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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风雨-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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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把纸卷双手呈给皇帝。

皇帝扫了他一眼说:“怎地不早些呈上来。”梁九功低头喏喏退到一旁。纸上短短一行字写道:闻君有凝墨玉砚,妙手雕成;不胜心向往之。今夜酉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是她一贯亲近的口气,皇帝忍不住微微一笑,沉吟片刻后吩咐道:“把那方玉砚取来!”

傍晚时分,悠然去慈宁宫侍药,却见皇帝坐在床沿陪太后说话。悠然浅福了礼后也不多说,皇帝亲扶起太后让她在大迎枕上靠了,悠然便端了药碗尝了一口,然后一勺勺细细喂了。俩人服侍太后用完药后,替她盖好锦被,又放了帐幔,方蹑手蹑脚地离去。

天色渐暗,四下的灯火次第亮起,两个只是静静地走着,并不说话。一路上皇帝握紧她的手,一直到了听风阁才放开。悠然边为他解外裳边开口笑问:“你可带了玉砚来?”皇帝一本正经道:“我素雅达,岂会令你失望?你不必踏月去取,我自送上门来以表盛情!你可满意我如此周到?”拍拍手,梁九功在外头应道:“皇上,那方玉砚已交给紫墨姑娘了!”

皇帝得意的扬扬眉,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笑道:“如何?我身上还有什么是你不胜心向往的?”悠然待要调侃几句,待看清他隐在眼底深处的倦色,笑意化作叹息,抚上他瘦削的脸,轻道:“这些日子以来都没能好好的跟你说话,不过寻个由头去瞧你罢了!我又哪里是真要那玉砚?”

皇帝抱着她窝在软椅里,细细端详片刻说:“你怎么瘦了?这些日子可累着你了!”她摇摇头:”哪里会累?陪着额娘聊天解闷而已,倒是你才是清减了许多!听说你少进饮食,又歇得不安稳,还不让太医看看,大家都很担心呢!”

皇帝佯怒道:“梁九功那个多嘴的奴才!”又合了眼喃喃地道:“担心?只有你才担心我罢?宫里宫外乌烟瘴气,实在憋闷得很。我也想着来这里,跟你说话用膳也好,只是你在慈宁宫你侍奉皇额娘已是辛苦,我又哪里忍心再来扰你?悠然,悠然,你不知道,我心里实在难过得很——”

悠然伏在他胸口听着,双手回抱住他,只是倾听。他说雪下得太大,担心民生多艰,他说年节奢靡,他说底下侍候的人粗手笨脚——

似乎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琐事,悠然却在他零零碎碎的言语间觉出了愤懑失望。她想着说些别的话让他能松快些,方开口转了话头说:“无论如何你要多保重才好。今儿小十八跟我说他已经会背全篇《论语》了,还问皇阿玛几时去看他好背给你听呢!”皇帝听后脸色果然好看了些,说道:“他天分极好,性子也良善,倒是个极聪明乖巧的孩子!”悠然点点头笑道说:“别的几个阿哥都是好的,很难得呢!”

他嗅着她隐隐的冷香,看着她唇边柔和的笑意,脑海里忽然记起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自已对苏嬷嬷是怎么说的?哦,说如果她诞下皇子,佟家必会更加不安份,借机兴风作浪,悠然聪明才智不同一般,所教导的孩子必定不凡,到时候太子储位不稳,朝中必会动荡不安,说不得更会动摇国本——如今,如今如何?念及此处,只觉得累积的块垒沉沉地压着心口,令他透不过气!

