茕茕孑立的影子。她试着叫道:“爹——娘——”可是除了回声,就是入嘴的雨水还有泪水,什么都没有,就连仅有的回音也很快便被大雨的纷乱给掩埋了。她失望了,绝望了,犹如无助的受伤的小兔子,窝在了天井的屋檐下,失声痛哭。
不久,门口的一阵喧闹打破了平静,她畏惧地将自己的身体见机地缩在了门角的阴影里,看着渐渐逼近的灯笼,还有温公子凶神恶煞的面孔,不住的战栗。
“就知道你在这里!想回家?也不看看这里是不是姓梁!”温公子冷冷的嘲讽道,“既然来了,我看你就甭回去了!”
“你……”
“看清楚了!”温公子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来,团起来,丢在她苍白的脸上,“本公子休了你这个贱货!”
“禽兽!”谢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谢公子,原来是你来了……”温公子故作寒暄地嘲讽他,“怎么?我这刚休了她,你就等不及了?看来你从死了男人的寡妇,到被休出门的贱货,你都是来者不拒的!”
“我懒得跟你废话!识相的,你给我滚出去!”谢弘冷眼以对,他早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冷言冷语,哪里在乎这么个小人物,“马上!”
温公子扭过头,冲着伏在地上几乎痴傻的梁佩兰一笑:“你的命可真是不错!好好伺候他吧……哈哈哈……”
“滚!”谢弘暴喝道。
“姓谢的,你少得意!你的功名还在我爹手里攥着,我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马上死!”温公子恶狠狠地凑近了谢弘的脸威胁道。
“我的生死流寇和辫子军都拿捏不到,凭你也配?”谢弘瞥了他一眼,齿冷道,“功名在我眼里,如同粪土。我早是死人一个了,还用你威胁?”
“你……”
“要走你就快走!别在这里找不自在!”谢弘硬梆梆地甩了一句。
温公子被抢白了一通,脸上青红难当,气呼呼地领着家丁们拂袖而去。
谢弘弯下腰来,将伞撑开,为梁佩兰挡住雨水:“梁姑娘,你……不要太难过了……”
梁佩兰颤抖着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看到谢弘真挚的目光的那一瞬,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崩溃的情绪了,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纵声大哭了起来:“爹——我心里面好苦……为什么……爹——”
谢弘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由她抱着自己放声大哭着,发泄着一切可以发泄的情绪,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弱小的女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她投入自己的怀抱。
谢尚政站在回廊下,看着被梁佩兰抱着的儿子,默默地仰起头,看着越来越黑的天际,陷入了复杂的内心斗争中。
天亮的时候,寄住在墓地小屋的谢弘便被佘顺敲门的声音给惊醒了,他披上衣服,打开了门:“出了什么事情?”
“你爹一早留了封书信,人就走了。我拦不住。”佘顺说着将一封书信递了上来。
谢弘打开信封,展开信笺,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将信笺揉做了一团,扔在了地上。
佘顺弯腰拾了起来,递给他:“这是做什么?”
“没用的。”
“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谢弘失力地坐了下来。
佘顺小心地展开了信笺,看了几行,脸色沉峻中带着分尴尬:“让你娶梁小姐?”
“这是不可能的。”谢弘压低了声音,但却是不容置喙的口气。
“也未尝不可。梁小姐对你的情意,我是知道的。”佘顺平静的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可是……”
“我知道你对祖姑娘的感情,但是,祖姑娘已经去世了,你这样坚持没有意义。”佘顺长出了一口气,将手搭在谢弘的肩上,“你常年在外面转战,总得有个人照应才是。目下你救下了梁小姐,她跟着你去关中,一路上不清不白的不方便不说,回头进了军中,没有名分,可也是耽误了人家不是?”
“不!只要找不到绎儿的尸骨,我是……不会死心的……”谢弘坚定的摇头道。
“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
“心里已经被绎儿占满了。”谢弘下意识的摁着自己的胸口说。
佘顺还想要解劝的时候,梁佩兰大约是被吵醒了,从旁边的屋子转了进来:“出什么事情了?”
