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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风雨-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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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轻哼一声,滑出他的怀抱,抱膝坐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再不理他。皇帝坐在她身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手指轻弹她的额:“小气的悠然!你知道是酸的还特地来作弄我?该恼的是我才对罢!”她叹了口气道:“原来我不知道啊,现在才知道的!真的,是酸的!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那瓜是大的还是小的?那豆子是好的还是坏的?在种下的那一刻只有希望,哪会想其中不如意的那种可能呢?种了葡萄却只尝到酸酸的果实,是什么缘故?我想,是种下的人没有尽心,或者是期望过高的关系!你说是不是?”
皇帝听她这样说,忽然想起前些时候的失望、愤怒、痛心、厌恶——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可是事实真是如此吗?往日的种种渐渐浮上脑海,百般滋味夹杂在心头:悠然见他怔怔地出神,也不说话,又拈着一颗青葡萄放在他唇边,柔声说:“不论是酸的还是甜的,都是自己亲手种下的果实!所以,就算是酸的不能直接拿来吃,还是不忍心丢弃,就想着能不能用在别处,所以,我会拿这些酸葡萄来酿酒!”
皇帝细细思索着她的话,好像未有察觉到嘴里的酸涩味道,过了片刻竟有丝丝甜意在舌尖。他回过神来,见悠然合着眼,略仰着头,点点碎金般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衬得她白玉脸宠呈现出别样的安宁。他心下酸软柔情满溢,俯下身去在她的眼睑上落下一枚轻浅的吻。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睁开眼睛看着他:“你方才不是问,紫墨去哪里了?”
皇帝软软地嗯了一声,细吻落在她的鼻尖和脸颊,漫不经心地问:“是啊,她去哪里了?”悠然替他理了理翻卷的袖口道:“我让她去瞧瞧,胤祥好些了没。”他微微一愣,嘴里嘀咕:“太医不是说快好了吗?还用得着巴巴儿地叫人去问!”
悠然拉着他坐了,笑道:“你不是说太医呈上来的答复看不懂吗?倒底亲眼瞧瞧比较放心呢!若真如太医所说,自然是好的!若真相没有那么乐观,还得再寻他法!”
紫墨回来一一禀了,悠然自是舒了口气欢喜地说:“天有怜见!不枉皇上一片苦心!”皇帝心里也是欢喜,面上却是不满意地说:“那个不孝子!既是好了为何不来跟你请安?”紫墨和悠然相视而笑,心知他不过想寻个由头私下见见这个孩子罢了。紫墨笑回道:“十三爷说了,明儿就来给格格请安呢!”说完就退出去了。
皇帝这才有了笑模样,屈尊降贵地陪悠然拣选葡萄。不动声色地拈起一颗,趁悠然不注意时手指一弹,冰凉的葡萄粒从她的衣襟滑落。凉凉的葡萄粒贴着身体灵活地钻来钻去,实在不自在,皇帝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薄嗔的样子!他心情舒畅,觉得隐有嗔怒的她又是另一种风情。见四处无人,扑过去施展禄山之爪。好一番温存之后,抱起她进了内室,自有旖旎风光不提。
难测
五十年六月,热河行宫。
十四阿哥一阵风似地跑进德妃住的偏殿,拉住一个小宫女就急急问起:“可请了太医?他们怎么说?严不严重?”小宫女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只是惶恐的磕头行礼。胤禵不耐的一脚将她踢倒在地怒喝道:“额娘这里怎么有这么蠢笨的奴才!还不快滚出去找个伶俐的来回话!”
小宫女不敢哭泣,悄无声息地退了去。德妃身边的张嬷嬷闻声出来,见状皱了皱眉低声道:“给十四爷请安!”胤禵随口应了句发“安”,便急切地询问道:“嬷嬷,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额娘怎么就病了?可有什么大碍?”