美人(上)

柳芳胡同的杏烟阁新来了位媚骨天成的极品美人,这位美人叫含烟。传说她原来也是官宦之家的闺秀,只因二月里户部追缴库银,家中卷入了大笔银钱官司,被抄家后流落到这烟花之地。见过的人都说其不但有非凡美貌,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最难得的是还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自三月十五挂牌献艺,便引来不少娇客为之倾倒。以博得美人一笑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那是常有的事。

含烟很清高,那些富商巨贾捧着稀世珍宝前来捧场,她竟是看也不看的。挂牌月余不过陪了几次酒,所陪的客人也只有一位,那就是铁帽子王平郡王纳尔苏。他是四十年承袭的爵位,少年英俊,如今又任镶红旗旗主,掌管整旗事务。他身份如此显赫贵重,偏对含烟爱慕疼惜得很。

这一日,两人乘了花舫出门游玩。正卿卿我我时,忽然有人前来禀报,说太子有急事寻平郡王请他即刻过去。纳尔苏虽然疑惑,到底是不敢抗命,便理了理衣裳急匆匆地去了。含烟拉着他的袖子楚楚动人地央求他早些过来。他自然是一口签应了,出门时还不舍地吻了吻她。

待他走后,含烟重新理了云鬓,画了桃花妆,换了一件粉色的薄衫,站在窗前望着外头微微一笑。不一会儿,鸨娘就敲门进来了。她满脸堆笑地拉着含烟的手,亲热地问:“我的好女儿,郡王爷可是走了?”含烟抽出手漫不经心地反问:“走了如何?未走又如何?”鸨娘一甩帕子谄笑道:“怎么说就是走了?唉哟哟!我还担心你不得空呢!这会子赶巧啦!女儿你可真是了得,先勾了一位郡王爷的魂儿,接着又偷走一位相府公子的心!”

含烟皱着眉头幽怨的说:“妈妈这话从何说起?”鸨娘甜腻地道:“郡王爷前脚刚走,相府大公子就在门口等着呢!唉哟哟!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真是了不得!人又生得俊俏,啧啧啧!”含烟暗自冷笑,面上仍是一派柔弱,口里软软地拒绝道:“妈妈,我还要等王爷回来!”

鸨娘心中恼怒却不敢发作,只得怏怏地去见那位大公子。推脱半晌,要她退了银子也是不肯的,料想那王爷定没有这么快回转,眼珠转了几转,便假装摔倒在地说:“唉呀!公子爷息怒,我家姑娘改日再侍候你吧!”却使了个眼色,嘴巴朝船舱努了努。那人哪还不懂?轻轻踢了她一脚,得意地寻去了。

含烟坐在窗前,手托着腮看似百无聊赖。门口忽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她忍不住微微一笑柔声说:“你来了!”门口的人听得这般温存妙音哪还忍得住?急急推门进了,一眼见到的就是方才冲着自己微笑的绝色女子。 这位相府公子就是索额图之嫡长子格尔芬。他自幼放荡形骸,时以翩翩风流佳公子自居。自父亲死后再无人敢管束,出了孝期后就流连于花街柳巷。含烟虽然艳名远播,他却自认阅人无数,对其盛名颇不以为然,之后又听说平郡王是她的入幕之宾,才对这个美人有点兴趣。今日初睹芳容,心里竟是后悔得要命,真恨自己为何不早些出手,倒便宜了纳尔苏那个不解风情的呆子了。

一想到此节,便有些管不得自己了,故作风雅的摇着折扇,凑上前说:“久慕小姐芳名,今日有幸得见,果真是艳色无双!”含烟羞怯地侧过头说:“公子过奖了!”格尔芬见她娇怯怯我见犹怜,直想拉住她的小手好生疼爱一番,她却如游鱼般从手中挣脱端坐在琴台边说:“为表盛情,奴家为公子奏上一曲如何?”

格尔芬自诩风流多情,焉有拒绝之理?在她对面坐了做出倾听模样。她信手拨了几个音,然后抚弄琴弦朱唇轻启唱道:“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她一边嘴里清唱,脸上却做出时而幽怨时而羞怯时而妩媚时而放荡的表情来。一首普通的《滁州西涧》竟被她唱出七分冶艳三分风流。

格尔芬弦听得色授魂与,直想把眼前这个可人揽过来轻怜蜜爱一番,不等一曲终罢便迫不及待的扑上去。含烟似拒还迎,口中不断娇呼着“救命”,像想要躲开却推拒不得般在他怀中挣扎。到底是未能挣脱,免不得最后一同倒在了床上,被翻红帐一番云雨自不必说。

