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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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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东江的粮道,毛文龙会陷入孤立无援,缺饷少银的地步。这样便不妙了!”
“能用水军打通粮道吗?”谢尚政远远地问了一句。
“我不敢说啊!这一仗,我没把握!”袁崇焕深深叹了一口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几日后自有定论!”
也许真的被袁崇焕说中了,不到十日,探马飞报回营,带回的消息喜忧参半:“大人,金军攻占平山城后,停止了进军,一面放兵四掠,一面等待议和’。”
“朝鲜国君呢?”袁崇焕急问。
“朝鲜国君逃往江华岛,遣使与阿敏议和。阿敏派刘兴祚随使同去江华岛,商议和约条款。朝鲜国君已被迫签定和约,派其弟李觉赴金为人质,约定年年进贡金国,同时断绝与我大明关系。”探马回答。
“那东江的粮道是否打通?”
“勉强打通,可水军阵亡人数甚多。”探马答道。
“是时候了,皇太极的议和书就要到了……”袁崇焕仰面长叹……
可能是“人有千虑,必有一失”,这一次等来的不是议和书,而是战火和硝烟的序幕。时值麦子青黄不接的五月,人们在盼望着丰收之余,也许还将承受一场战争的蹂躏。周围的一切都紧张起来,气氛开始让人窒息。
这一天终于不如人愿的到来了,带着几缕血腥,夹杂着马蹄扬起的烟尘,给宁远带来求援的微弱信号。
“大人,赵祺将军来了!”门卫一路跌跌撞撞着冲进门。
众将在一瞬间失神的同时,伴着急促的脚步,赵祺一脸风尘和焦急扎进了门,还没站稳便单膝跪了下来:“袁伯伯,锦州告急!”
“皇太极动手了?”袁崇焕脱口而出。
“皇太极亲自率大军进攻锦州,四面合围,锦州存亡只在旦夕。请袁伯伯速发救兵,晚了惟恐锦州不保!”赵祺的神情十分焦虑,能够清晰地说出话来,不过是勉强镇定而已。
“目前的情况怎样?”袁崇焕并不着急,反而用语气力图使赵祺也平静下来。
“锦州在此之前,完全没有准备好防务,贸然开战,只怕有失,动摇平辽大局的根本,所以,父亲已经用讲款的方法,来拖时间了。辫子军也放了四百多我军的降卒到锦州城下,父亲鉴于浑河和沈阳的前车之鉴,没有放降卒进来。”赵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深喘了几口气,定了神道,“辫子军这次是用的马步轮番进攻的方式,日夜不息,搞得整个锦州的守军很疲惫,长此以往,恐怕难以久撑。锦州各营并力射打,能用的火器弓弩都用上了,辫子军现在败退后往西南扎营,绵延锦州城一周,好像要长期驻扎困死锦州。”
“辫子军一向是利在野战,速战速决的打法,这次怎么会如此有耐心?”满桂费解道。
“如果真的如祺儿所言,皇太极围城驻扎,兼以攻城,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围点打援。”袁崇焕沉吟了一下,神情很肃穆,“如果我们贸然派去援军,只会成全了辫子军急于野战的心思,也等于把我们的短处跟辫子军的长处去拼。”
“如此,难道见死不救?”祖大寿犯难。
“祖大寿,尤世禄,你二人带四千精兵,即刻出发,绕道金军后路包抄。”袁崇焕强作镇定,“同时传令水军从东路进攻,作为牵制。”
“那锦州怎么办?”赵祺急问。
“宁远现在自保不暇,我能调出的这点兵力,其实还满足不了皇太极的胃口。”袁崇焕安抚,“我会尽力想办法救援锦州。这次皇太极不仅是要攻锦州,只怕宁远也难保。祺儿,你告诉你爹,无论如何要顶住这一劫,我一定想办法解救。”
“可是……”赵祺有些不甘。