“谢老爷,走了。”佘顺帮谢弘打马虎眼,顺手将信笺扔在了烧纸钱的火盆里。
“去哪儿了?”梁佩兰不解道,“今天不是要启程去关中么?”
“我爹他不想跟我们去关中,自己回老家了。”谢弘深呼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去收拾一下吧,咱们过会儿就走。”
“去关中么?”
“找个地方把你安顿下来,找个人照顾你的生活,我也就放心了。”谢弘淡淡笑道,“现在,走一步算一步吧。”
梁佩兰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转而低声沉吟:“你带着我是个累赘,不像祖姑娘……”
谢弘深深的惆怅,没再开口。
这一年的春天,好像很快就要过去了一般。
第二十六回
又到了红苕风中动,柳绵似雪飘的时节,午后的阳光铺洒在静静的院子里,在绎儿的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大腹便便的,倒是没有显出寻常怀孕女人的笨拙,手指尖上针线的灵巧让她看起来和从前判若两人。她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爱怜的带着笑意去听趴在她膝头上的袁郁滔滔不绝的说着开心事。
袁郁的身量已经长高了不少,已经是十二岁的年纪了,整个人开始从孩子往少女过渡了。因为童年的身世变故,使她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的多,平时相对沉默得多,只有在绎儿身边的时候才会放下戒备,像一个孩子一样撒娇。
每当她的眉眼间流露出和她父亲一样的神情时,绎儿的心里便会打翻了五味瓶,突然间又开始怀念曾经的日子。那段日子也许象征的,正是她再也无法重温的幸福和快意。她不由得微微仰起头,向着午后的天空,在心里默默地念道:“督师,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郁妹的……她现在很好……你看得见吧……”
基于很久没有见到这个亲如一家人的姐姐,袁郁的话比平时多了很多,这时正叼着橘子瓣,扬着小脸笑得很开心:“你不知道呢,姐姐,现在克怡弟弟真的好傻好傻啊……我跟他下棋,他老是耍赖,正好雀灵姐姐来送点心盘子挡了一下,他乘机想把马跳过楚河汉界,结果……姐姐你猜,他慌乱里面,放在哪里了?”
“放在哪里了?”绎儿笑眯眯地腾出手抚着小丫头乌亮的头发。
“他给放在楚河汉界里面了!”袁郁想着那时的情景,禁不住笑起来,“雀灵姐姐叫道:‘哎呀,马掉到河里了,快点捞上来啊!’”
绎儿浅浅的抿嘴笑着,伸手从一旁的果盒里抓了一把榛子塞到袁郁的袖笼里:“回头走的时候多拿点带着,你和克怡都喜欢吃这个,我知道。外面卖的不如这里的好。”
袁郁紧了紧袖口,满是羞赧的样子说:“姐姐你也吃啊,别都给我了。”
“姐姐这里多得是呢。”绎儿笑着安抚她的不安。
袁郁继而安静下来,将耳朵贴在绎儿隆起的肚皮上,眯起眼睛仔细地听着什么。绎儿被她的孩子气吸引了,放下手中的针线,盘弄着她脑后的发辫,爱怜地问道:“做什么呢?”
“姐姐,你的肚子不会痛么?”袁郁一脸认真地望向她。
绎儿差点哑然笑出来,强自忍住道:“不会痛的。”
袁郁将信将疑的看了绎儿的笑颜,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我长大也会这样么?”
“会的。”绎儿剥了一瓣橘子,放到了袁郁因为惊怔而张大的嘴里。
“可这样就不好看了。”
“傻丫头。”绎儿用手指点点她的小鼻尖,“不这样,你从哪里来?”