云收雨歇后,含烟推开浅眠的格尔芬,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青紫痕迹,满意的笑了笑。然后轻轻下床,只着了件破碎的中衣,披散着头发坐在窗前。过了不久,就听见外头隐隐的说话声,她急步走到镜前看着镜中苍白憔悴的自已,想了想又狠狠心重重咬破自己的舌尖,一缕鲜血挂在嘴角。

纳尔苏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娇弱的含烟坐在窗前嘤嘤哭泣的模样。她回过头看着他,面如死灰,眼里全是伤心绝望,破烂的中衣遮不住一身被摧残的痕迹,唇边的鲜血更是触目惊心。看着这个曾经像一朵花般鲜活美丽的女子竟一下变成这个样子,他如何不恼?冲上去握住她的肩膀恨声问:“是谁害的你?是谁?”

含烟痴痴的看着他,喃喃道:“王爷?你回来了?谁害的我?没有谁?我不要害王爷!”惊惧的眼神却不由自主望着床榻。纳尔苏追问道:“不要害我?谁能害我?”她只是拼命摇头,竟是吓坏了。这时低垂的帐幔掀起,格尔芬打着呵欠眯着眼不耐烦的抱怨:“谁这么吵啊?找死吗?”

纳尔苏冲上去就是一拳将他打倒在地,再揪起他的衣襟左右开弓连扇了几个耳光,他是武人,又是气极下手,一番动作下来,格尔芬已是委顿在地连话也说不清了。纳尔苏冷哼道:“竟敢欺负本王的人!活得不耐烦了!”吩咐下头:“来人!把这狗杂碎给本王剁了丢河里!”

一旁的心腹从人认出这个人,深知干系重大,连忙劝解道:“王爷息怒,想想此人的背景,就算今日他有罪过,若王爷冒然处置了他,这有罪过的就变成了王爷您了!还请三思啊!”纳尔苏握紧拳头,心里却是清醒得很,索额图虽然死了,但他的势力还在。最重要的是太子!都知道太子重旧情,对这个舅父最为看重,索额图死后,对这两个表兄也是爱屋及乌,百般维护的!若是自己一气之下得罪了太子却是大大的不妙。

含烟看到纳尔苏神色变了几变,最后竟平静下来,再无方才的杀气。抢在他的前头幽幽的开了口:“王爷,你是好人。对我一直都是那样好!人人都说是奴家前世修来的福分,奴家就想着,只要能日日伴在王爷左右,哪怕是端茶递水我都愿意!哪知——哪知——”已是语带哽咽泣不成声。

纳尔苏心里一软,待要柔声劝慰,却听她话声变得决绝:“奴家如今已无清白之身,再无面目侍候王爷,王爷对含烟的恩情,含烟只愿来世再报!”众人听得心惊,却见她站在小杌子上满脸泪痕。纳尔苏大惊失色,就要走上去拉她下来,她却阻止了他,泣声说:“王爷!您要保重!含烟——去了——”花舫舷窗开得极低,她略一转身就从窗边坠入水中。纳尔苏扑了过去,却只瞥见白色的衣角。愣了愣即刻吩咐道:“命人停船打捞搜寻!一定要寻到她不可!”众人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纷纷赞叹这个节烈的女子!

美人(下)改字

纳尔苏阴沉着脸站在窗前盯着水面上的侍卫来来往往。屋内没有燃熏香,却隐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味道极浅淡,却带着点略略的甜味,一丝丝不断往鼻子里钻,窗外侍卫们们嘈嘈杂杂的吆喝声。更是搅得人心烦气燥。

纳尔芬挣扎半晌终于勉强爬了起来,瞧见纳尔苏背对着自己,也不顾身上疼痛,手足并用的爬向门口就想溜走。他心里明白:自己不过是个从三品的小官,对方却是超品勋爵,挨了一顿揍只能算自己倒霉,不过好歹睡了个大美人儿,也不算太冤!想到方才那销魂噬骨的美妙滋味,不由得咧嘴偷笑,身上的痛楚竟也不觉得了。

