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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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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救援的事恐怕不容易成功。”谢弘叹了口气。
“为什么?”绎儿一惊。
“现在朝廷里有人掣肘,曹将军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人当做把柄,没有天子的圣旨,曹将军怕也不能擅自调动军马,否则,督师的前车之鉴就是他的下场。”谢弘解释道,“而且今天早上兵部刚派了命令,要我们坚守勿动,不许擅自出兵。”
“那……一点希望都没有吗?”绎儿的眼睛忽闪了一下,暗淡了。
“我不知道……”谢弘心中也没底,“你亲自问曹将军吧!”
“祖姑娘,恐怕这……不易为。早上我接到了兵部的军文,恐怕不能违背皇上的旨意。”眼前的曹文诏有着健壮的体魄,古铜色的皮肤下裹着沉着与坚毅。
“你怕死?”绎儿不愿承认现实的残酷,竟从牙缝里生生挤出三个字。
“祖姑娘,话不能这么讲。我曹某若是怕死,就不会敢来带兵上战场,原先和袁督师入卫京城,你也是见过我的。我向来是身先士卒,从不落后。而今我不是见死不救,却是心有余,力不足,兵部盯着我,我动弹不得。”
“曹将军……”绎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长这么大,只对父母家长跪过,若说除了父母,你是袁督师以外的第二个人……我求你,为了大明的将士,为了大凌河的安危……我求你了……”
“祖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曹文诏心里也酸,忙伸手去扶。
“不!曹将军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绎儿强道。
“姑娘就是逼死曹某也没有办法啊!”曹文诏进退维谷。
“兵部有公文到了!”曹变蛟从外面急匆匆进帐,谢弘和曹文诏对视了一下,气氛顿时压抑了起来。
“念吧!”曹文诏说道。
“哎!你……你念吧!”曹变蛟把公文塞给谢弘。
“兵部命令我们暂时按兵不动,准备启程,调往中原,配合陕西和山西的战局。”谢弘浏览了一下,淡淡地说,“要赶紧准备了。”
“放着辽东的辫子军不打,又折腾到山西做什么?”曹变蛟高叫了一声,大为不满。
“变蛟,你……”曹文诏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去看祖绎儿,“祖姑娘,你也看到了……”
“那我回去了……”绎儿全然一副颓废的态势站起身。
“回锦州吗?”谢弘追问。
“不!我回大凌河!”绎儿的泪已经哭干了一般,眼神呆滞,“曹将军,我告辞了!”
“祖姑娘,你……”曹文诏很是担心绎儿的精神状况。
“我先送她回去,然后尽快赶回来。”谢弘叹了口气,曹文诏默默地点点头……
两马并肩在山路上走着,绎儿一言不发,眼角还挂着未被风干的泪痕。
谢弘仰首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兀自道:“绎儿,要下雪了……”
“下就下吧!”绎儿神情黯黯的,说话也没了力气一般。
“你还是别回大凌河了,我不想看你去送死。”谢弘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一直想说的话。
“我答应过督师,要照顾郁妹一辈子,我不能食言。如今,她被围大凌河城中,我不能眼看着城破人亡。何况大凌河的将士都是一顶一的好汉,他们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要救他们,到最后一刻我都不会放弃。城在人在,城毁人亡。”
“那我呢?你死了,我怎么办?”谢弘问地尖锐。
“我不知道。”绎儿不敢看他的眼睛。
雪花纷纷而落,大如鹅毛,一片片冰冷着绎儿的心。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连山路都看不见了。
谢弘的马前蹄滑了一下,将他冷不防摔了下去。
“谢弘!”绎儿忙跳下马伸手去拉,“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只恨这里不是悬崖,不然我就一了百了了,用不着看你死了!”谢弘掸掸身上的雪站起来。
“不许胡说!”绎儿忙捂住他的嘴,眼中充满了恐惧。
“不许我胡说,只许你胡说!”谢弘扒开她的手,暖在怀里,“今天怕是走不了了,雪要封山了,天也快黑了,会出危险的。还是赶紧乘着还有点亮找个地方避避风雪吧!”
