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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风雨-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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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摇摇头轻问:“咱们难得见面,莫非就把时间浪费在吹捧我上头?”想起方才那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待要细细询问,话到嘴边终化成叹息,什么也说不出来。想起拿来的礼物,笑着递给荣宪:“这些是胤祉、小四小五几个备下的,这些绣品衣裳是我的心意。”荣宪细看看那些衣裳,件件都是上好的料子极费功夫的手艺。便佯做生气道:“胤祉哥几个也就罢了,几个粗心的男子量他们也备不出好礼,只是你!从内务府挑些物件来给我做甚?这些东西我还少了不成?可见是心意不到的原故!”

悠然抿嘴一笑:“你怎说是内务府的?为何不信是我做的呢?”荣宪撅起嘴不满地说:“你的手艺我还不清楚吗?让你耐着性子写一天字还行,若让你做一天衣裳定是不能的!你就不要骗我了吧!”端静看着她说得有趣,想起当年在宫里头无忧无虑的日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悠然拿起衣裳认真的说:“荣宪,不骗你,自从确认随扈之时,我就开始准备。虽然不擅此道,但胜在闲暇时间足够,耐心磨一磨就有的。一天做上两个时辰,慢慢做了,几个月下来就有了这些了!”她语气平淡从容,端静却从中听出箫索寂寞之意,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荣宪连声问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你瞧你瞧,是悠然亲手绣的啊!真是看不出来呢!”端静哭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收了泪水,强笑道:“我是感动!”见两人满脸的不赞同连忙问起旁的:“悠然,听说皇阿玛把宝音指婚给皇长孙;太子府的二贝勒弘皙为嫡福晋,明年三月完婚。是真的吗?”

荣宪冷冷一笑插嘴道:“弘皙是太子最年长的儿子,未来储君的不二人选,这门婚事一提;她阿玛不知有多得意。以为自已的女儿将来会成为太子妃、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在旗上大摆宴席欢呼皇阿玛隆恩浩荡呢!还会有假不成?”

悠然听她的口气,就知她是极不赞成的。便问:“你不愿意吗?弘晳那孩子我是见过的,生得极俊秀,听说学问人品都是好的,皇上很喜欢宝音,才下了旨意指婚的。莫非你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远嫁回京城?”

荣宪叹了口气说:“不是因为这个。她能回京城替我在额娘面前尽孝,嫁的人又是自家的侄子,身份又贵重。倒是不虞有人将她欺负了去。按理说确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可是悠然,皇子王孙的嫡妻又哪里是好做的?若是能够选择,我宁愿她嫁给咱们草原上的小贵族。只要衣食无忧,小两口过得和和美美,总比那空有尊荣,却不得不装做宽容大度的贤妻要来得幸福!”端静含着泪点点头。

荣宪看着悠然许久,认真的说:“悠然,我有件事求你!”她难得这般严肃郑重,又用了求字,悠然也应得郑重:“莫说求字!你说!”荣宪咬唇犹豫半晌,终抬起头盯着悠然肃容道:“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你保全宝音!”端静插言道:“姐姐何出此言?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是太子都不能保全自家儿媳的?”

悠然一惊,她前世未读过历史,只是模模糊糊记得之后是雍正当权。至于太子是怎样结果自是一无所知。她久在深宫,对外头的风雨也是无从知道,如今被荣宪提及,才记起有些风雨在不知不觉间将要来临了。想了想顺着端静的话问:“是呀!若太子都无法做到的,以我的身份怕是难有做为呢!你,可是感觉到什么?”

荣宪摇摇头,说:“但愿是我杞人忧天,我远在塞外,牵挂自己的孩子是一定的!做额娘的总不能面临那个万一。你们都说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就当是多份承诺求个安心罢!”

悠然看着她殷切的眼,郑重点头:“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宝音!你放心!”