张嬷嬷回道:“前天主子说要去庙里为太后皇上和两位阿哥祁福。怕是山上风大吹到了,回来说有些个头疼,次日又有些发热,又添了咳逆呕吐。找太医瞧过了,只说是风寒,又吃了性凉的东西所致,已经开了温补的药方,又交待些饮食事宜。主子服了几剂药之后已见好转,这会子正歇着呢!”
胤禵松了口气冷哼道:“全是一干奴才侍候得不尽心之过!依我说把跟着上山的奴才都给我打它几十板子!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怠慢差事!都是额娘性子太宽厚了!嬷嬷也真是的!你是贴身侍候的人,怎地也如此大意?说什么吃了性凉的东西,怎地也不多留些心?”张嬷嬷被他说得老脸通红,只得连声应是。
在德妃跟前服侍的侍女传话:“主子醒了。”胤禵三步两步进了内室,见到德妃时他的脸上已挂满笑意。德妃歪在大迎枕上,勉强直起身子招呼道:“好孩子!快来额娘这儿来!”她拉着胤禵的手怜惜地说:“瞧你满头的汗,也不叫人拧个帕子擦擦。”张嬷嬷已知机地呈了冷帕子和冰碗子上来。
母子俩亲亲热热地说了几句闲话,德妃轻轻咳了几声,胤禵握着额娘消瘦的手,沉着脸问:“额娘病成这样,皇阿玛有没有来看过?”德妃看了他一眼不在意地说:“皇上日理万机,怎好拿这些小事烦他?”胤禵撇撇嘴又问:“那四哥呢?”她摇摇头口气淡淡说:“你四哥在户部当差,不得空呢!”
胤禵放在锦被下的左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呆了半晌勉强笑道:“额娘,您好生歇着吧,儿子去去就来!”
张嬷嬷看着胤禵急匆匆地出了门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德妃瞥见她的神情平平地问:“你说十四阿哥现在去哪里了?”张嬷嬷低头不语,过了半晌呐呐地说:“想必是去求见皇上了。”犹豫片刻终是说了句:“主子身体不适,并未禀报皇上知晓,也未通知四阿哥。他们没来看主子也是意料中事。皇上,会不会怪罪十四爷?”
德妃眼睛微微合起,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只听她平静地声音:“皇上以仁孝治国,我的十四阿哥为母亲请求他来看我,这是孝道!皇上不会怪罪的。如果我去求他,就是不识大体!至于老四,我只说他不得空,是体谅他,他不来看我,那是他不孝顺!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胤禵一心想要寻了皇帝和兄长去见额娘,绕了大半个行宫,皇帝身边服侍的宫人只说去贵妃主子那里了。听了这话,他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无名火,抬腿就往听风阁冲去。没想到刚绕过花墙,就见到四阿哥从悠然住所出来。额娘消瘦的脸,以及她说的那句:“你四哥在户部当差,不得空呢!”顿时浮现在脑海里,忍不住怒火中烧,两步蹿了出去拦住他,冷笑问:“四哥这是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啊?”
胤禛看到是他哦了一声:“跟皇阿玛回了差事,现在回住所。”胤禵仰天打了个哈哈,阴阳怪气地说:“跟皇阿玛回差事?也是特地给你的贵母妃问安请好吧?”胤禛皱了皱眉语气平板:“我是兄长,十四弟何时变得这般失礼!就算给母妃请安也是应有之义!”
胤禵冷笑道:“母妃?你正经额娘病了不去瞧,反倒巴巴儿地跟个不相干的人?”胤禛肃着脸沉默良久缓声说:“额娘病了没有让我知道。是她不想见我!”
胤禵见他语气平静,说得越发刻薄:“你不知道?你若真个关心额妇,又怎会不知道额娘身体如何?额娘不想见你?是你不想见她才对吧?莫不是因为额娘是妃,辱没了你这先皇后养过的高贵身份?这就是你做兄长给弟弟做的表率?哈哈!你在皇阿玛面前一副忠孝仁义的嘴脸,殊不知是个不忠不孝的伪君子!”
