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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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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不答应,奴婢就不起来……”小红铆足了劲儿,不停地磕头。

“哎呀!看来你这个小的是娶定了!”吴三桂一撑桌案站起来,“回去三妹要是闹起来,可别顶不住啊!老鸨啊——”

“三桂!”赵祺急起来,“你别乱来!”

“哎——大丈夫三妻四妾的,不是什么稀奇事!免得三妹以后跟你使性子,有了小红,她就老实啦!”

“吴公子啊!您有什么吩咐啊?”鸨母应声而来,胖胖的身子还因为出汗隐约散着热气。

“我妹夫看上这个丫头了,这丫头什么身价?我买了!”吴三桂掂了掂手里的钱袋,丢了个眼神在小红身上。

“这个丫头刚刚进来,却也闯了不少祸,赔了我不少银子,身价倒是不高,只是……”鸨母抬眼打量着赵祺,看得他面红耳赤地恨不能钻到地下去。

“哎——好说!五十两够了吧?”吴三桂丢了一锭银子过去,“她买来也不过是五六两样子。”

“是是是!”鸨母平白多赚了几倍银子,笑得忘乎所以。

“卖身契拿来吧!”吴三桂一伸手。

“这个……公子不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卖身契还要拿到官府上去销去妓籍,最快也得等明天早上啊。在这里,即使是赎了身,也得是梳栊了才能出去,不然要被人笑话的。”鸨母陪笑道,“公子还是多多体谅我们的难处才是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里面的鬼花活儿?”吴三桂朗朗一笑,“把人留在这里一夜,你们就多赚多少梳栊钱和制备钱,妈妈精明得很呐!”

“吴公子就不要取笑老妇了嘛!”鸨母掩口一笑,“只管放心好了,公子是常客,我怎么好跟公子论这些个,多见外啊!飘香院只收公子一点点心钱,公子宽限个一天,我们也好办事。”

“那……就这样吧!小红姑娘梳栊的事,就交给妈妈去办了。”吴三桂抖手又是五十两,“别跟我再耍什么把戏!不然,可不要怪我不讲情面,砸你们飘香院的牌子!”

“是是是!公子放心!我这就下去安排!”鸨母福了福,扭着水蛇腰带着几个龟奴下去了。

“快起来吧!”吴三桂冲着跪在地上的小红笑道,“下去打扮一下,晚上好好伺候你这位大恩人呐!”

“三桂!”赵祺按捺不住,落荒而逃的样子,“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也做不了!余下的事情,还是你来处理的好!”

“哎!”吴三桂一把扯住他,“这种事情,我也处理不了啊!这是规矩,说个笑话就是烟花之地的军法,你想要救她出去,就只有这个办法!要不要救三妹,你自己掂量!”

“救绎妹,就要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么?”赵祺有些愤懑,“我办不到!”

“话我已经说出去了,赎身的钱也已经交了,我能办的只能到这一步。”吴三桂一笑,“你不要这么死脑子,死守着一个女人,那是男人没本事。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人家小红都许诺要一辈子跟着你了,还能不愿意么?这小妮子虽不如三妹漂亮,却也算的上水灵。收了她,你还委屈不成?”

“我……”

“行了!我也不在这里听你关于忠贞背叛的大道理了!那边几个大人还等着我招呼,我先走一步!”吴三桂嘿然一笑,抽身便走,“我是去救三妹!你呢,救不救随便吧!”

