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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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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儿,取些水来吧!我们把月饼吃了。”程本直打破了沉寂。

绎儿站起身,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走到门外向狱卒要茶水。

程本直却乘这个当儿掏出绎儿刚刚还给你小瓷瓶,塞给袁崇焕,压低声音道:“督师,把这个拿着。”

“这是什么?”袁崇焕皱皱眉,打量了一下手中的小瓷瓶。

“福寿膏。”程本直一低头。

“哪儿来的?”袁崇焕虽是低声,但声音的严厉已经很明显了。

“我把家里的房契卖了……”程本直有些哽咽,“督师,本直无能救不了您的命,就指望着这个给您减轻些苦痛……我心里也好受……”

“你拿回去吧!想办法卖了它,换些盘缠,回辽东吧。”袁崇焕将瓶子递还给程本直,程本直却坚持不受,“本直,我已是朽木,清醒的死是读书人的尊严……”

“督师……”

袁崇焕不由分说将瓷瓶塞回程本直手中。

绎儿只是在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可在回首一瞬,流下了无声的泪。

两人无言的回到客栈,刚一进门,店小二便迎了出来:“两位,雁奴姑娘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小女孩。”

绎儿闻言推开小二,疾步上了楼,气喘未定地推开房门:“雁奴!”

“嘘——”眼前谢弘把手放在唇边,示意她轻声。

“你怎么在这儿?”绎儿吃了一惊,“雁奴呢?”

“她去给郁妹找退烧药去了。”

“郁妹病了?”绎儿连忙坐到床边,伸手去摸小女孩的额头,“滚烫的!烧这么厉害,得找医士啊!”说罢,便要抱她起来,却被谢弘拦住。

“不行,她现在还在刑部通缉之下,京城的锦衣卫的耳目众多,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那也不能等死啊。”绎儿站起身去拧干脸盆里的湿手巾,“袁伯母怎么样了?”

“不甘受戮,投江自尽了。”谢弘的话音一落,绎儿手里的手巾在脸盆里溅起一片水花。

“怎么会?怎么……”绎儿失措地喃喃。

“绎儿……”谢弘站起身,正想安抚。

“娘!娘——你不要……不要丢下郁儿啊……娘——”袁郁在噩梦中挣扎着,哭喊着,伸着小手拼命在抓,“你不要丢下郁儿……”

绎儿快步走到床边,紧紧地握住袁郁的小手,袁郁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看在绎儿为袁郁擦去眼泪,理着及肩的鬓发,谢弘的眼神中,除了爱怜,更多了一分不合时宜的陶醉。绎儿全然不觉地兀自伤心:“郁妹,你好命苦……谢弘,把手巾拧干了给我……”

谢弘充耳不闻的,依旧傻站着。

“谢弘,你听见没有?”绎儿见身后还没动静,于是回过头,“谢弘……”

“啊?哦!”谢弘直到与绎儿的视线相交才回过神,转身去拧手巾。

“你发什么呆?”绎儿问道。

“我在想,如果不是祸起萧墙,不是我爹,也许现在我们正如自己期望的一般生活着,无忧无虑。”谢弘递过手巾,淡然一笑。

“期望的生活?”绎儿接过手巾,细心地敷上袁郁的额头。

“不理这些是非,平定了辽东,然后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和你长相厮守,再有几个孩子承欢膝下。”谢弘憧憬地甜蜜一笑。

“你还真有心思想这些。”绎儿有些疲惫,“你认为还可能吗?”

“你不希望这样吗?”谢弘猜到了她的所思所想,“还是因为不原谅我爹,顺带附上我?”