“我愿请命出援锦州!”满桂请战道。
“不可!宁远需要你!”袁崇焕回绝。
“大人……”满桂叫道。
“必要的时候,我会让你去锦州的,但是,现在不行。”
“袁伯伯……”
“告诉你爹,记住一条,坚守,守到最后一刻也不要放弃,我们在城上,辫子军骑兵的优势发挥不了,就没有胜算。一旦出城硬拼,纵使我们的武器再精良,士卒再训练有素,也不是骑兵的对手。”
“蛮子……”满桂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必说了!咱们不能自乱阵脚。先散帐吧!”袁崇焕忍住心中的痛苦坚决道,说完,率先步出议事厅。
众将面面相觑,一时竟相对无言。赵祺仍跪在地上,此时他忍无可忍,一拳重重地砸在结实的地上:“唉——”
第十三回
锦州城初遭了一天的战火地洗礼,浓重的硝烟味自从弥散开了,就再没有消失过。随着时间的迫近,锦州的惶惶人心开始骚动。
已经是深夜了,黑暗的天穹上只有一两点孤星,夜的寒气仍然盘踞在这春夏交际的夜晚。赵率教站在城头,正视远方,从脸上的神情中分辨不出他此刻的心境。左辅和朱梅的脸上满是紧张,额角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们是跟着赵率教一起上的城,此刻又一轮大战前夕的紧张已将他们抛入了无休止的备战中。左辅凝视赵率教的眼神,心中不觉得有些不安,却又不好明言。
“率教,再过三个时辰,天就亮了,祺儿去宁远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朱梅沉不住气问道。
“如果救援不得,能留在宁远,也能保住一条命。”赵率教若有所思。
“袁大人的为人,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朱梅沉吟道。
这时,城下不远处依稀有一骑飞驰近前,赵率教一激灵脱口而出:“弓弩手准备!”
“爹——”城下赵祺勒马而叫,“是我,祺儿!”
“别放箭!”左辅急忙制止弓弩手,“开城门!”
赵祺跳下马,一路奔上城楼,喘着气道:“爹,别等了!宁远的救兵来……来……不了了……”
“什么?”朱梅一惊,“袁大人见死不救?”
“不……不是……是宁远兵力不足,”赵祺解释道,“但袁伯伯已经派祖伯伯和尤世禄总兵带四千精兵绕道金军后路包抄,又派水军做为牵制。锦州也只能靠我们自己守了!”
“率教!”左辅忍不住叫出一声,这一声中充满担忧,语气中显然没有多少自信。
“硬顶硬上!皇太极,你想过这锦州城,先过我这一关!”赵率教从嘴里坚定地说出来,“守!人城共存,有当逃兵者,斩!”
“爹!”赵祺简直不敢相信此时赵率教的言行。这时的赵率教和平日里幽默且谨慎,任事小心的形象判若两人,居然充满了无比的斗志和决心,不可比拟的勇气和壮举。他的言语有些狂飙,他的举动有些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冲动,他的心中掀起了狂澜与飓风。
时间给予人的空闲也许永远是最少的,这简单的对话刚刚开场,不远处已经扬起了沙尘,不久金军的铁骑出现在了赵率教和众将的视野里。
“弓弩手准备!”左辅急令。
说话间,金军阵中三两骑飞马近前,马上的人勒缰冲上面喊道:“赵总兵,我家汗王已经答应议和,还请你尽快献城纳降!”
“哈哈哈哈……”赵率教仰天大笑,用不容置喙地口气对城下的使者喊话道,“回去禀报你家汗王,我的这个锦州城,可攻,不可说!”
“你们汉人都是如此的没有信义吗?说出来的话,还能再咽回去不成?”使者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那你们汗王既与我们巡抚大人约定了议和,又带如此众多的人马来此作甚?”
几个使者不再多言,拨马回头,直奔身后的军阵而去。
“传令下去,准备开战,有妄动者,立斩不赦!”赵率教冷静了一下道。
“是!”