“三桂……”赵祺心头一团乱麻,拦不住吴三桂,懊恼地回头去看背后的小红,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公子……”小红不知所措,拘簇的将头埋得更低了。

※※※※※※※※※※

因为前两天都没怎么更新,所以,今天多更一点吧。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来捧场了,但是,我挖的坑,要继续填土啊。做人还是要厚道的!唉……

第十六回

 红色的烛光映在两个人的脸上,房间里的气氛却没有红烛的热烈。

小红包裹在一身水红色的纱衣之中,低着头,盯着自己微微露出的鞋尖发楞,大气也不敢出。

赵祺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子那一边,擎着一杯酒,默默地喝着,并不作声。

“我……我知道公子犯难……”小红咬着唇瓣,忍不住低低地说道,“我……我是心甘情愿的……公子不用……”

“你什么都不用说……”赵祺抬眼看看她,淡淡地说。

“公子只有这样,才能救……救那位恩人小姐……”小红的声音有点呜咽,“如果不是那位恩人小姐……我的命是小姐给的,所以,为了救她,我什么都可以做……”

“不是让你什么都不用说么!”赵祺的声音大了许多,强调似的,将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放了下来。

小红一怔,慌忙又将头低了下去,死死地抑住了惊怯的抽噎声。

房间里一下子又恢复了死寂。

一旁成双的红烛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短,红色的泪水将要流尽了一般。

这时窗格的缝隙中隐隐吹进了一丝夜风,须臾之间,左边的烛火跳动了一下,咻得熄灭了。

小红敏感地抬了头,赶不及抬手用衣袖扇灭了右边本还燃着的烛火,屋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你做什么?”赵祺有些烦闷的恼火。

“我……”小红支吾道。

“为什么把蜡烛熄了?把它点起来!”赵祺伸手把火廉扔到了桌上。

“重新点上……会……会不吉利的。”

“什么?”

“我娘说过,左烛尽丈夫先亡,右烛尽妻子先亡,所以,一边的烛火灭了,就要赶紧把另一边也灭了,这样才能同生死。”

赵祺闻言心里一暖,不自觉得抬头去看对面的小红,看她映在清冷月光下安静的面庞。

“是真的!公子,我没有骗你!”小红以为他在生气,所以不说话,急急抬头去申辩,却正好对在了他的视线中,于是更加惶恐的结巴,“如果……如果重新点上,就是对丈夫的不贞,是有外心……是……”

“我知道了。”赵祺截断了她的话。

“哦。”小红若有若无地低应了一声。

“你……你去睡吧!不早了。明天还要赶回去。”赵祺避开她的眼睛,复又淡淡地说。

“可是……”

“去睡吧……”

“……”小红轻轻地出了口气,站起身挪去了床边,背着他脱掉了外衣,半羞半怯地掩着薄衾躺了下来。

赵祺的心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尽管他也不知道,刚才那一份温暖的悸动究竟事出何由,但是,分明有那一份不安定的情绪扰乱了他的心智。

平静了一会儿,隐隐有一个低沉的幽咽声打破了这份刚刚平复的安静。

赵祺回头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微微出了口气,温言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小红哽咽了一下,轻声道。

赵祺起身走到床侧坐了下来,盯着她如星样的眸子,温声关切道:“不用怕什么,说吧。”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公子……”

“对不起?”

“公子不喜欢我,不愿意……救不了恩人小姐,都是……都是小红的错……”

赵祺的心有那么一点松动的味道,理智却又立刻扼住了:“你还小,不懂……”

“我知道,小红出身寒微……配不上公子的……”

“这跟出身没关系……”

“那是什么?”

“为什么要我喜欢你?”

“因为……因为要救恩人小姐……”小红语嫣了一下,支吾道。

“是这样么?”

小红看着他的眸子,微微一怔,复又怯怯地说道:“因为……因为小红想知道,公子是不是会像小红喜欢公子那样喜欢我……”

赵祺又是一怔,始料未及的语嫣了,他有点后悔刚才好奇的发问。

“公子,你……你不要生气……”小红见他不说话,唯恐会因为生气撇下她一样,连忙起身告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要丢下小红啊……小红再不敢胡说了……”

那一股暖流顺着小红的手传了过来,让他长久冰冷的心有些抗拒不了,控制不住地反手攥紧了她的手。

“啊!公子……”小红像惊弓之鸟,吓得叫了出来。

那种被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吓了的神情,瞠圆的眸子,惊惶的湿润呼吸,那么的熟悉,熟悉到让他一下子理智全无。