风雨(上)

蒙古的敖包是草原人心中的神之所在,也是茫茫旷野里永恒的灯塔,为旅人指引方向……一年一度的祭敖包是蒙古人最为隆重的祭祀。皇帝年年巡幸塞外,都会参加科尔沁的祭敖包。皇帝观礼,红衣喇嘛虔诚地诵经,族长献上了哈达和血祭的牛羊,众人将带来的祭品撒向敖包,口中祈福,求天地神保佑风调雨顺,牛羊兴旺,国泰民安。最后在敖包正前叩拜,将所携石头添在敖包上,并用柳条、哈达、彩旗装饰。

耳边听着神圣空灵的诵经,再纷乱的心思也会暂时平静下来。胤禵双手合什微合着眼睛,口里喃喃自语,全神贯注地为心中的愿望祁祷。胤祥垂着手站在他旁边,仔细倾听的经文。

祭敖包后照例是盛大的庆典,赛马、射箭、摔跤,都是满蒙儿女的拿手好戏。十三阿哥骑着骏马遥遥领先,十四阿哥拉弓射箭百步穿杨。草原上的粗豪汉子最重勇士,见两人的身手实非等闲,轰然叫好之余更是拥了上来,嚷嚷要重新比过的,急着要上来效力的,把两人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热闹非凡。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十四阿哥脸上得意的笑意还未退尽,口里却道:“唉!吵得我脑仁儿都疼了!”胤祥笑着说:“这就嫌吵啦?晚上还要闹一夜呢!十四弟是咱们大清的巴图鲁,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你喝酒!脑仁儿疼的时候还没到呢!你的酒量如何?要不要让人先给你准备醒酒汤啊?哈哈哈!”

十四阿哥怪叫一声:“啊?十三哥!你还好说?!方才围着的人可是一大半是跟着你转的!”胤祥牵了马过来,挽着缰绳笑着说“好啦!咱们去寻个僻静些的地方歇一歇如何?养好精神,晚上也好喝酒不是?”兄弟俩翻身上马,瞧了西南方向的人似乎比别处少一些,便轻夹马腹往那边跑了过去。

跑了一阵儿就勒马停了下来,两人都没有开口,望着眼前的碧草连天际,半空中偶有雄鹰展翅掠过,草丛间有野兔敏捷的窜过;一切极静谧而美好。忽然听得远处隐隐有驼铃声传来,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前往铃声的方向。

还未走到近前,就看到一匹高大神骏的白马蹄声答答,信缰而来,后面还有侍卫列成两队缓缓跟着。马上的人穿着明黄服饰,不用说就是皇帝了。两人连忙催马上前欲行礼拜见,跑了几步方瞧真切马上是二人共乘,接着就听见孩童娇脆的声音说:“皇阿玛,您再带儿子跑一圈儿嘛!再跑一圈儿儿子就会啦!”只听皇帝朗声笑道:“好!朕就再带你一圈儿,然后你就要自己把缰绳了知道吗?不可以再偷懒了!”

两人见皇父过来,连忙跳下马行礼:“给皇阿玛请安!”皇帝见了两人齐齐过来,冷哼道:“今儿是大日子,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脸面阴云密布,哪见方才的轻松笑意?胤祥一凛,连忙回道:“回皇阿玛的话,儿子们刚和满蒙勇士比试了半晌,赢了两匹好马,就想着骑着试试,没想到就碰到皇阿玛您了!”

皇帝脸色稍霁,口气却依旧严厉:“不过是侥幸胜了一场半场,就以为自已是满蒙第一勇士了?不过是旁人看着你阿哥身份让着你罢了!草原上的好男儿多的是!”胤禵低着头不敢说话,小胤祄靠在皇帝胸前,眼珠儿一转,又看见不远处的啃草的马。那两匹高低肥瘦,皮毛马鞍都是一模一样。便笑嘻嘻的插言道:“十三哥,十四哥,那边那两匹马都是你们赢的彩头吗?”见胤祥点头,又天真的问:“哥哥可以送一匹给我吗?”

胤禵插言道:“这两匹都是刚驯服不久的野马,骑术不好的可不能骑!再说宫里头好马多的是!改天我替十八弟挑一匹温顺些的小马驹如何?”胤祄自然不肯,还在那里拼命央求。胤祥犹豫片刻道:“十八弟喜欢,我就把我的那匹送给你好了!”这时皇帝不耐地打断道:“不过一匹马罢了!来人,给十三阿哥一匹马。”转头对胤祥说:“不要忘了你们的责任!咱们是满蒙亲善,但也要扬我国威!”说完抱着胤祄就要离去。胤禵忽然道:“皇阿玛请放心,儿子这就去和满蒙的勇士较量一番,誓做大清第一的勇士!只是儿子有个请求,请皇阿玛允许!”

