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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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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起来!少在这里使性子!我不吃这一套!听见没有!”谢弘威胁道。

“我就是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绎儿虎着小脸抬头逼视他,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你这个人怎么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我都这样了,你还冲我吵吵!”

“我不懂怜香惜玉?是啊!”谢弘冷笑了一声,“辫子军懂!你看他们追上你,怎么对你怜香惜玉!到时候不要怪我没提醒你!爱走不走!随你便!”

“谁稀罕你!你走啊!”绎儿倔犟的不认输,冲着他的背影嘴狠道,“你这个人,狗都嫌!我才不稀罕你跟着!”

“你以为我稀罕你!继续自作多情吧你!”谢弘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一副绝决的架势,“你死了我还落个清静!”

绎儿气乎乎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密林间,恨恨地抓了块石头丢了过去:“去死吧你!”

谢弘懒得搭理她随时会发作的大小姐脾气,也不愿意骄纵她,任她在背后大叫大嚷的,头也不回的一径往前去走。

奇怪的是,身后一直没有绎儿赶上来的脚步声,甚至一点动静都没有。莫名的,他开始慌了,犹豫了一番,只得回头去寻。

远远的,只看见绎儿倒卧在草丛之间,一动不动的。

他心里不由得一惊,狂奔过去,一把抱起了她:“绎儿!绎儿——”

绎儿依旧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没有半点反应。

他有些慌了,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只觉得很微弱,好像若有若无的,就要断了一样。想起这个丫头肩上的箭伤还没好全,这几日又发着低烧,碍于男女有别,伤一直是绎儿自己去治疗的,他心里不由的失措,难道是伤情恶化了么?

第二十八回

 虽然瓜田李下的,但是再也不及想那么多了,他必须确定伤情的严重与否,于是腾出手去褪她的上衣。

绎儿虎得弹了起来,一把推开了他的手,惊魂不定:“你……你要干吗?”

“你……”谢弘顶着一头雾水看着她。

绎儿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情急之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吃吃啊啊起来,忍不住一脸诡异的笑。

“你!”谢弘这才反应过来,“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你不是说,我死了你还落个清静么?那你干吗要回来啊!”绎儿闷头笑起来,“现在知道急了啊!那就不要说那种话嘛!”

“无理取闹!”谢弘火大地一把甩开她,径自起身抬步就走。

“啊——”绎儿被他用力一搡,这回真的动了伤口,一把捂住了肩上的伤口,跄在地上。

“别再装了!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我告诉你,你爱走不走,不要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我不吃这套!”他歇斯底里地大叫着,走的更急。

“喂——”绎儿强撑着爬起来,踉跄着去追,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却被他奋力推搡在地上,肩上的血一下子晕了开来,“你……”

“你什么你!”他狠狠地瞪着她。

绎儿的眼眶有些湿了,咬着嘴唇:“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心么?”

“你拿我的同情心戏耍,还指望我再给你同情心么!”他真的挺生气,“真是可笑!我没有赵大哥那么好的心性,陪你玩!”

绎儿捂着流血的伤口,努力站了起来,眸子已经完全湿了,水汽开始慢慢的溢出来。

“把你的无辜收起来!”他看着她的无辜和委屈,稍稍息了些怒火,只是嘴硬,“以后少跟我来这套!”

“既然你嫌弃我拖累你,你当初干吗把我从狼群里救出来!”绎儿哭道,“谁稀罕你救了!还说什么要死一起死,说什么你爱我!爱是什么?是什么?这个就是爱么?我不懂!不懂!”

谢弘一震,愣在原地。

“爱就是把一个女孩子独自丢在荒无人烟的树林里面吗?既然你要说祺哥哥,那我告诉你,祺哥哥从来不会这样对任何人,哪怕是跟他有仇的人!他比你大度,比你男人得多!”

“你……”谢弘心里不禁被刺了一下。

“既然你不愿意再带着我,那各走各的好了。”绎儿扭头便走,可刚走了一步,就摔在了地上。

谢弘本能地伸手去拉,却被她甩开了:“别碰我!”