胤禛气得脸色铁青,狠狠一巴掌搧了过去,在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又如何?这些话如此轻易地说出来,是不是在你心里想过几千遍的?你忠孝仁义,那小十八是怎么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看在你我一母同胞的份上,你现在还能仗着额娘的宠爱对我大呼小叫的?”
胤禵吓得一个激灵,骇然的看着他,犹自嘴硬道:“你在胡说什么?那件事皇阿玛已经查得清楚,与我无半点关系!”忽然想起一事,便狠声道:“你以为你的心事瞒得住谁?皇阿玛要是知道你的阴暗心思,看你这风风光光的雍亲王还做不做得下去!”见他愣住,以为是说中了他的痛处,更是得意地说:“那个位置你也在惦记着的吧!以为她能在皇阿玛面前说得上话,急吼吼地去讨好她!好一个便宜儿子便宜娘,哼!哈哈哈!”
胤禛气得浑身发抖,夺过他的马鞭往他脖子上一套,语气森然:“你知不知道说出这番话的人有什么下场?”说话间手一紧,细细的皮鞭已经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听到他冷得像冰刺一样的声音在耳边:“你记着,谁敢对她有半分不敬,我不管他是谁,定让他生不如死!”说完手一松将他推倒在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面无表情地说:“你是我的同胞兄弟,我若出了什么差错,你,也别想讨了好去!”然后扬长而去。
胤禵惊魂未定,看着四阿哥负着手镇定地离开。定了定神,捡起马鞭发疯似的抽打着周围的花草。把积在胸中的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才颓然跌坐在地。
中秋节那天傍晚,一个乾清宫的小太监急匆匆跑过来,给紫墨打了个千儿谄笑道:“好姐姐,烦请通报一声,小的来给贵主子传皇上的口谕。”他叫小明子,原是在乾清宫洒扫的,梁九功见他伶俐,教导了几个月后就调他到内院儿当差。紫墨是认识他的,便笑问:“怎是你来?你师傅呢?”
小明子笑脸不变答:“师傅在万岁爷跟前当差呢!要不小的还没这个福分呐!都知道贵妃娘娘是神仙一样的主子,紫墨姐姐对小的们都是最好不过的!正想着什么时候来跟主子请安呢,正巧师傅走不开,见小的平日里当差还算入眼,请派了这个巧宗儿给我!”
紫墨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便领他进了内堂。
悠然正端详着一只景泰蓝的花瓶。行宫里遍植茶花,这个时候正是开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桌上有几枝灿若云霞的茶花,朵朵有碗口大小,像是方剪下来的,花瓣上还有几颗露珠。小明子进门就恭敬行礼:“给贵主子请安!”悠然想了想笑问:“安。你是乾清宫的小明子?可有事跟我说?”
小明子呆了呆,想着这位主子不过见过自己一回,怎地知道自己的名字?来不及细想,连忙回道:“奴才就是小明子,奉皇上口谕,请贵主子今晚去风鸣馆的抱月亭赏月。”悠然疑惑地问:“赏月?今儿不是有好些位蒙古王爷来觐见皇上吗?晚上定设大宴,皇上怎地有如此雅兴?”
小明子低着头回道:“奴才不知。”紫墨笑着说:“说不定正是因为晚上有大宴,所以才请主子去赏月呢!酒酣耳热之后,想着去吹吹晚风赏赏明月也是人之常情嘛!”这几年皇帝越来越像个孩子,总是有些新奇古怪的点子拉着她一起尝试,寻个偏静的地方赏月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遂点点头:“说得也是!你且去吧,我知道了。”
用过晚膳,紫墨拣了一包茶叶茶具用小竹篮装了,一起带去风鸣馆。悠然笑着打趣道:“紫墨想得真是周到,知道皇上饮了酒之后要喝些茶水解酒意。不过既是要赏月,自然是半醉半醒才算得上有意境,若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岂不是太无趣了?呵呵!”紫墨摇摇头说:“意境虽然好,只是皇上醉了之后,最头疼的是格格呢!”
