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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 花语系列之三:错缘劫-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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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蕊,你今天一定会很意外。”磐义说话,总是充满玄机,寒蕊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随着他的话,从门外进来的身影,还是让她惊喜交加:“润苏!”
的确是久已不见的润苏,她素面无妆,脸上的疤痕还在,虽然不象从前那样触目惊心,却还是如同一条粉红色的蜈蚣挂在脸上,有些糁人。如果她扑些粉,应该是可以好好地掩饰起来的,至少不会这么扎眼,可是她还是,这么无所谓地,坦然地仰面而行。
听见寒蕊的喊声,润苏轻轻一笑。
“你为什么老是不见我?”寒蕊激动地问。
润苏浅笑道:“过了今天,以后我也还是不会见你。”
“胡说!”寒蕊嗔怪道:“我又不外人,见你一面怎么比登天还难?!”
“你虽然不是外人,却是俗人,”润苏说:“我已净缘,当然不能再与俗人相见。”
“净缘……咳,要还俗,那不是一句话,”寒蕊说:“你真的要净缘,跑回宫里来做什么?”
润苏深深地看寒蕊一眼,幽声道:“今天,便是要了却最后一桩心愿,而后,了断尘缘。”
“说得跟真的似的,”寒蕊可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她亲热地挽起润苏:“既然出了庵子,就到我家去住两天,公主府,你一定会喜欢的。”
润苏微微一笑,并未答话。
“都到齐了?”磐义在龙椅上问道。
是,公公回答。
磐义瓮声道:“那,呈祭品吧。”
寒蕊正纳闷呢,按理祭品早该摆上,怎么要等到现在才上?还没寻思完,就听见殿外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她一扭头,看见一个浑身污浊、戴着手铐脚镣的犯人被拖上来,白衣已成血衣和污衣,脑袋上的头发有一缕没一缕的,周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侍卫将其往地上一惯,那人便摊成一地,仿佛死了一般。
磐义嘴角滑过一丝冷笑,对寒蕊和润苏说:“你们还认识她么?”
润苏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并不近前。寒蕊好奇地,凑近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惟独只有那双眼睛,还射出咄咄的精光,仔细一看,蓦地一惊!
源妃!
意外之余,寒蕊的心里,竟生出一丝不忍。源妃曾经,也是美貌如花啊,怎么就被摧残成了这样?这有必要么?对于磐义的手段,寒蕊不敢苟同。
“把她吊起来。”磐义慢悠悠地说。
润苏冷冷地看过来,面无表情。倒是寒蕊,抿了抿嘴,一脸不忍见的模样。
“把镜子抬过来。”磐义又吩咐。
一面锃亮的大镜子抬到源妃跟前,磐义阴声道:“源妃,你不是曾经号称天下第一美人么?瞧瞧镜子里头,你还有多美?”