“脚受伤了?”看她捂着右脚的脚踝,紧簇着眉头,谢弘的火气消了大半,蹲下身来去扳她的脚。

“走开!你走开!”她还在发脾气,用力打开他的手。

谢弘不理她,依旧固执地抱着她的脚,轻轻揉着:“这么大人还崴脚?”

她一心想把脚抽出来,却疼得直流眼泪,动弹不得,于是呜噎道:“……要你管!”

“嘴硬!”谢弘白了她一眼,冷冷的话里有了几分暖意,“还疼么?”

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垂了卷睫,不敢看他。

“上来吧!”

“嗯?”

“咱们还得赶路,这里是金军的地盘,不宜久留。”谢弘长出了一口气,“我就牺牲一下,背你走。”

“你……你说真的?”

“真的。还磨蹭什么?”

绎儿破涕一笑:“刚才的事情,对你不起。我……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

“你也知道你自己顽劣呐!真是皮厚啊!”谢弘气不起来了,只得背她,“哎!拜托你回宁远以后,别再跟着我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你可真是个大宝贝,我稀罕不起你!”

“你稀罕不起我没关系,我稀罕你就好啦!”绎儿伏在他背上,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嘿然一笑,“你知道我们这里说稀罕是什么意思吧?”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就想收买我!寡廉鲜耻!”

“不要脸!跟我学说话!”

“谁跟你学了!寡廉鲜耻是你第一个说的么!”

“反正我在你之前说的,你就是跟我学的嘛!”

“你再说一句看看!”

“不要脸!臭鹦鹉!跟我学说话!”

“我把你扔下来,你信不信!”

“你敢……啊——”绎儿冷不丁被扔在了地上,“喂!你搞什么啊!真扔啊——”

“哎!你看!”谢弘并不搭理她说什么,径自指着前面不远处,兴奋地叫道,“你……你看那里——”

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绎儿看见一棵异乎寻常的参天大树,树干粗到几个人都合抱不了。

这是一棵被雷击中后枯死的胡杨,四向展开的树枝树杈上下错落,仿佛一件天然的雕塑。

然而,对绎儿而言,根本无心欣赏天然的“雕塑”,而是将目光全部集中在了树下一条八仙桌上——因为桌案上四时的供果已然把绎儿的魂摂了去。

绎儿的眼睛顿时放出异样的光亮,虎得站了起来,撒开腿飞奔而去,尽管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只忘记了脚上的伤,纵身就扑了上去。

一个两个三个……贪心不足蛇吞象!她干脆抓起供盘,把果子点心一股脑儿倒了满怀,还耐不住先塞了两块点心到嘴里:“唔……唔唔——”

“你比划什么呢?”谢弘生恐慢了全让她一个人享用了,忙不迭探手抓了两块,塞了一块到嘴里,“树上有什么?”

“不是啊……唔唔……枯……枯枝……”绎儿被噎得直翻白眼,抱着满怀的果子一气乱跳,“噎……噎死我了……”

谢弘立刻会意地猴上了树,疯狂的撇折枯枝:“快!别傻愣着!搭把手啊!”

“唔唔唔……”绎儿塞了满嘴的直摇头,又示意他自己腾不出手——当然腾不出手!她一松手,吃的就全掉在地上,奉献给土地佬了。

“就晓得吃!小心撑死你!”谢弘泄愤似的冲她虎着脸叫道。

“哼!”绎儿得意洋洋的嘟着满是点心屑的嘴,踮着脚尖冲他投去嘲讽的笑,而后甩脱一个白眼,转了身,突然张大了嘴巴,“唔唔唔——”的叫起来,怀里兜着的果子点心哗啦啦掉了一地。

“你‘唔’什么?”谢弘没有回头看她。

“唔——”绎儿狠狠一咽,急急吞了口气,“谢弘!你看!你看啊!”

