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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风雨-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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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听到脚步声缓缓回头,她一看暗叫不巧,竟是兄弟中最是冷面冷心的四阿哥。她急步几步唤道:“见过四哥!”彼时胤禛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却因为蓄着短须,脸上少有喜怒,便显出几分深沉来。他竟似专程在此处等她的,劈头就问:“你是来跟雅母妃请安的?”
兆佳氏点头应道:“正是呢!”
四阿哥唔了一声,忽然淡淡地说:“十三弟的事自有我来办理!以后你莫要再烦母妃了。”她哪会不知所指何事?连忙应道:“四哥说的是!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本想着试试看,若是母妃觉得难为便罢了!谁料想——早知皇阿玛会因此而恼怒母妃,我就不会来给她添麻烦了!”
四阿哥沉默片刻后轻声说:“她心最软,只要是咱们几个的事,她就不会觉得难为!”她也不敢接话。却听他续道:“你自去罢!你四嫂也在那里。至于十三弟那头,你就放心罢!”
提起十三阿哥,兆佳氏也顾不得他的冷脸,她深知四阿哥绝不是那种胡乱说话的人,他这样说定是有些把握的。连忙追问道:“四哥这样说我自然是放心的!可是,母妃那头不是——”
四阿哥迟疑半晌,终淡淡解释道:“她虽然受些斥责,但皇阿玛多半会允了她的请求!”想了想又郑重叮嘱道:“此事你知道就是了!莫再给她添麻烦!”兆佳氏连声答应,欢欢喜喜地去听风阁了!
刚进院门就听到小十七的声音:“我叫你什么时候回来?”她好奇地朝那头望过去,就看到十二岁的十七阿哥叉着腰一本正经地教训两个更小的孩子。她玩心大起,悄悄绕到前面一看,竟是四阿哥府上的两个小阿哥。孩子们都穿着簇新的衣裳,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粉嘟嘟地像个年画上的金童。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九岁多一点的弘昀乖乖应道:“在日头挂在树梢的时候回来。”
小十七气急败坏地说:“现在呢?日头都挂在树腰了!”
五岁大的弘时无辜地分辩道:“可是十七叔,我在的那处只有一棵小树,没有这颗这么高!”见小十七气得浑身发抖,连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扭着身子撒娇道:“十七叔不要生气嘛!小小三知道错了!”小十七哼了一声把头仰得高高的,摆出长辈的架势来,理也不理两个小侄儿。
兆佳氏忍不住笑出声来,打趣道:“十七叔好没长辈的风范,没得让小辈们看了笑话!”悠然坐在窗前见她前来笑着招招手道:“今儿怎么有空来?方才还跟瑾慧说起你呢!”兆佳氏走过去郑重的福下身去:“我替我们爷谢过贵母妃!”
悠然叹了口气道:“你谢得太早啦!若是结果并非你所期望的那样,你会不会怪我?”
兆佳氏呆了呆连忙道:“母妃说哪里话?我又怎会怪您!您为了我们爷担了这么大的责任,我只有感激愧疚的,若还敢说些别话,那真是太不孝了!”
悠然淡淡一笑:“你不必想太多!无论如何,皇上对胤祥都是很疼惜的!”说完走出去跟几个孩子说话,兆佳氏独自坐在屋里细细想着她话里的意思。
私心
过了几日,八阿哥在朝堂上奏称:十三阿哥身患寒腿疾竟是不良于行,恳请皇父恩典将其开释!位位其后的十四阿哥惊讶地抬起头,却发现高踞龙椅上的皇父有如实质的眼神扫向自已,慌忙低头闪避。其余众阿哥随即附议。唯四阿哥容色淡淡奏道:“按规矩,需先派太医前去诊断,视病情轻重而定,若病情严重,则按太医所请移至别处治疗。”
皇帝冷哼道:“真是太过娇生惯养了!那就让太医去看看吧!”当即传旨命太医细细诊治。至于开释一事却未准许。
再过四五日就是八阿哥的生辰。
下朝后九、十、十四几位阿哥便急匆匆地赶去八阿哥府上,对外说是要商量怎么个庆祝。方进了院子,十四阿哥把马丢给小厮,大刺刺地冲到书房,见了八阿哥就冷笑道:“八哥果然是八哥!恶人全是别人在做,自已就是好儿子好兄弟!名声面子都有了!倒让我这个做兄弟的落个里外不是人!”