“你没错,何谈原谅与附带?”绎儿走到窗边站住,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只是我无法接受,我要厮守的人却是仇人的儿子,而我的孩子身上也流仇人的血。在我心里,我杀了他都不解恨;可杀了他,我何以面对你?不杀他,我无以面对良心……”

“如果……我离开我爹,离开他的阴影,你会跟我走吗?”谢弘缓缓吐出酝酿已久的话。

“那你就是不孝,而我则是为了自私而灭了亲情。”绎儿没有明说,但弦外之音已经明了。

“那我怎么办?有家我难以面对,有妻子却不再相认吗?”谢弘强忍着没落泪,“你给我一个解脱的办法。”

“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断情丝。”绎儿忍痛不看他,“国家尚且危在旦夕,何谈儿女私情。”

“好个国家尚且危在旦夕!好个何谈儿女私情!”谢弘不敢相信地冷笑,“你残忍!真的很残忍!那我就为了斩断儿女私情,今生决不复娶,以赎父罪!”说罢,愤然的甩袖扭身要走。

“谢弘!”绎儿猛得回身,从身后抱住了谢弘,“不……”

“怎么?你后悔了?”谢弘任她抱着自己呜咽,依旧一副冷静的淡然。

“你没有必要用你的父亲的过错……折磨你自己……”绎儿本想制止,可一开口,却没来由的变成这么一句。

“可你也在用我父亲的过错折磨你自己!你不可否认,你也否认不了。你是爱我的……只是我们之间有了我爹罪恶的阴影,你不敢逾越。你以牺牲自己的感情来迁就我和我爹的亲情。你一再说这是理智,可连你自己的内心都接受不了。你让我放弃你,忘了你,可你知道,我忘了你的唯一办法是什么……是把心挖出来给你带走!只有我没了心,才不能体味痛苦的含义!只有我没了心,我才有活下去的理由……”谢弘埋藏在内心深处锥心刺骨的痛苦在这一瞬间决了堤,泪水也一并决了堤,难以收拾。

“不……你别说了!别说了!”绎儿的泪水早已止不住了,她不愿意让谢弘看到自己内心的妥协,赶忙扭过脸,可是泪水却一涟涟地濡湿了谢弘的后襟。

谢弘回过身,强扭过她满是泪的脸:“你转过脸来,看着我!你逃避不了!你以为你不看我就能逃避这一切吗?你逃避得了我,你能逃避得了你灵魂的折磨吗?你我的誓言是那么不堪一击吗?我不信!我不信!你坚强的外表无坚不摧,可我知道,你的内心脆弱不堪。这一切的痛苦你一个人根本扛不住的,你会垮的!你太不自量力了!你知道吗?”

“你为什么要说破……为什么……”绎儿在他面前抽泣着,一双眸子已经是哭得通红。

“你会妥协的,我知道……你会的!只要你还爱我……只要……”谢弘冲动的把她的柔荑拥在怀里,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激动连带着手臂的力度,几乎要把绎儿揉碎在怀里,“我为你分担一切苦痛,你就是我一生的妻子。”

绎儿感觉得到他的泪水从他的刚毅脸庞上滑落,又滴落在自己的额头和脸颊上,是热的,炙热的……

透过监狱的唯一的窗户看已经隔绝已久的外面世界,看着一轮圆月。皎洁的,单纯的没有杂质,人生的最后一轮圆月啊,你的光辉却不能抚平这世上的所有忧伤。

“明月当空,青春几何……”袁崇焕下意识地抚了一下鬓角的斑白。这样的中秋,平生最后一个中秋,他不禁感叹:几十年忙忙碌碌,征战四方,除了战场上的凯歌外,余下的,竟是背井离乡,抛妻弃子的隐隐心痛。也许,这是他一生欠下的,再难补偿的债。这个债他没有留给百姓、留给国家,而是如此‘自私’的留给了父母妻女,抄家充军是他送给家人的最后礼物……

这时,狱门外的一阵刀剑之声划破了月夜的宁静,也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虎得站了起来。

“督师!”绎儿的声音证实了袁崇焕的预感,她手里提着剑,越发近前。

“你……”

“别说了!”绎儿不由分说,挥剑劈断了狱栏上的铁链,一下子冲进了狱门,“督师,快跟我走!”