谢弘闻言猛回头,吓得一个失足从枯树上掉了下来。

在两人的面前二三十个提溜着锄头鱼叉的乡民凶神恶煞的盯着两个“乞丐”,从他们的神情里多多少少透着几分不祥的杀气。

绎儿和谢弘少有的大气也不敢喘,两人紧握的手心也被渗出的汗水湿了个透。

“你们是干什么的?”对方的人群里终于有一个人发话了。

“路……路过的……这不是饿了嘛……”谢弘忙把绎儿护到身后。

“那上树干什么?”人群里又有一个人高叫。

“看见有枯枝,想生个火……天冷啊——”绎儿怯怯的露出半个脑袋,“反正这棵树也没用了……”

“什么?”乡民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怎……怎么了……”绎儿心里发毛,“不就是一颗破树嘛……”

“她敢说咱的神树是破树!”一个汉子吼道,“咋办呐?”

“打——”二三十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话音未落便操着扁担斧头锄头鱼叉一气冲将上来。

“啊!”绎儿的眸子瞠得老大老大,本能的往谢弘身后一缩。

“慢——”谢弘硬着头皮大叫一声,一下子刹住了众人进逼的脚步,“有什么话好说!我们是大明的将官,不是乞丐,也不是辫子军,大家都是汉人,有话好好说!”

“你们是明军的将官?”一个独眼的渔夫问道。

“那当然!”绎儿见状又探出了脑袋,“他是宁远水军的游击,我是关宁铁骑的少主!”

“好啊!”领头的汉子大笑一声。

“当然好……”绎儿以为他们将要讨好着奉自己为上宾,笑的灿烂若花,看来关宁铁骑的声威真的可以大小通吃的。

却见领头的几个人一挥手:“打——”

“哗”得一群人蜂拥而上,拳头扁担通通全用上了,一阵暴打。

绎儿和谢弘一边抱头躲闪,一边叫道:“别打了!我们真是明军的将官……”

“打的就是你们!一个个没心没肺把我们扔在这荒山野岭让辫子军欺负……”

“叫你们时不时还来烧杀抢掠!一个个天杀的!”

“不是吧!”谢弘冒险争辩着梗直了脖子,“你们有没有搞错啊!”

“化成灰也认得你们!”

“你们以为扮了乞丐就可以掩人耳目了?”

“哼!坏事干绝了还想赖帐,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谁烧杀抢掠了?你们不要诬赖好人!”绎儿大声急道。

“诬赖?哼!我儿子就是被你们抓去杀了冒功的!”一个老太太抡起拐杖重重的砸在绎儿的背上,“我跟你们拼了!”

“对!”

“为二牛报仇!”

“打!狠狠的打!”

“打死了就扯碎了喂狗!”

“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啊!”

“……”

“谢弘,咱们再不走就被打死了……”绎儿抱着头,扯着喉咙大叫,“快逃啊!”

谢弘一边招架,一边腾出手一推:“快!快走!”

绎儿虚晃一招,闪身跳出圈外,正待要撒腿溜之大吉,临了回头:“快走啊!”

谢弘连忙闪身避开了最后一斧子,跃出圈外的同时,一猫腰顺手从地上捞起个什么东西,狂奔到绎儿旁边,一把扯了她就跑:“快!进林子——”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宰了他们啊——”

身后一阵锣鼓喧天,二三十人的狂嚎声震惊山谷。

两人顾不得许多,横冲直撞一头扎进了林子深处,直到跑不动了一个跟头栽到在地。

“哎哟……累死了……”绎儿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要……要了命了……吃……吃的没弄……弄到……差点……把命……命给搭上……”

“还……还好……不……不算太……太惨……”谢弘气喘吁吁地举起刚才猫腰时顺手“牵”来的东西——一只挣扎着预感到死神召唤而流泪的鸡,“看……鸡——”

绎儿忙伸手去抓,眼花的恍惚之际,一把抓了个空,一个错手——鸡飞奔而去!

“喂——”谢弘奋力爬起来要追,却腿一软摔了个立扑,“快!你快追啊!”