小红被他压在了身下,喘息未定地启阖着唇瓣,盯着他泪眼迷离:“公……公子……”

他狠狠的吻上去,泄愤一样的疯狂。

小红的身子从宽大的衣服里滑出来,像她的脸一样苍白,瑟瑟地发着抖。

“绎妹……”他喃喃地吟出来,带着哭的味道,又带着疯狂的味道,“绎妹……绎妹……”

小红忍不住伸出手,去拭他颊上不曾察觉的泪水,轻声安抚样的叫道:“公子,你别哭了……”

他触到她手的炙热,陡然间清醒了,透过朦胧的视野,才发现原来已是满眼泪水,而眼前的这个女人是那么的陌生。于是,一惊,触了电一样脱开她,弹到了一边。

“公子……”小红也被他的反应吓到了,掩着薄衾倾身问他,“你怎么了?”

“你……”他双手扶住了额头,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对不起……”

“我是公子的人,公子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小红有点迷醉的恍惚,凑到他面前,想要偎进他怀里,却被他推开了,“公子!”

“我……认错人了……”他落荒而逃样的,“你睡吧!我想冷静一下……”

小红有些懵懂的黯黯伤感,不再作声地缩回薄衾里,复又呜咽着入了梦。

他踉跄着走到了窗边,推开了窗户,一阵夜风灌了进来,如他所愿的彻底清醒了过来。

“绎妹……”他在心底里歇斯底里地呼喊着,“我在你的心里难道真的连一丝一毫的地方都没有了么?整整十一年,我对你的感情,难道你真的不明白么?还是只是在装傻?如果我们的感情真的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请你告诉我吧!也许,我早就该绝望了,我真的不想再受这种折磨,哥哥其实很脆弱,因为你……我怕我会彻底崩溃的,我已经……再也承受不了了……”

他忍不住,眼泪又滑落了下来,在他刚毅的面庞上画上一缕不相符的黯淡和脆弱……

宁远的大牢里,绎儿正靠在草垛上编着草桔逗蚂蚁打发时间,不见了戾气和抑郁,反倒自在得很。

一双脚停在了狱门前的栏杆边,绎儿的视野里:“绎儿!”

绎儿没有抬头:“你怎么来了?”

“雁奴受伤了,我来给你送饭的。”谢弘进了狱门,待到狱卒走开,这才应道,“你还好么?”

“你不是看得见么?”绎儿长出了一口气,依在了墙上,抬起头看他从食盒里取饭菜。

“我给你带了点柚子皮,用火点了,可以驱蚊虫。”谢弘从盒底取了些小片的青黄色果皮,放在了一边的矮桌上。

绎儿心里酸溜溜的,嘴上却要强:“我习惯了!反正日子也不多了,不用费心了。”

“你不该说这样的丧气话。赵大哥已经去京城刑部想办法去了,你应该乐观点,而不是放弃自己的生命。”谢弘沉着声音,“赵大哥也不会看着你死的。我想好了,最糟的结果,我劫狱把你救出去,让你们远走高飞。”

“大可不必!我不想再拖累别人。”绎儿撇过脸不看他。

“你还在生大哥的气?你当时说那样的话,就是我一个旁人都会生气,何况是大哥是你丈夫!”

绎儿听见“丈夫”两字,顿时像被剌了一刀,神经质地叫起来:“别跟我说这个!我不想听!”

“我才发现,原来大哥比我更爱你。”谢弘叹了口气,舒眉一笑,“他的眼里只有你,就连画画都是这样。你现在已经很幸福了,是我给不了你的幸福。”

“够了!我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可怜女人!你不用这么寒碜我!”绎儿忍着眼泪负气道。

“绎儿!你为什么要这样轻贱自己?为什么?是我在寒碜你,还是你在自甘堕落!”