“不行!我不走!”袁崇焕严词拒绝。

“督师,快走!没有时间了!”绎儿催促,见袁崇焕站在原地不动,于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走啊!”

“我不走!”袁崇焕甩开绎儿的手,厉声呵斥,“我为什么要走!”

“袁伯伯,绎儿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死,您要留着有用之身,为国……”绎儿回头急切的看了一眼在门口抵挡官兵的雁奴,“督师……来不及了!”

“我再说一遍,我不走!”袁崇焕强调,“我无罪,为什么要走?我所做的一切堂堂正正,没有愧对天地良心,我为什么要走?”

“您是清白的,可是皇上要置您于死地!请您不要再固执了!”绎儿欲哭无泪。

“我本无罪,谁能加罪于我!”袁崇焕正色,“不过一个死,他们要杀我,正说明了我的价值!”

“可您在用您的生命证明您的价值,这个代价太沉重了!”

“一个大丈夫不能战死沙场已经是无能,难道你还要让我以亡命天涯来过下半辈子吗?”袁崇焕一指门口,“你给我走!走——”

“袁伯伯!”绎儿扑通跪了下来,“我求求您!这是救您的唯一出路,您即便不为天下苍生,也要为郁妹考虑啊!袁伯母已经死了,你难道还要让郁妹连父亲都失去吗?”

“……你告诉郁儿,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让她不要以仇恨来过下半辈子,我可以保护大明的百姓,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袁崇焕的眼角终于挂上了一行泪,可他依旧坚定地站在原地,“你带她走,永远不要回来……走——”

“您不走!我就和您一起死在这儿!”绎儿一狠心。

“你……”袁崇焕愤怒了,“你给我走!走!我不想再见到你!走啊!”

“您不走,我也不走!”

袁崇焕一把夺过绎儿手中的剑:“你再不走!我马上自尽在你面前!”

“袁伯伯……”绎儿惊呼,“不要!”

“还不走!走——”袁崇焕将剑扔到绎儿面前,用尽力气吼道。

绎儿捡起剑,含泪回头,反身冲向门口。

袁崇焕颓然坐在了地上……

“小姐,人越来越多了,怎么办?”雁奴一边招架,一边问道。

“冲出去!”绎儿斩钉截铁,“郁妹还等着我们照顾,我们不能就这么死了!”

“小姐,这样走不是办法,还是让我先引开他们,你先走!”雁奴道。

“不行!”绎儿叫道,“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小姐,你答应过督师,你不能食言!走啊!”雁奴虚晃一下,顺势将绎儿推出圈外,“快走啊!”

“雁奴!”绎儿又要冲进去,却被一只手扯住了。

“跟我走!”谢弘一把拖住绎儿,直奔门外。

“不——雁奴会死的!我不能走!你放开我!”绎儿挣扎,“你居然跟踪我!”

“你在那里才会妨碍她!”谢弘吼道,“你在那里她才会死!”

“不——”绎儿看着狱门离自己的视线越来越远,却难以回头,“我要救她!谢弘,你去救她!去啊!”

“你不要因小失大!”谢弘一把将她推到门外,“我答应你去救她!你先回客栈保护郁妹!”

“可是……”

“如果你真想救她,就听我的!”谢弘不由分说,抽身回头。

绎儿仰面望着天上的圆月,悲愤的泪水洒落了一地,她歇斯底里的狂叫:“为什么……为什么……天啊!你睁眼看看这一切啊……”

第四十九回

 天色蒙蒙亮,程本直一身素白的出了门,往刑场而去。他的脚步沉重而凌乱,眼眸失神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路两旁的房屋树木依旧,可在程本直的心头却笼着一层浓黑的悲凉。

一个被冤屈而无怨无悔的坚强灵魂,即将从这个世上消失,去那一个不被人所知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是喜是悲,是否能有公正的对待,是否能远离战火和硝烟,谁也不清楚。因为,去那个国度的从来没有回头客。灵魂的心里明白,明明可以麻痹自己,可为什么还有选择坚强和清醒?难道仅仅是因为读书人的尊严吗?难道他要看着无知而愚昧的百姓将自己片片撕碎的惨烈吗?难道人间真的只有这样疯狂的“亡命之徒”吗……太多太多的问号,谁又能给予最终的解释和回答。苍天吗?可你寂寥无声!

