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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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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抬眸看了我一眼,嘴唇蠕动不再言语。我掀起车帘,见朱墙高檐,危耸于两侧,不时有禁卫身着银光铠甲稳步而过。放下帘子,朝他指了指我的腿,说:“躺上吧。”李建成略微怔愣,随即中规中矩地低头道:“臣不敢。”我点点头:“好,没关系,那下车吧。”他眸中灵光一闪,想必明白了我的意思,随即慢吞吞地挪过来躺上。经他这么一辗转扭捏,原本坦荡的我也不禁微生羞涩,腿上被压得温热心里无所适从,轻咳一声说:“那个……你不用怕弋莲吃醋,大不了这一段不告诉她。”

“公主放心,臣也不会告诉萧公子。”

哎……我郁闷地仰头,怎么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那个闷葫芦就是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明白。马车猛然一顿,身体骤然前倾若不是腿上被压着恐怕就摔出去了。心中原本抑郁,倒化成怒气宣泄出去,“怎么回事!?哪个不要命的敢拦本宫?”

“除了我这个不要命的还有谁?”戏谑玩味的声音幽幽传来,心弦骤然仓惶紧绷,腿上钝滞一颤,想必李建成也听出这个危险声音。我强按下心中忐忑,将车帘掀起调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大外甥。”

宇文成都身着独窠牡丹对孔雀纹绫长袍,青冠束发,看上去不像例行公事,难道……我瞥了眼躺在腿上头朝内的李建成,难道真是冲他来的?他眉宇微蹙,与刚毅容颜不符地惊怪道:“我说过了不准再那么叫我,我比你还大好几岁,凭什么!?”我细眉微挑,斜睨他道:“你二叔是不是驸马?你见了我姐姐是不是应该叫婶娘?论起辈分来你是不是我大外甥?”我连泡珠似得一口气吐出来几个问号,他怒目恨瞪着我,一抬头刚想反驳,忽看见我怀里还有一个人,怒容化作戏谑笑意:“这是萧公子呀?平常酒量不是挺好得,怎么醉成这样?”说完还应景地摆摆手驱散缭绕于前的酒气,我暗自庆幸,多亏了那醇厚馥郁的陈年佳酿,不然还真会惹人怀疑。

我微微仰头笑道:“你没听说过‘酒不醉人人自醉’吗?有我这么个大美女相伴,想醉不就醉了吗?”他将腿踏在马车梯板上,见了鬼怪似得盯着我,目光突然变得猥琐,“你用什么办法把他灌醉了,欲行不轨?”我眉毛一挑,不屑地斜睨他:“是又怎么样,你去向父皇告状让他老人家来捉奸呀。”

第22章 二十三

“公主这是什么话,凭你我的交情这种不讲义气的事我宇文成都怎么干得出来?”

踏在榆木移梯上藕灰螭兽缎靴往里挪了挪,我的心几乎跳到了嗓音,强迫着按捺下紧张,努力让声音如往常:“宇文将军,你若没什么事就赶紧让开,我怕天寒地冻得笙哥哥会着凉。”说完自然地将他往里揽了揽,方才发现掌心里早已是一片寒冷粘湿,暗中往簟纹冰纨纱上蹭了蹭,反倒更加粘腻险些从裙衫上滑下去。

宇文成都不羁的目光下隐了悠远深意,刺目眸光柔润几分,凝着我怀中‘萧笙’笑道:“可真有福气,换作我若有一瞬如此,哪怕吞下千坛万盏辛辣也是心甘情愿。”狂傲容颜上一如既往的轻挑纨绔笑容,我知他又在与我打趣,从前就是这样几次三番非要将我戏弄的面红耳赤才罢休。但今天不同,“行呀,你现在就回去喝酒。也不用‘千坛万盏’,喝下一百坛我就这样抱你。”

原本以为免不了一顿讥讽挖苦,谁知他收敛笑容,将脚挪下踏梯认真地问:“此话当真?”

