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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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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翥将军他们都受了伤,林将军更重,中了有毒的铁蒺藜,性命垂危……”
“怎么会……”绎儿腿一软,倒退一步,不防一个踉跄跌坐在了椅上,“那……那……”
她不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是,她又知道,在她此时已然混乱的脑中,只有“谢弘”两个字还是那么清晰的。
“至于凌焯么,听说为了保护汪翥将军的弟弟,被掀下了海,然后就没消息了。”泽润看着绎儿一脸煞白的痴愣,也不知该不该再往下说了,犹豫着噤了声。
“他死了么?他会死么?”绎儿已经感到了眼眶的湿润,感到了双手的颤抖,若不是竭力的控制,她怕是早已因为内心里,那道不明的窒息的痛晕厥了过去。
“估计是……凶多吉少吧……”泽润含糊的说着。
“这不可能!”绎儿不知怎地,被他一句“凶多吉少”激得虎得站了起来,努力地张开手臂妄图甩开一切的乱挥,“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三妹!你别这样!哥哥知道你跟凌焯是好朋友,共过生死。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泽润扶着她的肩,竭力试图让她安静下来,“你冷静一点!我们总得面对事实的!”
“我不要听!我不听!”绎儿用力搡开他有力的手臂,“我这就去宁远!我去找他!”
“别傻了!宁远派出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他,你上哪儿去找?”泽润拖住她,“你冷静点好不好!”
“放开我!”绎儿挣扎着哭叫道,“我还没去找,你怎么就知道我找不到!你怎么就知道我找不到他——”
“三妹!”泽润震惊于妹妹的决然与执着,一个愣神却让绎儿伺机挣脱了反身而去,从来没有的快,让他同样震惊的快。
绎儿一口气跑上了阁楼,摘了架子上的短刀,抽身就往楼下跑。
“小姐!你去哪儿啊?”雁奴在楼梯上撞了个满怀。
“去宁远!”绎儿一把拨开她,飞奔下楼。
“雁奴!拦住她!”泽润追到楼下大叫道。
“啊?小姐——”雁奴反应过来,绎儿已经冲下了楼梯。
“三妹!”泽润正要上前。
绎儿眼疾手快,“噌棱棱”一把拔刀出鞘横到项前:“哥!你不让我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不要闹了!”泽润呵斥,“你这是威胁谁呢?”
“你不信?我马上就死给你看!”绎儿手上的刀刃硬是在颈上压出了一道粉红的印子。
“别——”远远的沅娘闻讯匆匆跑来,“三妹,你把刀放下!”
“你先答应让我去宁远!”
“扯淡!”泽润有点恼火,“你……”
“好好……我答应!”沅娘大声的叫道。
“你疯了!”泽润急道。
“三妹是个烈性子!你真想弄出人命来啊!”沅娘忙扯住泽润低声道,旋即又大声的向绎儿允诺,“好好!你哥不答应,我答应了!有什么事我扛着了……去!去——”
“你有多大的胆子?放她出去!”
绎儿乘着他们吵吵闹闹,闪身出了门,家将们见着泽润没阻拦,也没敢劫住她,直任她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泽润听见马蹄声远去,一把甩开了沅娘的拉扯:“来人!”
“大少爷!”几个家将这才出声。
“还傻愣着干吗?快跟我追啊!”泽润吼道。
绎儿心急如焚,整个人就像是三伏天被放在烈火上烤一样。此刻,她的脑子里除了“谢弘”两字,什么都不存在了。她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像这样的坚决过,以死威胁更是疯狂到让她自己难以置信。她在不经意间反复念叨着:“你不会死的!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许你死!谢弘!我不许你死……”
她的眼前浮现着那一双给予她无比勇气和信心的眸子,他的话还在耳畔萦绕:“不!要死一起死!”
他给自己生的希望和鼓励,给了自己一生中最重的承诺,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
生当复来归,死亦长相忆。
骤然只在这一瞬间,绎儿读懂了这一句诗,这一句诗是什么?