绎儿一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撒丫子狂追:“跑!叫你跑……回来……死鸡……回来……”

她一路狂追,眼睛只盯着鸡,已经顾不上别的了。

对于这个将成为饿殍的人而言,便是死也不会放过这个重生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站住……你给我站住……回来……”绎儿眼见着要唾手可得了,突然半路杀出个身影,两人迎面撞个正着,一下子都四脚朝天的倒在了地上。

第二十九回

 逃跑的鸡一阵兴奋地“咯咯咯”叫着,振翅出溜去了林子深处的灌木丛中,没了影儿。

绎儿半天才爬起来,顶着一头金花乱窜,一把揪住了那个人的衣领,气急败坏:“混蛋!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这时候死出来干嘛!你长没长眼睛啊!你赔我一只鸡!赔我……不然……我吃了你!我就吃你——”

“姑娘……姑娘……”那个人吓个半死,“有话好说……”

“好说!说你个头!姑奶奶饿了三天,挨了顿打才弄到这么只鸡!都让你给搅和了!”绎儿死扑上去,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少废话!你赔不赔?赔不赔——”

“我赔……我赔……”那人不敢跟她来硬的,强作镇静,“你……你先放开我……”

绎儿“唰”得松了手,一双因为愤怒而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快点!”

“鸡我没有……馒头行么?”那人舒了口气从随身的包袱立掏出一个馒头,“只有这个了……”

绎儿一把夺了来,死命地往嘴里塞,一抹乱发瞠着眼睛探出手还要:“唔!”

那人反倒不怕了,怜悯地又掏了两个递给她:“给!”

绎儿腾得抓了来,爬起来就要往回跑,刚一起身,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啊?姑娘!姑娘!”那人吓了一跳。

“绎儿!”谢弘踉踉跄跄刚刚赶到,看绎儿倒在地上,一下子扑到她旁边,抱起她急唤,“绎儿!你醒醒!绎儿——”

“来!快给她灌点水,可能是被馒头噎着了!”那人慌手慌脚递来水囊。

谢弘架起绎儿,撬开嘴唇将水灌了进去,扔了水囊用力摇晃:“绎儿……”

绎儿轻咳了几声,吐出了塞在喉咙口的馒头,眼泪水哗啦啦流了满脸却挂着得来不易的幸福的笑:“谢弘……馒头……馒头……呜呜呜……”

“你们是女真人的阿哈(奴隶)?”那个人收起水囊小心翼翼的问。

谢弘摇摇头:“我们是落难到此的!恩公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还请恩公留名!”

“不用客气了,小事一桩嘛!”那人乐呵呵的拱手一揖,“在下程本直,是往宁远投军的!”

“宁远?”谢弘眼睛一亮,“去宁远投军?”

“不错!”程本直笑着,“怎么了?”

“我们就是从宁远来的……”绎儿呜咽着坐起身。

“哦!原来两位是宁远人啊!”程本直似乎格外亲切起来,“两位见过袁督师么?”

“先生是什么意思?”谢弘警惕起来。

“在下正要往宁远求见袁督师,之前已经去过两次,都没见到面,只是苦于没有人引荐。”程本直舒眉一笑,“两位不要误会。”

谢弘冷横的剑眉一松,叹了口气,斗胆一赌:“我们其实是宁远派来的将领,路上出了点意外,所以……却不知先生因何要见督师?”

“在下久闻督师大名,知道督师知贤善用,忠君爱国,实为大明社稷百姓之福祉,实在下心目中大明的第一英雄。在下前去相投不为功名利禄,只是想为督师平辽出一份力。”程本直直言不讳,“若是两位信得过,愿意为在下引荐,在下感激不尽!”

“谢弘……”绎儿抬眼看他,拿捏不定。

“好!既然能相逢,就是缘分!先生若是奸细,想来也逃不过督师的法眼!只是我们要去东江,暂时不回宁远,如若先生愿意,同行即可。”谢弘倒是不含糊的爽快点头,“不过,东江之行,危险重重,如果先生……”

“前面不远就是鸭绿江,江边有个小镇子,咱们先去镇上休整,在下陪你们同去东江!”程本直站起身,笑容可掬的义无反顾的坚定,“随我来!”