我不动声色地瞄了眼,扬声道:“公主一言驷马难追,明儿见大外甥,起驾。”那些马倌侍奉我多年,虽不明就里却也深知我对这有事无事就招惹挑衅的‘天宝将军’没什么好感,因此扬鞭策马用了十分力道,宫闱红鬃马本就脚力过人,略一驱赶便奔腾如飞,在狭长幽深的宫道上扬起一片雪尘。

估摸着走远了,方才长舒一口气,以手抚胸看向刚坐稳的李建成庆幸道:“好险……”乌瞳中掠过不明所以的神采,含着惊诧,“外界传言凶残狠戾的宇文将军竟也有这么一面,倒真是天下奇闻。”

这还不是稀松平常,我无所谓地撇撇嘴,“你可别被他骗了,这家伙看上去粗犷野蛮,实则外粗里细,跟他那个阴险狡诈的老爹一样精得像猴。刚才我都吓死了,生怕被他看出来。”李建成挑帘看了眼外面,道:“前面‘玄夕殿’停。”

被他骤然冷却的气质一慑,我略带沮丧地吩咐马倌前面停车。心中不免疑虑,江都行宫虽在大业初年兴建,但此后圣驾多次驾临工部频繁整修,就连我也刚刚熟稔,怎他对殿宇甬道数如家轸。目送他离去,细碎翩跹的梅朵杨过来,柔软瓣蕊从掌面辗转滑过,于缝隙间撒漏。举目望去梅林于霜雪中摇曳纷飞,抱丛暗蕊穠香浮动,清枝细杨傲立雪风中,一白一红交相辉映。

心情蓦地被浇灌得清怡起来,将心境抛却与霜雪红梅,任凭天雪洗净这四肢百骸,舒然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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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可算回来了,不知道出大事了。”绾绾守在沁馨殿前,见我回来捏起衫裙小跑着过来。我扶却染上鬓发的霜雪,双手冰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呵气成雾:“好姐姐,有什么话好歹进去说……”

“进什么进”,绾绾一把将我拽回来,秀眉凭染焦虑,嚷道:“什钵苾王子前来求亲,陛下要将公主远嫁突厥。”我愣住了,玉指僵冷在空中失去了知觉,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冲侍奉在一旁的宫|女道:“宣萧笙进宫。”总得有个商量的人,慌乱中抓住一丝头绪,努力平复起伏胸腔促使自己尽快镇定下来。去找父皇……我抓下缱绻在脖颈间的狐裘肩帛绦带,扔给宫|女道:“去玄夕殿。”

绾绾身形一跃拦住去路,平静道:“公主别去了,该说的话皇后都说过了,陛下此番好像是铁了心。皇后派奴婢过来是安抚您,不要冲动误事,陛下那边她会再想办法。”

“她?她恐怕巴不得将我嫁得远远得。”冷声嘲讽道:“怎么,夕颜不再身边她是太闲了,又来管我?”绾绾挪动了下嘴唇,终究缄默。

我脑中乱糟糟得,如麻思绪中抓回一丝心念,疯了似得朝玄夕殿跑,任凭绾绾和宫娥在背后追赶。雪花飞旋着从脸颊擦过,带着刺骨寒风。以前总是觉得江南水乡风雨婉转柔媚,不曾知激烈碰撞后也会这般凌厉。

“公主……”狂烈的叫喊声渐渐飘渺悠远,淡紫色缎皮靴子踏在松软积雪上,步履艰深,越来越快。仿佛这身体已经不属于我,其中迸发出的疯狂热烈那般陌生,又好像潜藏多年的鬼兽被唤醒,支配着……没有人能阻止我,追赶得是未来。我如此憎恨这座宫宇,却至死也不想离开。

第23章 二十四

玄夕殿内歌舞升平,管弦丝竹暖曲,莺歌燕舞软舞。我拨开色泽妖冶的衫裙,紊然步履被我搅乱,袅袅音律淹没在娇声呼叫中。歪坐在蟠龙金椅上的人被酒酿熏染的迷离目光中生出薄怒,我冷冷地看着他,将欲溢出的眼泪生生憋回去,“凭什么?”字句清冷如飞扬在殿外的冰雪,没有一丝温度。

“公主,你……”李建成从坐榻上起来,自然地挡在我和父皇之间,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我将他推开,冷声道:“我不要嫁给什么突厥王子,你做梦都别想将我送出去。”