皇帝勒马停伫,听他续道:“再过三日就是额娘的生辰,儿子若是成了巴图鲁,皇阿玛可否陪额娘用晚膳?”皇帝只是唔了一声,便打马跑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默不作声的狂奔了半晌,方停了下来。胤祥见弟弟脸色很不好看,终开口道:“十四弟,你还记不记得,皇阿玛也曾教你骑马射箭呢!听说,在咱们兄弟几个当中,只有太子、十八弟和十四弟的骑射是皇阿玛手把手教的!太子自不必说,你的骑射都是顶顶好的!想来将来咱们的十八弟也是不差的!”

胤禵冷冷道:“他?别说笑了!哼!一个病秧子!能稳稳坐在马上就不错了!”不等他回应,扬鞭急驰而去。

去年的蒙古第一勇士札勒甘果勒输了,输给了大清的十四阿哥。虽然这位新任的第一勇士将对手打倒时,自己也是遍体鳞伤,看起来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但是,最后还站着的是他!他是最新的巴图鲁是勿庸置疑的!可是,在德妃生辰那天,皇帝到底是没去。因为十八阿哥又病了!

十四阿哥倚在门边,看着她一件件将珠翠摘下来,笑道:“额娘,今年您的生辰就由儿子陪着,明年一定请皇阿玛来陪您吃长寿面!”他笑得很开心,眼底的寒意竟是藏也藏不住。

圣驾行至布尔哈苏台行宫时,十八阿哥又好了起来。此时扎赖特、苏尼特、郭尔罗斯、四子部落、阿霸亥纳等部落首领皆赶至行宫朝觐。皇帝忙于国事并不得空,再没人教他骑马了。

这一日,胤禵不经意跟胤祥说起:“十三哥,你说同是皇阿玛的儿子,为何十八弟身子骨就特别弱呢?”胤祥记起那日他说的话,连忙正色道:“十四弟,你不要再提什么满汉不同了!小十八身子骨弱,定是少活动的关系!贵母妃还说什么时候带他出来活动活动呢!”

胤禵皱了皱,摇摇头表示不赞成:“带他出来活动?怎么活动?难不成带他骑马射箭?”胤祥点点头说:“正是呢!前些日子都看到皇阿玛有教他骑马,他素来聪慧,想是早学会了!咱们就带他去骑马遛遛?到底是兄弟,若是他没有学会,咱们再教教他就是了!也不是多难的事。”德妃坐在一旁含笑看着,见胤禵犹豫不决,拉着他坐下,怜爱的拍拍他的肩,笑道:“若不放心,就多带些侍卫跟着,怎么也不怕出事。”

当天下午,兄弟俩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领着十八阿哥骑马去了。胤禵先牵了一匹温顺的小马给小十八,说:“十八弟,你现在是初学者,只能骑这样的马!知道吗?”小十八发现他温和的笑意里有隐隐的不屑,他不明白这位哥哥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眼神,心里却是不服气,扭头对胤祥说:“十三哥,我要骑你送给我的那匹!”

胤祥摸摸他的头劝道:“十八弟,你十四哥说得对,那匹马太高太危险。等你熟悉的马背,再让你骑好不好?”

小十八正要点头,扭头却看见胤禵飞身上马,在趁着蹬上马蹬的一瞬间,他对小十八露出轻蔑的笑意,之后再不看他一眼,跑上前去跟侍卫们说话。

小十八咬咬下唇,高昂着头大声说:“不!我已经学会骑马了!是皇阿玛亲自教会我的!我要骑那匹!”胤祥拗不过他,只得抱他上了马。小十八不让胤祥在他身后护着,按照皇父教导的那样,轻轻一夹马腹就向前冲去。