“绎妹!绎妹!不——”赵祺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一头一脸的汗流了下来,一阵冷风灌进来,顿时打了个冷战,“绎妹……”

“哎!三更半夜的,你干什么呢?”那一侧的榻上,祖泽润被他的叫声惊醒了,揉揉惺忪的眼睛也坐了起来。

“没……没什么……”赵祺嘴上说着,心里却在七上八下的镇定不了。

“做恶梦了?”祖泽润跳下床,趿着鞋子凑到他的床前,臭着一张脸,“梦见三妹你应该笑啊?怎么吓成这副德行?”

赵祺一把抓住了泽润的肩:“你说,绎妹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这只小刺猬要是出了茬子,那天下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呢!”祖泽润轻轻打开他的手,“别杞人忧天了!”

“刺猬也有遇到黄鼠狼的时候,何况……”赵祺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行了!”祖泽润笑他的疯魔,“谁是黄鼠狼?能降住三妹这只小刺猬的,除了你还能有谁啊?省省吧!我看你是想她想疯了!哎!明天我就去跟父亲说,趁早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免得折腾出病来!”

“我没跟你开玩笑!”赵祺强调,“我刚才梦到绎妹一身的血,受了好多伤……”

“梦是反的!你不知道么?”泽润懒得陪他发“神经”,又拱回自己的床上,“你的小刺猬有一百条命!死不了!”

“可是……”赵祺还是不安心。

“睡你的觉吧……呵……好困呐……”泽润翻了个身懒得再搭理他了。

赵祺抬手拭了一把汗,借着月光取下了绎儿送他的护身符,紧紧地攥在手心里,贴在胸口上喃喃祈祷:“绎妹……你千万不要有事……”

绎儿当然不会有事,她正坐在客栈的房间里梳着自己湿漉漉的发。

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裙,告别了“野人”的乞丐生活让她由衷的感动,感动的直想流泪。

长头发在和金军的血战中被削断了好些,参差不齐的垂在肩背上,想挽回原来的样子已经是不可能了。正好就着身上新买的蒙装衣裙,她顽皮的一笑,麻利的梳起了两条麻花辫子。

“绎儿,你好了没?”谢弘敲门道,“快点!”

“没呢!”绎儿梳着额前的刘海儿,小心地缠着绛红的头巾,“等会儿!”

“你干嘛呢!折腾那么久!快点!”谢弘叫道,“我先下去了!”

“来了来了!”绎儿一整衣服拉开门,探出身子,“催命呢!”

“啊……”谢弘看着她一身对自己而言奇异无比的装束,“你怎么穿成这样?”

“没见过吧!小南蛮子少见多怪!”绎儿轻嗤一声,摇晃了一下辫子,捏着辫稍在谢弘的脸上扫了扫,留下一串银铃样的笑声下楼去了。

“呵!好漂亮啊!”程本直看见他们下楼来,冲着绎儿掩人耳目的用蒙古语笑道,“我觉得你穿蒙古的装束更漂亮!”

“我从四岁起一直到十二岁都只穿蒙古袍,配上金丝线绣花的蒙古靴子可是漂亮呢!”绎儿笑盈盈的如沐春风,流利的用蒙古语答道,“我呀是如假保换的蒙古姑娘!不过,这个南蛮子少见多怪的,吓得吃吃啊啊的!”

“他不是吓得,是你太漂亮了他的眼睛不够用了!”程本直斟了一杯茶递过去,同时也将会意的笑递给谢弘,压低了声音用汉语道,“是吧?”

“哎——我可是——”谢弘有意气她样的要说什么。

“哎——”绎儿窃笑一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压低了声音,“哑巴是不能讲话的哦!”