是爱!是她一直读不懂的爱!一直找寻的爱的答案!幸福的答案!
她读懂了!读懂了他的“要死一起死”的信念正是为了他的一句“我爱你”而做的最大的牺牲!
她忘不了!永远忘不了那天的眼神,那么执着,那么深澈,那么炽热!
这一切,原来都只是一个简单的“爱”字!
那一刻,自己说“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只是那一刻的心情所致,自己并没有言外之意。
然而,他当真了,自己却还蒙昧不知地享受他的温存。
那时的温存真的好甜蜜,甜得让她想醉死,原来冥冥之间,她的幸福甜蜜却是在这里,在谢弘这里。
快马穿梭在时辰交错中,对于绎儿而言已经没有了什么实在的意义,直到她站定在宁远大营辕门前,方才意识到自己的疯魔。
第五十回
“祖姑娘,你怎么来了?”守门的惊怔的望着这个鬓发散乱风尘仆仆的赵家准少夫人,结结巴巴的不知何故。
“谢弘将军有消息了么?”绎儿全然不知自己形容,兀自发痴的缓着气息。
“哦!昨儿晚上才回来的,伤得也不算轻了……”守门的吃吃啊啊的合不上嘴。
绎儿抬手把马鞭甩给他,一把拨开他堵在门口的壮硕身体,不顾一切地疯跑向谢弘的大帐。
“祖姑娘!你不能进去!将军刚刚休息……”谢弘的亲兵慌忙拦她,却被她的蛮劲甩了好远,踉跄的摔坐在地上,“喂——祖姑娘——”
大帐里与世隔绝了一般,绎儿站在门口,身后除了被风掀撩的帐帘发出哗哗的声音,一切都静的可怕。
“你……你怎么来了?”谢弘胡乱套上了外衣去遮掩纵横在身上的血口子,有些少有的举足无措。
绎儿不讲话,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他,盯的他浑身不自在的发毛。
“将军!”门口几个亲兵相继探进头来。
谢弘挥挥手,几个人识相的出去了。
谢弘苍白着脸安抚她的一笑,笑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一觉醒来的最平常的问候:“你怎么了?像个小疯子一样的,披头散发的,果然像个名副其实的北夷……”
绎儿依旧是定定的看着他,眸子里全是强作的坚强,双手在背后交叠在一起,死死的用力。
一步,两步,三步……
绎儿感到他的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心跳的节拍上,重重的痛。
离她还有两步时,谢弘陡然站住了,他的眼神里也如他的身体上一样,掩饰不住伤痕累累。
绎儿呼吸一窒,心跳骤然间消失了一样,心口堵得淤塞。
“绎儿……”谢弘才刚要开口说什么,绎儿控制不住,一纵身扑到了他的怀里,抱着他放声嚎啕。
满脸满襟的泪水浸渍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下子渲染开了周身的刺痛,不知怎的,他却抱她抱的更紧。
这泪水是对他思念的渲泄,是对自己先前辜负他的悔恨……绎儿说不清楚,她只知道在他怀里哭出来好受,在他怀里哭出来安心。
“绎儿,出什么事了?告诉我……”谢弘替她轻拭泪水,却又装作蒙昧不知的关切,“别哭了……”
“我听说你失踪了,我好害怕,好无助……我脑子里全是你……等我醒过神……已经在这里了……”绎儿抽噎着,泪水仍然止不住地湿了满脸,“我只晓得……活要见你人,死要见你的尸首……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绎儿!”谢弘悸动不已,控制不住心潮澎湃开来,热血沸腾了全身,紧紧的拥着绎儿,生怕一松劲就再也抓不住一般,“你好傻!真的好傻!”
“我不放心!我就是不放心!不甘心!”绎儿埋首在他的怀抱深处,贴紧了他最真切的心跳声,“泽润哥哥说你凶多吉少……可我不信……死也不信……你说过,要死一起死!我还没死,你怎么可以死掉……”
“我答应你!我不死!我不死!”谢弘将她紧匝在怀中,揉碎般的用力,自己也快要窒息,说话的声音也气闷的厉害,“你放心!我一言九鼎!”
