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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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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晋微微有些哆嗦,屏着呼吸,喏喏的不敢作声,“亏你也是不惑之年的人了,想事情简直就是不经脑子。你做一天辽东经略,老夫看非但平辽大业成了黄粱一梦,怕是有一天,连京城都要毁在你手上!”
“……”王在晋彻底没了声音,耷拉了脑袋,埋着脸,霜打了一般。
“老夫说你,是为你好,既然卸任去了,以后换了任上,不可这般潦倒度日。多说无意,筑城的事情,老夫会接手处理,你收拾东西,尽早离开吧。”孙承宗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道,“这兵戎征战的事情,也是难为了你一介只会风花雪月的书生……你去吧!”
“谢孙大人!孙大人一席茅塞顿开之言,下官一定牢牢记在心上,不敢忘怀。”
“你不记恨老夫,就是老夫的福分了。一路小心。”
“是!下官告退……”
听着脚步往这边过来,袁崇焕和谢尚政赶忙整理了一下衣冠,正色向前。
王在晋迎面出门,看见两人立在门外,只得尴尬一笑,低了一下头,从袁崇焕的面前走了过去。
袁崇焕不禁回头,却看见王在晋轻松的脚步,虽是挨了训斥,却并不颓丧,相反,正仿佛卸去了千斤重担似的。袁崇焕不禁感叹道:“看来他并不适合当统帅,这种重责对他而言根本就是虐待。现在他可以一身轻松地走了,而我们还有更重的使命。”
“袁大人,孙大人有请!”一个侍卫来到袁崇焕面前。
“谢谢!”袁崇焕道了声谢,疾步就进了厅门,迎面正与孙承宗的目光相视。
孙承宗笑吟吟道:“袁大人别来无恙?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言讫转而偏过头对身边一个高大魁梧的结实汉子道:“满桂将军,你和老夫打的赌,你输了!袁大人即唤即到!”
袁崇焕由着孙承宗的视线看过去,禁不住脱口惊怔道:“是你?”
“怎么?你们认识?”孙承宗倒是意外得很。
“不错!路上刚认识的!”满桂也有几分惊愕,心上一时平静不了,“只是不知道名讳!”
“哦?这是我的副将满桂,骁勇善战可是三军闻名的。这次我带他一起来,正是为了宁远筑城的事。”孙承宗呵呵一笑,“你们能认识,真是让我出乎意料啊!”
谢尚政闷着声,一口气堵在胸口,却碍于孙承宗当面,不敢发作。
“在下宁前兵备佥事袁……”袁崇焕硬着头皮有些尴尬的一揖。
未及袁崇焕将姓名报完,满桂朗声插了一句:“袁蛮子……我知道,京里人都这么叫你!”
“满桂将军怎么能这么叫?”孙承宗连忙制止,唯恐袁崇焕不快,慌忙解释,“满桂将军是个直性子,说话也直。元素不要介意啊!”
“刚才在街上,袁某已然领教了!”袁崇焕倒是松下心来。
“率教安达叫我‘酒坛子’我都不在乎!袁大人是个痛快人,这个我素有耳闻,如今这么叫也显得亲近。想必袁大人是不会介意的,是不是?”满桂爽快地笑道,一边说还一边看袁崇焕的神色。
“那是自然!不过,私下里满桂将军可以这么叫,可是上了台面办公事时,满桂将军可要给我这个南蛮之人一点面子。若是把公事办砸了,袁某可是从不徇私情的,满桂将军可要小心我这个蛮子。”袁崇焕一笑中带着威严,不卑不亢,算是代谢尚政将了他一军。
谢尚政这才觉得自己的脊梁终于挺直了一点,心中的火气也消了一些。
袁崇焕做好了满桂再次发难的准备,却不想满桂豪爽地一笑:“好!我们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等等!袁某冒昧一问,方才的事情,固然有我朋友的不是,但是,我们实在不明白满桂兄何以发那么大的火?”袁崇焕见他是爽快人,也就不跟他绕圈子,单刀直入。
“哦?方才发生什么事了?”孙承宗生怕两方生出罅隙,不利于今后相处,倾身一问,“满桂将军,倒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满桂只寥寥三个字,随即挥手冲门外叫道,“必勒格!把刚才走失的马牵来!”
