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冷月弦歌默-第4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紫诺。”我静然道:“半年前,我放她出去嫁人了。”
秀颀的眉宇微挑了挑,德卿还欲再说什么,我向她拂了拂手,冲暮夕道:“带恪儿去后边的竹寮休息吧,辗转奔波了一天,他也有些累了。”
暮夕应是,带着恪儿下去了。
他们走后,德卿引我坐下,蒲草榻子柔韧而舒适,坐在上面有新润的清香。桌上粗瓷花瓶中插了一束淡紫的桔梗,幽葩细蕊,简雅而美丽,一如现在洗尽铅华的德卿。
我向后倚靠,怅然回忆道:“紫诺本就过了婚嫁的年纪,都怪我那几年生病,耽误了她。”不知怎得,我的病初愈时看着紫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璃影,她们同样的聪灵通透,同样的绮年玉貌,璃影多了分刚韧,紫诺则多了几分圆滑。我实在不想让紫诺成为第二个璃影,芳华瑾年耽误在无休止的琼阙瑶阁中,便说动她出嫁。
我的话引来了紫诺强烈的反应,倔强如她,竟瞬间红了眼眶,绮眸中蕴出水雾。“夫人要赶奴婢走?奴婢做错了什么?”
心绪中有些无奈,却陡然想起,当年在清露寺,我第一次察觉璃影背着我接受什钵苾的诏令,将我身边发生的事情上报。便下了狠心要赶她走,后来千回百转,她自是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心中明白,当年若无她不离不弃地相伴,那些忧怆的日子只会更加难度,可我却无时无刻不再后悔。她本是草原上张扬明丽的太阳花,却因生命中遇上了我,而落得红颜薄命的下场。时过境迁,我又怎能令悲剧重演。
“紫诺,你还年轻,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宫闱中的女子到了适龄都能被放出宫,你断不该对自己过分苛求。”
她依旧摇头,眸光决绝,如冬日寒霜凛凛寒光,耀人心目。
我叹了口气,不得已说出了她十分忌惮却又惧怕的理由:“当年亲王妃将你放在殿□边,有何用意你自己心里清楚。谁知机缘巧合你竟然被安置在了我的身边,这等尴尬的身份,平日安然无事则可等闲度日,但倘若有什么事端牵扯上了我和王妃,纵然你什么都没干过,岂不也会成为猜疑所集之身。”
紫诺一怔,显然未曾料到我会知晓这些陈年旧事。
在她的惊愕中,我温和地道:“你看这王府深院之中,根本没有所谓的秘密,将来时日悠长,什么样匪夷所思的祸端都有可能从天而降,难道你愿意过这种头顶悬剑的日子吗?”
她的面上浮过悲怆的神色,却始终不让两行泪水流下来,“奴婢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夫人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做过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我像夏夜幽静的时刻,诱哄孩子那般对她说:“我知道,在洛阳你与我共同患难,几次救我于危难中,这些我都记得。我做今日的安排并非是嫌你碍眼,而是真得为了你好,不若你先听我得,看看我给你安排的生活如何,若是不好再回来也不迟。”
她幽怨地瞥了我一眼,于她而言,这提议自是十分荒诞。古来岂有腹水收回的道理,出嫁了的女子怎能舒髻归门,我直了身子,冲她信誓旦旦:“你若不信,我给你立个字据?”
她终究在啜泣忧伤中展颜一笑,这场略带沉重的谈话以我的胜利而告终。
德卿睨了眼我面上变幻万千的神色,将话题岔开了:“此次前来,我倒是没有想到秦王会这么轻易放你出来见我。”
像是被细针戳到了痛处,稍微被压抑下的担忧又全涌了出来。我这次确实有些生李世民的气了,但念在他身处千钧维艰之时,姑且不与他计较。待将来这事过去了……我黯然心伤,这事情真得能过去吗?像从前无数次艰险,最终都化险为夷。
德卿显然看出了我的心思,却没有点破。她忽而笑了,那笑容微妙而幽深:“瑶瑶,若这次秦王能得偿所愿,姐姐送你一份礼物,这礼物能让你一同得偿所愿。”
我被她话语中的高远吓了一跳,在我的印象中,端秀庄重的德卿极少露出这种神情,像盯着一个遥不可及却又可能会唾手可得的宝物,眼睛中透出银亮的光芒。
夜色在我们的闲谈中悄然而至。朗月照耀,露重霜微。这样一个无异的夜晚,却可能将每个人的命运带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
深山中的生活自然是幽静得,于恪儿而言,不用念书的欢畅很快便超越了易枕的苦恼,他像个从未受过拘束的孩子,放浪形骸于山际间竟格外得心应手。
我发觉管束他还真有些难,也越发好奇世民究竟用了何种手段,让恪儿这匹脱缰的野马一听提及他,便有些怯怯地。
在他欢脱的笑声中,我时常将目光投向云深缈重的天际,暗自祈祷那个正处在风头浪尖上的人能平安顺遂。
不过三日便有消息传来,秦王与太子、齐王在玄武门交戈,秦王李世民斩杀一兄一弟,割其头颅示众。二王诸多幼子悉数被屠戮,至于其余党羽,不予追究。
这个结局于我而言,已经算是圆满,若再去伤春悲秋,就显得有些矫情了。但我还是忍不住去想,当年我从突厥归来,长安举目无亲,唯有李建成肯收留我,让我在国破宫倾的背景下,蜷缩在东宫一隅得以安然生存。
回首从前的一切,仿佛一场黄粱梦,余韵犹在,故人却都已尽逝。
武德九年,七月初三,李渊下旨册封世民为东宫太子,一应朝政可先预闻。逐渐炎热的天气里,我收到了一封来自长安城阙的书信。
起先,德卿很好奇地看着信封上‘卫风’二字,我亦有些晃神,但陡然想起一个人,弘慎。我将信封拆开,里面字迹密匝,龙飞凤舞,足可见书写者时间紧迫。
我们一同看完了信,德卿亦有些惊愕失措,谨慎地问我:“这个卫风值得信赖吗?”