八阿哥笑容不变仍是温和地说:“十四弟,这话如何说起?”
“难道不是吗?今儿你为什么要跟皇阿玛提议把十三哥放出来?他可是知道那件事的!他如今被圈在里头,一举一动都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倒也不怕他惹出什么麻烦来!如今你却要把他弄出来,难保他将来不会把这事儿抖露!到时候,那可不是圈上几个月就能了事的!”十四阿哥拖长声音讥诮地道:“当然喽,有什么罪责都不会扯上八哥你的!反正都是弟弟们自找的!你还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八贤王!”
八阿哥苦笑道:“十四弟此言差矣!你道我不提他就不会出来吗?”
九阿哥疑惑地问:“难道并非如此?听说贵母妃为十三弟求情都被大加斥责。依皇阿玛的脾气只会更加气恼,迁怒于十三哥也是常事!八哥这样说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八阿哥点点头细细解释道:“皇阿玛对贵母妃最是尊重的!贵母妃难得开口请求什么,依我看来,皇阿玛虽然恼怒,但也绝不会置之不理,所以十三弟开释是早晚的事!即使我不提,也势必会有其他人站出来。与其让旁人为皇阿玛送个台阶,还不如由我这个负责内务府的出面求恳。一来全了兄弟之义,二来也可探探皇阿玛的心思。”
九阿哥若有所思的缓声道:“八哥说得有道理。一来皇阿玛反正是要赦免于他,这个人情还不如由咱们来做。将来他或会感念今日的援手之情也未可知。二来,也是让皇阿玛知道咱们也有手足之情!三来,也看看皇阿玛对他的态度——”最末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十阿哥不服气地插言:“什么态度?他犯了这么大的罪过,只关上几个月,皇阿玛就消气啦?”
八阿哥忽然问一句:“十弟,你认为皇阿玛圈禁他是为了什么?”
十四阿哥看了看他,反问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为了小十八的事吗?他自作聪明地认下那桩事,皇阿玛还能不重重罚他?因着最偏宠的儿子死了,自然要好好追究一番喽!”他说得满不在乎,甚至能在其中听出一丝隐隐的快意,“他也曾是皇阿玛的疼爱的儿子呢!落得今儿这个田地,不知他会不会后悔自已的天真!”
八阿哥又问:“你的意思是皇阿玛相信了他所说的话?认为胤祄之死全是他一手造成,与旁人无关?”
十四阿哥道:“自然是信的!否则怎么会将他圈在那个地方?连太子都放出来了,对他还不闻不问的?”
八阿哥微微一笑,也不接话,从容地铺开宣纸,用纸镇压在左上角,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提笔在龙纹端砚里舔饱墨汁,又在砚边顺了顺笔锋,落笔写到:“爱之深,责之切。”
他看着那墨迹淋漓的六个大字,忽然收起笑意慢慢地说:“不,你错了!完全错了!皇阿玛心里很清楚他与这件事毫无关系!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太子,而他却跑出来背这个黑锅。在皇阿玛眼里,他就是为了兄弟背叛父子之情,君臣之义。皇阿玛对他素来爱重,他却这般回报,也是因为如此才会受到重罚。这是爱之深,责之切啊!”
十四阿哥愣住了,呐呐地道:“你的意思是,皇阿玛心里还是念着他的是不是?他这回出来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拼命十三郎?”想了想慌忙道:“八哥,万一他到皇阿玛面前说些什么可怎么办?”
八阿哥摇摇头正色道:“他当日既能自承罪责,以后也不会再旧事重提了!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十四阿哥尤自不信地嘀咕:“今时不同往日!他受了这么久的活罪,还会像之前那么傻么?”