“满桂将军……”袁崇焕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下惴惴不安。
“这位安达,你的马,我完璧归赵!”满桂一抻手,“请!”
谢尚政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头去看袁崇焕:“元素……”
“让你牵回去,你就去嘛!”袁崇焕依稀读懂了满桂的意思,暗下里心生意气相许的快意,随后抱拳一笑,“多谢!满桂将军果然是豪爽的人!”
“老夫知道了,一定是满桂将军的痼疾惹的祸吧?”孙承宗猜出了一二,捋着花白的胡子朗声笑起来。
“大人……”满桂竟然脸一红,虽然不甚明显,“是属下冲动了……”
“孙大人,您不需责怪满桂将军……”袁崇焕担心孙承宗要加以惩处,连连帮他说情。
“他是不是又跟谢将军发脾气了?而且是为了马的事情吧?”孙承宗笑眯眯的,并没有发火的意思,“谢将军对马做了什么?”
“是!是因为谢某把喝不下去的酸奶子喂给自己的坐骑,所以……”谢尚政窘红了脸。
“难怪啊!”孙承宗扶着太师椅的扶手站起来,习以为常的解释道,“满桂将军是蒙古人,蒙古人最重和马的感情。加之他手下砺练的都是骑兵,上战场冲锋陷阵的,离不开马,生死与共啊!在他们的眼里,马就像人一样。看着别人对马有一点不好,发火也是常事啊!你们多多担待些吧!他并没有恶意!”
“属下明白!”谢尚政听到孙承宗的一席话,由衷地被感动了,向着满桂一抱拳,“谢某错怪满桂将军了!”
“满桂也有不好的地方!”满桂憨憨地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当胸拍拍他,“我是个粗人,脾气不好,多担待!”
“哪里话!”袁崇焕松爽的一笑,“大家都是兄弟!”
“对!往后都是安达兄弟!”满桂一伸手。
“好兄弟!”袁崇焕亦伸出一只手。
两只手击出一声响,虽然没有惊天动地振聋发聩,可是却从此将两个人的命运永远结合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大人,我们明天就去宁远吧!”满桂回身一笑,意气奋发。
“不忙,等他们把宁远勘察后的图本报上来,你们再出发不迟。”孙承宗摆摆手,“远道赶来的,你总得让人家袁大人喘口气啊!”
“没关系,元素也想早点去宁远!”袁崇焕应合满桂的提议。
“再等等吧!老夫已经让大寿他们去了,现在应该到宁远了吧!”孙承宗安抚两个急性子,“对了!元素,你还没见过大寿吧?”
“是祖大寿祖将军吧!”袁崇焕一笑,“他和满桂将军是孙大人身边的两个股肱大将,我怎会不晓得,只是无缘一见罢了!”
“对!大寿的脾气你还不是太清楚,不过,他也是骑兵出身,跟满桂在这点上是相通的。所以,两人挺对脾气,兄弟情深啊!”孙承宗说到自己的两个爱将,不觉得有几分骄傲,“知道吗?他们俩手下的骑兵可谓横扫一时,是辫子军的劲敌啊!前两天,还有人上书皇上,给他们送上了一个铁铮铮的名号……”
“什么名号?我怎么不知道?”满桂性急的插嘴。
“大明天朝的‘关宁铁骑’!”孙承宗少见的异常开心,忍不住的一阵阵大笑,“哈哈哈!好啊!关宁铁骑!大明天朝的关宁铁骑啊!”
“关宁铁骑!果然是个好名字!响亮的名字!”袁崇焕不禁赞叹,兴奋不已,“咱们就要用这关宁铁骑扫平辽东,打得辫子军闻风丧胆!”
“好!”