“放肆!”手掌猛拍案桌,将酒樽瓶盏震落,跌在地上发出清凉的碎裂声。偌大殿宇内静谧无声,太监宫娥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皆摒声敛息,生怕稍有差池糊里糊涂送了命。这些年,因为君王怒火命归黄泉的冤魂恐怕整座江都宫都会填满。“你身为大隋公主,帝女贵胄,享尽天潢尊荣,理应有为边疆安定,两国邦交牺牲的觉悟。古时昭君仅为宫眷都能附身出塞,天下姓杨,你也姓杨,为大隋做些事情也是理所应当那。”

我略一扬头,对上那双喷薄欲燃的眸子,“王昭君只是个姬嫔,本宫乃金枝玉叶,身份岂是她能比得。自古以来多有天朝与番夷和亲,可还未曾听说过用货真价实的帝女,就是当年与启民可汗联姻的义成姑姑也只是宗室女。怎么?父皇不是英明神武拓疆辟域,如今竟也沦落到靠嫁公主讨好突厥了吗?”

随着那一声凌厉刺耳案桌上仅剩的东西都被扫落到地上,跪了一地的人将头埋得更低。李建成伸出的胳膊僵在半空中,愣怔了会慢慢收回,退至一边。事已至此,即直犯龙颜,他也无能为力了。

“再说一个字朕就杀了你!”他果真抽出了佩剑,明晃晃的剑刃慢慢靠近我的脸。身后的人忧虑紧张地凝视,可谁也不敢上前阻拦。我突然不可抑制地想笑,冰冷单薄的唇角终于溢出支离破碎的笑音,回荡在殿宇内,空洞寂寥。原来即使身为天子,束手无策时也只能以死来震慑人……

内心毁灭的疯狂如熊熊烈火烧掉了理智,愈发口不择言,“父皇留在江都做什么?”甚至露出一丝笑靥,温柔地看着他,他似是为我突如其来的转变困惑了,转而好像意识到什么,嘴唇吐出阴恻恻的几个字,“别逼朕!”我依旧如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天真澄澈地仰视他,笑道:“父皇在等姑姑吗?您一心以为她喜欢这里,就像当初您为晋王时那样划舟河畔,静赏琼花。可为什么这么久了,琼花还没有开……”

“闭嘴!”冰凉剑刃搭在我的脖颈处,阴寒丝缕沁入肌肤。身后浅浅的吸气声,像是害怕,又像是不可置信。

第24章 二十五

“因为她恨你,不想见你。江都何曾下过这样大的雪,冰凌凝结甚至阻塞了运河河道。姑姑在天有灵,她一定是不想见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琼花开放……”

啪!摔倒在地之前我看到他幽深目光中好似燃起了狂烈的绯红,妖冶臻于末世之色。眼前剑光寒凉,侧颊火热炙烤着我发不出声音,只觉一阵风从身侧拂过,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白色衣袂跌落在我身前,点滴血珠流下来迸碎,如念似珠溅向四周。

“笙哥哥……”我颤抖着将他翻过来,后背一道狭长的剑痕浴血刻在似霰白衣上。仿若不染纤尘的白釉瓷瓶上被人残忍地划破,胸口蓦地窒闷,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破堤,滴点坠落氤氲着血色。那个身着龙袍的人步步后退,怔怔地看着手中滴血的剑,似乎不相信自己会做这样的事情。萧笙挣扎着跪倒他面前,“陛下……公主口不择言,您不要与她计较。”

父皇……好似顷刻间苍老了,绫络缠绕的胳膊无力的垂下,踉跄着后退几步慢慢踱回龙椅。声声如呜咽叹息,冷弦低颤蔓延在殿宇内,“你们都下去吧。”

我扶着萧笙往外走,什么都不重要了,与我的笙哥哥相比所有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他平安。我不该让他为我受伤,心中悸痛却又含着淡淡雀跃,是被人保护的温馨安然。玄夕殿门口凤鸾辇舆远远听着,衣香鬓影缭绕,绾绾搀扶着母后正拾阶而上,我淡淡地将目光迎上。中间隔着巍峨华丽天阶,咫尺之间又好像天涯远隔。脸色苍白的萧笙试图挣脱我的搀扶,我却下意识握得更紧,一步一步从她身侧走过。