胤祥紧紧跟在他后面,生怕他掉下来,幸好小跑了一路,小十八都坐得稳稳的。胤禵一直不紧不慢跑在前面,像是极关心自己的弟弟,时不时往后看。胤祥跑到他身边笑着说:“十八弟的骑术大有进步啊!”小十八冲着他甜甜一笑,得意的说:“这叫名师出高徒!”说完就拿起手中细细的马鞭一抽,原本平稳小跑的马忽然像发疯一般撒蹄狂奔。

胤祥大惊失色,招呼胤禵和侍从连忙追了过去,小十八却早已吓得再也抓不住手中的缰绳,两腿不由自主想要拼命夹紧马腹,可是越如此马儿跑得越快,他人小体弱,哪见过这般阵仗?等到胤祥等人赶到制伏疯马时,他已是奄奄一息了。

胤祥和胤禵面面相觑,心中惊骇欲绝,抱起弟弟飞马返回行宫。此刻不过未时中,天色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半空中乌云密布,阴霾那样低,就在头顶沉沉压着,在青草的苦涩的气息里里,似乎可以嗅到泪水一样的湿意。风雨就要来了!

风雨(中)改字

草原的雨来得极快,兄弟两个打马狂奔,方回行宫,还未来得及将昏迷不醒的小十八安置下来,几道闪电划破厚重的云层,随即惊雷在耳边响起。豆大的雨滴已是扑天盖地而来,刹那间天地一片昏暗。胤祥将怀中的幼弟小心翼翼放在榻上,看胤禵满脸阴沉,绞着马鞭来回踱步。

小太监进来点了灯火,方燃了一支大烛,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风,刮得灯火忽明忽灭,最后竟是彻底熄了。胤禵一脚踹过去将小太监踢倒在地,狠声说:“没用的狗奴才!不会先关了门窗再点灯吗?” 小太监连滚带爬的去关门,只听他焦燥地抱怨:“怎么太医还不来?莫非要我亲自去请?这帮作死的奴才!到底有没有将主子放在眼里?”胤祥看了他一眼,回头对那太监说:“你快去催!就说十八阿哥病重!”

待他走后,胤祥若有所思地问:“十四弟,马本来跑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发起疯了!”胤禵皱着眉头不耐的说:“我怎么知道!这畜生就是畜生,有时候不听使唤也是有的!我现在担心的是如何跟皇阿玛交待!平日里跟眼珠子似的宝贝着,若让他知道是咱们撺掇着去骑马,还让他从马上摔下来,还不是怎么罚咱们俩个呢!”

胤祥叹了口气:“咱们身为兄长,未能看顾好幼弟,原是咱们的不是。皇阿玛要如何责罚也应该的!只要十八弟平安无事就好!”胤禵撇撇嘴不以为然:“自然平安无事!你看他浑身上下好好的,没缺胳膊少腿的,不就是给吓一跳嘛!咱们学骑马那阵儿,从马上摔下来没有十回也有八回的!”

胤祥捏了捏小十八的手臂和脚踝,果然是好好的,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笑问:“那你还这般忧惧做甚?十八弟没有大碍,皇阿玛自然不会太过追究咱们。”又是一阵惊雷滚过,淹没了他的回答。

胤祥未能听清,也未多想,只道:“幸好是把他带到咱们的住处,没有惊动旁人,否则让皇阿玛和几位母妃虚惊一场也是不好。无论如何,还是要先请太医确诊后方能安心。”此时,太医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细细搭脉诊断后,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竟是跪地恳求,将随行的另三位太医一同请来会诊——

胤禵见状,一把抓起老太医喝问:“好个故弄玄虚的奴才!不过是个小病症,为何要兴师动众惹得上下不安!你是何居心?”老太医吓得两股颤颤,啰嗦出一串艰涩的病症描述。胤祥虽不解其意,但最后那句“恐有性命之忧”却是听得真真的。他已惊又怕,连忙拉开胤禵,命人将其余太医请来。

事已至此,再无法瞒住。片刻后皇帝和王贵人匆匆赶了过来。几位太医分别诊过,得出一样的结论:竟是惊惧过度,邪风入脉,神思不归,兼之原本体弱根基极薄,受不得猛药,此番下来恐有性命之危!此言一出,王贵人当场就昏厥过去。皇帝命人将她扶走,自已坐在榻前,定定的望着这个脆弱的孩子。

屋外仍是倾盆大雨。狂风吹得窗户喀喀直响。太医凑在一处,勉强开了剂药方交给皇帝再不敢出声。皇帝看了眼,上头尽是些温补的药材。皇帝手一松,药方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淡淡吩咐:“重开方子!”太医只得唯唯退出去商量。皇帝静默半晌,低问:“那两个呢?”