程本直没有头绪,麻木地立在刑场不远的地方。他不愿站得太近,他怕自己会疯掉。尽管他相信自己有着足够的自制力。他的耳边不断回响着“清醒的死是读书人的尊严”这句铿锵有力的话语,眼前却浮现出一个个似乎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于谦、熊廷弼……那个行刑的青石台阶上,已被那一腔腔热血所染红。他们之间似乎都是一个个追随而去的,带着一腔正气,一腔热血。他们都有着金石般的脊梁,钢铁般的意志,凌云般的壮志和苌弘化碧的决心。而今,袁崇焕也将随之加入他们的行列,步入这历史的轮回。在程本直眼中,不知是喜是悲。

天色不觉间已经放亮,人们陆陆续续聚集到刑场,摩肩接踵,挥汗成雨。那嘈杂的议论声,犹如千万只苍蝇在耳边一般,嗡嗡乱叫,挥之却不去。其中夹杂着树上知了不识相的叫声,惹人心烦意乱。

“昨天刚过完中秋,今天就来看袁蛮子受死,真是痛快!”一个从远处走了的人说道。

“可不是!拖了一年多,依我看,早就该杀了!”和那个人并肩走来的另一个道。

“凌迟算是便宜他了!要是我,这种不顾廉耻,卖国求荣的叛徒,就是全家凌迟也不为过!”

“得了!你们听说没?他还是进士出身,孔孟之道都给他喂了狗了!真丢天下读书人的脸!”一个书生道。

“听说啊,本来刑部给他定得可是‘灭三夷’的罪,不知怎么的给改了!”

“嘿!谁这么缺德还护着他?要是我知道了,一定建议把他也给弄个满门抄斩!”

“就是!这不是姑息养奸嘛!”

几个人从程本直面前走过去,看也没看他一眼,一脸目空一切的样子,程本直心里尤觉得悲哀。他们的麻木自私,不分是非的盲目冲动,正式将袁崇焕推上这刑场的原因之一。

人群熙熙攘攘地在本不宽敞的街道上涌动着,他们的目光中充满着扭曲的兴奋和激动,也许正是他们嗜血的快感所在吧!程本直的手脚已经麻木了,只有头脑还是清醒的。一双含悲而怒的眼睛,悄然无声的洞察着周围的人高谈阔论,看他们的表情和夸张的动作,听他们激昂大义的语气,仿佛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忠君爱国的高尚心灵才得以在即将处决的十恶不赦的罪人前完全表现。

本不宽敞的街道此时已被疯狂看热闹的人群所塞满了,人潮四处涌动,比一年一度的赶庙会、闹元宵还要热闹。只是当然的,人们此时的兴奋不是用言语可以表达的,他们被扭曲了的需要将在这一天被满足。

这时,不远处来了一队锦衣卫,愈来愈近,人群开始涌动。伴着高声的叫骂和低声的议论,垃圾和石块扔开了,砰乓的砸在囚车上,声声锥刺程本直的心。程本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也抬不起眼睛去看,他只感觉到眼眶里充满了泪水,渐渐模糊,他死命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人群的骚动更大了。

行刑的令牌轻轻的落地,可在程本直心中却是重重一击,那种力度足以让他崩溃。他这才意识到,袁崇焕“知其不可而为”的勉励在此时此地已经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他真正的彻底绝望了。他不敢去看袁崇焕的神情,即使他隔着重重的人群也能够看到。不是他的眼睛,而是他的心。他知道,那是坚毅刚强,永不妥协的神情。凭刀剐,任血流,一种英雄悲歌的凄楚攻上心头。于是,他阖上双眸,仰面苍天,耳边那百姓的疯狂尖叫声他已经感觉不到了。他知道,他的心死了,他的全部斗志随着袁崇焕的死枯竭了。