磐义轻轻地抬起手,指过去。侍卫走过来,一把揪起源妃的头发,强迫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润苏,她害你划花了脸,朕命人每隔几天就在她脸上划上一刀,在水牢里,没有药,你看看,她的伤口肿起来,脸都烂了……你解恨么?”磐义转向润苏。
润苏淡然道:“很好。”
寒蕊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润苏。磐义残忍也就算了,连润苏也变得这么冷血,她真有点接受不了。
章节正文 第119章 别无选择萁豆惨相煎 打击凛冽人心受不起(上)
作者:天下尘埃
…
“源妃,别以为你不说话,朕就不知道你是清醒的,”磐义呵呵地笑道,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朕今天要送件礼物给你。”
寒蕊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却说出来,她忧虑地看了磐义一眼,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
“朕决定饶过你了,不杀你,”磐义说:“因为母后有遗命,要朕宽恕。”
他轻轻地笑起来,笑的阴森恐怖,听得寒蕊背心发凉。
“朕不但不杀你,还决定,让你们母子相见。”磐义说得很认真:“来呀,带七弟上来。”
源妃一直低垂的头,闻言,终于缓缓地抬了起来,木然着,望向门口。
磐喜瘦弱的身影出现在殿中,两天不见,锦袍又显得宽大了些,他缓缓近前,眼光散淡,谁也不看,只在切身而过时,轻轻侧头,望着寒蕊,淡淡一笑。
“喜儿……”寒蕊骤然间心酸,唤声未出,已经红了眼圈。
声音落在地上,轻轻地,被磐喜徐徐而过的脚步掩盖,他看着姐姐,用一种超乎寻常的深情,那眼神如泣如述,充满了依依不舍。
寒蕊嘴巴一瘪,泪落衣襟。
磐喜默默地停在源妃面前,心痛地望着母亲,似有千言万语,却无言相看。良久,才断然一别头,缓缓几步,在殿中站定,面向磐义。
源妃面目全非的脸上,尽现伤心泪痕。她望着儿子的背影,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寒蕊用上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见朕为何不跪?”磐义威严地低问。
磐喜漠然道:“我只跪可跪之人。”
磐义眉毛一挑:“难道,朕不是你可跪之人?”
“我跪天跪地跪父母,无须跪你。”磐喜傲然道。
磐义哼一声:“就算朕不是皇帝,还是你兄长,有资格让你跪。”
气氛登时紧张起来,寒蕊悄然上前,拉了拉磐喜的袖子,对他使个眼色。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何必以卵击石?!
磐喜轻轻地将袖子一带,避过了寒蕊,复又上前一步,端立于龙椅之下,倨傲地抬起头来,望着磐义,无所畏惧:“你当皇帝,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若天命肯眷顾我,我又缘何做不了皇帝?!”
磐义冷笑一声:“原来你真的是一直都心有不服。”
“磐喜!”寒蕊急叫一声:“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如此说话,大逆不道,岂不是逼磐义杀他!
磐喜回头看看寒蕊,凄然一笑,正过身,漠然道:“服不服你都会怀疑,索性也无需遮掩,你留我到今天,不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压抑许久的报复***?你想的,无非是在我娘面前杀我,彻底摧毁她的心智。这世上,没有什么会比毁灭一个人的希望更残忍的事情了,你,就是这么狠毒。”
“你很聪明,”磐义冷声道:“这倒是坚定了朕的想法,不过,你不怕死么?”
“死?”磐喜幽幽一笑:“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可怕。”
“朕很有兴趣知道原因。”磐义皱皱眉头。
“若不死,也逃不过圈禁的生活,与其苟延残喘,仰人鼻息,那么屈辱地活着,还不如死来得痛快。何必呢?”磐喜淡淡一笑,带着对宿命的坦然:“我若活着,必不甘心,你想成就仁君的名声,却为我夜夜不能安寝,何必呢?”
磐义默默地看着磐喜,半晌不响。
; 磐喜侧过头,依旧望着寒蕊,轻轻一笑,复又回过头去,对磐义说道:“我若是你,必杀之,永绝后患。”
寒蕊心头一颤,她猛然间醒悟过来,磐喜今日,是一心求死啊,她怆然喊一声:“磐喜……”心如刀绞,眼泪已经止不住,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磐义还是一声不响,默然地盯着磐喜。
“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情,”磐喜的声音低下来:“让我和母亲有尊严地死去。”
磐义沉吟片刻,低声道:“朕答应你。”
“喜儿——”寒蕊绝望地大叫一声。她终于知道,希望最终破灭的滋味,就象烛光熄灭在生命的通道,她自此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磐喜微微地笑了一下,返身,走向寒蕊:“姐姐……”
寒蕊仰起眼泪,望着磐喜,眼泪滚下,又盈满眼眶,视野中的弟弟,始终模糊着,她痛心地说:“为什么?你要这么傻……活着,不好么?只要活着,就永远都有希望……”
“希望?”磐喜凄然一笑:“你愿意我杀了他么?”