谢弘挣脱了她的手,顺势在她的辫子上狠狠一扯,疼得绎儿直咧嘴。

“要死啊!”绎儿重重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背心上,“撒手!再动手动脚的,我就给你砍了!”

谢弘一脸故作的正经,甩给她一个眼神——砍呐!

绎儿一抬手拔出了桌上用来片羊肉的割肉刀,谢弘忙不迭缩回了手,引得程本直一阵爽朗的笑。

跑堂的正好端着一只羊腿上来,绎儿一扬手,割肉刀直直的插在羊腿上寸把深,于是翘起嘴角得逞的向谢弘示威:“你再不规矩,这只羊腿就是你的下场!”

谢弘忙识相的举手投降,一脸的无辜。

“小的来给客官片肉……”小二用手巾揩揩油乎乎的手,便去抓插在羊腿上的割肉刀。

“哎——”绎儿先一步抢了来,又改回了蒙古语,“不用了!你瞧你的手!黑乎乎的……”

“刀快不是,伤着手……”小二陪着笑。

“我会伤着手?看好了!”绎儿手里的锋利刀刃在香喷喷的羊腿上游刃有余,辗转之间,羊腿的骨头就被剔了出来。

“哦!姑娘片肉的功夫地道啊!”小二连连夸赞,一边续着三人杯子里的茶水,“姑娘长得根本不象蒙古人,倒是秀气的象个汉家妹子。”

“那是啊!生得漂亮是没办法的!”绎儿从来不晓得什么叫“谦虚”,手上仍旧驾轻就熟的片着肉,“对了!小二哥,往东江的船可多啊?”

“多是多,但是……”小二压低了声音,暗下一指靠窗边坐着的一队金军,“瞧见没!查的紧呢!昨儿一天杀了二十好几!你们要去东江?”

“不错!我们要从东江回老家!”程本直开口道。

“哦……您是朝鲜人吧?”小二这才打量到程本直一身朝鲜人的装束。

“鄙人是从宣川来做买卖的。”程本直呷了口茶。

“这样啊!”小二禁不住又看了绎儿一眼,“这位姑娘是……是您女儿?”

“这个……”程本直笑而不答。

“哦——”小二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用蹩脚的朝鲜语笑道,“您的姬妾?”

绎儿懵懂的瞠大眼睛去看程本直,程本直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捋了一下飘髯。

“小二——”隔壁桌上的金军叫起来。

“哎!来啦!就来!”小二呵呵一笑,“慢用啊!”

“等等!”绎儿见疑的一把拽住了他,“问你个事来,过东江的船在哪儿啊?”

“嘘——”小二示意她小声,“待会出了门往东走半条码头,那里有船……”

“小二!你死啦!没听见爷叫你啊——”金军的头领不耐烦的叉腰过来。

“哎哎哎……”小二忙回头点头哈腰的陪笑,“来了——”

“呵——”金军的头领不经意的扫了三人一眼,漫不经心,用蹩脚的汉语道,“干什么的?”

“哦,鄙人是从宣川来做买卖的,路经此处,还望老总行个方便。”程本直故意用蹩脚的口气说着汉语。

“做什么买卖的?怎么没见到货色啊?”金军的头领见疑的瞥了一眼三人空空如也的行囊,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鄙人的货跟别人的不一样,”程本直说着将眼神飞到了绎儿身上,扮着笑,“老总以为呢?”

“哦——呵呵呵呵……”金军头领油乎乎的手伸向了绎儿的脸,“好的很啊……”

“咦——”绎儿忙不迭抽身要躲开他的脏手,却被他先一步托住了娇俏的下巴,动弹不得,只得死死的盯着他。

“还是个刺头么?呵呵……”金军的头领狞笑着拍拍她粉嫩的脸颊,像卡足了油水一样过瘾,“我看你不用把她带到朝鲜了,就在这里,也能卖个好价钱呐!”

绎儿一怔,愣直了眼睛去看程本直。

“这个……这个……”程本直现编着谎话,“换了别的女人,老总想要,鄙人还不拱手奉上,只是这个不同,已经有了主了。还是等下次吧!”