正说着话,沅娘大约是忙完了家里的事情,借着接袁郁回府,匆匆赶了过来。绎儿抬眼看见了,起身招呼道:“嫂嫂。”
沅娘三步并两步到了近前,扶她坐下,又小心的为她掩上覆在小腹和腿上挡寒的毯子:“坐着就好了,自个儿家人,不讲究这些个。你的腿原先受得寒重,这马上就要生了,可得注意点。”
绎儿点点头:“我素来不是娇生惯养的,不妨事的。”
沅娘心疼地摸摸她的脸:“这些天没睡好吧?眼圈都有点黑了。”
绎儿长叹了口气,四面楚歌的地方,她怎么可能睡得踏实。
沅娘自是明白她叹气的由来,四顾了周围,见并无外人,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锦囊来,递给绎儿:“我估摸着你该用完了,所以又带了些银针来。你别偷懒,每回吃东西,验一下,总是图个心安。”
绎儿小心的收到了针线盒里,复又暗下塞给沅娘一个小布包。
“这是什么?”沅娘好奇道,想要打开一睹为快。
绎儿手快,一把摁住了她拆布包的手:“是在我炕上的褥子下压着的,好象是个符咒,我看不懂。”
“符咒?”沅娘的眉头一皱,“谁进过你房里了?”
“只有先弄清楚符咒的意思,才能知道是谁做的。”绎儿早以有了对应的计划,“我出不去,只有靠嫂嫂了。”
沅娘握住了绎儿的手,无不忧心忡忡的模样:“你自己多小心点。这府里人不多鬼多的,我好生担心你。”
绎儿苍白的笑了笑,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没有多说什么。在她看来,多说什么都是无谓的,于这个地方孤军奋战,人多鬼多也不会将现状改变什么,更多的时候人比鬼更可怕。这些天她谨小慎微的做事情,仍然不容易躲开别人处心积虑带来的威胁。从在她的衣服上熏麝香,到在她鞋子的厚底上做手脚让她摔倒,愈是临近孩子出生的日子,愈是变本加利,现在直接到了上符咒的程度。想着这些,绎儿不觉得解嘲着笑起来,能撑到今日,自己还真是创造了奇迹。
三个人说着话,远远听见院子门口一声笑道:“外面听起来挺安静的,里面倒是热闹。”
沅娘循声望去,见是豪格,赶忙拉着袁郁起身行礼。
豪格一身猎装风尘仆仆地样子进了院门,来到近前:“免礼了。”
“奴婢给贝勒爷请安。”绎儿扶着椅子站起身来,欠身行礼。
豪格一把扶住她的双肩,将她摁在椅子上:“好了好了,身子不灵便,就不要拘礼了。”
沅娘见状避嫌告退道:“家里还有事情,我就带着郁妹先回去了。”
“也好。这个时间正好回去,还能赶上睡个晌午觉。”绎儿理了理袁郁鬓角垂下的小辫子,体己地笑道。
沅娘点点头,欠身向着豪格一礼:“贝勒爷,妾身这就告退了。”
豪格应了一声,转脸吩附一旁的德希:“你去拣两只肥点的兔子,让祖夫人带回去。”
“嗻。”德希应命,领着沅娘和袁郁出门去了。
豪格解下肩上挎着的弓箭,顺手扔给侍卫:“累了一天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嗻。”几个侍卫齐声应命,依次行礼退了出去。
绎儿将手边的针线盒收拾好了,叠起腿上盖着的毯子:“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
“嗯,我正要跟你说呢。”豪格倒是没有回屋的意思,搬过凳子坐了下来,“下个月不出征了。”
绎儿的手一时停住了,抬起头看他:“不去了?”
“嗯,不去了。”豪格伸了个懒腰。
“为什么?”
“让我留下来陪你啊。”豪格忍住笑道。
绎儿望着他的强作正经的模样笑道:“父汗说的?”
“我说的。”豪格哈哈笑起来,“是因为有几个人来了,所以,父汗说,暂时先不出征了,好好把思路理一理。”
“蒙古的盟军么?还是察哈尔部归降了?”绎儿不明白为何皇太极会为了这几个人放弃入关作战的计划,这几个人会是谁呢?