八阿哥慢悠悠地说:“若是别人,自然不见得。若是他嘛!我却是信的!”迟疑片刻后又道:“至于皇阿玛的心思我却是捉摸不透:皇阿玛最恨别人的背叛,十三犯的正好是他的忌讳!今次看在贵母妃的面子上将他赦免,若说此后仍会一如既往地对他这个儿臣,我却觉得不太可能!”
九阿哥也道:“这样岂不是正好么?他失了圣心,随之而来的必有些不如意,若咱们好生经营一番,让他成咱们的同路人,八哥岂不是又多了一股助力?就算是他跟从前一样固执,也不虞他再跟从太子了。所以太子虽然有望翻身,届时势单力薄,只怕也再难有什么作为!”
放下心来的十四阿哥拿了镇纸在手里把玩,忽然冒出来一句:“真看不出来啊,不管事的贵母妃还有这般影响力!这佟家可比我想像得有用多了!”
九阿哥惊奇地反问道:“你以为皇阿玛对母妃的尊重来缘于她身后的佟家?”见他点头,正想解释一番却被八阿哥一言带过:“德母妃跟宜母妃署理六宫事务,若论影响力也是不惶多让!贵母妃向来不理俗事,咱们做儿子的保她一点清静就是最大的孝敬了!九弟,十弟,你们说是吗?”
十阿哥愣愣地点点头,忽想起听风阁的温暖适意,不由自主开怀一笑:“当然了!贵母妃待咱们最好了,照拂了咱们这么多年,如今哪能还去麻烦她?”想了想笑嘻嘻地说:“八哥,我想吃母妃做的鸡翅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听风阁请安啊?”
八阿哥拿起笔杆敲了敲弟弟的头,笑道:“都是做阿玛的人了,还像个馋嘴猴儿似的!最可恶的还打着请安的幌子!真是不知所谓!”清咳一声,眼里满是怀念温柔的笑意,续道:“母妃难得下厨,咱们想要吃她亲手做的菜,只怕要领着几个小的同去才行!”
九阿哥点点头说:“自然,只要几个小的跟她撒娇耍赖一回,咱们就能跟着沾光享口福了!”十阿哥说得理直气壮:“嗯,过两天就是八哥的生辰,咱们这就去跟贵母妃讨礼物!”说完三兄弟相视而笑。
十四阿哥坐在一旁冷眼看着三兄弟像个孩子一样笑得欢畅,围在一起自成天地,自己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反衬得自己像个外人,没有关系的外人!
皇帝对胤祥的处置却是出人意料。
太医奉旨诊治病情,回奏其湿寒入骨已是极为严重,八阿哥以养蜂夹道环境阴冷潮湿不利病情为由,再次恳请将胤祥开释。皇帝对此奏请置之不理,只是下旨要太医院那边尽心诊治,以示对其病情算是关注。十三阿哥寒气至深,哪里是那样好治的?再加上所处的地方仍是那样恶劣,太医院那边开了还几个方子,都成效甚微。皇帝恍若不知,反倒借机将旧年举荐八阿哥上位的臣子贬的贬杀的杀,重重地发作一番。
朝中一片腥风血雨,八阿哥一派自是噤若寒蝉人人自危。至于其余众臣,都不敢在龙颜大怒之际,再奏请开释十三阿哥一事,生怕惹火烧身——都记得率先提议的是八阿哥,若此刻再附议,落在皇帝眼里就变成私相结党。
马齐、鄂伦岱等一大批位高权重的大臣纷纷落马,朝堂上风起云涌,几番动荡之后直至进了三月里方暂时平静下来——三月初九,上谕复立皇太子胤礽,遣官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又宣布次日将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晋封亲王,七子胤祐、十一子胤晋封郡王,九子胤禟、十二子胤祹、十四子胤禵,俱封为贝子,八阿哥胤禩在此前已复为贝勒。
大肆封赏之后,群臣朝贺,朝中一片清平之象,仿佛去年的风波已经烟消云散。皇帝龙心大悦,主动提起将已圈禁近半年的十三阿哥胤祥遣回阿哥所。
药方
四十八年五月,圣驾照例巡幸塞外,数月后在中秋节前返回京城——比往常提早了整整一个月。
悠然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将塞外寻来的药方送去给胤祥。皇帝懒懒地靠坐在软榻上,膝上搭着毛毯子,面上很是不悦:“这么急做什么?这样做岂不是让我一片苦心付诸流水?晚几天再送去无妨!宫里有的是太医!这么久都过来了,也不急在这几日!”