话音刚落,金军军阵的铁骑便喊杀着如同潮水一般蜂拥而来。
“上红夷大炮!快!”左辅冲着身后的士兵大喊。
一枚枚炮弹带着火星的耀眼,从城头黑洞洞的炮筒里划了一个个漂亮的弧线往城下急缀而去,腾起一阵阵因为爆炸而掀起的灰土,中间还夹杂着金军被炸得粉碎的尸骨,以及刺鼻的焦臭味。
在不长的时间里,城下已经层层叠叠的堆积了许多的尸体,然而,金军的军阵里冲锋的号角声依然不停息的不断吹起,一波又一波的金军骑兵从军阵中冲杀出来,好像飞蛾扑火一般的不顾一切,直到殒命,身首异处。
云梯,楯车,火箭……这一切像没完没了的激浪,冲刷着锦州饱经战火的城墙,发出亢奋的呐喊,动摇着整个本该平静却异常疯狂的夜晚。
无数的生命,无数的欲望在这一刻凝聚在了久攻不下的锦州城,像一阵飓风,让人不由的战栗。
三个时辰之后,金军的攻势明显不如刚才的猛烈了,不多时,收兵的鸣金声响了起来。
朱梅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喘了口气道:“这么快就退兵了?这么不扛打!还敢叫嚣什么‘欲降则降,欲战则战!’皇太极也不嫌丢了他爹的脸!”
“人怎么能跟炮比呢?”赵率教忍不住戏虐了一句,“你会拿血肉之躯去跟铁炮拼?”
“我看,皇太极未必这么想啊。”左辅哈哈一笑,一指城下被金军遗弃的众多尸体,“你看城下,我们战果颇为丰盛啊!皇太极也不小气,这个礼物送的还真是贵重啊!”
左辅话未说完,只听见“嗖”的一声响,一支雕翎箭擦着他的鬓角飞过,钉在柱子上。
未等朱梅开口询问,紧跟着,又是一阵箭雨袭来,好在侍卫及时地竖起了手中的盾牌,这才相安无事。
“爹,你看!”赵祺伸手拔下了一支雕翎箭,将上面绑着的一个纸包打开来,递了过去。
赵率教接了来,展开一看,竟是一份劝降的书信,冷笑了一声:“跟我玩这套?皇太极也够天真的!烧了吧!”
“别看了!都烧了!”朱梅立刻吩咐下属。
“锦州战势如何?”袁崇焕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
“从五月十一至今已有三天,其中已打过一个大仗,四个小仗,每仗皆胜。赵率教将军亲自与金军在城上作战,奋勇当先,横扫千军之势,真是平生第一次见。”探马啧啧赞叹。
“伤亡如何?城防如何?”袁崇焕手心里暗自捏了一把汗。
“伤亡比金军要少。城上城防主要是前锋总兵左辅和副总兵朱梅两位将军负责,防得甚是严密坚固,一时之间金军尚无懈可击。”探马答道。
“好!”袁崇焕喝彩道,“率教这仗打得漂亮!”
“报——”打门外又是一个声音嘶哑着高叫。
袁崇焕挥手让锦州的探马退下,一面示意新到的探马:“报上来。”
“祖将军和尤总兵不幸中了辫子军的埋伏,已被困笊篱山达三个时辰。”
“什么?”满桂一惊,虎得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皇太极命人在笊篱山设了埋伏,在我军奔袭经过之时,突然发难,祖将军和尤总兵防备不及,被辫子军重兵围困。”
“蛮子……”满桂摩拳擦掌地冲着袁崇焕大声叫道。
“满桂将军,你立刻带人奔赴救援,一定要保大寿和尤总兵脱困!”袁崇焕站起身下令,“如果有可能,大破敌军之后,立刻分兵救援锦州!”
“是!”满桂应了一声,疾步奔到门口,“快!点兵上马!跟我走!”
“满桂!”袁崇焕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什么事?”满桂回头道。
“多加小心!解了笊篱山之围,你要立刻回来!否则,宁远有失!”