“恩。”绎儿点点头,回身去牵缰绳。
红红的火堆点了起来,带来了一丝温暖,火苗儿也映红了绎儿的脸。
绎儿盯着火堆,抱着双膝,神情痴痴的。
“饿了吧!”谢弘递过来一串烤肉,“吃吧!”
绎儿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小口,凝望着他笑。
“好吃吗?”谢弘问她,脸上尽是小孩子的认真。
“恩。”绎儿应了一声,“你也吃啊!”
“我不饿,”谢弘一边说,一边将烘干的翻毛大衣,小心地披到绎儿身上,“你别着凉了。”
“我吃不下,心里堵得慌。”绎儿放下烤肉,偎到他怀里,却被谢弘推开了。
“我的衣服还没干呢,小心着凉。”谢弘柔声解释。
绎儿忙去握他的手:“这么凉!你会受风寒的!还不快把湿衣服脱了!”
“我没事!”谢弘无所谓的笑笑。
绎儿执拗地去扯他的衣结,谢弘一把抓住:“你看!你又犟起来了!”
绎儿不理他,只兀自去褪他的衣服:“我早说过,你这个南蛮岂是我这个北夷的对手。”说罢便回身去烘衣服,却被谢弘拦腰抱个满怀,传过的一阵酥麻的痉挛骗不了她的心,惊得手里的衣服也落了地。
“弘……”绎儿的呼吸一时不均匀了。
谢弘埋首在她的藏在毛领子里的颈畔,纠缠着吮吸她的味道。
“嗯……你……别……”绎儿的呼吸愈发的急促起来,虽然她竭力的控制。
“我有一年没有这样抱你了,都快把你的味道忘了……”谢弘喘息了一下,放开了她,意犹未尽,“你好残忍……”
绎儿漾开一缕幸福的笑意,深情地偎回他怀里,嗅着他的阳刚气息,充满了依恋,身上没有了半点清寒,相反却是彼此的温暖,她有些忘情了,心跳的厉害,双颊也渐渐绯红了起来。
“我在锦州都把话说死了,你为什么还不放弃?”绎儿掠了一下鬓发,抬手轻轻抚摸他英挺的剑眉。
“因为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一样东西。”谢弘捧着她的脸,望穿眸底。
“什么?”
“你的眼泪。”谢弘一字一句。
绎儿心里一酸,泪水又溢出眼眶哽咽着:“弘……我知道,我骗不过你,因为我控制不了感情……我输给你了……我一辈子都是你的俘虏……”
“你不是我的俘虏,你是我的妻子,我最爱的人……”谢弘的眼中也闪起晶莹,“这辈子是,下辈子也是,生生世世都是……”
“我情愿……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要跟你分开。”绎儿落下卷睫和一行悸动的泪,伸手揽住了他的颈,贴紧了他裸裎的胸膛,“夫君……”
谢弘撩开她的碎发,如她所期望的吻下去,起初只是轻柔的温存,而彼此相拥渐渐沸腾的血液,让这而后的温存带着重逢的狂欢般的粗暴。
这雪夜竟比盛夏的骄阳似火更加炽热地燃烧着两个人的身心,汗的淋漓和片刻的贪欢使他们忘记了身外风雨飘摇的世界,一切强自去说的违背心意的话都在这一刻去了九霄云外。在这一方天地了,沐浴在风雨中的,没有俗事的打扰,只有爱情。
当激情消退了,两人缠绵在一起,相拥去听身外的风雪声。
“冷吗?”谢弘吻着她香汗淋漓的脸,沉醉的难以自拔。
“嗯。”绎儿缠在他的颈边,贪婪地索求着吻的甘甜,恨不能融进他的身心。
“我要带你走,再不和你分开了……”谢弘响应着她的贪婪,越拥越紧,让她透不过气来。
“真的吗?”绎儿的声音有些气闷。
“真的。我厌倦了这样打打杀杀的生活,我只想找个世外桃源守着你,过我们的日子。”谢弘充满了憧憬,
“世外桃源……”绎儿月眉儿一蹙。
“我真想永远这样下去……”谢弘兀自沉醉在温柔乡里,迷恋着她的每一分芳馥和温润的柔软,贪婪地吮吸着,“有你,有孩子,这辈子就够了。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绎儿心里一酸,想起了赵祺:“可我让祺哥哥绝了后……我欠他一辈子……”
“绎儿……”谢弘愣了一下,有些后悔刚才的调侃,“是我的错……如果……”
“没有如果!倘若真是有,我想我还是会选择你,只是,你不要先放弃,让我孤军奋斗……”绎儿嫣然一笑,安抚他的不安,“这样我就永远是你的了,和你在一起,厮守着,有自己的孩子……”
“我答应你……”谢弘悸动的又涌起爱的冲动,“只是你不许再离开我了……就现在……不,生生世世……”
“是……”
“你不是敷衍我吧?”