“下次?”金军的头领丝毫没有忌惮,伸手抓了桌上的酒壶就仰脖喝了一口,“老子管他什么主儿,这个女人归我了——你说,要多少?”

绎儿火大,正要发作,被谢弘一把在桌子下摁住了手,只得恨恨的瞪他。

“鄙人也不瞒老总了!”程本直一副无奈的坦白状,“鄙人其实是受鄙国王子所托,为了向贵国大汗朝岁,特意挑选的美人。这个姑娘若是运气好,那就是贵国的王妃;若是不好,至少也是个权贵的宠妾。所以……”

“哎——”金军的头领顿时没了胆气,挥了挥手,“算了算了——”

“谢谢老总成全!”程本直不失时务地往他手里偷偷塞了几两碎银子。

金军头领掂了掂分量,吹了口气:“以后可得记着跟老子留心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程本直连声道。

见那金军吹着口哨走开了,程本直才松了口气。

绎儿抹了一把被他弄的油黑的脸,嘟起了嘴轻声咒骂:“可恶!挨千刀的!好容易才洗干净的脸!”

“我看你还是脏点的好,免得再被人注意!”谢弘轻声笑道,伸出油手在她的脸上又抹了一把,煞有其事的看着她的脸品味十足的样子。

绎儿恶狠狠的在桌下踹了他一脚,疼的他差点叫出来。

“乘他们吃饭的工夫,咱们还是先走吧!免得节外生枝!”程本直从怀里掏了碎银子放在了桌上,冲两人使个眼色。

“好……”绎儿也起了身,刚走出几步,却发现谢弘还没起身,于是回头叫道,“走啊!”

谢弘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张油纸,把桌上的羊腿一裹,抱在怀里溜了出来:“走!”

“瞧你那点出息!”绎儿笑他贪吃。

“饿怕了!更何况是你辛辛苦苦片的!”谢弘扬扬眉毛,心安理得。

一切还算顺利,三人坐上了开往东江的渡船,心里这才安定下来。

谢弘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油包大吃起来:“饿死我了……”

绎儿捂着嘴闷笑:“喂!你是饿死鬼投胎的么?”

“你还笑我!你昨天在树林的吃相简直就是野人!”谢弘如膏的双唇沾满了油亮亮的光泽。

“你才是野人!”绎儿抬手捶他。

“不信你问程先生!”谢弘不服气。

“是么?”绎儿虎着脸看程本直。

“还好啦!就是突然扑出来吓了我一跳……”程本直避重就轻,“真没想到你饿成这样……”

“哼!听见没有!”绎儿在谢弘的脑袋上敲了个凿栗,得意洋洋,“谁像你吃的那么丢人!”

程本直默默一笑,他已经会意了面前这一对小儿女斗嘴的原因,看来这一对小儿女是天生的一双璧人呐!

鸭绿江水滔滔远去,对岸的东江愈来愈清晰了。

第三十回

 小船拨开浓浓的江雾,显现出江面上有一列颇为壮观的明军战舰劈开风浪直奔这里来了。

绎儿立刻兴奋起来,他们终于可以摆脱金军和海盗的阴影威胁了。

然而,事实却并没有像她想象的方向发展。这一列战舰不是为了保护民船商船而来,反倒是直冲向看上去比较豪华的商船,不奇 …書∧ 網多时便是一阵喧闹的嘈杂声传来。

“船家!出什么事了?”绎儿好奇的探出头去问舱外的船家,竟没有人回答。

“喂……”绎儿挺身出了船舱,惊的大叫,“谢弘,船家不见了呀!”

“怎么了?”谢弘应声赶了出来。

“船家不见了呀!出什么事了?”绎儿大声的惊问。

“怎么回事?”程本直和几个同路的客人一起闻声赶到。

谢弘冲到船舷边上往水中一探究竟:“他们刚跳水不久,好像很慌乱的样子,连东西都没有拿!一定有什么蹊跷!”

“你看!”绎儿一指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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