寒蕊痛苦地闭上眼睛,长吟一声:“不……”
“姐姐,生在皇家,不是我们的选择,但命运,也同样由不得我们选择,”磐喜说:“你想做的,都已经做了,不要再耿耿于怀了,我记得你的好,”他轻轻地靠过来,默默地抱住了她,紧紧一抱:“若有来生,我们还做姐弟……让我,做你的亲弟弟……”
呜……寒蕊伤心地哭出声来。十四岁的弟弟,已经同她一般高,再有两年,他就成人了。寒蕊还记得,宫中的成人礼是很庄重的,可是此刻,她却要心碎地面对,他生命中永远也完成不了的成人礼。
磐喜慢慢地松开她,缓缓地走到源妃跟前,跪下,轻声道:“娘……”
源妃泪眼相望,依旧无言,她轻轻地冲磐喜点点头,想笑,污浊不堪的脸上却是呈现出更为恐怖的表情。
磐喜缓缓地跪下,磕头三个:“请恕孩儿不肖,先行一步,请您不要难过。命该如此,强求不来,生已无可眷恋,孩儿只想,求个解脱。”
寒蕊听到这里,禁不住浑身颤抖,涕泪横流。她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不能兄弟相亲,为什么不能恩怨随风,而要在这皇宫,上演这悲壮苍凉,而又无情的一幕呢?
磐喜已经起了身,他从容地走到磐义面前,站定。
磐义看着磐喜,好久好久,终于,他咬了咬牙关,一抬手。
“磐义——”寒蕊大喊一声:“不要!”
磐义的手一顿,就停在了半空之中。
“多一秒便多一分痛,下令吧。”磐喜淡然轻语,催促磐义。
“磐义!”寒蕊“扑通”一声跪下,不顾一切地说:“你还记得母后的遗愿么?她若再世,会忍心见你如此弑弟么?你想要成为圣君,就不怕此举,为你画上抹不去的污点么?”她跪着移往跟前,戚声道:“当日七步成诗,燃萁于釜,煮豆在泣,同根所生,相煎何急?相煎何急啊——”
“相煎何急啊——”她大哭着,拜倒在地:“皇上——他不是你的仇人,是你的弟弟啊……”
磐义看着痛哭的寒蕊,悬在半空的手开始微微地颤抖。
“你们曾经在这皇宫中,牵手而过,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一起挨训,你们也曾,彼此替对方遮掩,以逃避责罚,怎么可以统统抛却?想想父皇吧……他生你们,养育你们,难道就是为了看今日你们兄弟相残?”寒蕊凄厉地喊道:“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睛?看不见人世间最值得你去呵护和珍惜的真情?难道当皇帝,就一定要无情无义,成为孤家寡人么?!”