悠然一愣,柔声道:“咱们好难得才求得这个药方,又急急赶回京城,无非就是想让小十三能够早些康复!他早一日用上,也能早一日免去苦楚!医里的太医多求稳妥,用药自然保守些,这么久了竟少见疗效,真让人担心!若让小十三知道,皇上费尽周折,只为他寻求良方,心里一定很欢喜!”
皇帝语气平平,浑不在意:“那方子是你千方百计求来的,那人也说是感念你爱子之心,才破了誓言献上,跟我有什么相干!”她微微一笑:“若没有皇上将他找来,又恩威并施,任我百般努力也是枉然!”想到方才他说的话,叹息道:“皇上,我明白你的苦心,可是,小十三明白吗?听说他的状况不好呢!你对他说那样的重话,不知道听了会多难过!从你最偏疼的孩子,到现在这样尴尬的身份,任他心性豁达也没法泰然处之!”
皇帝淡淡地说:“他不明白有什么要紧?君臣,父子自有纲常,不过说他几句罢了!有什么好难过的!这几个月,我既未训斥也未责罚,让他安安稳稳在宫里养病,让他远离纷争,这样还不够吗?以后你也少花心思在他身上,这样才能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念头!”
她叹了口气轻道:“我想,他宁愿你责罚于他,也不愿若如今这样被你忽略!”她心底还有未说出口的话就是,你费尽心思保护胤祥,对其余几个皇子也是不公平的啊!见他皱眉沉思,续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不过依我见来,我若是跟你一样对他不闻不问,那才是不妥当的事!你说是不是?”
皇帝自然清楚:她对几个阿哥都是真心疼爱,如今胤祥境况惨淡,以她的性子,却坐视不管,的确惹人猜疑!可是见她甫一回宫就为他人忙碌,对自已好像也不若从前那样专注,自然心里懊恼,冷冷地说:“你这个母妃倒是称职得紧!他对你就这么重要吗?为了他竟会与我争执!”
悠然愣了片刻忙笑道:“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没有与你争论之意!要喝茶吗?我去煮茶。”
他已经年过五旬,脸庞依然清峻瘦削,眼角只有浅浅的细纹,腰身挺直依旧,骑马射箭不让当年。可是,只有他自已知道,自己已经老了。可是她还是那样年轻,三十几岁的人了,望之只如二十许年纪,时光在她的的身上留下的痕迹是优雅与从容,似乎可以一直这样美下去!她还那样年轻,跟几个儿女站在一起,就像一样的年纪!念及此处,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语气森然,眼里却燃着炙热的火焰,低声追问道:“你在想什么?告诉我!你的心里,是他们重要,还是我重要?告诉我!”
皇帝的虎口有些硬硬的茧,那是持弓射箭磨出来的,硌得她纤细的手钝钝的疼。她有些疑惑,面上却是不显,仍然含着笑意反问道:“皇上是怎么了?为何问起这个?”手指在他掌中略抽了一下,反被他握得更紧。他手一拉猛然将她抱入怀中,悠然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倒在他的身上,耳畔是他沉稳的心跳声。皇帝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脸又问:“你还未回答我的话!悠然!”
悠然望进他深不可测的眼睛,里面暗色沉沉,眼里只有她的身影。她心里叹了口气慢慢地说:“在我心里,你最重要!你是我的夫君,是与我共度一生的人!”他的手抚在她的脸颊上,一丝丝笑意从眼角眉梢缓缓流露出来,双唇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心里只准有我!”