“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谢尚政也热血沸腾地大声叫了起来……
“宁远距山海关二百余里,地滨连海湾,与葫芦岛相距甚近。那样我们不但可以在那里驻步兵,还可以驻水军。这样不仅陆上防线可以加固,海上防线也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等再过几个月宁远城完工,老夫立刻派你和满桂将军一起驻守。”孙承宗指着地形图对袁崇焕说。
“元素在前屯卫驻军已与一年了,如今又逢金秋九月,元素不想再虚度时光了。请大人立刻派元素前往驻守!”袁崇焕请求道。
“袁大人,你太性急了!”孙承宗叹道。
“金军已有多日未进犯了,宁远是防线的第一道坎儿……”袁崇焕求道,“大人,城若未造完,元素愿去与工匠们同筑城。希望这份心大人能够明白。”
“是啊!孙大人,蛮子没说错,我酒坛子也这么认为!”满桂也求道。
“今天可真新鲜啊!你们俩争争吵吵一年多,今儿怎么达成共识了?”孙承宗很是奇怪。
“在关键的时候是要‘将相和’的,是不是蛮子?”满桂揽了袁崇焕的肩,意气奋发地笑道。
“满桂将军没说错,我们以往吵是因为政见不同。可是关键的时候,政见是需要统一的,等关键的坎儿一过,该吵还是得吵!”袁崇焕挑眉冲满桂默契地一笑。
“冲你们这份儿心,老夫可以答应你们的请求。可是到了宁远,不许再吵了,否则谁先挑起的事,老夫就先治谁的罪。这是公文,你们去吧!”孙承宗一笑回身将桌上的公文递给袁崇焕。俩人刚要走,却被孙承宗又叫住:“元素,你在去宁远之前先去趟永平,你的家眷,老夫让人接来了。”
“多谢孙大人!”袁崇焕的心里感激难以形容,“一切国事为重,等完成平辽大业,元素再见家眷!告辞!”
看着袁崇焕和满桂远去的身影,孙承宗感叹道:“真是个血性汉子,大明不可多得,社稷之幸啊……”
宁远的外城墙地基刚刚起好,工地上似乎并没有热火朝天的景象,工匠们也有些懒洋洋的,看来整个的城只筑了十分之一。负责督工的游击祖大寿正在内城荫凉的角落里晒太阳,他的长子祖泽润则在一旁打着瞌睡,忽而问道:“爹,你说,宁远筑城能不能守得住?”
“你说呢?”祖大寿连眼皮也不抬。
“我看没准守不住……不过,也难说,兴许……”祖泽润有些犹豫。
“没有兴许。我看是真的守不住。这么小个城,连粮草都储藏不了多少。”祖泽洪提了壶水过来,“天天练兵,却不去和金军交战,猫在这里筑城,真是……”
“泽洪,你闭嘴!小孩子懂什么!好象就你知道的多,你不讲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祖大寿训斥道。
“要是满叔叔在就好了,或者赵叔叔也行啊!他可能开玩笑了!”祖泽洪叹道,“真没劲儿!三妹也不在……”
“我满桂还挺不经念叨的啊!哈哈哈——”两个少年听到身后一声洪亮的话语吓了一跳。回头看去,人高马大的满桂正站在他们身后,黑红的脸上满是憨态可掬的笑容。
“满叔叔!”两个少年异口同声,“爹,满叔叔来了!”
“我看见了!这两个臭小子……”祖大寿见到满桂十分兴奋,起身伸手揽他,“满兄弟,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走!到我那儿好好喝两盅!”
“等等,这个先放一边!”满桂一把拽住祖大寿,“你先跟我去见一个人!”言讫,不由分说拽着祖大寿就走。
“见谁啊?”祖大寿被他拖拽着有些踉跄地问道,“这么急?火上房了?”
“见了你就知道了!”满桂卖了个关子。
“是不是孙大人来了?”祖大寿估摸着又问。
满桂却不理他,径自往前走。
眼看到了内城的城楼垛口,一大群人正围在那里看热闹似的,祖大寿愣了一下神,于是大叫道:“喂!干你们的事去,别误了工时!”众人听到这洪亮如钟的叫声,立刻散开了。
这时,满桂方才松了手,冲着前面高叫道:“哎——蛮子,你要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蛮子?”祖大寿伸长脖子看去,众多高大的壮汉中,依稀出现了一个身量相对而言矮小又单薄的背影。祖大寿的心里奇怪:“这身量绝不是孙承宗大人,孙大人高大健壮,即使年迈,也不至于如此吧!更何况数月未见,莫非……”
他正想着,来人却已迎面向他走来,带着一脸笑意:“足下就是祖大寿将军吧!”