“你把他废为庶人吧,好歹留他一命,上天也有好生之德……”寒蕊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愿立下生死状,保他终身不违逆皇上!若有违反,我愿先他受罚!”她跪着,一头磕下去,又是一头,一头一头,磕得青石板“砰砰”作响。
磐喜仰着头,不看寒蕊,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最终还是在寒蕊的哭喊声中,泪流满面。
磐义终于,无力地,放下了手臂。
殿上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寒蕊凄切的哭声,穿透了殿堂。
润苏默默地垂下头去。
平川揪心地望着寒蕊,尽管他知道,不管她如何努力,最后还是徒劳,可是,他不能阻止,因为磐喜说过“总得让她努力过,到时候,才不会那么伤心……”
“三哥……”磐喜轻轻地喊了一声。
磐义一震,有些难以自禁。
“我不怨你……如果登上皇位的是我,也一定会杀了你。”磐喜的眼泪无声地落下:“姐姐,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为你力争……”
磐义缓缓地起身,转过背去,不说话。
“把她带下去吧……”磐喜凄然道:“不要让她看见……”他转头,看见平川,低声道:“将军,拜托了……”
平川迟疑了一下,伸出胳膊搂起了地上的寒蕊,寒蕊挣扎着,不肯离开,口口声声还在喊:“磐义……你听母后的话,宽恕吧……磐义……”
“动手吧。”磐喜从容地,在祖宗像前跪下,表情平静。
磐义猛地一咬牙关,闭上眼睛,决然地将手一挥。四个公公,捧着白绫上来了。润苏盯着那白绫,脸色开始发白,她晃了晃身子,僵硬而缓慢地转过身去,眼睛轻轻合上,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磐义……”寒蕊奋力地挣扎,喊声还在喉咙里,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来做最后的挽回,尽管她知道大势已去,什么都成了定局,可是,她还是不甘心,不能说服自己放弃。她就这样,一声声地喊着“磐义——”被平川连抱带拖地拉出了门外。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平川低低的声音,更象死刑的宣判,那不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的眼睛里,只有那张门,她要进去。她宁可相信,磐义不是看上去那么无情的一个人,他还在犹豫,他甚至有可能放弃。于是,她使劲地扒拉着平川,想挣脱他的禁锢,直到,直到她看见,那公公托着白绫,从她眼前穿过……
平川忽然感觉怀里的寒蕊没有了动静,他再去看时,只看到了她两只发直的眼睛,和眼睛里大大的白绫,白绫在她的瞳仁里渐渐消失,希望也她的瞳仁里渐渐消失,她眼睛里逐渐漫起的空洞蚕食了平川的思绪,他用力地摇晃着她,唤道:“寒蕊……寒蕊……”
她大睁着眼睛,带着呆滞,软软地滑落下去,滑向她向往的平静。再也没有欺骗,再也没有伤害,再也没有刺激,平静得,让平川心碎。
“寒蕊……”他心疼地唤一声,紧紧地拥住了她,深深地,抱进怀中。她头一次,没有挣扎,安静得,绝望。他又一次,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令他心悸的香味,他鼻子一酸,鼻梁上,滚烫的泪,滴落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公主,”公公小心地凑上来:“您要去看殿下最后一眼么?”
还没等平川说话,寒蕊一腾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即便是头重脚轻,她还是推开了平川,跌跌撞撞地踏进殿中。一眼,就看见磐喜倒在地上,颈上绕着白绫,一时间,她觉得天旋地转,大脑也不是自己的了,脚步踉跄着,扑过去,惨呼一声:“磐喜——”号啕大哭。
平川默默地跟在后面,束手一旁,忧虑地望着哭得神志不清的她,满面痛惜。
磐义缓缓地,从座上走下来,半跪下,用丝帕盖上磐喜的脸。
寒蕊还在哀声哭泣,哭得浑身颤抖。
公公凑过来:“源妃断气了……是咬舌自尽……”
“她倒是刚烈……”磐义闷声道:“把他们母子合葬……葬在皇陵……尽量,离父皇近点……”
“有用吗?”一直埋头哭泣的寒蕊忽然冲口而出。
磐义怔怔地看过来,寒蕊却低头去擦泪水,不理他。磐义顿了顿,又吩咐道:“好好替源妃收拾一下……她很爱漂亮的……”
“有用吗?!”寒蕊猛地抬起头来,恨恨地望着磐义,凛声道:“现在才来做些这些,有什么用?你做给谁看?!”
磐义看寒蕊一眼,什么也不说,俯身抱起了磐喜的身体,朝外走去。他曾经抱过磐喜,背过磐喜,却从来没感觉到,弟弟的身体是如此的轻。他的心上就象压了一块巨石,他想哭想喊想挣扎,却动弹不得。
“你祈求上天宽恕你吧!”寒蕊将手朝天用力一挥,愤声道:“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穿着皇袍的畜生!”