临出门时紫墨想想又道:“等会儿让我陪格格去吧,那处到底偏僻了些。”悠然拎着小篮子回头笑道:“无甚要紧,那里我去过的,皇上不喜人多,你留在这里就好。”紫墨想着赏月过后皇上也会来此处歇息,要需要自已准备迎驾,犹豫半晌终是允了。
风鸣馆位于行宫左侧,距后宫妃嫔居住的偏殿不过百余步距离。但由于它的周围遍植花草,又有几棵高大的树木掩映,这个小小的院落显得非常僻静。可是它的景致却是极好,小桥流水,假山回廊一花一草都是别具匠心。后院的假山之上有个抱月亭,更是赏月的绝佳去处。
悠然行至风鸣馆时刚过了戌时一刻,月亮已经升起,此时正是十六,满月如冰轮,洒下一地清冷的光辉。院子里只稀稀几点灯火,却是寂静无人声。她心下疑惑,在门口站了半晌,仍是一个人影也未见到。悠然觉得有些蹊跷,转身就往回走,就在这时两位侍卫从树影后走出来。
侍卫见她准备回转,连忙行礼解释道:“贵主子安,已奉皇上之命将此处闲杂人等清理出去,以备皇上赏月之用。此时大宴还未散席,主子可先进院内等候。”一位面生的小太监引着她走到其中一间燃着明亮灯火的房间。
悠然提着篮子,慢条斯理的取了热水准备泡茶。她素来不缺乏耐心,看着茶香袅袅,也不觉时光难过。四处极静,只能听到窗外的虫鸣。待她饮过第三杯茶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会心一笑,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当看清来人任她如何镇定也不禁惊叫出声:“怎么是你?”
入局
来人一身酒气,穿着一件天青色常服,箭袖胡乱挽起,手里拿着一个酒瓶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他醉眼朦胧的看到悠然,满脸的狂喜和不可置信,手一松酒瓶“咣”的落在地上。他朝悠然急急走了几步,伸出双手想要触碰她,嘴里喃喃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是你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思,是我夙愿得偿吗?”
这个人竟是太子!悠然连忙退开,急问道:“你怎会在这里?”太子迟钝地眨眨眼,脸上笑容不变,呆呆地说:“在园子里,我看到你对我笑,还跟我招手,我就来了!”她摇摇头:“我没有跟你招手!”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极静的庭院,面生的太监,还有太子说的话,一连串的细节串在一起,令她心里极为不安。
她连忙往门口跑去,却听得门口“咔”的一声轻响,房门竟被人从外面栓住了!任她使命拉也拉不开,她待大声呼喊令人前来,转念想到连呼救都是不可得——孤男独女共处暗室,再加上两人特殊的身份,若此事传扬出去,她自问心无愧,但众口铄金,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心里明白:原来这个赏月之约竟是个恶毒的圈套!
悠然站在门口发呆,太子摇摇晃晃地走到跟前,趁她出神时一把握住她的手,嘻笑道:“我第一次牵住你的手,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你!悠然,我等了好久,你看,等得我都白了头!”
她大惊失色,想要甩开他的手,离这个满口胡话的醉汉远些,没想到太子只用手指轻轻圈住,力道不重却是不容挣脱,他心心念念地都是她,即使是醉得糊里糊涂的时候也只存着呵护怜惜之意。悠然又急又气,抿紧唇扬起另一只手真想狠狠一巴掌打醒他!
太子迷迷糊糊的看着她,像孩子得了期盼许久的糖果一样,眼里不带一点邪念,脸上只有单纯满足的笑意,似乎就这样牵着她的手就能让他欢喜无限!悠然叹了口气终是把手放下来,慢慢走到桌旁。太子抓住她不放手,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地扭了过来。
悠然单手拿了茶杯替他倒了杯茶递过去,轻声说:“太子请喝茶!”
太子欢喜地接过,打了个酒嗝,急急抿了一口,讨好地笑道:“好茶!悠然泡的茶最好喝了!”怕她不信似的又连连喝了两口,嘟囔道:“我不是太子!我是保成!我是保成!”抬头热切的看着她:“你唤我保成好不好?”