绎儿坐起身,拔出剑,削断了一绺青丝。
“断发如断情。”谢弘忙扼住她的手,“我不过是在开玩笑。”
绎儿一笑,横剑向他,在他垂下的发边削落了一绺,于是抛了剑,径自将两绺发结在了一起,挽了个同心结递了去:“我再不让你‘知其不可而为’了!我与你,罗带同心,我此生只做你的妻子!你要么?”
“要!”谢弘的手只盈盈一握,便将绎儿的手并着发结一起握在了手中,“我都要!”
他狡黠的微笑,一手在纷乱的裙幅间找到了绎儿纤细的脚踝,轻轻扣住。她明白谢弘的心思,樱唇忍不住微微吟哦。谢弘轻柔的捏弄她细滑的凝脂,得了她的默许,粲然。他将她的纤足一带,越身上前,小心翼翼的侵入她的双腿之间,搂住她,深吻……
绎儿脚踝上的银铃儿又响了起来,叮叮当当的清悦动人,缭绕未歇。
外面的风雪渐渐小了,绎儿醒过来,看看身边熟睡的谢弘。幸福的笑洋溢在他的嘴角,手依旧轻轻搭在绎儿的肩上。绎儿小心地爬起来,穿好了衣服留恋地凝视着这个熟睡的大孩子,眼泪又无声息地流下来:“弘,我对不起你,尽管我的一去可能与你再无相见之日,可是,我发过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这一生能有你的爱,虽死也无憾了……珍重……”她低下头,在谢弘熟睡的额上吻了一下,站起身,毅然转身,再没回头……
纷飞的风雪中,只留下了一串急去的马蹄……
第三回
灯光暗暗的辨不清灯下的两个人的形容,只能听到他们带着沉重的鼻音沙哑着喉咙吐出长长短短的字句。
“现在的局势我们是败局已定了,唯一保存实力东山再起的办法,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降’……”
“如果我说不呢?”
“是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但是,我仍然说不。”
“给我个理由。”
“因为大明只有断头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可怜虫。”
“我打算当众宣布我的决定。”
“我明白。我虽死,但为你祝福。我只是希望你能缓一缓。”
“为什么?”
“等绎儿回来,毕竟,我们还没有到绝境。只要没到最后一刻,我们就还有希望,就不必走这一步棋。”
“我……答应你!”
“好兄弟……”
当绎儿再次面对眼前大凌河的一切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几丈高的土石垒起的墙挡住了整个大凌河的城楼,成了无法逾越的屏障。离这高墙仅仅五丈的地方,却又是一条长长的水深七尺的壕沟,不,准确的说,是天堑,隔阻了她妄图飞跃的全部构想。
无法想象那高墙之内是怎样的人间地狱,她甚至感到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和身体的战栗,然而她不死心的再三对自己强调:“不!我不能放弃!还没到最后一刻!我不能……”
迎面,旌旗过处,一彪人马杀到近前,来将用生僻的汉语道:“来者何人?还不下马速速受降!免你一死!”