“我现在才知道,对祺哥哥,我可以送他护身符,但对你……我只有把自己给你,才能安心……”绎儿仰脸挂着泪珠儿笑道,长长的卷睫湿漉漉的透着晶莹,“你……明白么?”
“绎儿!你这个小疯子!”谢弘的一双有力的手捧起绎儿的梨花带雨的痴情俏脸如饥似渴的吻了下去,带着从没有过的霸道,甚至是肆虐。
绎儿忘情地勾着他的颈,反复的回吻着他的唇,索要更多的炽热与甜蜜的疯狂,直到不能呼吸:“弘……我爱你……别离开我……不然我会死掉的……”
“绎儿……”谢弘沉醉在温柔乡里,全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俗事纷扰。
“你带我走吧!我除了你,谁……谁都不嫁……”绎儿纠缠着他的吻不放,身上一阵阵的热浪隔着谢弘单薄的中衣传了过去,“我是你的人……”
“不!”谢弘陡然清醒了,猛地推开了她,红着一双眸子,拼命的摇头,“我不能……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绎儿含泪震惊的看着他。
“我不能对不起赵大哥,你是他的妻子……”谢弘紧咬了牙关,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让自己冷静下来面对现实,“我们……我们不能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的残忍,残忍到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地步。
“我去跟祺哥哥说,我喜欢的是你,我不要嫁给他!不要!”绎儿冲动地反身就往帐外跑。
“绎儿!”谢弘一把抱住她,“不!你不能!不能这么做!是我不好!我刚才不该忘情轻薄你!你冷静一点!”
“可我是你的人,我喜欢的是你,你明不明白?”绎儿哭道,人也软弱的无法支持,“为什么现在我明白了,你却不明白了……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
“错的是我,是我不该爱上你!”谢弘痛苦不已,苦苦的支撑着自欺欺人的清醒,“你和赵大哥是门当户对的天生一对!只有赵大哥才能给你幸福!你明白吗?”
绎儿疯狂地摇头,一气捂着耳朵:“我不听!不听——”
“绎儿!我是个懦夫,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完美!我骄傲,我不羁,除了跟你斗嘴,我一无是处!我什么幸福也给不了你了!你明白吗?”谢弘用力掰开绎儿的双手,大声地说着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谎话,“我们俩不会有结果的!你懂么?我们的出生门第决定了这一切!齐大非偶!你懂么?你懂么?”
“不……不……”绎儿痛不欲生,“我不要!不要——”
“你再说‘不’字!我立刻离开宁远!永远离开!一生一世都不会让你找到我!”谢弘一把甩开她吼道。
“上天入地我也能找到你……我赖上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绎儿毅然抹了眼泪恨恨道。
谢弘抽身拔出了架子上的剑,架上自己的脖子:“信不信我马上死在你面前!”
绎儿惊愕的瞠大了眸子,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一时间通体冰凉:“你……”
谢弘冲着门外叫道:“来人!”
“将军!”门外一个亲兵应道。
谢弘撤了剑,走到门口撩开帐帘:“你去赵祺将军那里,告诉他,祖小姐来了,请他过来一下。”
“是。”亲兵应声去了。
谢弘没有转身,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再去面对自己压抑不了的痛苦了。
却在此时,他清楚的听见绎儿恨恨的一句话:“谢弘,我恨你!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这一句话,如同利剑一样,深深地扎进谢弘流血的心上,想要拔出来都是奢望。
这一段等待的时间竟然比一生还要长,两人不远而远的立着,无言以对,各自冰凉着去舔舐自己内心里支离破碎的伤口。
赵祺一挑门帘进得大帐,尚未开口,绎儿便疾步迎了过去,拽了他的手:“我们走!”