“当初你说你爱我,可是你却抛弃了我,把我往哥哥那里推。我自甘堕落?是!那都是拜你所赐!哥哥娶了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女人,就像是守着垃圾过日子……在你说别人的同时,你先问问你自己,问你自己都做了什么!我好后悔认识你,好后悔跟你去东江!我不想说了!也不想听你废话!”

“是,我承认,一切的错都是从我开始的。说对不起不能挽回什么,可至少现在,你得听我一次。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伤害他。他很脆弱,因为你……”

“你来如果是为了说这个,我请你出去!”绎儿还在赌气,“这是我和他的事情,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过问!”

“既然你说错在于我,如果我不曾出现过,会是今天的样子么?”谢弘漫不经心地一问,让绎儿语嫣。

“既然,你嫁给了他,就安心地去做他的妻子吧。”谢弘强作笑意,“他是个好丈夫,会好好呵护你,给你幸福的,等你们有了孩子,有了天伦之乐,你会发现,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他是个值得你去爱的男人,相信我!”

绎儿不敢相信地盯着谢弘的双眸,忽闪的卷睫下,两行清泪已经不经意地挂在了脸颊上:“看来,那首却扇诗,你是认真的……”

“是!上天既然注定我不能给予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至少祝福她幸福,对我来说,也是种幸福。”谢弘坦然地望着那双凤眸,苍白地笑着,“你说呢?”

“我懂了……”绎儿长叹一声,黯黯地说,“但愿,你也幸福……”

第十七回

 也许是应了这彼此的祝福,五天之后的府衙大堂上,一切都突然变得那么的顺利。当知府当堂宣判“无罪开释”的时候,堂下旁听的百姓一片叫好,可是,在赵祺的心里,沉重的味道却依旧没有散去,阴郁地笼在心头。

见他蹙着眉,泽润适时地拍了拍赵祺的肩:“我们先回去备宴为你们小两口压惊洗尘了!你就这儿等着三妹一起回去吧!”

“好!”赵祺的脸上并没有见到多少轻松,只是应了一声。

“小红陪公子一起等恩人小姐吧!”小红怯怯地往前凑了凑,言语间透着宿命的怯怯。

赵祺不置可否,兀自出神地盯着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深深地吸着气。不知怎地,他的压抑比原先又重了好几分,什么来由,他也说不清楚,难道是怕面对她,反而无语可言么?也许,那一个耳光真的早已结束了这一切吧!

堂上的人三三两两地都离去了,空落落的静得吓人。

“公子,恩人小姐会记恨小红么?”小红埋着头,绞着衣裙。

“不会的,绎妹从小就不记仇。”赵祺温言安慰这个惴惴不安的小丫头。

“赵公子,”狱卒长匆匆打后堂出来,来到近前一礼,“赵少夫人已经回去了,走时留了话,让公子不必等候了。”

“我知道了。有劳!”赵祺谦逊地一笑,彬彬一礼,抽身回头,“走吧!”

小红杵在了原地,瞠圆了一双眸子。

“怎么了?怎么不走?”赵祺发觉她没有跟上来,于是回头发疑。

“恩人小姐是……公子的夫人?”小红的眼圈一红。

“是的。”赵祺心里微微一酸。

“原来是……这样……”

“走吧……”赵祺有些过意不去,不好再多说什么。

“不了,小红还是走了……”

“去哪儿?你爷爷因为做伪证而受刑,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回老家,等爷爷回来……”

“为什么?你先住在这里,等爷爷的伤好了,再一起走,不好么?”