“你家姑奶奶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降字怎么写!”绎儿冷笑一声,扬手拔出了刀,一夹镏金的马镫,跨下的坐骑如黑色的旋风般冲了过去。
她没有顾及两侧飞驰而来,带着杀气的彪悍骑兵,只是挥舞着手中的三尺清霜,洒落着点点滴滴的血红,染红了剑,染红了衣裾,染红了她没有半点怜悯的杀生欲望。
就在她杀及高墙之下时,地面上,一条草绳忽然跃起,她一个刹不住,整个人摔了出去,一个猛子扎下了壕沟的水中。
一股冰凉彻骨的水争先恐后地涌进她的口鼻,冰的锐利也在她的身上、手上划开血口子,她在水中挣扎了几下,绝望地就此沉了下,归属了冰冷了的一片黑暗幽冥。
她看见,看见了大凌河中存者人相食的凄凉惨境,看见了袁郁单薄的身影就此被践踏在了一拥而过的金军铁蹄下,铁蹄过去,留下一地的鲜红向她涌来,扼住了她整个的身体,愈缠愈紧,让她的呼吸被淤塞了一样,她竭尽全力想叫却叫不出来,她快挣扎不动了。却在此时,她看见了谢弘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见了他身上满是金军的箭,一根根竖在她的面前,全然如同一只刺猬般让她发指,她撕心裂肺地伸出颤抖的手去:“不——”
一瞬间,似乎抓到了什么,一只有力的手……
她猛然叫了出来,一激灵坐了起来,瞠大了心有余悸的眸子看着眼前这个握着自己手的人。
他的脸不似谢弘那么峻瘦而带着忧郁和英气,而是充满了智者的英武和豪情。他的眼神在几分刚毅之外,更多了一丝体善的柔情。更重要的是,他是一身的女真人打扮。
“你醒啦!”他开了口,说的却是汉语。
绎儿惊恐地抽开手,准确的说是甩开他的手:“你是谁?你是女真人?”
“不是知道我是女真人了吗?”他倒是在意料之中的架势,“你还是快躺下,你身上有伤,还受了风寒。”
绎儿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腕和颈侧裹着纱布,脸抬一下手都会觉得生疼。刚才被下意识的一惊,挣扎中纱布又渗开了一片粉红,接着刺骨的痛又袭上了全身,顿时本能的抱紧了双臂。
“你怎么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绎儿如同受惊的兔子,整个身子往后猛地一撤:“别碰我!”
“你误会了。我只是关心你的伤。”
“我不用你猫哭耗子来可怜我!”绎儿冷冷的看着他,“离我远点!”
“你叫什么名字?”他依旧没动地坐在床头看着她。
“这是什么地方?”绎儿不理他。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也不示弱。
绎儿挣扎着跳下床,光着脚跌跌冲冲地跑到帐门口,未待出门,她已经看到了金军的旌旗,顿时软了下来。
“你以为你在哪里?现在你自己也看到了,我就不说了。”他缓步近前。
绎儿踉跄了一下,扶住了门侧的剑架:“我被俘了?”
“是的。”
绎儿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剑架上的剑,剑刃在她的颈边闪出一片青光,未及她掣手,手腕却已被他扼住了,正好扼在伤口上,一阵刺痛让她不甘的撒了手,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爷!”四个侍卫应声冲了进来。
“出去!我没事!”他很平淡地说。
“可是……”
“她能奈我何?”他不屑地笑着,看着她,似是挑衅。
“嗻!”四个侍卫退了出去。
“你想死?”
“是!大明只有断头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可怜虫!”她用力甩脱他的手,弯腰去拣剑。
他却先一步拣了起来:“军人的子弟总有那么点憨气,将门之后也必然有些愚忠!”