“绎妹……”赵祺隐约体察到了什么,心下生了一百二十分的疑惑。
“走啊!”绎儿用力拽他,不由分说的把他拖出了大帐。
“绎妹!”赵祺一面顺着她看来任性的举动,一面劝解,“你这是干什么?你总得跟人家说声‘再见’吧!”
“再什么见?谁要见他!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一刻都不想!”绎儿一个劲儿的往前走,漫无目的的发泄一样。
“你这是要去哪儿?到底出什么事了?”赵祺拽住她追问。
“不要你管!”绎儿甩脱了他的手,抽噎着气喘吁吁。
“绎妹,你又使性子了!”赵祺抬手擦她的眼泪,“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凌焯又得罪你了?”
绎儿搡开他的手,正视着他,异常的认真:“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绎妹,你……”赵祺冷不防被她问得发窘。
绎儿爽利地一抹余留的眼泪:“是十月么?”
“是!怎么了?你觉得太仓促了么?要推迟么?”赵祺顺着她的话说道。
“不!我要提前!”绎儿的认真让赵祺由衷的害怕。
“好好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高兴!我乐意!”绎儿望着他的眼睛,“我要嫁给你,能提前一天也要提前!”
“绎妹……”赵祺进退维谷,“这……这可得商量!况且,还有许多没准备,是不是太仓促了?”
“我不在乎!”绎儿干净利落,神情坚决,不容妥协。
“那也得等这阵子忙完啊!督师马上要去双岛和毛文龙会面,怎么说也得忙到六月底七月初啊。你若是着急,也只能等到八月。”
“八月就八月!”绎儿毫不犹豫的一锤定音。
“哎!祖姑娘,你怎么来了?”冷不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绎儿回头一笑:“程先生,是你啊?”
“怎么?来看赵将军呐?”程本直夹着一摞公文望着两人一笑。
“我是来告诉祺哥哥,让他把婚期提前,我们八月就成亲。”绎儿故作自若的一挽赵祺的手臂,恢复了以往的调皮状,“我等不及要尝尝当新娘子的味道了!”
“绎妹……”反倒是赵祺浑身不自在的窘开了。
“程先生,到时候您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婚礼啊!”绎儿谈笑自若,“最近忙么?”
“忙!你没看见这么些公文么?”程本直晃了晃手中的公文,“我正赶着去找谢少将军办事,要不你一起来?”
“不必了!我刚从他那儿探病过来。”绎儿暗下里用劲一扯赵祺,颜面上却笑的灿烂,“我和祺哥哥先走了!一会儿督师衙门见!”
“好好……”程本直望着两人拉拉扯扯的走远了,脸上的笑意骤然收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峻,一路进了谢弘的大帐。
“程先生!”谢弘颓然的靠在床架上,见他进来,连忙振作着招呼。
“祖姑娘来过了?”程本直试探着问道。
“是啊,聊了两句而已,她是来看赵大哥的。”谢弘心头一揪,却又强自无事的一笑,“先生碰见她了?”
“你跟她说了什么?”程本直毫不避讳,单刀直入。
“没什么!斗嘴而已!”
“斗嘴?”程本直带着一点谴责的味道,郑重地把公文放了下来,“她现在在赌气!气得还不轻,说是要把婚期提前到八月。”
“成亲提不提前是她的事,怎么怨到我和她斗嘴的气头上了?”谢弘嘴上这么说着,可是他不自觉的在听见“婚期提前”之际的一颤,并不能瞒过心细如发的程本直。
“我不习惯跟你这么绕弯子!你不善于,我也不擅长!”程本直长出一口气,竭力抹平自己内心的不平静,“祖姑娘喜欢的是你,你也喜欢她,你又何必瞒我?”
谢弘沉默的拥着被头呆坐着,不置可否。
“按理说,以她的性子,她决不可能愿意舍弃这份感情而去嫁一个只有兄妹情谊的人,何况提出将婚期提前?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是在跟你赌气!”