“寒蕊……”平川急了,低声道:“你不要命了?!”这个时候,情绪激动的寒蕊是想不到磐义的内心的,但平川知道,磐义心里,也未必好受,如此愤然只会令磐义盛怒,对寒蕊可没有一点好处。
“我早就不想要命了!”寒蕊一把推开平川:“不象你,把个命看得跟什么宝贝似的!”
果然,磐义停下脚步,转身投来愤怒阴寒的眼光,已濒临爆发。
“你杀了我好了!”寒蕊胸口的情绪已经喷发,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她自然也不需要再顾忌,继续忿忿地说道:“你已经杀了一个弟弟,不在乎再多杀一个姐姐!” 磐义嘴角一抽,额上的青筋暴起来,形势顿时紧张。
“磐喜已经走了,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吧,”这时候,润苏说话了:“生已无恋,死又何惧?他连死都不怕,不过是想寻个解脱,这样吵吵闹闹,他怎么会走得安心……可怜可怜他吧……”
眼泪忽地一下又涌出来,寒蕊深吸一口气,黯然地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寒蕊的情绪终于稍稍平复了一点,在润苏的劝说下,喝了一杯茶。
润苏放下茶杯,挨着寒蕊坐下,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寒蕊,我要走了……”
“不跟我回公主府么?”寒蕊紧紧地握住了润苏的手,仿佛怕她飞掉:“我不让你走!”
润苏轻轻一笑:“都成了家了,怎么还怎么孩子气。”
“那……”寒蕊咬了咬嘴唇:“那你答应我,下次跟我回公主府去住……住了就不会庵里了……”
润苏缓缓地摇摇头,柔声道:“你还记得吗?我说过的,我还会再见你一次,以后,便再不会见你……”
“你开什么玩笑?”寒蕊不高兴了。
“今天我来,只是为了了却一个心愿,我之所以带发修行这么久,就是因为如果剃了度,就不能有杀戮……我只能,以凡夫俗子的身份,来了却这桩心愿……所以之前,也不过只能说是借住在庵里。”润苏抬起头来,望着寒蕊:“当年,我母亲就死在源妃的手上,她在我母亲的药里,添了毒……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报仇,我母亲那么老实,与世无争的一个人,死得太冤……”
“磐义答应过我,要达成我这桩心愿,”润苏幽幽地叹一声:“别怪我冷血,你能放下杀母的恩怨,我不能……那些曾经受过的屈辱,日日折磨着我,我憋着这口气,一定要源妃的命来偿……”
“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也没有想过宽恕,我以为,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人,可是,今天,看到这一切,我很奇怪,大仇得报,为什么,我没有预想中的那么痛快,反而,感到自己这么久的坚持,并没有那么有意义……”润苏的声音,有些茫然:“看着他们死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我问自己,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我因此而得到快乐了吗?没有,相反的,我更加觉得自己可悲……”
“本来,是想这事完了便剃度,为的,不过是寻一个清净,可是经过今天,我也彻底想通了,”润苏放下寒蕊的手:“佛说,人都是生而有罪的,孽由心生,欲念即是地狱之始,我身负重罪,难得解脱,皈依佛门,倒是歪打正着了。”她说:“我回庵即剃度,然后,跟着师太去云游四海。”
寒蕊怔怔地望着她,一下子还有些接受不了。润苏的意思,是永远都不还俗,而且,还要剃度为尼,那云游,云游又是个什么意思?