“放心吧!”满桂自信满满地一笑,接了马鞭消失在了门口。
周围还弥漫着硝烟味,紧张地让人窒息的气氛依旧笼罩着锦州城。赵率教一脸烟火尘色地靠在城楼的石梯上睡着了。赵祺也是一脸倦怠,可脑中的神经还绷得紧紧的,这使本来疲惫的身心更加疲惫。赵祺不敢远离,静静地守着赵率教,强忍住不显困态罢了。
城上的风很大,风中夹杂着些沙尘。已是黄昏,夕阳的余辉映在父子俩疲惫的身影上,反衬出了他们的高大。面对茫茫大漠平原,夜晚不知将带给他们的是安宁,还是无尽的长长伤痛。无论是身,是心,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亢奋后的疲敝,而且是严重的疲敝。
左辅和朱梅拖着一串疲倦的步子上了城楼,不禁有些蹒跚。走到赵率教父子面前,不由站定了脚。赵祺冲他们露出苍白一笑,继而又低头去看小憩的父亲。
城下一队金军正大声的骂阵,言辞之间,全是嘲讽的意味。
“你们这些獾狗,只会躲在窝里装死!有种的出来跟爷爷大战几个回合!”
“就是!也配说自己是大老爷们儿,我看你们都是娘们儿才是!”
“哈哈哈……他们连女人都不如!我们汗王说了,大明朝尽是些无能的鼠辈!”
“都是孬种!就会缩在窝里,连头都不敢出!都跟我一起骂:大明鼠辈!”
“大明鼠辈!大明鼠辈!……”
赵率教全然不搭理,只当他们卖力的叫骂是催眠曲一般。
“祺儿,你爹累了,扶他回去休息吧!”左辅看了看城下的一种金兵,烦躁不已,又看了看疲惫的赵率教有些不忍。
“我看还是不要惊动的好,让他好好睡一会儿,毕竟已经熬了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朱梅阻止正欲去扶赵率教的赵祺。
“只怕今晚皇太极不会让我们安宁。”赵祺叹了口气,“要是有救兵便好得许多,这锦州所受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了。”
“祺儿,所谓求人不如求己。断了自己的后路,人才会越战越勇。”左辅揉了揉熬红的眼睛说道,“宁远的危机只怕不会太远!”
“你是说金军不会久攻锦州,可能还会攻宁远?”朱梅问道。
“攻宁远不过是避开锦州的防守,从后面打锦州。宁远和锦州互为犄角之势,而宁远更是锦州与关内联系的咽喉。扼住了宁远就等于扼住了锦州的脖子,兵饷粮饷一旦失去供给,锦州不攻自破。”左辅答道。
“如今皇太极攻锦州,从五月十一直到今天,已有二十四天了。二十四天中。无日不战,战况愈演愈烈,只怕皇太极不会这么容易放弃这久攻二十几天的成果。”赵祺担心,“只怕他会增兵围城……”
“而今大凌河、小凌河已被毁城攻克,皇太极已经等于包围了锦州。若再行增兵,那锦州真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朱梅皱皱眉头,颇为不解,“他难道不怕后部空虚,咱们其它守将给他背后一击?”
“皇太极当然算得精明。我军向来有‘一闻辫子军,散去全逃命’的说法。这偌大的辽东,除了宁远还有谁敢出这个头,冒这份险。”赵率教不知何时醒了,“如果宁远有失,那……”
“我想不该会有这天,袁伯伯他们绝不会放弃的……”赵祺认真而坚决。
赵祺话头在突然间被一个士卒的“报——”声打断了:“大人,皇太极又增兵五千进攻锦州,来势甚猛!”
“又来了!果然被祺儿识破了,我看这次皇太极志在必得,这次若是击败皇太极,只怕皇太极会怒而攻宁远,宁远不知能否抵挡。”左辅忧心忡忡。
“依我看,不及攻破锦州,皇太极现在应该就分兵两头进攻了。宁远和锦州互不能相顾,要硬生生拖死锦州。”赵率教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出城迎战!”