李德全恭声答道:“回皇上,两位阿哥正跪在院子里跟皇上请罪呢!”皇帝听着外头越来越急的风雨声,低声吩咐:“让他们进来!朕有话要问!”

片刻后,两人带着一身的水气,湿淋淋地跪在皇帝面前。皇帝看也不看,轻问:“听说你们跪在外头跟朕请罪,谁来告诉朕,何罪之有?”

胤祥低着头言语间满是自责:“回皇阿玛,儿子身为兄长,不知轻重撺掇幼弟骑马,且未能顾好幼弟,致使幼弟出此意外,遭受大难,是为一罪;让皇阿玛和母妃伤心难过,是为二罪。儿子犯下大错,任凭皇阿玛责罚!”胤禵跪在他身后,跟着说:“请皇阿玛责罚!”

皇帝微合了眼,叹了口气说:“你方才说意外?”口气讥诮生冷,“你怎知是意外?”胤祥不解的略抬起头望着他。只听他语气越来越重,“什么意外能害得朕的儿子生死一线?责罚!朕的责罚你受不起!”胤禵忍不住争辩道:“皇阿玛,撺掇十八弟去骑马是儿子的主意。马是十三哥的马,而且一直都有十三哥在他身边护持着,发生此事,儿子们也是没有想到。儿子们绝不会害自己的兄弟的,不是意外又是什么呢?”

皇帝铁青着脸,怒极反笑道:“朕的好儿子!敢这般跟朕说话了!真是个顶个的了不起!”胤祥见势不妙,连忙呯呯磕了几个头,恭声说:“皇阿玛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儿子知道错了,皇阿玛切莫生儿子的气!”皇帝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朕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朕要你们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意外!”

领侍卫内大臣傅尔丹受命秘密调查此事。

查来查去,最后竟有线索指向一个名叫噶博西罕的前锋营参领。有人举报说,十八阿哥出事那天看到他鬼鬼祟祟出没在东院马厩里,并且行为异样,被人发现后神色颇为慌张。正要找他问话,就得到其畏罪自杀的消息。

他在遗书中交待:七月里曾被十四阿哥鞭打过,自那以后便怀恨在心,他拿了带有尖刺的马鞭,并在尖刺上涂了毒药,只是轻轻打在马上,马就会狂躁疯跑。知道十四阿哥骑术高明,原只打算让他惊慌,未曾想却是十八阿哥骑上那匹马。得知闯了大祸,自知罪孽深重,以死谢罪云云。

另一头,竟发现这个参领是太子的门人,而他的亲眷早已不知去向。不但如此,在他的房间里还找到一张未烧尽的纸片,上面有个“惊马”二字。皇帝拿起那张纸片细细看了看,然后不动声色的放到烛火上烧成灰烬。接着又拿起在疯马附近找到的马鞭,上头一排极细的尖刺漆成了黑色,因为不长,乍一看并不易发现。

皇帝端坐在榻上看着气息微微的小十八默然良久,方才道:“命胤祥胤禵进来。”

两人进来齐齐行礼。皇帝沉吟片刻,将手中的马鞭丢在两人的面前,淡淡的说:“你们不是说只是意外吗?这是什么?给朕好生瞧瞧罢!”

胤祥看到马鞭,脸色突然大变,低着头眼光不由自主瞟向胤禵。胤禵却像未瞧见一般,嘴里惊讶地说:“皇阿玛,这马鞭可有什么不妥?”

皇帝冷哼道:“这还用说吗?这马鞭能让骏马发疯,能致人于死地!”接着胤禵追问道:“皇阿玛,这鞭子到底是什么来历?难道上次十八弟坠马不是意外?”皇帝冷哼道:“你想知道?”