润苏望着寒蕊轻轻一笑:“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润苏公主了,寒蕊,我们的姐妹情,也到底为止。今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润苏,别剃度,别离开我……”寒蕊终于听明白了,却满心酸楚,一激动,又哭起来:“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对我来说,红尘已经无可眷念,我曾在佛前立下的誓言,该言而有信。”润苏柔声道:“佛不弃我,我自当尽心侍侯佛前。”
“我不能没有你,润苏……”寒蕊眼巴巴地求着,明知润苏心意已决,还是不肯放手。
“我到庵里这么久,没有我,你不也过得很好?”润苏细声道:“没什么好怕的,你总要学着一个人去面对,何况,你并不是一个人啊,再说,你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么傻了呀,你看,你变得多聪明了……”
“你骗我,”寒蕊瘪瘪嘴巴:“你老是骗我……”
润苏默然片刻,回答:“骗你,是因为看重你,怕你受伤害,所以才费心编制谎言来骗你……如果你还值得他去欺骗,就证明你在他心里,还是有份量的……”
“润苏……”寒蕊痛苦地绞着双手:“求求你,别走……”
润苏浅浅地笑着,温柔而决然地,抽回了寒蕊握着的手:“寒蕊,我走了。”
寒蕊无奈而无助地望着润苏,悲伤的眼泪从大睁的眼睛里哗哗地流出来,直到此刻,即便分离的话语是润苏亲口说出来,她还是难以接受。她的一生,最看重的,就是感情,与润苏之间的亲情,骨肉相连,怎么能说断就断?
“寒蕊……”润苏柔声道:“繁华幻境,冷看终得虚空;往事如烟,人生若梦,延寿亦是过客;痴缠一世,相守百年,闭眼还成陌路;你我虽身为公主,仍不能幸免俗世烦忧,只因业深障重,福薄慧浅。我已顿悟,人生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已闻。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待何生度此身?”
言毕,润苏抽身而去,在寒蕊不舍的泪眼中,渐渐远去。
“润苏!”寒蕊大喊一声,扑向殿门……
高高的台阶下,润苏美丽沉默背影,正缓缓地穿过空坪。
“润苏——”寒蕊抓紧了门框,大声喊道。
润苏没有回头,保持着匀净的步伐,跨出了中宫门。
“润苏——”寒蕊喊着,追了出来,一路疾奔。
润苏已经上了马车,马车丝毫也不作等待,就在寒蕊眼睁睁的注视中,漠然地,远去。
寒蕊已经追不上了,她终于放弃了,站在中宫门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远去的马车喊道:“为什么你也要走——”
声音淡淡地散落在风中,象她的泪水,落在尘埃里,再也不见
章节正文 第120章 怨佛祖伤心追悔无用 寻药根天印之记乃现(上)
作者:天下尘埃
…
寒蕊呆呆地站在中宫门前,望着空空如也的远处,一动不动。平川默默地站到她的身后,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她定定地,回过头来,眼睛根本没看平川,直直地落在马的身上。平川还没想明白她要干什么,寒蕊已经走过来,撤下了车辕,一跃上马,扬手重重一鞭,就在平川眨眼间,已经跑出了宫门。平川一惊,马上骑上另一匹马,紧紧跟上。
虽然已是春天,但乍暖还寒,昨夜又是一场大雨,凉风吹在脸上,寒意透过春裳刺在她身上,她不知道疼,只觉得心在被炙烤,好象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她死死地制住,她要爆发,却被桎梏。坐在马上,直视着前方,她想流泪,却没有眼泪,她愤怒、绝望、悲伤、无助又无奈,她有太多的不甘心,有太多的想不通,还有太多的疑问,和太多的怨恨。她一定要去,问个明白,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什么?
举手扬鞭,景色在眼前飞快地逝去,她飞速地穿行过街道和人群,奔驰过原野和山林,一直往前,向着归真寺!
平川,默默地,跟在后面。她跑得那样快,他竟然跟不上。
寒蕊就这样怀着极度的悲愤,跑进了归真寺,在大殿前从马上滚下,埋头就望殿上冲去。众僧早课刚刚完毕,惊诧地望着寒蕊匆匆而至的情急,明哲大师端立殿中,轻轻地摆了摆手,众僧退下。
寒蕊哪里还顾得这许多,一头扑在佛祖脚下,还未开口,已是泪流满面。
“佛祖……佛祖!”她痛苦地喊道:“你告诉我,这一切,就是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大慈大悲么,你怎么忍心看人世间这样的痛苦?!”她哭诉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面对这样的一切?”