此时兆佳氏正前往永和宫门前求见德妃。
此次随扈的嫔妃不过四人,除了贵妃之外,就是德妃、科尔沁嫁过来的宣嫔,勤贵人——次次都有份随扈的宜妃被留在京城。这样的安排意味着什么自有别人分说,兆佳氏却未想太多。六月里是德妃的生辰,彼时她在塞外,备好的寿礼却是未能送出,她便照往年的例,见她回宫后前去请安顺便被寿礼给补上。
方进了垂花门,就看到一个小太监一溜烟地跑进去禀报。她微微一笑,接过侍女手中的礼盒,亲自捧着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德妃身边的女官迎上来,恭恭敬敬福了福笑道:“奴婢给十三福晋请安!”
兆佳氏笑着说:“不必多礼!德母妃可在?请姑娘通报一声,就说母妃寿辰时媳妇未能在身前孝敬,我们爷特地备了寿礼献给母妃,祝母妃福寿康宁!”那女官仍是一脸笑意,恭声道:“回福晋的话,实在不巧的很,德主子路途劳累,现在正在歇息呢!还特别交待奴婢,不必备主子的晚膳呢!您看——”
兆佳氏笑了笑将礼盒递过去:“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搅母妃歇息了,这份寿礼就请姑娘替我转呈给母妃吧!”女官笑意不减又是一福道:“得福晋信任,奴婢原不该推辞,只是主子交待了,阿哥福晋们送来的都是厚礼,奴婢粗手笨脚,若是出了岔子就不好了!”不动声色地将礼盒推还过来。
兆佳氏只得拿着盒子返回阿哥所。
彩衣目前她离开之后,急步进了内室。德妃靠着一个大迎枕慢条斯理地绣一个明黄色荷包。见她进来,便搁了手中的针线看了她一眼,温声问道:“她走了?”
彩衣点点头把方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禀了。德妃听了过后只是淡淡地唔了一声就挥挥手命她退下。然后拿过针线又开始慢慢绾着丝线绣龙纹,她绣得那样细致,又那样缓慢,仿佛这个小小的明黄荷包承载了她的整个世界。
自三月里开释后胤祥就一直在家养病。新封了爵位的兄弟都承了差事,七阿哥分管礼部,八阿哥分管内务府,十二阿哥分掌正蓝旗,十四阿哥在兵部上行走……如今,比他小两岁的十四阿哥封了固山贝子,十三阿哥成为诸位成年皇子中,唯一没有爵位的一个。
他受到皇父冷落,心中苦处无法言说。再加上一母同胞的十三、十五两位下嫁到蒙古的公主在三个月前先后病逝,对于疾病缠身的他更是雪上加霜。他的生母早逝,兄妹三人最是情深。才两个月,就失去了两位亲人,心灰意懒之下连药都不想服了,年纪轻轻竟有求死之意!
兆佳氏惶然焦虑忧心如焚,却不敢将他的病情张扬开来,拖着几个年幼的小阿哥哭求了几次,胤祥才打起精神,养了好些日子方有些生机!她最是明白夫君的心思,想着待圣驾回转之时,请几个兄长帮忙说说情。没想到才几个月功夫,平素最亲近的十二、十四阿哥也不来走动了!
因为上个月同八阿哥、十四阿哥一起呈请安折子时,皇父竟对兄弟说自已是不忠不孝之人!这般诛心之语从最敬重的皇父口中说出,这让他情何以堪?自那以后,大家就知道十三阿哥已失了圣心。虽然没圈,但是比起大阿哥来强不到哪里去。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受到牵连——四阿哥倒是一如既往,只要得空,总会去走动探望。
四阿哥来时,胤祥正握着三岁的小阿哥弘昌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得知四哥前来探访,胤祥憔悴的脸顿时多了些神采,连忙站起身来就想迎上去。方走了两步,却腿脚酸痛之下就要向前跌倒,四阿哥快走两步扶住,眉头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沉声说:“太医院的方子怎么一点用也没有?这都多长时间了,还不见你好些!”
他把胤祥扶到椅子上坐了,又放缓神色摸摸小侄子的头,两兄弟才说起正事。正说到朝中几名大员的去向,年羹尧已经去四川巡抚上任。隆科多调任布兵统领,就听到小苏拉进来禀报:“听风阁的紫墨姑娘来了!”