那样的眼神让她有些莫名的狼狈,忍不住撇开头去低低叫了声:“太子!”
他忽然生起气来:“不要叫我太子!”悠然惊诧地回望着他,他似乎从她明亮的眼睛里得到了勇气,端起残茶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一掷,握住她的肩一字一句地说:“悠然!我,我喜欢你!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那首咏梅诗,你记不记得?我一直好好珍藏着!你可知道,你在我心里已经藏了二十几年!说起来都是我不好!当年皇阿玛问我想要谁做我的太子妃,我就该把心里话说出来!我想要的是你,一直都是你!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待我再次鼓起勇气想要求皇阿玛将你赐婚于我时,你,你竟成了皇阿玛的雅嫔!他明知我喜欢你,却先一步把你抢走,一个是我最尊敬的皇阿玛,一个是我最心爱的人!如果,如果,他对你好,就像你刚进宫的时候一样好,我心里再痛也替你欢喜!可是,我视若珍宝的你,他却为何视你如敝履?早知会这样,我又何必忍得那样辛苦!每天要忍着不要打听你的消息,忍着不去看你!”
再不理心底的惶恐和求而不得的痛楚,只有在梦里才能肆意呼唤的名字,只有在梦里才能亲近的人就在眼前,他的眼神那样热切,迫不及待地献上他辗转多年的真心!悠然低喝道:“住口!不许再说下去!你好好做你的太子,我做我的贵妃!你要记得我是你的庶母!我们自有上下分际、伦理纲常!我很好!皇上对我也很好!”
太子深深地望进她的睛底,喝问:“你还在为他说话!他若对你好,为何会宠幸一个又一个妃嫔?为何只让你做有名无实的贵妃?为何不让你有个孩子?为何要在你身上下墨荷?”悠然急怒之下顺手端起冷掉的残茶向他泼了过去:“你!这与你有什么相干?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你也不用明白!”她性情柔和淡定,本不轻易动怒,可是他却提起墨荷!没有人知道,墨荷是她永远无法忘怀的一道伤!
他从未见过她生这么大的气,吓得八分的酒意也只剩下四分,顶着一脸的茶渍呆呆的看着她黑白水墨画一般的眉眼,此时再不见平日的云淡风轻,只余远山薄雾一样的朦胧水润,竟是极少见到的萧瑟之意!良久之后,悠然率先镇定下来,低声说:“太子,你醉了!快饮杯清茶醒醒酒吧!我当什么也没有听到,此番话今后休得提起!”
太子恍惚地笑着,慢慢地说:“我没醉,悠然,我没醉!我从来就没有现在这样清醒过!悠然,悠然,悠然,你不想提的事我就不提!你信我啊!我真的喜欢你,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你!”他一叠声地叫着这个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的名字,就觉得多一分柔情。
热泪不知何时湿润了她的长睫,她睁大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滑落,咬了咬下唇努力平静道:“太子!请自重!我是你的母妃!你快些收起这些荒诞不经的念头!莫要让皇上伤心!”
“伤心?他会伤心?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他打了个酒嗝,脸上浮上自嘲的笑意,喃喃地道:“我知道,他不会为我伤心的!在他心里,我是纠集党羽、分他皇权的人!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他对我早就不满意了!他说我越位处事,说我的行为是欲分他的威柄,以恣行事。他早就不把我当儿子了!”
他也曾是风神俊秀的翩翩佳公子,还记得南巡时候意气风发的模样,过了短短几年,他也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竟是华发早生,满脸郁色!听他言语间的悲怆和绝望,悠然忍不住心肠一软,柔声劝慰道:“不是的!皇上对你还是很信任的不是吗?否则也不可能复立你为太子啊!”