祖大寿这才看清,来人的确不是孙承宗:“在下正是!不知先生是……”
午后的阳光映照在来人的笑脸上,他一身儒装打扮,不知为什么在温和的目光中有着一种特别的犀利和冷峻。来人笑盈盈地一拱手:“在下宁前兵备佥事袁崇焕,奉孙承宗大人之命驻守宁远城。幸会祖将军!”
“原来是袁大人来了,属下失礼!请大人恕罪!”祖大寿吓了一跳,连忙下拜行礼。
“免礼了!袁某这儿不兴这个!”袁崇焕一把扶住他,很是温和,看着祖大寿不由称赞,“祖将军果然是大明的虎将!”
“袁大人过讲了!请入城到寒舍一叙!”祖大寿连忙招呼。
“那倒不急!正好我这儿有份筑城的图纸,你来看看!”袁崇焕展开手中的图纸,招呼祖大寿,“宁远的地形我已经考察过三次了,拟了个规格:城墙高三丈二尺……你看,刚才你尚未到时,我已经让人量过了,城雉要加高,加高六尺……对了!内城可以了,外城的城墙墙址宽度不够,最好能再加宽三丈。现有的城基推了重来……”
“推了重来?”祖大寿脱口而出,“大人……”话刚出口一半,却又咽了回去。
袁崇焕和满桂交换了一个眼神,袁崇焕笑道:“将军有疑问?”
“我……”祖大寿有些犹豫,抬眼去看满桂。
满桂见状,知道祖大寿一时开不了口,于是打圆场:“我看时候不早了,该用午饭了!走,大寿,咱们到你那里蹭顿饭,边吃边说……”
“也好!祖将军如果不介意,咱们吃饭时再谈?”袁崇焕也会意一笑。
“好!”祖大寿也不迟疑,“大人,满兄,请!”
“袁大人,末将敬您一杯!”祖大寿斟了一杯酒,“算是为大人接风洗尘!”
“那就多谢祖将军盛情了!”袁崇焕仰脖痛饮。
祖大寿颇为惊讶,他见过的文官多如牛毛,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像袁崇焕这样豪爽痛快的人:“袁大人好痛快!”
“袁某虽然生在南方,可是性情却一向豪爽,不喜欢拐弯抹角。刚才城上,祖将军似有疑虑,不知是何?”
“这……”祖大寿有些支吾,还是不太放得开,又去看满桂。
“你说吧!看我做什么!袁大人都说了,他不喜欢拐弯抹角,你还支吾什么?”满桂埋怨。
祖大寿看看满桂,又看看袁崇焕真诚的目光,狠狠心:“大人,末将思来想去,总觉得筑宁远城不妥!”言讫,他闭上了嘴,连大气都不敢喘,等着袁崇焕的责骂。
不想,袁崇焕一笑,并无丝毫地责怪:“有何不妥?请祖将军直言!”
“末将以为,宁远城小,粮草难以大量储备,根本守不住。”祖大寿一古脑儿道了个痛快。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工期已经怎这么长了,可城才筑了十分之一,原来是祖将军和袁某消极怠工啊!”袁崇焕笑道。
“请大人治罪!”祖大寿一听这话,立刻起身跪下请罪。
“将军快请起!袁某也没说要治将军的罪,所谓‘不知者不为过’嘛!”袁崇焕扶起祖大寿,“其实朝里很多人都不明白筑宁远城的用意。这些我都知道。但你是大将,又在宁远筑城多日,难道没有看出宁远的地势依山连海,易守难攻吗?粮草可能储备量不是很大,可只要保障后方的粮道不被扼断,前屯卫以及山海关都是可以支持的。再者说,一个领兵的统领会轻易让敌人扼断自己的粮道吗?”