“是!”谢弘咬咬嘴唇,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再也不想痛苦的隐瞒下去,“我刚才是对她说了残忍的话,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我低头认输,带她私奔。”
“那你为什么不带她走?”程本直措手不及的问道,惊得谢弘目瞪口呆。
“她还没跟赵将军成亲,你们还有挽回的余地,你为什么不争取,却要放弃?”程本直挨着床边坐了下来,炯炯的眸子毫不避讳的质问向他,“我并不是真的让你们去私奔,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突然的对她。她是一个任性的人,她的出身决定了她的骄傲,所以,你这么做会让她不顾后果的伤害三个人,你考虑过么?”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想快刀斩乱麻……”谢弘兀自苦笑着黯然的摇头长叹,“罢了!她迟早得嫁过去,现在了断了不是更好,长痛不如短痛……”
“你真的舍得下?”程本直一语刺中谢弘心坎上流血的伤痂,血流如注。
谢弘沉默下来,默默着独自抚平伤口,半晌无言。
第一回
第二部一剪梅折箭立誓
银蟾不没挂城筹,杨花迷目,却少归处。雁宇南去还归路,一朝失影,睹笛泣物,唯见黄沙满朝暮。燕山鸣穹,胡琴邂逅,折箭立誓心伤触。独立晨风,泪语无助。
屋子里静得怕人,风从支起的窗格中吹进来,胡乱的翻着一本摊在桌上的书稿。
“督师,眼下只有您能挽回了。”程本直硬着头皮开了口,打破僵局。
袁崇焕摇摇头,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这个忙,我心有余,力不足啊!更何况,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也……插不上嘴……”
“可祖姑娘明摆着是赌气,学生是担心这样下去,伤的是三个人。”程本直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忐忑的关键。
“祖家和赵家联姻是真正的门当户对。不必说没有弘儿夹在中间,便是弘儿一心要与祺儿争高下,只一个门第身份,就差了十好几。祖家就是不将绎儿许给祺儿,也断没有嫁给弘儿的道理。”
“可是,祖姑娘和赵将军只是兄妹情谊,她心里……”程本直为自己强烈的不良预感而竭力力争。
“本直啊!你就不要费这个心思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绎儿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们说到底也不可能知道。”袁崇焕坦言着,满是冷静的分析意味,“绎儿的心智还是个孩子,喜欢谁亲近谁只是一时的高兴,毕竟,她还分不清这种复杂的感情,以为喜欢就是爱,难免会使性子。弘儿的性情不羁好强,做事也不如祺儿成熟稳重,我看倒未必适合给绎儿做丈夫。”
“可是……”程本直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了彻底的无望,于是黯黯的只好将自己的不安咽回肚子里。
“明天就启程去双岛了,你去准备一下吧!看看上下还有什么疏漏的,别到最后弄出什么棘手的麻烦来。”
“是!”程本直重新打起精神振作起来。
草露未收。
树林间的刀剑相搏之声撞破了晨雾的静谧,惊醒了鸟儿的酣梦,一只只纷纷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不行!重新来过!”绎儿气喘吁吁地收剑在手。
“行了!绎妹,你累了!”赵祺也收剑站定。
“少废话!看剑!”绎儿又一撩剑刺了过去。
赵祺又重新跟她过招,一双剑花绞合在一起,分外耀眼。
“绎妹,你不能再练了!”赵祺虚晃一招格住她的剑,“听见没有!”
绎儿不理他,抽剑反身又打。
赵祺连接几招,一个闪身,抬手一剑,正指着绎儿的颈。
绎儿闭上眼睛,仰起头,一副引颈就戮的从容。
赵祺的剑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漂亮的一个翻腕收进剑鞘:“行了!不练了!咱们回去吧!一会儿要启程去双岛了,别误卯。”
绎儿依旧站着没挪动半步,张开了带着淡淡忧郁的凤眸。
“绎妹!”赵祺伸手拿她的剑,“累了吧!来,我给你拿!”