胤祥听出皇父语气中森然的杀意,脸色已渐渐惨白。过了半晌,只听他低声说:“十八弟坠马确是意外!皇阿玛,这鞭子是儿子的!”胤禵不敢置信的回过头,瞪大眼睛看着胤祥惨白的脸。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帝面沉如水,淡淡的“哦”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胤祥垂着头平板续道:“儿子总嫌马跑得太慢,就在马鞭上套了一排尖刺,抽打马腹的时候,马就会跑得快。那天给十八弟骑马,儿子不记得将那根鞭子收走,方酿成大错。但儿子绝无害兄弟之心,求皇阿玛明鉴!”

胤禵狠狠的瞪了他,满脸的不可思议。犹豫片刻后终开口道:“皇阿玛,十三哥绝不会害十八弟的!”胤祥重重叩首,咬着牙道:“皇阿玛,要责罚只责罚儿子一人,全是儿子疏忽大意,未尽职责。与他人无关!”

皇帝笑得意味深长,低低的说:“好个兄弟情深啊!朕的好儿子!真是好!真是好!真是好!”他脸上带着笑,状似欢欣,一直说了三个“真是好”,说到最后竟曾哑声之态。

风穿堂而过,再厚的墙壁也挡不住凄凄的风声。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良久之后,方听见皇帝开口说道:“来人!把胤祥羁押下去,交由胤禵严加看管!若其有什么不臣之举,立即移交宗人府处置!”他的声音极空洞,极遥远,随着风声虚无的传来。

胤祥领旨谢恩,目送着皇父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

风雨(下)

“十三哥,这本不关你的事,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为何偏要掺合进去?”胤禵气急败坏的问。胤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撇开头去不理不睬。胤禵忍气转到他面前,盯着他:“十三哥,那马鞭明明不是你的,你为何要认下来背这个黑锅?你对他就那么死心塌地吗?他到底有什么好?”

胤祥终于看向他,眼里满是痛心和失望:“十四弟,你何必装模作样问我为什么!你以为你瞒住了所有人?你以为你设计得天衣无缝?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看着胤禵一字一字的说:“那马鞭是你的!你素来喜欢在鞭子上加马刺,你说这样马会跑得快。你敢说那鞭子不是你故意调换的?胤禵,我们是兄弟!小十八才八岁!你竟然下得了手!你,若让皇阿玛知道真相,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胤禵呆了呆,拉起他的衣襟,恨声说:“所以你就自作聪明的来背黑锅?你以为你认下来,皇阿玛就会相信你这只是意外?!你以为这是在帮我?咱们从小就在一起,你以为我会心安理得看着自己的兄弟受罪?你知不知道你不跑出来掺合,所有的证据就会指向太子?咱们俩个都会安然无事!”

胤祥打断他,郑重的说:“你别忘了,太子也是咱们的兄弟!”胤禵死死的盯着他,过了半晌,冷笑道:“十三哥,你真是太天真了!兄弟?在咱们天家有几个真正的兄弟?你当别人是,可知别人心里如何想的?今儿我承你的情!就不知道别人领不领你的兄弟情义!”说完气极拂袖而去。

小十八依旧昏迷不醒,这两日开始已是药石不进,皇帝忧心幼子病情,命人飞马去请草原上的丹巴活佛呼图克图大喇嘛,同时传旨各处准备拔营返京。九月初二,大喇嘛终于赶到,看过之后也是摇头。皇帝抚摸着幼子毫无生气的小脸,素来挺直的肩背不知不觉间垮了下来。

太子独自徘徊在帐外,满脸忧色。想要进去劝慰皇父,却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皇父对自己的冷淡怨怼,提起的勇气在刹那间又消失了。他暗自叹了口气打算返回住处,方走了两步就听到帐里隐约传来沉闷的声响,听起来像似有人在打斗。他连忙绕到帐后扒裂缝隙,想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帐里满地狼藉:厚厚的羊毛地毯上,笔墨纸砚茶杯奏折散落四处。

帐内只得皇帝和榻上的幼弟并无他人,方才听到的沉闷声响应该是端砚或矮几倒地的声音了。想到此处,太子松了口气,正要放下帐角退开,没想到转眼就与皇帝扫过的厉眼对上。

皇帝又惊又怒,大喝道:“何人在帐后鬼鬼祟祟?给朕滚出来!”李德全本在帐外侍候,听得皇帝喝问,以为是帐后有可疑人物出没,急急增调侍卫守护帐外,自已领着一队侍卫绕到后面。