“我……我对不起少夫人,我没有脸面在这里待着……”

“绎妹不会记恨你的,她会好好照顾你,她是个宽容的人……”

“公子心里只有少夫人,小红不想留在这里碍着少夫人和公子……”小红抽噎起来。

“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你……”赵祺的负罪感又涌上了心头,“在京城,我因为救绎妹心切,差点酿成大错。这是我欠你的,我只希望你能给我赔罪的机会。在你爷爷伤愈之前,我会照顾你的生活。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把你当妹妹,照顾你一辈子。”

“公子不要这么说,这一切让公子为难的事情,都是小红引起来的,所有的一切,也是小红应该做的,心甘情愿做的。公子钟情少夫人,不喜欢小红,这不是公子的错。公子也没有做对不起小红的事情,一切不过是情急罢了。小红一点也不怨公子。”小红沉吟了片刻,含泪一笑,“公子不嫌小红出身寒微,还出手相救,这份恩情,小红至死难忘。至于当公子的妹妹,小红心领了。”

“那,先在这里住下来,等爷爷吧。”赵祺也舒爽地一笑,“不可以再推辞了。”

“是。”

一路无言,当他安顿好了小红,悻悻地回府,执手去推房门的时候,正看见嫲嫲端了水盆往这里来。

嫲嫲看见了他,欠身一福:“公子,少夫人正在沐浴,请稍候一会儿。”

“不用了,我好了。”绎儿应声启开了房门,“把水给我,你下去吧。”

“是。”嫲嫲将水递了过去,一礼退了下去。

绎儿放好了水盆,见他还杵在门口,于是回眸一笑:“进来吧!”

他背着身掩上房门候,眼前的绎儿正垂着一头湿漉漉的青丝坐在了妆台前,打理起了长发,滴落的水珠濡湿了素纱的水衣,朦胧中映出姣好的身材。大约是在镜中看见了他在出神,绎儿手上的动作一停,转头侧脸看他,神情平静的不能再平静:“我刚才赶着回来沐浴,害得哥哥等我了。”

“没什么。”他闪乱了眼神,避开了对他而言充满诱惑的淡香,又想起小红黯然的样子,有点自责,舒了口气,斟了杯茶便要喝。

“哎!烫!”绎儿慌忙起身阻止,“刚煮的!”

他黯黯地放了下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顺势把眼睛闭上了。

“对了!”绎儿扭身从书桌上抽过来一张纸笺,递给他,“我刚才乘着嫲嫲准备水的时候,把这个写好了,你看要是得体,就加个印吧。”

休书么?她准备得还真快啊!

他的心情一下子掉到了谷底,伸手接了来,却看不清上面一行行黑色的圈圈点点,索性一咬牙狠狠心:“拿笔来!”

“给!”绎儿醮了墨递来。

他龙飞凤舞地顺手一画,下了老大的决心挤出音儿来:“拿去吧!”

绎儿展开纸笺,竟笑起来:“给爹的家书,你签正名儿干吗?害得我又得重写!”

“家书?”他一惊,抬头望她莞尔的眸子。

“你以为什么?”绎儿倒是自若地笑着,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他张了嘴,然而死活也没有勇气把“休书”两字说出来。

“我是怕爹担心,赶紧报个平安去啊!”绎儿挨着他坐下来,“顺便说一声,咱们搬到山海关去住,早晚也好孝敬爹啊!”

“你……”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甚至怀疑自己的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做梦。

“怎么了?”绎儿也瞠大了眸子,“我说错了什么?有什么不妥?”

“哦,”他缓了一下神,找了个借口,“突然去山海关,是不是太急了?就是督师发调令,也没那么快。好好的,去山海关做什么?”

“我觉得在宁远待腻味了!”绎儿垂着卷睫,竭力地掩藏自己的言不由衷,“我想过回我们俩的日子,不想跟一堆人扎在一起了。我知道你喜欢安静!我怕你不开心!”

“还是再斟酌一下,等跟爹商量过了,再下决定吧。”他被她突如其来的体贴惹了一丝感动,轻柔地抿了抿她的发。

“对不起,那天在大堂上,我是气极了才口无遮拦的。”绎儿犹豫再三,充满歉意地开了口,“你别怨我!”