“不可,爹!您已经疲乏无力了,再战吃亏的定然是我们。金军远来,来势又猛,急于攻城定然行军极为迅速。劳军远至,一定也疲惫不堪。”赵祺阻止,“我军现正以逸待劳,城上有红夷大炮,不如以炮火驱散金军,寻好的机会,再行进攻。今日断不可再出战了。”
“我看祺儿说得未尝不是个好办法。率教,为了保存实力,积聚力量,就以大炮对金军吧!”朱梅也进言,他对赵祺的建议十分赞同。
赵率教犹豫了一下,下令道:“好!我们一起督战,没有打退金军之前,谁也不许下城半步。传令,红夷大炮立刻准备,金军一到射程内,立刻发射,使金军不能近前。”
顷刻之间,金军如潮水一般涌向锦州城下。炮声隆隆中,硝烟和硫磺的特有气味弥漫了整个疆场,火光和炸开的炮弹在金军四周腾起一阵阵烟雾,其中夹杂着痛苦的哭喊和血肉横飞的惨状……
“报大人,金军如今增兵五千猛袭锦州。”一人飞报入帐。
袁崇焕和众将不禁回头:“情况如何?”
“城上用炮火逼迫金军退兵,战势甚烈,一时难分胜负。”
“要不要再派兵出援?满桂将军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何可纲抑止不住有些慌神了,“锦州只恐有失!”
“不!皇太极就要来了!”袁崇焕莫名地冒出一句,“打锦州,今晚是最后一战,无论胜负,皇太极必来宁远!”
“这……”
“传我将令:今夜全城戒备,有妄动者,斩!”袁崇焕对探马以及众将道,“过了这一夜,明天便是烽火又举之期。”
启明星升起之时,锦州城下一片狼籍。尚未远去的硝烟味伴着血肉炸焦的糊味,十分的刺鼻。城下的金军似乎依旧毫无退意,可却也渐渐不振,喊杀声开始稀疏零落。
城头的炮声依旧不曾停息,团起一阵阵风沙尘雾。那振聋发聩的炮声和巨大的作用力竟使城头的砖石有些松动,这让赵率教、左辅他们十分不安。他们的眼中充满血丝,极度的困倦使他们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如果不是“死守锦州”的誓言支撑着他们,也许……不,是没有也许可言了。
“爹,又是一股金军!”赵祺扬手一指远处。
赵率教虚起眼睛想看个清楚,可惜开不清,他犹豫了一下,下令道:“放!”
话音一落,城头的大炮在极短暂的停息之后,又超负荷运转起来……
“大人,宁远东城外三十里发现小股金军。”
“出城迎战吧!争取主动!”
“慢!稍安毋躁!这只是来哨探的金军,不必进攻。我们要等的是皇太极!”袁崇焕安抚众将的激昂情绪。
“我担心,等到金军进攻,宁远就会陷于被动。”何可纲不无担心。
“我想快了!也许就是一两个时辰的样子!”袁崇焕望了一眼窗外的夜幕喃喃道,“要打,也要等满桂他们平安回来……”
“蛮子——”满桂的声音老远的就传了进来,众人不觉心里大喜过望。
袁崇焕更是激动:“你们回来的太好了!”
“尤总兵已经带兵救援锦州去了,我和大寿听说辫子军攻来了,就先赶回来了!”满桂甩了甩头上的大汗,用满是血污的袖子抹了把脸。
“有你们在,宁远无恙了!等辫子军一到,咱们就出战!”袁崇焕一直忐忑的心也落了地。
“我看,还是先出战,争取主动得好!”祖大寿风尘仆仆的,一身硝烟弥漫,脸上还绽着几道小伤口,透着鲜红。
“你们累了,要休整一下!还是等明天以逸待劳吧!”
“嗯!也对!就听蛮子一次!”
一个炮弹划出一条明亮的弧线,准确地落在成群结队的金军中,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后的惨叫。
“爹!”赵祺有些兴奋起来,他用沾满血和汗的手背胡乱抹了一下额角的汗,“你听!”
“好象是金军鸣金的声音!”左辅侧耳细听。
“好象是!金军退兵了!”朱梅也说道,“追不追?”
“皇太极怎么突然退兵了?”赵率教沉吟了一下,“只怕后有埋伏,不可出击,放他们走!”