“你放手!给我!”绎儿抓住他的手腕拼命去抢,“我宁可一死,也决不受降!”
“该放手的人是你!”他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她的纠缠,将剑还回了剑鞘,向摔倒在地上的绎儿走去,“死,一个字而已,可是付出的代价呢?你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吗?”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绎儿强撑着看着他。
“呵呵……”他径自笑了起来,“你们汉人都是这么迂腐可爱吗?”
“虎死留皮,人死留名。像你这样的鞑子又如何能明白?”绎儿逼视他凑近的脸,没有丝毫的畏惧。
“鞑子?”他望着绎儿笑,“你们都这么叫我们吗?”
“不是我们!是我!”绎儿想爬起来,却用不上劲。
他看出绎儿的强自振作,伸手把她抱了起来:“你只知道‘虎死留皮’,却不曾想过,虎也是因为美丽的皮毛才死的!”
“你想干什么?放开我!”绎儿看着他把自己往床上抱,顿时疯狂地挣扎,“放开我!”
他不理睬绎儿的捶打,把她放到了床上。
绎儿在他松手的一刻,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下流!”
“你还真是烈性子!”他并没生气,只是抚了抚被打的脸,“连我也打!看来是我不该救你!你一个满口忠义的奇女子,却没料到是如此的忘恩负义。”
“你于我何恩之有?”绎儿冷笑一声。
“我救了你一命,用你们汉人的话,应该叫再生父母了。你打我,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他淡淡一笑。
“我不想跟你说!”绎儿扭过头,“旦求一死罢了!”
“我只能对你说‘不’!”他气她一般,“你碰到我命不该绝,也不能绝!”
“你以为你是谁!”绎儿嘲笑。
“是啊!我是做不了决定,可是,大汗有令,凡是祖家的人,一律不杀。”
“我不是祖家的人!”她居然脱口而出。
“是吗?”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公文,“这是什么?这足以证明你的身份!这么重要的东西,祖大寿会轻易交给外人吗?更何况,我们三年前在京城见过面,你忘了而已。”
“那你想怎么样?反正我是不会投降的!”绎儿坚决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你看着办吧!”
“这句话似乎该是我奉送你的。祖总兵已经决定受降了,唯一不降的何将军也被杀了。后天的这个时候,他就不再是大明的总兵了。”
“你不用煞费苦心的编谎了!”绎儿出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个谎言三岁的小孩都不会信!”
“是嘛?”他不以为然,“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随便!我一个快死的人了!”绎儿不看他。
“那好!你答应我,再苟活两天看结果吧!看我是不是在编谎。”
“早死晚死都是一样,临死前揭穿一个人的谎言也是种成就!”绎儿一笑。
“无论你在生死间做何种选择,都并非我可以抉择,等两天后见大汗的时候再说吧!既然你不愿告诉我你的芳名,我也不强求。我们也算认识了,以后就叫我多尔衮吧!”
绎儿虎得瞠大了眼睛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这个年仅二十出头的男子,他居然就是金国赫赫有名的墨尔根代青多尔衮,他手下叱咤于风云乱世的铁骑横扫草原的战绩一直大明百姓口中的传奇……
一阵悦耳的马铃儿在浑浑噩噩间闯入绎儿的梦境,她坐起身竭力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这铃声却愈发的清晰起来。她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梦游样的光着脚就寻着那铃声去了。
正当她为方向而迷惘时,忽然间,那铃声中高扬起一连声的马的长嘶,绎儿顿时裹带着浓浓的惊喜奔向那里:“玄鹰!是你吗?你还没死?”