他一边暗自得意一边小心翼翼的挪动,结果还未到门口就听见有人进来禀报:“回王爷,属下们四处搜寻,都未寻得含烟姑娘的踪迹。”纳尔苏转过身来厉声说:“怎会找不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一定就在附近!她一定还活着!继续找!”侍卫领命去了。纳尔芬见他目光扫向自己,眼里全是愤恨杀意,暗呼不妙,干脆坐在地上陪着笑脸道:“王爷,您别担心,含烟姑娘这般美貌,河神爷爷一定会怜香惜玉的,啊?”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得直想抽自己两巴掌,见纳尔苏怒极反笑,吓得往墙角缩了缩,连忙道:“王爷,我的意思是说吉人自有天相!她会没事的!”纳尔苏死死盯着他,恨声说道:“你最好祁求她没事!否则,我要你给她陪葬!”格尔芬吓得脸色发白跌坐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又过了半个时辰,搜寻的人回禀说仍是一点消息全无,其中一队偶遇到打渔的老渔夫,这个渔夫渔网里有一块月白色衣角,说是半个时辰前勾到的,又说河下有暗流,问是不是有人顺着暗流被冲到远处去了!听得这番话,皆知这位贞烈女了是凶多吉少了!只好拿着半幅衣袖回来复命。

纳尔苏一看,自然怒不可遏,随手抽出侍卫的佩剑杀气腾腾的向格尔芬走过去,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活着干什么?”格尔芬已看着明晃晃的剑尖渐渐朝自己逼近,拼命往后面缩。背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

他瑟缩着,眼里是纳尔苏盛气凌人的脸,恍忽间竟想起从前:自已也曾是天之娇子,也曾是前呼后拥的一等公府的公子,往常只有旁人做小伏低的份儿,如今为何却成了他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不!不能这样等死!鼻尖已能感觉到森冷,就在此时,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堪堪避开后用力撞往纳尔苏,大声叫道:“纳尔苏!你竟敢杀我!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先皇后的侄子,当今太子的表弟!你敢杀我!!”

纳尔苏愣了片刻,又记起含烟不堪受辱投河自尽的惨烈,恨意再度涌上,提起剑又刺了过去!格尔芬被平郡府亲卫抓住动弹不得,嘴里仍是嚷嚷:“杀人啦杀人啦!有人杀朝廷命官啊!堂堂铁帽子王为个娼妓争风吃醋啊,要杀人哪!”纳尔苏命人将他的嘴堵住,气极反笑道:“好!我杀不得你!也不杀你!你说是争风吃醋,那咱们就有争风吃醋的打法!”转向一边喝道:“来人!都瞧过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架势了?还不动手?”

格尔芬是被抬着回去的,到了相府时只剩下一口气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急急请了大夫来看过,大夫说多是皮肉之伤,手脚虽被打折,但能接上,这些都不是问题。最严重的是不知被谁下了狠手,竟是踩破了他的子孙根,从今往后却是再不能人道了!

他的弟弟阿尔吉善怒不可遏,召了随行的小厮来问话,那小厮哭哭啼啼地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事关重大,到底是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自家主子说得清白无辜。当说到下手的人是纳尔苏时,阿尔吉善还在犹豫,但听到小厮说了这番话后,便再忍不住怒火,急匆匆进宫求见太子。

那小厮是这样说的:“大爷说先皇后是大爷的姑姑,太子是他的表兄,就算我有再多不是,请王爷看在太子的份上别和我计较罢!总不能为了下贱的娼妓伤了和气不是?纳尔苏却道:‘你父亲还是太子的舅父呢,结果如何?你们还以为是以前那会儿吗?’提起剑就要往大爷身上砍!”

阿尔吉善见到太子就当场大哭,他说兄长付了银两上了花舫,不过是件风流韵事,却被人诬陷□杀人;又说自己只得一位兄长,这位兄长最是善良敦厚,从未与人结怨,没想到竟遭受无妄之灾,生生被人断了后半生;又说父亲死后自已兄弟受人欺凌,自己忍辱负重不欲惹事生非,没想到竟连先皇后和太子都有人不放在眼里——

太子听他说得凄凉,想起舅父为自己百般筹谋,苦心经营了大半生,这样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亲人却被诬陷为唆使皇太子,还背负了“天下第一罪人”的千古罪名。自己这两个表兄是他仅有的血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照拂才是。又想起这两兄弟平素在自己面前的恭谨,实在不像是会作恶之人。纳尔苏竟为个贱民把格尔芬打成重伤,未免太过心狠手辣。想到此处,心里怒意大生,面上却是淡淡,只说:“让纳尔苏来见我!”