“瑶儿……”浅浅呼唤幽然如哀叹。

心猛得一颤,不自觉抓紧了手,顺着垒土砌成的阶梯一步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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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时,绾绾带了新罗进攻的清梨雪岚膏,悉心地为萧笙涂抹伤口。我虽与母后不亲近,但与她身边这位女官却是极好,这次南巡入如墨染疾没能跟来,她知我身边没有如意的人侍奉便时常过来探望。萧笙的脸色已经不似在玄夕殿时的孱弱,逐渐恢复了些血色。甚至能以胳膊支撑在床榻上,坐起来安慰我:“别胡思乱想了,真要嫁公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涉及两国邦交。就算陛下当下允婚,准备起来没个一年半载也是不行。”

我嗟叹道:“若是当真答应了,准备的时间再长总归有那么一天。”绾绾看我情绪低迷,想要出口安慰,话到嘴边却听外寝宫︳女禀报,“宇文将军求见。”我奇道:“宇文成都?”窗外虽被雪光映衬的苍亮,但月至中梢,暮色已深。我知他们宇文家恩宠正隆,因其父掌管禁军可随意出入皇宫,可深更半夜,总归不合礼数。若换做平常,肯定是懒得见,随便找个理由回绝了便是。可今日不同,萧笙刚受了伤,我不想再闹出什么事牵连到他。便道:“请宇文将军稍等片刻。”

趁着我整理衣状的空当,嘱咐绾绾照料好萧笙,他不放心地说:“要不我陪你去?”我随意地拿起木梳梳了几下,“你安心休息吧,他还能吃了我?”

一如外寝忍不住蹙眉,浓郁的酒气迎面扑来,我忽得想起那日在宫门的玩笑话,冲宇文成都极其夸张地叫道:“你不会真得回去喝酒了吧?”他眸光映着雪色幽亮,颇为淡漠,“我当真如此,你是不是挺得意?公主魅力无边,无数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越听越不对劲,“等……等,你有话说话,大晚上阴阳怪气也不嫌渗得慌。”

灯摇烛斜,光线明灭不定落在宇文成都的脸上,愈发晦暗难辨。“我听说突厥王子前来求亲,你若是不想去,我有办法……”“不用了。”我未加思索断然拒绝,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偏为之,但有些事情可为却也不能为。在这世上,任何事情都能亏欠,唯有‘情’之一字,若是心无意,毫厘都不能舍。

“你不用答得这么快,好好考虑考虑,我……可以只要形式。”语气中染了醺醺然的柔润,甚至如早春新芽般生涩,无措。我微笑着摇摇头:“成都,谢谢你。但是真得不可以,于你于我都不公平。”他突然暴怒如雷,霍得站起来,指向寝殿,“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他整天除了吟风弄月伤春悲秋,吸引女人外还会做什么,这种小男人根本就配不上你!”

第25章 二十六

“够了!”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什么,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有什么资格妄加评论。”他突然笑起来,空洞寂寥的笑声回荡在幽禁夜色中,如同浸入墨汁的泉水,渐渐染上暗沉。“既然这样,那我告诉你突厥你是去定了!我宇文成都得不到的人绝不会任由她在我眼皮底下与别人亲亲我我。”

我冷笑道:“你当真以为你们宇文家可以蛊惑圣聪,一手遮天?我嫁与不嫁,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他嘴角微勾镌刻满嘲讽,居高临下俯视眼中竟掠过一丝怜悯,“你以为天下还是你们杨家得吗?实话告诉你,陛下是没办法才会应下突厥求婚。窦建德盘桓河间,朱粲拥聚鄂西二十万之众,翟让率领瓦岗寨围困洛阳,还有那个你救回来的李建成,他老子在太原也不安分,私下招募兵吏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想干什么。进献‘苕华’以表忠义,夏桀宠幸岷山二女,荒淫无度终至亡国。那亡朝灭种的不祥之物被陛下奉为至宝,不是莫大的讽刺是什么?现在满朝文武进谏陛下早日回长安,殊不知大隋江山烽火四起,遍地硝烟,陛下他是回不了长安了。”

宽大袍袖风灌如涌,在暗夜中猎猎飞舞,宇文成都大笑着消失在茫茫前路,我怔愣地站在原地,如遭雷击。不知怎么走回内寝,萧笙担忧地问道:“怎么脸色这样差,他都对你说什么了?”我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浪迹天涯可好?”