明哲静静地望着她,没有近前,眼光一偏,看见平川进来,便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而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她爬过冰凉的地面,来到佛祖跟前,颤抖着双手握住了佛祖的脚,悲恸地抬起头来,在泪光中仰望着佛祖,凄切地哭道:“你既然让我生为公主,又为什么非要逼我,经历这样的痛苦?难道你也以为我有那么坚强,可以不断、不停地去承受?求求您,停止了吧,停止了吧……不要让再让我面对人世的生离死别,我真的承受不起了,我的心,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旧痕未好,新痕又增……您知道流血有多痛吗……您知道吗?您不是慈悲为怀吗,为什么要让一切,无休止地落到我的头上,求求您,停止了吧……”
她痛苦地埋下头去,只有凄惨的哭声,环绕在空旷的大殿里。
平川缓缓地靠近了,在她身侧蹲下来,安慰道:“别哭了,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会的,我知道,我有预感,还会有什么要发生……”她哀哀地哭道:“佛祖不慈悲……”
“人生一世,该经历的都要经历,”他轻抚她的肩膀,柔声道:“你不能怪佛祖啊……”
“我不能怪佛祖……”她喃喃道,转过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模糊眼前,忽然漫起一幅卷轴,展开来,竟是她那日的誓词,每一个字,都那么的真切……
——大慈大悲的佛祖,请您赐予我和平川一段姻缘,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保佑,让他爱上我,只要他能爱上我,我愿意,付出一切,我愿用自己所有的一切来交换,富贵、权势、宠爱、幸福、优越、快乐,一切的一切,换他真心地爱我……
不,我不要再看,那誓言,不该还在,我要收回……
她痛苦而黯然地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却传来自己清晰的声音——
“我愿为他,耗尽此一生,下世入地狱,复不悔……”
“不……”她悲伤地长吟一声,睁开眼睛,却看见他的脸。
“不怪佛祖……”她定定的看着他英武的脸庞,心伤重又袭来,不禁又一次潸然泪下:“该怪我自己,还是怪你……”
“也许我真的不该爱上你,不该一意孤行嫁给你,我不该做的事情太多了……”她的泪水滚滚而下:“我只是爱你,难道,一定要付出这么多么?非让我用年少轻狂的爱,来换今日的沉重?我想用一切,富贵、权势、宠爱、幸福、优越、快乐,一切的一切,来换你真心地爱我……可是,我只能得到一段不得不维持的婚姻……”
“真如我的誓言,我失去了一切,所有!可是,我得到了什么?谎言,欺骗,看清了你的懦弱和自私,明白自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看清了一个真相,那就是,你所有的坚持,都是为了一个李修竹,你永远也不会爱上我……”她望着他,伸出两只手,摊开掌心,绝望地说:“倾尽所有,到头来两手空空,心也空空……”
“我到底是该怪自己,还是怪你?”她压低了声音,按住了胸口,仿佛心底的痛,已经无法承受。
“我为什么要在佛祖前发下誓言,为了这样一个你,值得么?”她悲痛欲绝地甩甩脑袋:“是我诅咒了自己,诅咒了这一切,所有的,都是因我而起,我不该爱上你,不该说复不悔……”
她俯在地上,痛哭流涕:“佛祖啊,您允许我收回誓言……让一切停止吧,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放了我吧……”
不,别收回誓言,别说你爱错了我,别说不要再继续——
平川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着,却也只能在寒蕊的哭泣声中悄然心碎。他能说什么,事实看上去确实象寒蕊所说,她失去了一切,却没有得到他的爱,她是多么的后悔曾经冲动发下的誓言,甚至,埋怨佛祖。
只有他知道,佛祖是灵验的,他已经爱上了她,但他要怎么说,她又怎么会相信?一个该死的迟来的真相,不该让她知道的过去,和不再令他心海起涟漪的李修竹,还有他不是为了保命才要娶她的真心,她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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