“不能就这么容易放他们走!”左辅有些不甘。
“对!就算不出击,也得吓唬吓唬他们,假装整顿旗鼓,放些炮火为金军饯行!”朱梅爽朗一笑,声音有些嘶哑,“再在城头高呼一阵,气煞金军。”
于是,城楼上一阵高声欢呼回荡在了锦州上空,伴着炮火声在每个将士的脑海中刻下了深深的记忆。这是九死一生的庆幸,是打退来敌的自豪,是久经压抑之后喷发的歇斯底里的愤怒……此时的心情是复杂而难以用言语表达的,也许,那种声音冲破喉咙的快感,才是表达心情的最直接方式。
就在这胜利女神眷顾的时刻,一个老仆一路跌撞着爬上了城楼,刚刚看见赵率教等将领的身影,立刻从胸腔中喷出一股悲凉之气:“老爷,夫人她……她不行了……”
赵祺脱口而出:“你说什么?我娘她……她怎么了?”
第十四回
“娘——”赵祺几乎是一路冲进了内室,跪在了母亲的床头,泪水再也忍不住挂上了原本坚强的脸庞。
赵夫人竭力想抬手去握赵祺的手,可是已经力竭了,于是垂泪哭道:“祺儿……”
赵祺红着眼睛,失措地握着母亲因为久病而苍白无力的手,呜咽道:“娘……祺儿回来了……娘,祺儿在您身边……”
“你哭……哭了?男儿有泪不轻……轻弹……你要好好听你爹的话,做个顶天立地的男……男子汉……”赵夫人心痛不已,无论如何,在这生死一线之间,她割舍不下这个爱子。
“我听您的,娘,您不会有事的……您不能抛下祺儿和父亲……”赵祺已经哭得几乎不能出声。
“夫人!”赵率教强忍住心痛和哀伤走到床边坐下,攥紧了妻子枯瘦的手。
“率教……我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珍……”赵夫人剧烈地喘息起来,“珍……珍重……天冷了,要记得……记得加衣服……”
“夫人!”赵率教有些难以自抑,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祺儿,你,你也要振作……振作才行啊……”
赵夫人惨白的脸上露出微然一笑,带着几分留恋的泪和放心的慰籍,她含糊中叫道:“祺儿……”
“娘,我在这儿……”赵祺满脸泪水和即将失去母亲的无助恐慌。
赵夫人慈爱地一笑,用尽力气想伸手去够赵祺的脸,为心爱的儿子拭去泪水。谁知正因为这致命的举动,使她丧失了最后的力气,她的声音渐渐含糊而听不清:“不要……哭……”
她的手在她的话音刚落之时也随之落下来,从此僵住了,冷却了。
“娘——娘——”赵祺扑到母亲的身上痛哭不已,可是,再大的呼唤也叫不醒已经沉睡的母亲,而且是永远的叫不醒。
失去了母亲温暖的手,赵祺感到了无助和孤独,他透过泪眼去看父亲,令他惊讶地是,一向坚强而忍耐的父亲居然当着母亲的遗容泪若泉涌,失魂落魄……
赵氏父子沉浸在两个极端的矛盾和碰撞中,仅仅在这不足一个时辰里,他们饱受了胜利的喜悦与亲人逝去的痛楚,这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悲痛,他们又将怎样面对胜利的喜悦和以后的艰辛。
风卷起沙在天穹中沸沸扬扬,给人的感觉不是夏的炎热,而是秋的肃杀。这样的心境同样也带给了奉命率军迎战的满桂。此时,他的心中少了几许烦躁,多了几分镇定。他暗暗自谓:“皇太极,你休想靠近宁远城南半寸。”
列阵等待与其说是焦急,不如说是艰巨;与其说是场当面的对峙,不如说是场不测的赌博。谁能知道等来的是好运还是梦噩,是胜利还是颓败,是生还是死,是忠诚还是背叛。一切的一切都无从说清楚,众人的心中,除了一个“等”字,已别无可想,别无可说。
终于,在满桂他们忍耐了一个时辰的风沙后,金军的旌旗和人马出现在了天地交织的一线。他们带着杀气,又怀着必胜的信心逼近了明军。
满桂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禁回头向城墙下环列的大炮望去,心中暗自坚定地说:“皇太极,有种你就来试试大炮的威力!”