一阵悠扬的笛声传入刑场的上空,缭绕缠绵,却又如泣如诉。乐曲中似乎努力在迎造一个安详美丽的空灵气氛,可是那怨气冲天的哀怨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刑场上的人都在疯狂之中,惟有袁崇焕和程本直才能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笛声。

街边客楼的凭栏处,一个白衣身影袅娜的立着,纤纤玉指下的一管红笛,唱着凄美的歌谣。绎儿的眼角上挂着泪珠,不自主的身体略略颤动,微风拂过披散的长发发梢,竟不曾察觉。

“西洲曲!”袁崇焕心里一惊,那刀刃袭及全身的痛苦和难以忍受心灵悲歌,在一瞬间全部抛得一干二净,他的表情不再冷峻,转而柔和起来,“一定是我听错了……夫人她……他们都……”这时,又一重刀袭来,他禁不住震颤了一下,血流如注……

笛声依旧,人们的兴奋也达到了极点,有人惊叫,有人欢呼,有人高声叫骂……人群中唯有程本直独自落泪。他深深感觉到生在这个时代的悲哀和孤独,他的周围似乎不是一群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群没有人性的麻木动物。

泪,流干了。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绎儿唱着唱着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的眼睛越发模糊,根本看不清楼下刑场的一切。如此美丽的歌,为什么因为这个扭曲的世界而变得凄绝?因为世人恶,人情薄?

绎儿从昏沉沉中苏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是谢弘模糊的身影:“弘……”

“你醒啦,绎儿。”谢弘招手让雁奴去倒水,“喝点水吧。”

“郁妹呢?”绎儿问道,她推开了水杯,挣扎着坐起来。

“哭了一整天!谁劝也不行,现在哭累了,睡着了。”雁奴红着眼睛。

“我怎么了?”绎儿喝了一口水,清醒道。

“你郁气攻心,晕倒了。抱你一路回来,你还在不停的叫督师……”谢弘的眼睛有些湿润。

“程先生呢?”

“他还没回来。”雁奴道。

“还没回来?”绎儿沉吟了一下,“等他回来告诉我一声,我有事找他商量。”

“怎么?你……”谢弘敏感,“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绎儿淡淡一笑。

这时,门外店小二叫道:“姑娘,楼下有人来了!”

绎儿挣扎着要起来,却被谢弘按住:“你躺着,我去看看。”

“小姐,谢公子生怕你跑了似的。”雁奴苦中作乐。

“是不是程先生回来了?”绎儿问道。

“我寻思着不像。”雁奴摇摇头。

门开了,谢弘领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进来,那人一见到绎儿,压抑不住内心的伤痛哭道:“祖小姐,我家老爷他……”

“佘顺!”绎儿几乎从床上跳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从老家一路逃来的,我是想救老爷,救小姐,谁想到……”佘顺自责着,泪涕交加。

“这原不怪你,天命难违!”绎儿感叹。

“佘顺打听到小姐在这里,所以便一路赶到了京城,不想一进京城就看到老爷……”

“事已至此,哭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不过是凭添伤心罢了。”谢弘安慰,“现在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现在老爷暴尸街头,我想去收拾一下。”佘顺一擦眼泪,坚决道。

“这太危险了。”谢弘阻止。

“可是,佘顺受老爷大恩,带在身边数十年。如今老爷蒙冤被害街头,即使天下人都被迷惑了双眼,佘顺我的眼睛却是雪亮的。”佘顺摇头叹道,“我要亲自去收拾老爷的棺裹,料理后事,已报老爷知遇之恩。”

“好!我陪你去!”谢弘点点头。

绎儿刚要开口,门却被“砰”得推开了,店小二冲进门:“程先生他……”

“他怎么了?”绎儿一惊,径自站了起来。

“他自尽了!”