她将脸紧紧地贴在那一团温热上,柔柔地抚摩着黑色的马鬃,眼泪止不住绰然而下:“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你为什么不走却要来陪我一起死?……”
玄鹰长嘶了一声,竟挣脱了她的拥抱,径自转头。
“玄鹰!你要去哪儿?”她失措地望着它矫健的背影。
它似是听懂了她的话,站住了脚,向着前面甩了甩头,示意她往前看。
“我知道,我听见了。是青凤的铃声?它在哪儿?它还活着吗?”她问它,一步步向它走近。
玄鹰曲下四蹄,跪在了地上,绎儿会意地爬上了它的背。
跃起的一瞬,玄鹰撒开四蹄,流星赶月地冲出了营门,竟冲着金军的中军行辕去了。
当它停下脚步站定的时候,绎儿看见了从小相伴不离的熟悉马铃儿,然而马铃的主人却不再是那匹赵祺跨下的青骢马:“青凤……”
她还记忆犹新的能清楚的看到儿时并肩飞驰于旷野草原的一双身影,那两串铃声永远是最美的旋律,可是眼前……
她跳下马背,疾步冲上前去,发疯似的去解那匹白龙驹上的脖铃:“这是青凤的!不是你的……你还我……”
“什么人?”两个侍卫应声冲了出来,冲上去一把押住了她,“好大的胆子!连贝勒爷的马也敢乱动……”
“放开我!放开我……”绎儿全力想甩脱他们的桎梏。
“何事喧哗?”中军帐中一人揭帘而出,几步站定在了三个人的面前。
“爷!”两个侍卫连忙松开绎儿打了个千。
“起来吧!”他并没看他们,只将目光对准了一身狼狈还光着脚的绎儿,“你是……哦——我想起来了!是你啊!”
绎儿扭过头不看他,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爷,她好大的胆子,敢动爷的坐骑……”一个侍卫说道。
“算了!你们先下去吧!”他的言语之间充满傲气。
“嗻!”
“你为什么要动我的马?”他走近看她,“你叫什么名字?”
绎儿还是不搭理他。
“说话!你好象不是哑巴吧?”他似乎是很熟的样子。
绎儿扯住玄鹰的缰绳,转身就要走,被他拦个正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你让开!好狗还不挡道呢!”绎儿第一次抬头正视他傲慢而蛮横的神情。
“你敢骂我?你不怕我杀了你?”他恨恨道。
“求之不得!”她拨开他挡在面前的身躯。
“站住!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他似是威胁。
绎儿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脚步根本没有停的意思。
“来人!把她给我拿下!”他有些气急败坏。
第四回
“住手!”一个威严的声音适时的响了起来。
“父汗!”身后的他应声行礼,“儿臣豪格给父汗请安!”
绎儿连头也没偏,径自要走。
“站住!”那声音也叫住了她。
“绎儿!”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声音里带着激动的颤抖。
绎儿本能地回头,顿时噙满了泪水瞠大了眼睛:“爹……”
皇太极的身畔竟然全是她熟悉的亲人,看来,多尔衮不是在编谎,绎儿的脑子里立时嗡了一声,一片空白,人也傻在了那里。
“大汗,小侄年轻气盛无礼顶撞,还请大汗宽恕!”祖大寿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
还未待皇太极开口,绎儿悲愤的泪水已经取代了刚才的伤感:“够了!”
“绎儿……”祖大乐示意她噤口。
绎儿一回身,反手拔出了豪格的佩剑,直指祖大寿,夹着愤怒的泪:“我不信!我不信!我死也不信!……你为了苟且偷生,真的杀了何叔叔吗?你下得去手吗?”
“绎儿……”祖大寿试图稳定她的激动情绪,“你先把剑放下,不许无礼……”
“是谁无礼?我要你亲口回答我!回答我——”
“你何叔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不能为了他赔上全部将士的性命。”祖大寿出奇的镇静。
“你不愿赔上全部将士的性命,你就不怕赔上他们的忠义名节吗?”绎儿泪已将尽,痛不欲生,“何叔叔把你当兄弟,亲兄弟!当年你带兵出奔,他二话不说跟你走!战场上,出生入死,他为你挡了多少箭,流了多少血!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根本就是玷污了督师的清名!你的双手沾满了弟兄们的血,你是刽子手!是你毁了祖家!毁了祖家的一世英名……我恨!我恨!我恨自己姓祖!耻辱!天下底最大的耻辱!”