“怎么会……”他心上的伤口不知怎的,只为这一句抱歉,居然奇迹般的消了痛,他终于抵不过她少有的温柔体贴,悸动地揽了她的香肩,拥到怀里,“我也不好……脸上还疼么?”

绎儿摇摇头,望着他弯眸一笑。

近在咫尺,他有点挡不住她粉颊的诱惑,低头去吻。

“呕……”绎儿忽得挣动了一下,捂住了小嘴。

“怎么了?不舒服?”他慌忙摸了摸她的额头,“病了?”

“没有。”绎儿腼腆掩口一笑,“是我中午赌气吃了好几个酱肘子,把胃给撑着了。油腻的恶心。你不许笑我!”

他抿了一下嘴,忍住笑:“跟我赌气?”

“才不是!”绎儿起身脱开他,孩子气的一本正经,“我是怕真的要死了,吃不饱下辈子当饿鬼投胎啊!酱肘子最管饱,当然得多吃点!”

“三妹!瑞蓂!”房门被敲响了,泽洪的影子在门口一晃,“吃饭了!就等着你们开席呢!别卿卿我我了!”

“臭二哥!”绎儿一把拉开门,“你嘴里什么时候正经点啊!”

泽洪看看绎儿一身素纱水衣,湿发上还滴着水,再看赵祺的肩头和怀中也湿了一片衣褶,于是嘿嘿坏笑:“我来的不是时候吧!打扰你们了?”

“讨厌死了!”绎儿恢复了她的无法无天,一把扭住了他的耳朵,“你再说,我就把你耳朵拧下来!”

“绎妹……”赵祺脸一红,冲她摆手,“行了!”

“哼!”绎儿这次倒是听话,冲泽洪翻了个白眼,飘然进到屏风后面更衣去了。

泽洪揉着红的发烧的耳朵,撇着嘴,反倒埋怨起赵祺来:“瑞蓂,你什么时候才把她调教温柔点啊?哎哟……真怀疑你怎么受得了的!”

“谁让你招惹她来着!”赵祺起身迎着他笑。

“我可不比你!你是从小被她虐待惯了的!”泽洪狠狠地瞪了赵祺一眼,有些气乎乎地调侃道。

“我什么时候虐待他了?”绎儿一边束好湿发,一边往出走。

泽洪吐吐舌头:“得得!当我什么也没说!”

绎儿志得意满地扬起唇角,胃里却不识时务地翻绞了一下,又是一阵作呕,慌忙捂住了嘴,背过身。

泽洪立时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抓了把柄似的大笑:“哟!难怪脾气越发大了,那么容易上火啊!原来是有喜啦!”

“你……你少胡说!”绎儿的脸通红通红收不住的烫。

“这可是件大好事啊!妹夫,恭喜啊!”泽洪带着报复的快意。

赵祺并不说话,只是笑。

“哎——我不去了!”绎儿扭身负气地坐了下来。

“不去也不会有人怪你的啊!看在我快当舅舅的份儿上,我会帮你解释清楚的!”泽洪哈哈大笑着跑远了。

“走吧!”赵祺伸手去拉她。

“我不去!我不要到那边给他们取笑!”绎儿挣脱他的手,“你为什么不辩白?”

“开个玩笑,又不是真的,有什么可辩白的!”赵祺习以为常地一笑。

“那……你永远不打算当真了?”绎儿扬眸试探他,凝望着他的眸子,一心想要读出他的心事,“还像今天一样,只当个玩笑?”