“什么?”绎儿的脑子嗡了一声,靠着谢弘的扶助,勉强站定,继而镇定下来,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门。

程本直倒在房中,长剑贯腹而过,双手鲜血淋漓,身下一片血泊。

“先生!”绎儿腿一软,双膝着地,几乎是爬到程本直身边,“先生……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谢弘也冲到程本直身边,架起他:“先生……小二快去请医士……”

“不……不用了……”程本直嘶哑着嗓子十分虚弱地说,“不要……白费力气了……让我死吧……随督师……去吧……”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来,每一句话都夹着血沫。

“先生——”绎儿摇晃着他,“你为什么要做傻事……为什么……你让我怎么办……”

“士为知己者死。督师一死……我的心也……死……死了……”程本直深吸了一口气,竭尽痛苦的说道,“你是知道的……心死等于人死……等于人……死……”

“先生,您太傻了!太傻了!”谢弘也泪如雨下。

“绎儿……桌上的是……是督师的诗集,还……还有我的《漩声集》……你要好好保存……要为督师洗清冤屈啊……还他清白……我……也瞑目了……”程本直的声音越来越弱,他的手使劲握着绎儿的手,“你答应我……”

“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绎儿泣不成声,含着泪使劲点头。

程本直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屋里的人,最后用尽气力举起了沾满鲜血的手,指向屋顶,竭尽全力,大声叫道:“天啊!我程本直死不瞑目……”

沾满鲜血的手瞬间从空中落下,落下虽是无声的,可却在绎儿的心中激起了深远的回音。这一幕血的控诉让她一辈子刻骨铭心。可程本直的血并不能为袁崇焕洗去冤屈,只能凭添了绎儿和众人的伤感和愤懑,他的生命并没有在这个被扭曲的时代为后来的杀出一条血路,反倒是被这个黑暗吞噬了,不剩一丁点儿。

第五十回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此时的月是那么圆,而人却已不再团圆,一切好像都残破了。

身后一阵脚步声渐渐停下,绎儿回过头,呜咽了一句:“你回来啦……”

谢弘点点头,回身关上门,走到她面前,抬手拭去她的泪水:“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绎儿点点头,没说话。

谢弘无奈的叹了口气,把脸撇向一边,本是逃避绎儿看穿自己的伤心,却看见了桌上绎儿整理好的行装:“你要走?”

“恩,回辽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绎儿答得轻松。

“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不能走。”谢弘急道。

“我意已决,没有人可以改变。”绎儿坚定。

“可你是我妻子……难道你舍得离开我?”谢弘抓住绎儿的肩,逼视着她。

绎儿轻轻推开他的手,紧走了几步,转身道:“我也得为郁妹考虑,京城绝非她的安身之地,我必须带她走,否则……”

“既如此,我跟你一起走!”谢弘坚持。

“不,国家利益不是用儿女私情可以衡量的,你离开我吧!”绎儿断然说出了决定,残酷的决定。

“不要用国事安危来堵我的嘴!”谢弘有些燥乱,“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大明国的妻子!”

“你……别让我为难……”绎儿咬着嘴唇。

“是你在让我自欺欺人,为难的是我!”谢弘争辩。

“我在让你‘知其不可而为’!”绎儿强词夺理。

“难道‘知其不可而为’的代价是失去心爱的女人,孤独终老一生吗?”谢弘的胸口起伏了一下,冲动地把绎儿抱在怀里,“我不是督师那样的英雄,我做不到!做不到!你知道你在我心中的重要,为什么还要这样……”

“忘了我吧。另娶一个姑娘,这样你就不会孤独终老了。”绎儿的泪水绰然而下,努力试图挣脱谢弘。

谢弘却死也不放手,反而拥得更紧:“不!溺水三千,我只饮一瓢!我只要你,我心里已经没有地儿给别人了。如果你真要离开我,就先杀了我!”