“你恐怕认识,”豪格若有所思,“毛文龙的旧部,尚可喜、孔有德他们。”
“毛文龙的旧部?”绎儿的心被扯了一下,看来东江已经丢了,最可能是不攻自破的,袁崇焕当年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出现了,东江这个重要的棋子已经失去了,想来下一步,大明的属国朝鲜也要不保了。
豪格见她出神,知道触动了她心里的痛处,于是赶紧改换话题:“今天的药喝了没?”
绎儿被他一叫,这才回过神来,有点黯黯的道:“嗯。”
豪格伸手去摸她的膝头:“怎么好像还是很凉的样子?不是让你带暖一点的嘛?”
绎儿看着他责备的表情,心里有点暖暖的,只是抿了嘴,不说话。
“算了算了,还是赶紧进屋去吧。”豪格说着起身,伸出手拉她,“外面风也不小了,就这么当风吹着,也不怕弄出病来。”
绎儿勉强站定,脸色却不是太好。
“怎么了?”豪格回身取外衣时,正好看见了她皱眉的表情。
绎儿支吾了一番,笑道:“没事。”
她的脸上在笑着,脚上却是钻心地疼,昨天早上下炕穿鞋子,才走了一步就崴了脚,赖是她身手快扶住了花架,才没有摔下台阶,后来细究原因,居然发现鞋子的厚底上被人做了手脚,想起来都后怕。脚踝肿的厉害,根本碰不得,稍稍用劲,便会疼得钻心。她不想说,她知道说了之后只会变本加厉,况且是谁做的都还不清楚,若是闹腾开来,怕是又是一场麻烦。
豪格狐疑地看看她:“真的没事?”
“没有。”
进了屋子,绎儿扶着炕坐下来,手刚碰到炕沿,就触到了一块不同于被褥的柔软,她不敢作声,偷偷地乘着豪格倒茶的功夫瞥了一眼,看到了一个锦缎的红色锦囊,立时猜到了里面装着什么,正想要将它藏起来,豪格突然道:“你在做什么呢?”
“啊……”绎儿赶紧用宽大的袖子挡住他的视线,“没有啊。”
“你过来。”豪格三两步来到近前,拨开了她的袖子,伸手将红色的锦囊从被褥下面拽了出来,“这是什么?”
“我……”绎儿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豪格不由分说拆开了红色的锦囊,展开了里面的符纸,不由得眉头紧皱:“这是什么符?”
“我……我不知道。”绎儿摇头道。
“来人!”豪格冲着门外大声叫道。
当职的仆人一溜烟的跑了进来:“爷!”
“叫萨满来!”
“什么时候来?”
“马上。”
随着仆人急火火地跑了出去,绎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无措的在屋子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不敢去看豪格铁青了的脸,更不敢去猜度这个符咒里面到底写着什么意思,屋子里一时间静得怕人。
不多时,萨满法师被找来了,豪格将手中的符咒扔到他的面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萨满法师展开了符纸,草草看了一眼,慌忙跪在了地上:“奴才不敢说。”
“到底是什么?”
“这是……这是诅咒侧福晋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掉的符纸……”萨满法师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绎儿只觉得眼前发黑,一下子摔坐在了炕沿上,整个的呼吸差点都停住了。
“你没有看错?”豪格压低了声音,咬牙道。
“没有。”萨满法师也沉着声音回答。
“谁干的?是谁干的!”豪格虎得站了起来,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那声音让绎儿的心险些停止跳动,“这么恶毒的诅咒居然会在府里出现……”
“贝勒爷息怒……”跟着萨满法师进门的德希连忙解劝。
“去叫呼吉雅来!去!”豪格一把甩开德希上前来解劝伸出的手,厉声呵斥道,“还不去!”