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喜色。
紫墨进来向二人行了礼,将一个小银盒子呈给十三阿哥,笑道:“四爷,十三爷,这里面是格格在塞外寻得的药方,还有几贴药膏,听说是药王孙思邈当年去塞外采药时留下来的方子,治寒疾是极有效的!请十三爷按着方子上的用法及时治疗。”
胤祥眼睛一亮,一听是古方便知得来不易,待要细细问起详情,却被四阿哥使了眼色止住。一向神色严肃的四阿哥居然微笑起来,温声说:“我知道了!你回去跟母妃说,请她放心吧,我会盯着他,直到他痊愈为止!”
紫墨走后,四阿哥仍是笑意融融,欢喜地说:“十三弟,这下子可好!很快你就可以痊愈了!”
胤祥打开盒子,里头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方子,和一个巴掌大的银瓶。他展开纸条,上头娟秀的字体一看就知道是悠然的字迹。纸上清楚的写着苍术、忍冬藤、黄柏、昌蒲、蒲公英等十余样寻常药材,用法从煎服到热敷又有不同。胤祥拿过太医开的方子一比较,不由得苦笑道:“看来,要辜负母妃的一片苦心了!”
见四哥疑惑的眼神,连忙递过方子补充道:“四哥你看,定是底下的人知道糊弄母妃的!”
四阿哥接过两张方子一比较便知原由,正色道:“莫以药材贵贱来判断是否有效!民间的方子选用的药材自然不如宫中精贵,疗效却不见得不好!你可知为了这个方子母妃费了多少周折?”
胤祥摇摇头。四阿哥摒退左右之后肃然道:“这个方子是母妃在三天内亲手抄了一百遍经书换来的!”胤祥大惊连声追问:“三天!怎么可能?谁让的?是皇阿玛吗?”四阿哥沉声说:“是丹巴活佛。这个方子是他的弟子所有,据说是药王孙思邈去塞外时留下的方子。母妃不知从何处得来这个消息,便专程前去大召寺求药。她不愿以势压人,便依着活佛的要求抄了一百遍佛经。”
关切
那药果然有效,胤祥用了不到半月,就可以独自绕着院子走上一圈。皇帝命太医重新看过,都说照这个进展来看,再将养个两三个月痊愈。
这个消息传出去,百样人有百种滋味。
兆佳氏心里欢喜无限,见他早些时候的颓废消沉渐渐消失无踪,暗自琢磨着再过些日子,他就可以跟别的兄弟一样去各部当差。若差事当得好了,再请封个爵位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回头看他牵着两个正蹒跚学步的小阿哥,绕着桂花树慢慢走动,转念又想着就像如今这样也是幸事,一家人和和乐乐在一起,不比别人早出晚归,几天瞧不上一面的强上百倍?只是爷一定不甘心做个富贵闲人的——
胤祥见她脸上忽然得意忽然失落,自顾自的出神,便悄悄走到她身边打趣道:“福晋在想着什么好事?都笑得像朵桃花儿似的!”牵着的小阿哥一本正经地道:“桃花,好看!额娘,也好看!”兆佳氏回过神来,被父子二人打趣说笑,也不想心事了,把另一个小的搂过来,红着脸嗔怪道:“都九月里了哪来的桃花!桂花倒是有!”胤祥在小阿哥耳边悄悄说了句,小阿哥乖乖地拉着她的手说:“额娘比桂花好看!”兆佳氏悄悄拍了拍他,脸上红晕更甚,轻笑道:“瞧!孩子都被爷教坏了!”
胤祥挨着她坐了,柔声道:“哪儿教坏了他?咱们爷俩说的真心话!”握着她的手说得认真:“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我惹得皇阿玛恼怒,原是我的不是,受些责罚本是理所当然!只是一想着你因我的原因不好过,受的委屈实在太多,我这心里就惭愧得很!”
兆佳氏眼圈一红,连忙道:“夫妻本是一体!只要爷平平安安的,孩子们也好好的!一家人和美的在一起,就是福气!爷在外头受了这么大的罪,腿都险些废了!见到爷如今的健康模样,我便什么委屈也没了!”