太子惨然笑道:“你以为他复立我为太子,是因为他对我的信任和看重?不是的!不过是把我推出来做靶子罢了!我那几个弟弟个个都有野心,有我这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哥几个的争储之路也没那么好走!皇阿玛第一回废我,朝中就有一干大臣保奏八弟做储君!八弟的势力遍布朝野,惹了皇阿玛的忌惮,两相权衡,他自然宁愿选择我这个由他亲自培养的来堵天下人的嘴!他把我当成他绝对可以掌控的傀儡,他亲手为我建立了詹事府,又亲手将跟了我二十余年的大臣杀的杀,贬的贬,如今的我,不过是个虚有其名的太子!”
见悠然一脸的不赞同,摇摇头道:“我知道你不信!这些不堪的事实原不应让你这样美好的女子知道!”她知他已清醒,不由得皱了皱眉转了话题:“太子,你方才说是我招手引你来的?”太子点点头,脸上甜蜜的笑意一闪而逝,嘴角只有一抹苦笑:“是!我在院子里独酌,见到你向我招手!我便来了!其实,我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你又怎会那样开怀的对我笑!”
悠然赧然一笑,强压住心里的伤感,将心思放在如何脱困上:“今日咱们被人设计困在此处,要快些想法子脱离困境才是!若是让那些别有用人的人找到这里来,那可是糟糕极了!”她正忧心忡忡,抬头却看到太子自语道:“咱们,我与悠然是咱们,真是难得与她这样亲近,我该高兴才是啊!”
她见太子不过因着个平常话又入魔障了,想要责问几句却是难出于口,唯有沉默。两个相坐无言。忽听到外头传来零乱的脚步声!火光明灭,人影幢幢,透过浅淡的窗纸透了进来。悠然腾地站起,情急之下寻不到应对之法,眼光不由得无助地望着太子!
太子立即镇静下来,眼睛四下搜寻可容身之处,这个房间一目了然,不过是一几一柜并几把椅子!心思急转间,三两步把悠然推到门后,嘱咐她藏好,自已捡了地上的酒壶,很快又留意到正对门后有支蜡烛明晃晃的烧着,照得悠然无可遁形!他连忙熄了那支烛火,拿起酒壶茶杯坐回桌边自斟自饮!脸上迅速现出醉意。悠然见他装得那样像,想起方才闯进来时,说不定也是装出来的醉意朦胧,不禁又羞又怒。除非设这个局的是他!转念一想却知道绝无可能!这个局本就是针对他们二人而设!
她自认不与人结怨,却遭此无妄这灾,委实让她气愤难平!真想看看倒底谁这般无良!片刻后,三位侍卫闯了进来,紧接着一个穿墨色常服的年轻人施施然也走了进来!透过门缝恍忽能看清他腰际佩的明黄带子,竟是一位皇子!
明镜
胤禛抱着她小心的避开行人,闪躲前行在树影花丛间。悠然靠在他温暖的胸前,思绪纷乱间浑然未觉,脑海里全是方才的画面:太子酒醉时的只言片语,胤禑闯入时的咄咄逼人,紧接着是胤禩和胤禛来得那样及时,就像一场闹剧!自已在这场戏里到底是观众还是龙套?到底这场戏里,谁人真心,谁是假意?曾想过独善其身,却偏偏身陷迷局而不自知,这其中原因又是何解?
待她回过神思,自已已身在一处遍植桂花的园子里。月似冰轮,不远不近的挂在桂树梢头,到处都是极冷的月光,望得人一心的单寒。馥郁的桂香冲入鼻尖,呛得人几要落泪。四阿哥站在桂树的阴影里一言不发。悠然眨回欲夺眶而出的泪意,淡淡地问:“这里是哪里?”
胤禛低声道:“这里是偏殿后面的桂园,离你住的地方也是极近的。”顿了顿续道:“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一直在这里赏花,哪里也没去!今后不论听到些什么,都不要理会就是!”