德希无奈的应了一声,惶恐不安地退出门去。
片刻的功夫,呼吉雅由两个婢女陪着进了门来,还没等行礼,便看到了豪格铁青的脸色:“阿诨怎么了?”
豪格冷着脸,硬着口气对跪在地上的萨满道:“把你手里的东西给福晋看。”
萨满法师哆哆嗦嗦地将手中的锦囊和符纸递了上去:“福晋……”
“这是什么?”呼吉雅一脸疑惑地打开了符纸,横看竖看的,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这个……”
“告诉福晋这是什么。”豪格头也没抬,冷着声音说道。
萨满法师用战栗的声音解释道:“回福晋的话,这是诅咒侧福晋和她肚子里的小主子一起死去的符纸。”
“什么?”呼吉雅也大吃一惊的模样,瞠圆了眸子,张大了嘴巴,“这……”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豪格终于抬起头,直视着呼吉雅的眼睛,让她无处躲藏的逼视着。
“难道阿诨认为这件事情跟臣妾有关系?”呼吉雅的脸顿时气得通红。
“不是你会是谁?”
“这府里难道只有臣妾一个女人么?”
“可你是这里的福晋。没有你的首肯,谁敢做这样恶毒的事情?”
“阿诨的意思是说,臣妾是这里最恶毒的女人么?”呼吉雅委屈不已,“臣妾只是做了一个福晋而已,居然什么事情都算到臣妾的头上来……”
“那你说是谁?这府里大小的事务无不是你来打理,你说不是你,我倒要问是谁?”
“臣妾说是纳兰宝寅,你信么?”呼吉雅气呼呼的叫道。
“你!”豪格见她去揭自己的旧疮疤,心火更甚。
“换了纳兰宝寅这个臭丫头,你恐怕就舍不得那么凶了吧!”
第二十七回
屋子里的气氛分外的怕人,浓重的火药味充满了两个人的全身上下。
豪格全没料到呼吉雅会如此不顾一切的挑他昔日的伤疤,当处如果不是因为呼吉雅插手,利用她强硬的后台,逼迫他放弃和纳兰将军的女儿纳兰宝寅的盟誓,并将宝寅放逐到朝鲜,也许他会过得比现在幸福得多。眼下,呼吉雅居然还敢把这个事情拿到众目睽睽之下来说,让他颜面无存,更当着自己宠爱女人的面羞辱自己,豪格感到了彻底的忍无可忍。
呼吉雅全没感觉到丈夫的沉默是因为愤怒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只顾自己一骨脑儿的发泄内心的不满:“说不出来了?你说不出来了?你护着纳兰宝寅,护着你身后这个臭丫头,你什么时候护过我?你若是不想要这权位,你大可以让我净身出户,你敢吗?你舍不得!不是舍不得我,是舍不得你的权位!”
“你…”豪格甩手一个巴掌就抽了过去,呼吉雅丝毫不去躲闪,眼见着就要抽上去了,却被一旁伺候的老嬷嬷挡了去。
那老嬷嬷护住了呼吉雅,向着盛怒中的豪格跪了下来:“贝勒爷有火就冲老奴发,别为难格格。这件事情真的和格格无关。格格虽然任性,但是无论如何,是不会做这种恶毒的事情的。都是爷的骨血,她为难侧福晋,就是为难爱新觉罗家的传宗接代。格格再糊涂,也不会这样做。请您明鉴。”
“她以前莫非没有做过不成?”豪格怒不可遏。
“难道不会是有人陷害格格么?”老嬷嬷一边说着,眼光直直地逼向绎儿。
豪格顺着她的视线转过去,目光聚集在了绎儿身上,继而大怒道:“一派胡言!难道还有人自己诅咒自己吗?”
老嬷嬷跪着,只手护住自己身后的呼吉雅:“如果贝勒爷一定要追查这件事情,那么,这个府里一个人都不能放过。为什么贝勒爷只认定了是格格所为,难道另外的两个侧福晋,就注定是干净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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