“公主生病了吗?怎么开始说胡话。公主是帝皇之女,除了嫁人是不能离……”绾绾在一旁絮絮劝道,我浑然不顾只是全身凝着眼前之人,又问了一遍,“我们离开,你可愿意带我走?”萧笙柳月清风般的眸中闪过一丝躲避畏惧,干涩地轻咳几声,我忙轻抚他的背,莞尔道:“看看你,开个玩笑而已竟吓成这样。”

孱弱紧绷的身体略一舒缓,像是松了口气。待咳嗽消停却又满目疑惑地看着我,我没有躲避质询的目光,只是问:“我们还能回长安吗?”清俊面容浮上哀郁,优雅轮廓溢满忧伤,忽得抓住我的手,“答应我,即使我们所有人都回不去了,你也要回去。”那双眸镌染着微风清月夜的哀愁,似脉脉泉水流动闪烁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促使我怔愣地点头。

他自然地将我揽入怀中,斜倚在他的肩膀上,看窗外如梦飞雪,烟敛云收江都影,白茫茫一片好似大地挽歌,有种莫名的情绪涌入心扉。令我突然想起几个字,不十分应景,循着来路觅不到丝毫缘由,却如同暮鼓敲击在心畔,一声重过一声。大限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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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前绾绾正为我悉心装扮,淡紫色舞裙上点缀着朵朵简雅高洁的杜衡花,白色缎带束于腰间露出白皙如凝脂的胸脯。她将我长发散下,掠起两鬓青丝以银饰簪于脑后,如瀑乌发翩飞婉转直到脚踝。我看向镜中自己,精致妆容晕彩,细纹铜镜如朦,竟看不清本来面目。

“陛下旨意,让公主在夜宴上跳‘骊舞’唱‘骊歌’,随后将这只红梅交给中意之人,收到红梅的人便是驸马。”语罢将刚刚采摘下尚沾着雪水的红梅交给我,细长枝茎婀娜多姿蜿蜒而上,其间芳梅缭绕醉人妖冶。我冷笑着将它扔到一旁:“什么‘花台点婿’父皇身边的林得意早就明示暗示过了,非什钵苾王子不选,即已内定偏做这些样子,只怕是为了待价而沽,将自己女儿卖个好价钱吧。”

绾绾紧张道:“公主不要乱说,若被人听去了那还了得。”我将红梅拿起,细细端详蓦然笑道:“‘浴雪红梅’在我的手中,我要给谁怕别人阻止不了,我看到时候那九五之尊如何出尔反尔。”绾绾手中珠钗骤然坠地,恓惶地惊说:“公主可不要害萧公子,依陛下性子只怕容不下他。”深觉她说得有道理,刚燃起的火苗被冷水浇灭,心中不免惆怅。垂首摆弄红釉瓷盒中的黛粉,心神怅惘,忽听宫娥禀报:“公主,弋莲才人求见。”

第26章 二十七

大兴殿里,婉转悠扬的《骊歌》浅浅徘徊,品尝美酒佳肴的君臣似乎闻到了兰花的馥郁芬芳。大殿中央的我身着淡紫轻纱舞衣,周围身着雪纱长裙的舞姬舞姿婆娑,摇曳生姿。柔软的身段如浮云浪蕊般翻滚,白色汪洋间一朵艳丽的花独绽,在层层叠叠的袖纱中若隐若现。

“清宵一轮曲,霜重骊驹倚寒路,君如皎月兮,孤飞两处风与雪。江寒还似烟波客,独影舟遥,莫问归处。”

伴着箜篌空灵的曲音,缓缓唱出,清凉嗓音初蒙夜色,连我自己都似是要醉了。手中红梅随着舞姿四处浮摆,我始终不曾看萧笙一眼,明知他就坐在那里,清风却未必属于我。

一曲罢,父皇已有些醺醺然,依靠在龙椅上淡淡看向我。我甚至朝他温婉一笑,轻盈跃下花台朝什钵苾走去,那个藏青色骑马装的人经太监宫娥给我指过无数遍,生怕我认错。迈着轻盈舞步,缓缓靠近,张扬眉眼间稚气未脱却有说不进的不羁狂傲,瞳孔闪烁着狼眸般的莹莹绿光,含着戏谑笑意肆无忌惮地打量我。我冲他展颜,妖冶红梅轻扫过他身前木桌,骤然驶向另一个方向。