纳尔苏冷静下来后开始揣测太子的反应。他心里想道:要不是太子召见,也不会出这样的事!自己去了也没能见到太子,早知道如此——唉!想这些有什么用,人都已经死了!把那杂碎打死了也不顶用。只不知太子知道会如何料理。正思索间,人来禀报道:“太子请!”

太子是在旧相府召见的纳尔苏。

纳尔苏见过礼后,太了高踞上座冷冷的说:“请平郡王过府来,是要让你亲眼瞧瞧格尔芬的伤势。你可知,他已不能人道?”纳尔苏一面暗自得意,一面急忙跪倒请罪:“回太子的话,奴才不知!”太子看他装腔作势,更是气恼,冷声问:“你真的不知?他的伤难道不是你命人下的手?你不是还说要拿剑杀了他?平郡王好大的威风!”

纳尔苏连忙辩解道:“回太子的话,奴才不敢!只是奴才和大公子同时看上了杏烟阁的含烟姑娘,所以就发生了一点点小冲突!但奴才敢发誓:奴才真的没有存心伤害大公子的!请太子明鉴!”太子气急喝问道:“他一身重伤莫非是他自己撞的不成?”纳尔苏却道:“奴才们推搡间无意中受点子伤也是有的。”瞥见太子铁青的脸色,连忙补充道:“全是奴才没轻没重的,无意中把大公子弄伤了!要什么好药材的,只要奴才有的,二话不说给大公子送来!就当是为我粗手笨脚伤了大公子做的赔礼!”

他始终咬定是失手误伤,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太子无法,只是敛了怒色淡淡地说:“既是如此!你就跟格尔芬陪个礼罢!还有,皇上最重礼法规矩,不要让御史参你一本私德不检。你好自为之吧!”纳尔苏暗自吁了口气应喏一声退出了。

当晚,郡王爷养在崇文门外的外宅被歹人全部杀死,全府上二十余口只得一个洒扫小厮幸存。据说这个小厮当时起夜来到茅房,躲过一劫。去顺天府报案时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就是有人说了句:“主子爷吩咐的,要不留痕迹。”除此之外还听到一个名字“齐布”。

那些恶徒既然敢在天子脚下灭人满门,自然有所依仗,又口口声声道“主子爷”,就不知道是哪位主子爷。顺天府顺藤摸瓜,又查出叫“齐布”的各府门人中,共有四人:一人是大阿哥府上的,一人是三阿哥府上的,一人是五阿哥府上的,还有一人是太子门人!

过了几日,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纳尔苏,有胆给平郡王带绿帽的格尔芬,为格尔芬鸣不平的太子——一件件被人串了起来,被人编成了段子,成了活灵活现的谣言。这谣言从时间到人物,都与事实惊人的相似!竟似亲眼瞧见似的,谣言中的几个人物都知道自己并未泄露此事,于是,泄露此事的人就变成了对方!

四月;皇太子因琐事遭上斥责;令闭门思过半月。

妙计(上)

太子遭上斥责说起来只为了件小事。

前锋营统领达春与辅国公普奇发生争执,推搡间普奇跌倒在地,竟是摔折了腿骨。此事被御史参本,奏称达春仗势欺人,以下犯上之罪。达春官居正二品手握重兵,掌京城卫率。而辅国公爵列超品,却是个虚衔,不掌实务。众人都以为达春的处罚无非挨个口头申饬或罚俸赔礼罢了,哪知皇帝竟是大发雷霆,达春连降两级任护军参领,因达春原是太子举荐,皇帝则以太子识人不明御下不严为由,罚其闭门思过半月。