“弘……你听我说……”绎儿挣扎,“你……”

“我不听!不听你荒谬的理由!”谢弘坚决异常。

“你……唔……”不及绎儿开口,谢弘粗暴地强吻上去,让绎儿再难开口。绎儿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在他的怀里安静下来,迎合着他肆虐自己的菱唇。

谢弘喃喃:“不……你别离开我……我不许你离开……你是我的人……我的……”于是,充满期望地盯着喘息未定的绎儿,用手理着她刚才被自己的粗暴揉乱的青丝。

绎儿的泪水滚落下来,刚才的粗暴让她一时难以平静,一时间感情战胜了理智,沉醉地尚未苏醒:“我不离开你,生生世世不离开……”

谢弘笑了,看着流泪的绎儿梨花带雨的神情,想竭力让自己平静竟不能够。

绎儿在他的怀里柔若无骨地仰望着他,他再难控制自己的冲动,再次吻了上去,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猛烈,那种热度足以将绎儿融化:“绎儿……我要你……”

绎儿轻轻阖上眸子,没有做任何回答,这反倒纵容了谢弘。他的动作更加疯狂,让绎儿除了娇柔的呻吟和急促的喘息之外,再也不能说什么,做什么,她只需要享受属于自己的狂热就足够了。

谢弘一早上醒来,扭身去看,却发现身边没有了绎儿,于是往梳妆台那里看去,依然是空空无人。他猛得坐了起来,头撞在床架上也不曾察觉:“绎儿!绎儿!”

屋中无人响应,阳光透过窗棂,静静地泻在桌边的信封上。谢弘虎得站起来,几步冲到桌边,脚步尚未站稳,信已经到了手中。

“弘,请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为了袁郁的安危,我必须离开你……”谢弘再也不及看下去,大开房门叫道,“小二,小二……”

广渠门城墙下,袁崇焕的墓冢前,绎儿磕完了最后一个头,解下了头上的白色孝布,交给了一旁的佘顺,擦干眼泪站起来:“大哥,督师就拜托你了。”

佘顺也红着眼睛道:“祖姑娘,小姐就拜托给你了。”

绎儿回身看了看一旁泪水汪汪的袁郁,长出了一口气:“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佘顺扑嗵一声倒身下拜:“佘顺替老爷谢过祖姑娘了。”

绎儿慌忙扶他:“大哥无需如此,绎儿担当不起。督师待我如己出,照顾郁妹,是我分内之事。”

佘顺被她扶起后,强忍住泪水,牵过马缰:“时候不早了,你们快走吧。迟了,就出不了京城了。”

“佘大哥,既然你要终身为督师守墓,我和郁妹就不勉强了,告辞了!”绎儿施了一礼,反身上马,“你多保重!”

雁奴抱着袁郁上了马,扬手一鞭,坐骑长嘶一声,撒下了一地烟尘。

三人顺利地通过了京城城门的检查,飞骑直往北方而去,茫茫的前路,不知道还有多少的凶险等着,绎儿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只想尽快的回到辽东,离开这个让自己伤心的地方。

可是没有走出郊野多久,远远的,就看见了一队盘查的人马。

“小姐,锦衣卫!”雁奴看见对方一身夺目的红衣,轻叫道,“怎么办?”

“不管了!镇定一点,看看能不能闯过去。”绎儿低声吩咐,同时又对怀里的袁郁道,“郁妹,一会儿你千万别开口。”

“喂!下来!干什么的?”锦衣卫们瞥见了绎儿一行。

“路经此处,往山海关寻亲。”绎儿下马施礼。

“山海关?”领头的道,“寻什么亲呐?”

“家伯父在那里。”绎儿答道。

“那两个是谁?”领头的一指袁郁和雁奴。

“一个是我丫鬟,一个是我妹妹。”绎儿从容不迫,“我们可以走了吧!”

“搜!”领头的一声令下,一群锦衣卫围了过来。

“你们……”雁奴担心包裹里的诗稿,正要发作,却被绎儿拦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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