“这种事情,我不想勉强你……”赵祺被她问了个措手不及,心绪一下子乱了一团糟,含糊其词地逃避,“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不去,我总得去应个场。”

“那……你去吧!”绎儿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逃开了。

原来,这是他们俩心底真正的结,解不了的结。

第十八回

 绎儿掩了门,坐在了妆台前,继续梳着长发,默默地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着,良久无言。

清风乱翻书,只在她发痴的片刻工夫,便将床头的《剑南诗稿》翻乱了。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她不知道这样的心痛又能瞒过旁人几时,至少,她已经瞒不得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了。

赵祺给了她作为一个男人最大限度的宽容,也给了她无休止等待下去的暗示。他是个不善用言辞来表达感情的人,在他的心头,更多的是沉郁的压抑。这也使得他如今变得在她面前陌生了。

此刻,她从“这种事情,我不想勉强你……”中细细品出了他的苦楚和绝望。她不想让他绝望,但又说服不了自己,准确地说,她欺骗不了自己的感情。

“也许,真的是我太任性了……”绎儿在心里淡淡地叹了一句,“这样下去,又会有什么结果呢?”

每每面对赵祺的沉默寡言,反倒让绎儿常常想起谢弘的顽皮笑颜,只是每想一次,心里便像又压上了一块石头,渐渐越积越多,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鬼使神差地抽开了妆盒,本是要取一支簪子绾住头发,不经意地却启开了出嫁时母亲放在盒中的压箱底。

眼前精致的胡桃木盒子渡给她天地人伦的秘密,让她面红耳赤,沁出了一身细密的汗珠,慌手慌脚忙乱地又给塞回了妆盒里,生怕慢了半拍灼伤了手。

难道是天意要她决断么?只在今日?逃不过去了?

她下意识地轻轻抚了抚自己柔软的唇,依稀还承着谢弘吻的湿润。她回想着东江惊险又恣情的日子,默念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喃喃着不能自拔,不知不觉已然泪湿了满面。

理智告诉她,不该再这样执着下去。不,也许更确切地说,是这样偏执下去。因为偏执久了,留给自己的只有永久的怨念和痛苦。

连谢弘都不再执着,她这么孤注一掷的一厢情愿,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重新执起了谢弘送她的红玉笛,移到唇际,阖上眸子缓缓将气吐了进去,吹出了一个压抑已久的声音:“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一切都没变,却不如一纸婚姻的事实,让她不得不绝望。

这一个“绝”字结尾,强迫着她断了一切的想念,从此去听凭现实的安排。

她噙着泪,哽咽着,努力瞠着坚强的眸子,不容反悔地一遍遍告诫镜子里的自己:“结束了!都结束了!我的心里再不可以有他!我是祺哥哥的妻子,我是祺哥哥的人。”

强逼着自己再没勇气启唇反驳的时候,天色也灰暗了下来。她失力地趴在妆台上,埋着头呜咽了起来,把一腔苦痛折磨全都渲泄在了衣袖之间,直到没了半分抽噎的力气,头一沉,疲惫地睡去。

“绎妹!绎妹……”

耳畔的轻唤声渐渐清晰了起来,绎儿懵懂地坐直了身子,睁眼去看:“你回来啦?”

“怎么不去床上睡?这样会着凉的。”赵祺关切着问道。

“我也不知怎么了,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绎儿站起身,整了整压皱的衣裙,伸手去抽他的衣结,“你累了吧。我伺候你宽衣休息吧。”

“哦,不用了。我自己来。”赵祺敏感地移开了她的手。

“我做错了什么么?”绎儿大胆地正视着他,澄清的眸子满是质问的不依不饶。

“没有,你不要乱想。”赵祺依旧想要逃避什么。

“那就是哥哥嫌弃我了?”

“绎妹,你别乱想。我从来就没有这样想过。”赵祺掩不住地慌乱。

“哥哥心里想什么,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从你洞房花烛夜装醉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绎儿不想再跟他绕圈子,开门见山,“你装醉就是因为你知道我爱的人是谢弘,我心里只有他。就像你午晌说的,你不想勉强我。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我会不会觉得勉强?从我答应嫁给你的那天起,我就把自己交给了你,纵使我那时心里不情愿,可我从没说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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