“大人,真的能守住?”祖大寿仍抱着怀疑。
“只要不是自己放弃,袁某可以向你保证,一定守得住!”袁崇焕的目光坚定,握着祖大寿的手臂格外有劲儿。
祖大寿的眼中闪动起了泪花,似乎从袁崇焕的眼神中找到了一丝安慰和期望:“大人,我不是怕筑城辛苦,只要守得住,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没有二话说,我……我是再也看不得国土沦丧了……那都是弟兄们拿身板儿性命一寸寸量出来的啊……”
“你放心!只要我袁崇焕在一天,努尔哈赤就休想从宁远过去,要过去,除非我袁崇焕死了,从我身上踩过去!”袁崇焕的眼中也闪动起了泪光。不同的是,那是彼此信赖而坚定的泪光……
第五回
朔月时节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屋外的院子里银装素裹的,天上的雪花还在纷纷飘落。一径远去的脚印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便被湮没寻不见了。
虽然已经度过了辽东最冷的月份,但是宁远因为靠近海边,猛烈的海风还是让人一时间享受不到大地回春的温暖。
谢尚政裹着厚厚的棉衣和狍子皮大袄,偎在炭炉边呵着手,嘴里还在埋怨着:“今年真是有史以来最冷的天气了,都二月份了,怎么还那么冷啊!”
“你在屋子里围着炉子还不知足,你看看外面无家可归的老百姓,他们又该怎么办呢?”袁崇焕合上手里刚刚批复的公文,呵着冻手又翻开另一本。
“依我说啊,你忧国忧民的也是白搭!”谢尚政呷了口茶,“你看看这宁远东门外的那些个惨景,真是不忍去看。这些什么拱兔、宰赛,还有那什么炒米……”
“是炒花!”袁崇焕好笑,“怎么连炒米都出来了!”
“谁让他们把名字起那么拗口的!”谢尚政找理由为自己辩解,“这些个蛮子部落可比咱们吃的饱过得逍遥,没有了就去抢,弄得民怨四起的。朝廷的大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整天不知在忙什么。反正不抢他们的,他们眼不见心不烦!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孙大人前些天来了信,说是已经派尤世禄尤总兵前来宁远,跟咱们合兵一处,准备把这个家门口的祸患给彻底解决了。”袁崇焕抻了抻手臂,起身踱到了炉子边去暖手,“这两天应该就到了吧!”
“谁到了?”门帘一打,满桂掸着刚从头上拿下来的狍子皮的帽子,大步流星地进了屋。
“耳朵还不错嘛!”袁崇焕笑道,“今天东门外怎么样?可安分啊?”
“目前为止,还没什么乱子。”满桂搬了个小札凳坐到了炉子边,一边扒拉着火堆里烤得香气四溢的白薯,一边应道,“我让大寿盯着呢!哎,你刚才说谁要到了?”
“尤总兵要跟咱们合兵一处,准备把门外的麻烦给彻底解决一下。”
“那敢情好!再不解决,我就要去找孙大人理论去了!”满桂大喜过望地笑起来,一时忘了白薯的诱惑,“说实在的,好久没上战场了,手都痒痒了!你不知道,我的巴尔斯光吃草吃的都长膘了!”
谢尚政闷着头笑他讲话的拙朴,不敢让满桂看到。
“你怎么了?呛着了?”满桂倒是大大咧咧地满是关切。
“没没……我是高兴的!”谢尚政忙忍住笑解释。
袁崇焕使了个眼色给谢尚政,嘴上却说着:“等尤总兵一到,咱们立刻商议作战计划。”
“还要什么作战计划,冲出去杀他个五十里一百里的人仰马翻,不就结了!”满桂直爽地想到什么说什么。
袁崇焕摇摇头:“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们是要止戈为武,不是杀人就解决问题的。”
“什么叫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什么又叫止戈为武?”满桂摸不着头脑,“都止戈不打了,还怎么‘为武’?止了戈,那就不叫武了!”