待乐声戛然而止,琉璃灯盏耀如白昼,那株沾染圣恩雨露的梅花已经安静地躺在案桌上。大殿内瞬间静若无声,众臣面面相觑,却听什钵苾轻笑一声:“呵……有点意思。”

一直处在光影阴暗中,试图被所有人遗忘的李建成拿起红梅未及一言,上前跪在御座下方将它交给深谙帝意的林得意。他的泰然处事无法挽救刚才还活色生香的场面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我饶有兴致地从容观赏,只觉这几日积郁心中的愁闷瞬间化为乌有。

内史侍郎裴矩上前道:“臣听闻李将军家中早有妻室,按理不和择选驸马的条件。想必是他方才与什钵苾王子离得近,再加上光线昏暗,公主看错了。”我不出言辩解,只是挑衅似得迎上御座微愠的目光,茫然天真地冲他乖巧一笑。这‘善解人意’的辩词君王未必领情,怒意渐浓拂袖而去,只余满殿不知所措的群臣外宾,先后悄然离去。

精心准备的宴会算是彻底被毁,我心情大好,挽上萧笙的胳膊向外走,眼前绿光一晃,是什钵苾追了上来。他似笑非笑道:“听闻中原女子面容姣好,性情温顺,今夜算是对这‘温顺’开了眼界。来江都多日处处受限,唯有今夜最为开怀。这都要多谢你,淮阳公主。”‘淮阳’是父皇为我亲拟的封号,只待我及卉当日昭告天下,连行宫中的人都不知道,没曾想他倒清楚。转而想到,许是父皇早就将和亲国书拟好交给了人家,那上面必是提前用了这封号。

略一昂头,傲慢地问:“那又能说明什么。”他笑意荡漾,“起码可以说明你是个真公主。”我不落下风地回道:“不管是真是假,凡是江都宫里的女子,即使宫娥配你都绰绰有余。”此言暗喻他番邦蛮夷,不配染指中原女子。我知道突厥人以狼为图腾,最是倨傲不容谛视,此番当面侮辱,他应该会知难而退吧。

谁曾料到他爽朗一笑,“就当臣下高攀,公主下嫁,这门婚事成与不成,也不是你我说了算。”说完扬长而去,身边萧笙责道:“你也太大胆了,不愿意和亲直言就是,竟然当众驳陛下颜面,你也不怕害了李将军。”我冲后方的李建成笑道:“笙哥此言差矣,我不是害他而是在帮他。”

他露出疑色,我解释道:“李将军进献‘苕华’有功,父皇曾金口御言宽恕唐公罪责。却又听信宇文化及谗言将他留在江都做‘质子’。如今被我这一闹,恐怕父皇巴不得将军赶紧回太原别坏了他的联姻大计。”萧笙恍然颌首,道:“这招棋走得险,你们就不怕陛下恼羞成怒杀了李将军吗?”李建成敛色一笑,颇有泰山压顶我自岿然的气势:“与其困囿行宫,日夜提防宇文家的暗箭,倒不如放手一搏,兴许还能辟出一条生路。”

依我对父皇的了解,应该不会杀他。猛然又想起宇文成都说过的话,这算不算纵虎归山放龙入海,会不会留下遗患。转而释然,别说李渊未必反,就是真反,烟尘反王遍地都是会不会成气候谁也说不准。将最后一分顾虑抛诸脑后,道:“以本宫之见,李将军别忙着走,若父皇还没醉,遣返封地的圣旨只怕这就来了。”果然,话未落多时,林得意捧着明黄缎子颤巍巍地追上来,不外乎‘卿谨表竭忠’之类的说辞,李建成拿过圣旨,愁思紧锁的浓眉总算舒展。

见他唤过马倌这就要启程,萧笙问道:“将军不需收拾行装吗?”我笑道:“与李将军的性命比起来,那些遗落在偏殿的散物如牛细毛,不值一提。”李建成身躯一僵,反过身来看我,不知是要看穿隐藏在我眼底的心思还是探究他的心思是否被我看穿。我粲然道:“天下没有不散筵席,方才的‘骊歌’权当为李将军送行,一路走好。”凝结神思渐渐熨平,他低声笑起来,我疑道:“将军为何而笑?”他抱拳俯身道:“恕臣冒犯,公主的性子让臣想起了家中二弟,你们若有机会相见,必定一拍即合结成莫逆。”