距纳尔苏一案方隔了十数日,皇帝今次又有了这番举动,此事一传出不得不让人浮想连翩,将两件事联系起来。直郡王胤禔下了朝后强按捺住笑意,跟围在身边的官员敷衍几句后就急忙忙赶回王府。

回府后脱了朝服,换了件石青色绸褂子,就要匆匆往外走。方到了院门口就被福晋拦住:“王爷,快用午膳了,您还要赶去哪里?”胤禔心情大好,也没计较她话中的怒气,先吩咐人牵马过来,笑着说:“我有要事要出门一趟,你们先用吧!”说完也不等她答话,翻身上马而去。

大福晋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手中的丝帕绞成一团,想起上午那人说的话,心里像是有把刀子挖自己的心。一旁的贴身丫环小心看了看她的脸色,劝道:“福晋,王爷既然说是有事要事,您就不要胡思乱想了罢!小阿哥还在屋里等着呢,奴婢侍候您先用膳?”

大福晋摇摇头低声说:“那人说的你也听到了,时候地方什么模样都说得清清楚楚,我怎能不去想?”叹了口气又道:“我也不是个没有容人之量的人,王府里庶福晋,格格侍妾也是不老少的,他若是中意谁,我还能拦着不成?这般偷偷摸摸养在外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我的缘故!”

小丫环连忙说:“福晋,王爷知道您的贤惠大度就成了,您就别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人了!”福晋却道:“话不能如此说,远的不说,就说八福晋吧,八爷子嗣这样单薄,开府这么多年了,府里头就得皇上赐的两个妾。接理说这是他们府上的事又与旁人有什么相干?她还有个显赫的娘家撑着,可还不是三天两头被宫里头叫去提点?这种事要是在咱们府上,爷没脸面不说,我这个继福晋的位置也是到头了!”

小丫环吓了一跳,惊问道:“没这么严重吧?您还有两位小阿哥呢!对府里头别的主子也照顾得好好的。外头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民间女子罢了,还能把福晋扯了去?您装着不知道就好啦!”她却不懂福晋的心思,这般养在外头,恰是她是不能容忍的。这样秘而不宣的瞒着自己,指不定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与其不知深底的听之任之,还不如寻了弄进王府放在自己的眼下。

想到方才他迫不及待地出门,福晋眉宇泛起一丝冷意,嘴角却微微勾起,淡淡说道:“我既是知道了,就要想法子为王爷分忧,他不好意思开口,我便亲自去把这位妹妹接过来住着,你说好不好?”

且说胤禔骑马直奔位于西门外的金钱巷。上个月在此处买了个小院子,一应布置都是差心腹去办的,俗话说:大隐隐于市,这个院子就隐藏在一大片商铺之中,看似极惹眼,实际上去很隐密。

他把马丢在客栈里,负着手由几个亲随陪着在街上闲逛。不一会儿,进了间玉器铺子,留了两个长随在店里守着,自已穿过后门经过一棵大榕树,熟门熟路地进了宅院掩了院门。

屋里有一男子坐在桌前看书。见到胤禔推门进来,他连忙做势行礼:“李鼎见过王爷!”

胤禔扶起他亲热地笑道:“请起请起!咱们是什么交情?还跟本王生分!本王还没谢谢你的臂助呢!”李鼎就势起身坐了,笑道:“礼不可废!王爷礼贤下士,在下也不能不分尊卑。再说在下不过一介草民,蒙王爷不弃,一路从江南追随王爷,能为王爷出谋划策是在下的荣幸,当不起王爷的谢字!”胤禔听了更是满意,点头道:“你谨守本份,这样很好。你放心,你虽然现在是草民,以后就是权臣了!哈哈哈!”