“哈哈哈哈……”谢尚政再也憋不住放声笑出来。
满桂皱了眉看他:“你笑什么?我不耻下问错了么?”
“没错没错!不耻下问你用的很对!”谢尚政怕他多心,连忙抽身要走,“我走了!还有些事要做!大哥你在这里慢慢‘不耻下问’吧!元素一向很有耐心,让他给你慢慢解释吧!”
满桂看着他笑着出门,有些隐约的不快,嘟囔道:“我最讨厌他这样,有话闷着不说,真不痛快!”
“他就这个德性,不过也没恶意。”袁崇焕圆场道,“我刚才的意思是说,要收服那些人的心,而不是杀了他们就算完事的。如果能让他们为我们效力,那对咱们平辽是有大用处的。”
满桂闻言,饶有兴趣:“这话怎么说?”
“他们都是蒙古的勇士,就是你们说的‘巴特尔’。善于骑射,精于奔袭。如果能收编到你的部下,训练成精良的骑兵,你说,咱们平辽是不是指日可待?”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满桂恍然大悟地拍拍自己的脑袋,“读书人的见识果然比咱们粗人高许多!”
“大人!”门外一个校尉打个报告进了门,“尤世禄总兵已经到西门外了,是不是开城门迎接?”
“这么快?”满桂喜出望外,一把勾了袁崇焕瘦削的肩背,“走!咱们快去看看!最好今天就能把这事办了!”
袁崇焕欣然一笑:“走吧!”
一行人迎到城门口,城门洞开,旌旗招展中,满桂孩子气地撇开在后面“行动缓慢”的一众人,飞奔到前面,老远的抱住了一个挺拔精干的人影,人来疯一样爽朗的大笑:“率教啊!咱们安达好久不见啦!哈哈哈……”
“哈哈哈……”那个人影也动情的用力抱着他,还加上几分力道用力拍了拍他的宽阔的背脊,“你还那么结实啊……”
“满叔叔!”旁边的少年将军也兴奋不已地叫了一声。
“哎呀——”满桂闻声眼睛一亮,腾出手去搂那个少年,“祺儿也来啦!好小子!不愧是我的好徒弟啊!哈哈哈……最近老实练功了没有?可偷懒了?”
“有爹监督着,祺儿哪里敢偷懒。”少年将军漾着灿烂的笑,“满叔叔可好?”
“我自然是好的!睡得着,吃得香嘛!”满桂忽得话锋一转,呵呵笑起来,“倒是那个小祸头子许久没见了,这次小别的,怕是又冲你哭鼻子了吧?”
“绎妹还好,只是说想满叔叔。”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呀,除了你,能想起谁来啊!赶明儿嫁给你了,怕是连她自己姓什么,都能给忘了。忘了也不打紧,反正跟着你姓了也无妨!怕是还乐意得很呢!”
“满叔叔……”少年将军腼腆的红了脸支吾。
“率教,你看看你宝贝儿子的脸哇……又被我说中了心思不是?”
“哈哈哈……这个臭小子……”
说话的工夫,一众人已经迎了上来。
一同来此的总兵尤世禄呵呵一笑,口气里无不是埋怨:“哎!我说满桂将军,我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你没瞧见呐?”
“瞧见啦!早就瞧见了!”满桂松开赵家父子,回头一笑,“不过你这个规格的人物,我够不上寒暄啊!你现在是总兵了!蛮子都还没跟你说话,我怎么好多嘴!”
“哎——这个满桂啊!”尤世禄指着他哭笑不得,“什么时候被率教调教了,也这么滑头了?”
“什么话这是?”赵率教见机辩驳,“我什么时候滑头了?我可没你滑头,到现在也没混到个总兵当当!”
“哈哈哈哈……”满桂看着尤世禄吃憋的样子,开怀大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两个家伙!狼狈为奸!”尤世禄自知不是对手,咬咬牙冲赵率教笑道,“明儿就让袁大人把你弄去打先锋,省得在这里胳膊肘向外,拆我的台!”