“若有缘总有再见之日,只怕到时物是人非。”当时不知哪来感慨,日后才知竟是一语成谶。萧笙微蹙眉,想必是觉话中不祥,我也觉得年关将至此言过于凄凉,便以笑掩饰过去。远方一阵喧哗,依稀听人说‘走水’,抬眼望去果见西南方向火光冲天,盘旋于殿宇上将天空染成骇人绯色。

李建成收拾妥当,见异样略微停顿,我道:“天干物燥,或许是哪个值夜宫娥打翻火烛,你只管走就是,徒留下来还缺你一个救火不成。”他谨慎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弋莲……”我点头,他深躬□冲我行礼,似是不安地朝西南方向瞥了眼,再不迟疑随着马倌疾步而去。

第27章 二十八

走水的是毓琛殿,大兴里也有一座毓琛殿,是姑姑在世时的寝殿。父皇每到一处行宫便会辟出最清净的一座殿宇命名为‘毓琛’,里面挂满名家所绘姑姑画像,如此好像姑姑仍在身旁,随他天南海北,欣赏秀丽江山。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谁的疏忽,到了父皇那里只怕要不得超生了。

我与萧笙携手站在殿外,火焰炙烤着东垂西倒的断壁残垣,烧灼得噼里啪啦,飞雪如欲蜜酿涌扑而止,顷刻间葬身火海,却还有争先恐后赴至。看着奔走救火的太监宫娥,仿佛置身世外,直到不知谁喊了声‘弋莲’,瞬间如遭重锤,怔愣片刻不顾一切地向内冲去。

“瑶妹,危险!”萧笙将我拦腰抱起,我在他怀中愤力挣扎仍敌不过,只得哭喊着:“你们快救火,弋莲在里面。”无数个零碎片段交织成串,带着迟到的恍悟与悔恨。萧笙拖着我步步后退,我直勾勾地盯着耀目火光似乎燃在心里,要将五脏六腑都烧个干干净净。

再大的火终究会有燃尽的一刻,世间无数绚烂皆无永恒之理。折腾了一晚上,最后一缕余烬被扑灭时已见天光。林得意中途来过,嘱咐了众人‘陛下今日龙体欠安,不得扰圣’。汹涌几日的大雪意外停了,仿佛随着火光一同湮灭于世,果真是一点念想都不留了。我哭得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萧笙扯下他的绦带束着我的胳膊,一方紧攥在手里生怕我一个冲动冲进喧天火海中

眼前模糊起来,姑姑、弋莲,她们的音容笑容近在咫尺,却终究随风而逝。在萧笙的怀里嘤咛道:“雪停了,琼花能开吗?”他低声诱哄:“了却心事,琼花自然会开。”仿佛陷入冥想世界,自言自语喃喃:“下这般大雪阻塞河道,龙舟不畅是想将他留在这里,她也知道琼花一旦开了那人就再无遗憾地可以将她忘却。如今这样多好,‘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里是他们的天堂,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尽付于此,他可以永远留在这里伴她左右,再也不离开,何需丹青寄情……”

我甚至分辨不出他说得是谁,只觉眼前描绘的画面极美,美到人沉溺其中不远醒来。遍染忧郁的声音轻柔辗转抚慰心扉,余音袅袅中安然睡去。

“但言恨,何曾有恨……终究是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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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病了多日,才从绾绾那里知道事情原委。原是父皇疑心我久居深宫如何会结识刚到江都的李建成,我宫里人多眼杂,没几个贴心又都经不起酷刑,早早供出了弋莲。却是没承想,赐死的白绫没到毓琛殿,那里先燃起了大火。弋莲平日里温婉似水,任谁也不曾想到她会如此决绝,一点后路都不留。火烧毓琛殿,父皇龙颜大怒,下旨将早已烧成灰烬的骨灰洒出宫外,除名宫眷内策,不得进杨家宗祠墓茔。

听到这里我浅浅笑了,她终归是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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