绝望之下,她带着耻辱的愤恨横剑架上了脖子,掣肘之际,滑落了最后一行泪。
豪格眼疾手快,抬手在她的后颈一击,她眼前一黑,剑脱了手,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伴着隐隐的头痛,绎儿醒了过来,模糊间看见了床前一个久违的身影:“娘……”
“绎儿,你醒啦!”祖夫人泪痕未干,双鬓也有些斑白的散乱,伸手握紧了女儿的手,将一股母爱的暖流传了过去。
“娘——”绎儿翻身爬起来,扑到了她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我心里面好苦!好苦啊——娘——”
“娘知道……”祖夫人抚着她的发,“娘都知道,你受委屈了……哭吧!娘陪着你啊!哭出来就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一切原都是好好的……为什么一下子全变了?”绎儿号啕质问,“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有战争就有牺牲,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牺牲也不仅仅是死,它还有更深的意义,死不是唯一的选择。”祖夫人神情多了几分肃穆,“你懂吗?”
“娘是在为伯父和父亲他们开脱吗?”绎儿呜咽。
“不。娘是在告诉你不求死的意义,让你明白真正的忍辱负重是什么?”祖夫人像对一个幼儿的耐心,“娘希望你是一个忍辱负重的人,而不是一个置大局于不顾的人。”
“眼下还有什么大局?”绎儿呆滞了眼神去望母亲。
“娘可以告诉你,你何叔叔自甘受戮,不光是因为他不愿折节,而且,他的死更是忍辱负重,以死成全了你伯父的计策,你明白吗?”祖夫人理了理她的发,“只有杀了他,我们才能获得信任的自由,才能保住我们的实力不灭,才能等待时机东山再起。眼下,为了大局,你肯作出牺牲么?”
“我的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死都不怕,又会畏惧什么呢?”绎儿戚然一笑。
“不要你死,只要你……只要你嫁人……”
“嫁人?”绎儿一激灵坐了起来,脱开了母亲的怀抱。
“嫁给大汗的儿子豪格。”
“不!不!我不嫁!我不嫁!”绎儿的头顶宛若晴天霹雳,从惊怔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猛得推开了母亲的手,“我不嫁!死也不……”
“绎儿,娘知道这样是委屈了你,娘也不想,可是……可是,祖家的全部性命都在你的手上,关宁铁骑的死而复生也在你的一念之间,如果你抗拒不从,就会毁了全局,你何叔叔就白死了,你知道么?”
“毁了全局你们心疼,那毁了我呢?”绎儿感到由衷的恐惧包围了自己,不留一点空隙,她越是拼命想让自己冷静,越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我宁可去死!宁可去死……”
“那你忍心看着大明的百姓从此生灵涂炭,看着袁督师和几十万将士用命筑起的宁锦防线功亏一篑么?”祖夫人违心地去强辩,“袁督师可以为了大明去背负十恶不赦的冤屈,为什么你不能?你何叔叔可以为了大明去求一死来保大局,你就不能吗?”
“这是我该做的吗?我是个女儿家啊!”绎儿读不懂母亲的冷酷,只是拼命地想去摇醒母亲,“娘,我是祺哥哥的妻子,我为他守节,我谁都不嫁了,行吗?”
“不!”祖夫人狠心地摇头,“不行!”
“你逼我!你们都逼我!”绎儿猛得推开了宛若陌生人的母亲,缩到了床角,全然一副受了伤害的小动物,“我的娘亲也逼我……不!你不是我娘亲,我娘亲不会这样逼我……你是魔鬼!是妖怪……”
“绎儿……”祖夫人泪如雨下,伸手去扶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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