他是江南盐运使李煦的庶子,当年南巡时还是个六品的宣抚使司佥事,之后因其主官卷入周文彬一案,他也被判革职留用。按说以他的家世背景绝无可能被牵连至此,后来才传出是太子的意思,据说是太子想染指盐运,想借李鼎之事给其父李煦敲个警钟。故此他一直未能谋到实缺,只好跟着着意招揽于他的大皇子。

李鼎问:“王爷,方才见您笑容满面,可是有喜事?”胤禔哈哈一笑:“果然瞒不过你!我今日前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接着把朝堂上的种种说了一遍。李鼎听完后想了想便笑着对他说:“当时在下定的这个计策,本想着,只要有一半的人相信太子睚眦必报,无容人之量,那就算是成功。如今看来,效果好得竟超出咱们的预计啊!“胤禔抚掌大笑:“正是如此!前些日子我还以为咱们白忙活了,怎么宫里头就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正想着寻机去宫里走动走动,哈哈哈!这会子想来竟是消息传得慢的关系了!”

李鼎连忙顺着他的话说道:“恭喜王爷!加上前头凌普之侄果其逊一案,王爷离您的目标又更进一步了!”胤禔想起朝堂上皇父的怒气,不由得志得意满,笑说:“这也要谢谢你的妙计啊!”这时屋外传来一把清甜的女声说:“王爷偏心!奴家也是尽力为王爷办差的!”一个窈窕女子闪身进来,赫然是投河自尽的含烟!

胤禔一把将她搂过,手不规矩地滑进她的衣襟调笑:“本王哪里偏心了?还在怨本王将你送上纳尔苏的床?”

含烟身子一扭,像尾游鱼般滑到旁边,幽怨地道:“正是呢!奴家的心全在王爷身上,王爷让奴家去侍候别的男人不算,还让奴家跳河自尽!那水又冷又深,若不是奴家自幼在江南长大,如今就看不到王爷了!”说完拿起丝帕假装拭泪,娇滴滴地道:“王爷好狠的心哪!”

李鼎垂上眼帘置若罔闻。两人忙着打情骂俏,谁也没注意到他嘴角露出的不屑笑意。

连着几日,李鼎都说去打探消息,每日里不是在茶楼静坐就是在街头行走。宅子里只得含烟并几个下人。

大福晋张佳氏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油马车来到金钱巷,照那人的指示进了玉器铺子。掌柜看到主子前来,吓得脸都白了,想拦却不敢拦,挡在门口不让她进。张佳氏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忠心。但我也不是来害爷的,今儿就是来看看,若王爷来了,我自会跟他说。”

张佳氏领着仆妇终是进了院子,方进门就看到一个女子坐在廊下绣花。院子里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味道极浅淡,却带着点略略的甜味。见这个女子美貌无比,张佳氏暗自肯定自己的猜测和决定,向仆妇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仆妇大声说:“好大胆的丫头,还不过来跟福晋行礼?”那女子闻言抬起头来冲着众人微微一笑,站起来盈盈拜倒:“奴婢含烟跟福晋请安!”

一听这个名字,众人不由得吓了一跳。虽然处在深宅大院,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很难。此次见到本该是个死人的人活生生出现在面前,换做任何人都是怕的。胆大的仆妇抖着身子问:“你,是人是鬼?”含烟妖娆的笑了笑:“你说呢?”竟一步步走了过来。

张佳氏倒底是大家出身,此时却镇定下来了,平静地说:“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都给我稳重些!”众人方勉强站直身子畏缩在她身后。

妙计(下)

含烟呵呵一笑上前几步敛衽行礼:“福晋处变不惊真令奴家佩服!”张佳氏略点点头说:“姑娘也是贞烈女子。不过,既是贞烈女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莫非姑娘舍不得人间繁华,又活转来?”言下竟有些刻薄了!含烟低着头眼珠一转,泫然欲泣:“原来福晋已知道奴家来历!实不相瞒,那日奴家决意寻死,哪知造化弄人,奴家顺着河水飘了好久,醒来时才发现被王爷救起。奴家如今尚苟且偷生,只为了两个心愿未了:一是未能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还有,就是想与我的平王爷再见一面。”

偷眼见张佳氏平静的脸色,续道:“若能了却此番心愿,奴家便了无牵挂了。奴家既无亲友可依,又是信低贱的身份,连这身子都被糟蹋,活在这世上实在没什么乐趣。求福晋帮帮奴家,奴家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说完已是落下珠泪,楚楚可怜。

在流传的段子里,含烟是个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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