金军越靠越近,却惊讶于明军的稳如泰山,有些人的脚步迟疑了下来。这时,城头一声炮响,满桂拔出了腰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闪着银光的弧线,放开洪亮的喉咙叫道:“弟兄们,冲啊!”
明军的后阵一阵炮声,大股的人马冲向了金军,这让金军不由地惊愕,于是急忙迎战。短兵相接,刀光剑影,一时间两军混战在了一起。
满桂有些惊讶于金军今天的战斗力,之觉得尚未费什么力气,金军已有些溃退的迹象,于是暗地里多了个心眼。金军抵挡了一阵,纷纷溃退,接着便是金军鸣金收兵的信号。
满桂一皱眉:“皇太极搞什么鬼?”
一个副将道:“大人,要不要挥军掩杀追击金军?”
“金军一反常态,纷纷溃退,只怕另有埋伏,按兵不动,静待其变。”满桂冷静地说道。
“只怕失去了追击的好机会!”副将说道。
满桂有些犹豫,于是回头向城头望去。袁崇焕立在炮火硝烟中亲自督战,身形依旧安然地立着。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却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冷静而凝重的。看着袁崇焕镇定依旧,满桂的心也定了定:“不!静待其变,我们现在是要守城,不要进攻!”
正说着,一个小将叫道:“大人,你看!金军又回身来战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准备迎战!”满桂说道。
“大人,我军左右两翼有金军靠拢。”探马飞报。
“皇太极想把我们装进口袋里一网打尽,休想!”满桂策马而出,“弟兄们,给金军来点颜色瞧瞧!”
“冲啊!”满桂狠狠抽了坐骑一鞭,带着一腔豪情和英勇的斗士们冲向金军……
城头上,袁崇焕虚起眼,嘴角露出自信地一笑:“放炮!擂鼓,为满桂将军助威!”
随着城头激昂的鼓点响起,点燃了所有明军将士的斗志。
满桂义无返顾,跃马冲锋陷阵,丝毫没有半点畏惧之色。战马在沙场上驰骋,敌人在锋刃下饮血。一种义士豪情涌上心头,满桂手起刀落更加自如。
这时,金军的后阵一下骚动起来,而后开始混乱。满桂抬起头,在金军的后阵隐约闪过明军的旗号。原来是祖大寿和尤世禄引军回师攻击金军后路,造成了金军的混乱。他的心头一喜,大声叫道:“弟兄们,咱们给金军来个前后夹攻!”
正在大叫之时,疏于防备,飞来一箭正中胸口。几个亲兵立刻慌了神:“大人!”
“闪开!大丈夫马革裹尸而还以为荣,这伤算什么!”满桂忍着痛毫不在意,一把拔出了羽箭,“还不跟我冲上去……”
袁崇焕站在院子里,盯着面前的树杈发呆。透过树杈的空白,仆人们奔忙的身影让他不禁沉吟。
“元素!”谢尚政从院门口走进院子,步子迈得很轻稳,以致一直走到袁崇焕身后都不曾被他察觉。
“允仁啊!”袁崇焕转过身,笑了笑,“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没发觉!”
“你刚才正不知在神游什么,哪里会注意到我。”谢尚政一笑,“满桂将军他们都在等你开席呢!”
“是饯行酒吧,我险些忘了!”袁崇焕应了一声,“走吧!”
“十年寒窗就这么功亏一篑了,元素,你冤不冤?”谢尚政抱不平道。
“冤又怎么样?朝廷一个‘暮气’之罪,再加上几个小人的谗言,逼得我不得不退身回乡!”袁崇焕有些沮丧,“我也不甘心啊!有什么办法?”
谢尚政报以苦笑,算是对挚友的无奈回答。
进了前厅大门,众将都站起身:“大人……”
“大人这个称呼,我可不敢再担当了。”袁崇焕淡然一笑,“大家都坐吧!皇上一纸圣谕,我就不再是大人了,而是一介草民。”
“此话差异!在我们心目中,能够带领弟兄们出生入死,英勇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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