太子苦笑一声,终是走到明处笑道:“是本宫。方才听到帐内有声响,有些担心皇阿玛安全。”李德全行了礼,低声说:“太子爷您给给皇上请安,老奴给您通禀便是!”太子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心里不悦,冷哼一声,终是恭恭敬敬进到帐内请安。

烛光很亮,皇帝正襟危坐在上方,神色威严从容,方才的惊怒哪里见得到半分?太子略略放下心。离开皇帐时,还郑重吩咐卫队,再增派大内高手护卫皇帐直至圣驾启程。皇帝听得外间的轰然应喏,脸色更是生冷如铁,手上青筋绽绽;将一本奏折捏得死紧——透过指缝,胤禔之名赫然纸上;这已是胤禔今年呈上的第十七本奏折。

九月初四未时,十八阿哥胤祄死。皇帝逢丧子之痛,再不复平日威严,和普通的父亲一样伤心痛惜。他跌坐在椅子上看着榻上那个凋零的生命一动也不动。李德全喝退所有从人,为这位尊贵的父亲留下一室安宁。几位阿哥得了消息在帐外候着,满脸的担忧和悲伤。

都没有人说话。帐外火光明亮,在今夜似乎风都是静止的,听不到风声,听不到马嘶。

忽然,一道尖锐的嘶响划破寂静,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长箭,斜斜的插在一名侍卫的胸口上。侍卫惨呼一声便倒地身亡。紧接着就看见太子提着剑领着一干侍卫浩浩荡荡冲了过来。急促的脚步迅速逼近,还听到他焦急的大叫:“有刺客!快护驾!保护皇阿玛!”

很快,训练有素的御前侍卫将金帐团团围住。太子这才回神问守在帐外的兄弟:“我看见有刺客往这边过来了,你们可有发现可疑人物?”十四阿哥指了指倒伏在地的那名侍卫,说:“咱们只看到箭,没看到人!”大阿哥似笑非笑地插言道:“太子这般兴师动众,就为连影儿都不见的所谓刺客?”

太子瞪了他一眼,正色道:“大哥说的什么话?莫非在怀疑本宫无事生非?若是没有刺客,这侍卫因何而亡?若不是本宫来得快,大哥说这刺客有无可能危及皇阿玛安危?皇阿玛安然无恙罢?”大阿哥横了他一眼:“自然无恙!太子是要闯进去瞧瞧吗?”

太子按了按剑柄,忍气扬声问道:“皇阿玛可歇下了?身体无碍罢?本宫要见皇阿玛有事禀报!”过了片刻,李德全掀帐出来回道:“太子爷,皇上还未歇下,龙体也还康健,不过到底有些伤心过甚。太子爷要见皇上,事情可紧急?若是可以缓上一缓,明儿再见皇上也不迟啊!”

太子皱皱眉,想起方才那身手不凡的黑衣人,追问:“方才你们确实未曾瞧见有可疑人等?”李德全摇头。太子沉吟片刻,对李德全说:“不行,本宫还是不放心,本宫亲自去跟皇阿玛请安。”就要往里走。李德全拦在门口,低声说:“太子爷,你在外头等等,老奴去禀了皇上?”太子越想越觉得不安,那神出鬼没的刺客分明往这边来了,而这边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就是金帐。门口的人都说没看见,说不定什么时候趁乱溜进帐中。

念及此处,也顾不得李德全的央告,高声叫道:“皇阿玛,儿子来跟您请安!”大阿哥冷冷一笑:“太子,你就是带着剑给皇阿玛请安的吗?”太子不理他的胡搅蛮缠,推开李德全就要往里冲,几个兄弟哪里相信有什么刺客?半真半假的拉住他,劝说了几句。

帐外正是喧哗吵嚷成一团,皇帝已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冷眼看着这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闹剧。众人大惊之下连忙拜倒。过了良久,方听得皇帝疲惫地道:“让随行文武官员都过来!”

人来得很快,不过一柱香功夫,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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