绎儿挣脱了他的手,翻腕收剑还鞘,定定的看着他。
“怎么了?”赵祺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于是哄她,“生气了?”
绎儿忽得一把扔了剑,扑到他怀里,埋首在他胸口呜咽着捶打:“我恨你!我恨你!恨死你了——”
赵祺全然不知她的痛苦,轻柔地抚着她的发:“好好!是哥哥不好,哥哥下手重了……”
绎儿蓦得一抬头,忽然死死地盯着他,含着眼泪不说话。
“这么快就恨完了?”赵祺玩笑道,浓浓的眉轻轻的一扬。
绎儿不作声,始料未及地突然勾住了他的颈,吻上了他的唇,带着蛮横的冲动。
“绎……绎妹……”赵祺理智地想去推开,却难以自拔地拥紧了她,从未有过的贪婪和大胆让他自己都震惊,疯狂的吮吸着她柔软的唇,直到让自己窒息。
赵祺兀自沉浸在自己爱的享受里,全不知绎儿的凤眸正带着快意的报复感望着不远处的一袭身影。她看到了谢弘强抑的痛苦,(奇。书。网…整。理。提。供)也感觉到了自己内心里支离破碎的痛不欲生。
爱的报复是柄双刃剑,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这一次的风大浪大,绎儿却没有晕船,反倒一个人安静地待在座舱里凝望着一望无际的波澜大海出神。
舱门在不经意间被扣响了,她稍稍转动了一下头:“谁?”
“是我。”依稀是程本直的声音。
绎儿起身打开了门:“程先生你怎么来了?随便坐吧!”
“还晕船么?”程本直关切道。
绎儿抿嘴一笑:“没有晕船倒有些寂寞了。”
“这里有些酸梅子,你吃着解闷吧!”程本直小心地递来一个小锦囊,见她迟疑着不接,于是不动声色的放在了桌上。
“谢谢。”绎儿回过神来却又装傻。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他吧!”程本直直言不讳,“梅子是他托我带来的,怕你晕船。”
“劳烦他惦记。”绎儿冷冷的说道,复又把目光投到窗外去了。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程本直并不急于道明来意,“你的心情似乎不是太好,从那天你来时遇见我时,我就看出来了。”
“我没有什么不好的,是先生敏感了。”绎儿低头理了理膝头有些褶皱的衣裙,平淡无奇的说道,“一个快要成亲的姑娘家,全是喜事,还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看来,我真的错到谬以千里了。我错看了你,也错看了他啊。”程本直沉沉的说,欲扬先抑的起身要走。
“等等!”绎儿不假思索脱口叫出来,“如何错看了我?如何错看了他?”
“我原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的一对璧人,一心为你们祝福。结果呢,一个二话不说的欢欢喜喜去嫁人,另一个整天单相思的苦苦挣扎。”程本直站住了脚,缓缓回身感叹似的,“也许督师说的对,你真的还是孩子的心智,分不清喜欢和爱的感情,嫁给赵将军才会有幸福吧!”
“不是这样的!”绎儿本能的辩解露出了破绽,慌忙收口已然来不及了。
“这么说,你分得清?”程本直如期所料的淡然一笑。
“我……”绎儿愤懑的一攥下摆的衣裙,揪起了更深的褶皱,“我分得清又怎样?”
“我一直相信你是分得清的,只是你分得清,却理不清,太任性胡来了。”程本直坦然的娓娓而道,连带着忠言逆耳的苦心,“你只想着赌气,只想着维护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只想着让谢弘后悔,可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人的感受,有没有考虑到以这样的方式会伤害到另一个人呢?”
“我……当我知道心里爱的只有谢弘,所以只能把祺哥哥当哥哥时,我心里比任何人都更痛苦。但我没法说出来,只能憋在心里。”绎儿忍不住被触动了心弦,泪珠儿又不争气的滚落下来,含着泪的眼睛里渗透出痛苦的煎熬,“这一切对我而言就像噩梦,噩梦一样的摆脱不了!我好想醒过来,可我就是不能!就是不能……你要我怎么办呢?你让我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不要伤害别人,可是,谁来考虑我的感受?我难道就没有被伤害么?”