他叹了口气道:“我的腿能好得这么快,多亏母妃求来的灵药!”兆佳氏点点头附和:“是啊!母妃对几位爷都是真心的好!”想起在德妃处碰的软钉子,不由自主叹息道:“贵母妃那样贵重的品格却是少有!”两个孩子乖巧地依在额娘的怀里,夫妻俩说些体已话,正是其乐融融时,一把柔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紫墨见过十三爷和福晋!”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紫墨。
胤祥连忙道:“姑娘不必多礼!”紫墨几乎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兄弟几个对她也是多了几份敬重。
兆佳氏红着脸羞赧地道:“紫墨姑娘何时来的?外头侍候的人怎地不给姑娘奉茶!”
紫墨微笑道:“福晋太客气了!原是紫墨唐突,我们格格遣我来问:那药可有效没有?这都半个月了,十三爷的寒疾可好些了?方才在外头遇见小喜子,说十三爷在院子里活动筋骨呢!我就琢磨着,与其听太医们云里雾里的解释,倒不如来亲眼瞧瞧爷,回去也好回格格。紫墨未经允许就擅闯进来,失礼在前,请十三爷和福晋恕罪!”
胤祥懊恼地说:“是了!我都半个月没去跟母妃请安了!怪道母妃担心!请紫墨姑娘转告母妃,儿子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太医说照着这个方子再养两三月就可痊愈!明儿就去看母妃。母妃为儿子做的一切,我都铭记在心!”
紫墨又将手中的食盒递过去,说:“十三爷有心了!这是格格亲手做的药膳点心!里头配了几样药材,说对爷的身体大有裨益!若是吃着觉得好,就遣人去学了回来也便宜!”兆佳氏感激地接过:“谢谢母妃!爷日日饮药汤,太医又交待了一大堆忌口之物,这些日子爷就没能好好用一回饭!明儿我就去听风阁跟母妃学做药膳去!”
后院儿早些年种了几株葡萄树,不过一两年功夫就生得枝叶繁茂,可是不结果实。悠然却是不放弃,寻个老园丁又侍弄了几年,终于结了第一季!皇帝到听风阁的时候,悠然正站在一个小杌子上踮着脚尖采摘葡萄。展颜几个不远不近地站着悄声谈笑。
见皇帝来了,众人齐齐福身行礼,悠然却是背对着浑然不知。一个小宫女待要出声提醒,皇帝摆摆手悄悄走过去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又绕到她前面去瞧她。悠然伸长手臂去摘不远处的葡萄,突然发现一只大手出现在眼前!她吓了一跳,脚下不稳,不由自主往前扑倒!
皇帝急急一个旋身,张开双手让她倒在自己怀里!悠然吓得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幅明黄色龙纹衣襟映入眼帘。她定了定神,伸出纤长玉白的食指用力戳了戳他的胸膛嗔怪道:“你何时来的?怎么悄悄站在那里吓人?”
皇帝轻轻放她在地上,握住她的手苦笑道:“刚来不久,就是担心吓着你才没让她们出声,没想到还是让你惊得摔下来了!”想起方才的惊慌便收起笑意正色道:“你也真是顽皮!不过几串葡萄罢了!还要你亲手去摘?底下那些奴才都是没用的?若你真的摔下来受了伤可如何是好?紫墨呢?她怎地让你糊闹?”
悠然软软地靠着他抿唇一笑:“自已动手,丰衣足食!若事事都交由旁人去做,这日子岂不是很没意思!总要想些法子让时间过得有趣些!你说对不对?”皇帝想了想皱着眉问:“按你的说法,那宫里头大多数人过的日子也是无趣的?包括我?包括太后?”她严肃地点头:“当然!皇帝是天下最无趣的!”
皇帝不满意的瞪了她一眼待要说话时,嘴里却被她塞进一颗青青的葡萄,满口都是酸涩的味道。他想要吐出来,却被她用双唇堵住,看到她眼底狡黠的笑意,皇帝二话不说,用舌尖顶开她的唇齿,深深吻下去。良久之后,方放开她花瓣一样的唇,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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