“哎!率教的胳膊肘是向我这里的!”满桂横拦在赵率教面前,“哪个说向外了?我们俩安达情深,不要你支使,我们一起去打先锋!”
尤世禄解嘲的笑了笑,向着袁崇焕一拱手:“袁大人,尤世禄奉孙大人之命,挟副将赵率教前来宁远效力!”
“快免礼!免礼!”袁崇焕还礼,一抻手,“请!”
“袁大人!”赵率教也拉了赵祺,上前来行礼,“末将赵率教!这是末将的犬子赵祺!”
“袁伯伯!”赵祺谦恭的一礼,“祺儿有礼了!”
“哦,是……”袁崇焕瞧得眼熟,仔细一打量,蓦得恍然惊觉,正要发问,却被身后祖泽润匆匆跑来大叫的声音打断了。
“袁伯伯!”祖泽润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城东……城东的敌人退走了……”
“退走了?”尤世禄正在和满桂寒暄,听到了,两人一怔。
“刚退走……像是往大凌河的方向……”祖泽润用力咽了几口唾沫,稳定下来。
“走!咱们赶紧回去商量一下,最好赶在他们渡过大凌河,到达金军地盘之前把他们拿下!”袁崇焕深吸了口气。
“事不宜迟!走!”尤世禄也点头称是。
一个时辰之后,宁远的东门洞开之际,袁崇焕站在城头上,远远的目送满桂和尤世禄的彪悍铁骑纵队而出,消失在茫荡荡的一抹夕阳的余霞中。
海天之间,只留下,一道裂开的血口子,渐渐化清浅的橘红为深灰的赭红湮没在了海底。
当这抹赭红再次出现在天穹的时候,祖泽润大步流星地闯进了大厅,兴奋的叫声里有些嘶哑:“袁伯伯!袁伯伯!咱们打了大胜仗了!满叔叔他们降服了那些蒙古蛮子了!哈哈哈哈……”
袁崇焕有些出乎意料:“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祖泽润的脸因为激动而充血,胀得通红的。
“有这么快?”谢尚政在一旁也张大了嘴巴,“才一天而已啊?”
“要不怎么配得上‘关宁铁骑’的称号呢!”祖泽润满是自豪的陶醉感。
“他们现在到哪里了?”袁崇焕站起身,“什么时候能回来?”
祖泽润一指门外:“已经回来了!在校兵场呢!”
“在校兵场做什么?”谢尚政大惑不解。
“当然是校练新收编的这些部落骑兵啦!”
“还真是急性子啊!”袁崇焕哈哈一笑。
谢尚政也笑起来:“可不是!要不然怎么跟你这么对脾气!”
“袁伯伯!快去看看吧!”祖泽润等不及了,一把拉了袁崇焕的手,“去迟了就见不到那股子威风劲儿了!”
这一边的校兵场上,满桂正威风八面的站在台上,黑红的脸上微微沁着细密的汗珠,呼出一口白气:“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了,以后就按照现在的样子编队。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许随意调换。谁要是擅自更改,军法从事!”
“将……将军……”几个新降的士卒怯怯的在杂编的队伍里叫出来。
“什么事?”满桂也没有什么将军的架子。
“我们……我们想换个分队……”一个瘦长脸的蒙古兵舔舔嘴唇,“我……我想跟我安达分在一起……”
“为什么?”满桂甩着手里的马鞭叉腰站着。
“我们怕……怕……”另一个蒙古兵怯生生地环顾四周不相识的陌生面孔。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可怕的!”满桂朗声说道,“我告诉你们!不论是新兵还是老兵,本将军统统一视同仁!谁要敢恃强凌弱,仗着自己是老弟兄欺负新来的,本将军严惩不怠!”
下面一下子鸦雀无声的寂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看向台上的满桂,聆听他的训示。
“下面,由我代为宣布军法纪律,军法无情,都给我竖起耳朵好好听着。”赵率教和满桂交换了一个眼神,站到了台前,清了清喉咙,“你们是每十个人为一队,如果十人中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三个人,甚至更多的人临阵脱逃,那么这十个人全体都将被处死。如果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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