悠然却未回答他的话,定定的看着他,过了一阵才说:“你带着我一路行来,就不怕遇上旁人,惹来是非?”胤禛被那样清澈的眼神看着,心里忽然生出莫名的狼狈,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只得庆幸是站在树影下隐着。听她这样一问,反倒松了口气,忙答道:“不要紧。我都捡了僻静的小道走,再加上正是花木繁茂之时,倒也不虞遇上什么人,绝不会影响你的清誉。”
她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我自心怀坦荡,自不怕有什么流言蜚语。”胤禛应道:“是!只是人心难测,若被那些琐碎坏了心情,也是不好。小心防范些也是应当的!”她忽然转了话头,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你对行宫倒是熟悉!”胤禛只道她还在想着,自己怎么能避人耳目带她来此,便笑道:“行宫大修那会儿,我来督办了一阵儿!这里的格局安排,自然也过了手。”一阵秋风吹过,深秋的凉意透过足下指尖,四下都是冷浸浸的。
悠然仰着头望着天上的明月,眼里一片冷凝,慢慢的说:“是啊!你既是光明正大的督办行宫,若是在各处放些耳目,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我说的可对?”胤禛惊诧的望着月光下娇怯怯的身影,听她道:“胤禩掌内务府,行宫的从人侍卫皆由他安排。同样的道理,放些哨兵在暗处,也是顺理成章的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回望着他:“你们,来得真快!”她语气轻浅,隐隐有些冷淡疏离,“我该感谢你们的及时援手么?”胤禛脸色大变,心里又酸又痛,她这是在怀疑自己吗?想要辩解,却不知从何而起,斟酌半晌才呐呐地说了句:“今晚吓到你了!你信不信?我们最不愿伤害的人,就是你!只有你而已!”
不知何故,听到他这样说,悠然忽然松了口气,面上仍是淡淡,犹豫片刻后才低声道:“我相信你!”又沉默了半晌,胤禛听见她幽幽地道:“我知道不是你,也不是胤禩。我那样说,不过是迁怒于人罢了!我以为平静安定的世界,今日竟变故横生,遇到的一切都是从未想过的复杂!所以,我失态了!很对不住!”
胤禛听出她言语中的萧瑟,眉头一皱,沉声说:“不要这样说!原是我们的错。”未说出口的话是,也许还是自己几人连累了她。她摇摇头淡淡地说:“谁也没有错!人人都有梦想,为自己的梦想费些心思也是理所当然的!”走开几步抓了一把桂花,手指微微一松,细碎的花瓣从指缝中散落了一地。
悠然望着地上的残花转说起:“风鸣馆来了一位太子、三位阿哥,我看到的就有两名御前的侍卫,小十五带来的侍从绝对不只有两人,再加上隐藏在暗处的探子,那知道的人就更多了!想要完全瞒住,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自然是不可能的事。胤禩会怎么处理?”
胤禛忽然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她,她的眸子依然清澈纯净,可是却将这一切看得这样清楚!原来,她并不是不懂,而是不屑吧!这些尔虞我诈的世俗纷扰,本就不是她那样纯粹的人应该了解和接受的!想想应道:“无非是混淆视听罢!把这件事当成一场闹剧,没有实证,在场的人个个都是身份贵重,若是传扬出去,也不过是个流言罢了。如果皇阿玛问起,就说是太子酒醉,侍卫担心太子安危,禀了担当行宫警戒的小十五,可是太子醉得太厉害,小十五情急之下只好把我和八弟叫来帮忙。”
悠然点点头,一边思索边慢慢的说:“这样说倒是周全。只是,单单太子酒醉一事,若是传到皇上跟前到底有些不妥。他,这个太子当得不快活!他也是个可怜人!”
胤禛怔怔的看着她的侧脸说了句:“他是太子不是吗?”悠然记起在风鸣馆听到的那番话,太子痛楚绝望的眼神,忍不住咬了咬下唇,摇头道:“彼之蜜糖,汝之砒霜。人人拼命追逐的梦想,[小说网·。。]不见得就是他的梦想。算了!我,不应该说这些话的!”抬起头看着他轻轻地说:“你回去吧!今天,真谢谢你!”
胤禛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郑重的道:“以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然后闪身离去,片刻后消失在花影深处。
此时巡幸,雍王府的门人戴铎也是随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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