座舱外的一门之隔,赵祺一脸平静之下,何尝不在发疯的叫嚣。这一切的一切突然在绎儿的话中变了味道,一字一句都是晴天的霹雳,撕咬着他全身上下的神经,让他痛的濒临癫狂。他所沉浸的未来的幸福,就这样乍然成了深不见底的空洞,吞噬着他此时此刻已然弱不禁风的身躯。倘若上天能让他暂时一舒心头的沉郁去振作,哪怕是落荒而逃也好,但是,他却连步子也挪动不得了……
第二回
“督师,已抵岛山了!”一个水军报入船舱。
袁崇焕抬起头问道:“毛文龙大人可曾到了?”
“尚未到达,派人传讯来说,大约六月初一可至。”水军答道,“督师,旅顺军官前来参见,是否靠岸请示下!”
“传令靠岸!”袁崇焕下令。说完,众将纷纷起身。
“二十六日到双岛时,登州的水军声势很好,却不知岛山的水军将士如何?”袁崇焕笑谓众将。
“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祖大寿笑道,“听说水上接仗很是威猛!”
“闻名不如见面,上了岸不就知道了。”绎儿在船上待了几天已经坐不住了,巴不得早点上岸。
“这个丫头比我还急!”袁崇焕指着绎儿笑道。
六月初一的晌午刚刚到来,一切都让人昏昏欲睡。袁崇焕俯在桌案边批阅各地的军情文书,不时回身去看墙上的地图,标上一些标记。连日来的阅兵巡防令他也倍感疲惫。他毕竟不是年轻人了,身体的每况愈下,也不是他乐此不疲的精神可以阻挡的。
门帘被掀开了,绎儿端着托盘进了船舱。
“你怎么不去休息一下?”袁崇焕招呼道,一边招呼绎儿坐下。
“我天天闲着,是这船上精力最旺盛的人,还要休息吗?天气热了,我弄了点解暑的银耳莲子汤给您送来。”绎儿顺从地坐下,并且将托盘轻轻放了下来,“冰镇过了,挺好的!”
“你伯父年龄比我大得多,你怎么不去照顾他?”袁崇焕饮了一口,又用小勺搅拌了一下。
“我泽润哥哥不是在那儿嘛!所以我就不去了,天生我去了会给他惹麻烦。”绎儿看着袁崇焕手中的小勺发呆。
“你就不怕给你袁伯伯惹麻烦?”袁崇焕反问。
绎儿抿嘴一笑,并不回答。
“祺儿呢?”袁崇焕问。
“我不知道,也许是去休息了吧!”绎儿听到他说起“赵祺”,原本的灿烂一时收不住的散却了,勉强笑着不想让袁崇焕看出来。
“该是他好好陪你的,难得他反倒一边凉快去了。一会儿看见他,一定要好好讲讲他!”袁崇焕有些责备。
“不是!他这两天一直没休息,也累了!您就别责怪他了。”绎儿连忙解释。
“瞧瞧!还没嫁人就帮他说话,嫁过去还得了!”袁崇焕笑起来。
“袁伯伯……”绎儿的脸红到了耳根。
“督师!毛文龙大人的船已经到了。”谢弘走进来,一眼正与绎儿相视,却无力开口。
“我知道了!”袁崇焕站起身,绎儿也跟着起身,“弘儿,你去叫本直和你爹,通知其余众将到甲板待命。”
“是!”谢弘行了一礼,淡漠的转身而去。
“我也先下去了准备了!”绎儿看着他出了船舱,拼命抑制想哭的冲动,欠身一福出了门,扭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当她忍不住回头时,看见的却是谢弘同样禁不住的黯然回眸……
船舱里,袁崇焕用力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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