我边将纸笺探入烛火中,边回答:“可信。”最初的记忆里,我们曾在洛阳数度交锋,我甚至曾将他逼至了悬崖峭壁让他举步维艰,他却还是在我深陷沉疴孱弱无助的时候来靠近我,关心我。世间患难相交的知己也不过如此了。
听了我笃定的回答,德卿的脸色立马变得凝重起来。她转眸望我,电光石火间我想起了一个人。
但却有些顾虑地看了德卿一眼,这个人她能避则避。
宇文士及还算义气,如约来见我。面前流水迢迢,倒映出锦鳞游曳。他立于我身后,似有话想说,但最终却是缄默。我没有心思和他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最近见过箫笙吗?”
他面上撩过沉敛凝思之色,摇了摇头。
我却有些置疑其中真伪。京中传闻,当日玄武门变乱,李世民已将李建成和李元吉诛杀,但其二人余孽仍负隅顽抗,天策府中将向李渊求得诏令,命众将一律听从秦王处置。由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从东上阁门出来宣布,戡乱瞬间平息,众将皆缴械。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料想宇文士及在这场夺嫡的争斗中应是居功至伟,世民应该是相信他得,可为何,他却毫无所知。
我斟酌片刻,决定不对他隐瞒。将萧逸无意间害死李道玄的事情说了出来,宇文士及听罢神色复杂,有三分惊愕,有三分担忧,还有三分难以言明的恐惧。
他不赞同地摇头:“事关重大,箫笙要想保命,必须把这件事彻底遮掩过去,若是被秦王……不,现下是太子,知道,他肯定性命不保。”
“他一直守口如瓶,可是最近被人出卖了。”
“谁?”
我凝着清浅的河潭道:“中书令封德彝。”
宇文士及微楞,转而说道:“现在是尚书右仆射封德彝。”
我微哂,还真是平步青云。“这个人我有印象,当初大隋在世,父皇对他极为倚重,官拜内史舍人,大修仁寿宫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后来宇文化及谋反,他转而追随,官拜内史令,再至后来,大唐建立,他依旧屹立不倒,步步升迁。说好听了善于钻营,说不好听就是个见风转舵的小人。”
宇文士及苦笑:“可是现在,太子信任这个小人胜过信任我。”
从他苦涩无奈的面容上,我才肯定他确然毫不知情。依我之见,世民未必是不信任宇文士及,而是将所有与箫笙有关系的人都摒除在外,自然,也包括我,不出所料,也包括箫禹舅舅。
那么萧逸现在被李世民暗中收押,到底情况如何,是经过了严刑逼供,还是干脆已经杀了。
我不能去想他现在可能的处境,一想起来心便如刀绞,根本想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营救计策。
第116章 大结局(三)
去见过宇文士及后;我回到竹寮;羽帘高悬,德卿正凭窗而坐,抄写经书。手中毫笔轻摇;明亮的日光勾勒出她宁雅静好的面容。
我没有出声;转身越过竹寮东面那一丛芦苇;向着朝阳升起的方向走,那里有低矮的山谷,奇石嶙峋;野花遍野,自有彩蝶闻香飞舞。
弘慎给我的书信中;说了昔日曾在隐太子李建成的东宫时常走动的封德彝;无意中探听到当年淮阳王李道玄阵前战败命陨的真相,皆出自箫笙的谋划。急于向新主表忠心的他将此事告知了李世民,世民大怒,但顾及箫禹,未免将安定下的局势在起动荡,命人将箫笙暗中收押,严加审讯。
山谷中暖阳袅袅,滋润着万物生灵,孕育了一方生机。我心中的预感甚是强烈,这一次凭我用尽心计,也没有那么容易为萧逸化解危机。
第二日,世民便派人来接我,可巧,来得人正是在玄武门中立下大功今时已任代州都督的张弘慎。
我看到他的时候微微怔了怔,岁月带走了曾经的鲜衣怒马少年,留下了沉稳持重的封疆大吏。曾几何时,他以一个小人物的身份在上流权贵的争斗中苦苦挣扎,不肯向命运低头,却在今时,自己也成了权贵中的一员,世事变迁,果然是常人所难预料。
见到我的时候,他平静的脸亦有些许微澜,嘴唇张了张,却最终只是说:“夫人,请。”
我感念他在萧逸事情上的冒险告知,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便说出什么,只能对之一笑,彼此心照。
临行前,德卿给我一个锦盒,嘱咐要在世民登基的那一天拿出来。我心中惑然,她却不肯再为此掷一词。
长安城内风景依旧,街肆巷立,庶民商贾生活如常,未曾见有何动乱。一场清风吹过,一夜之间江山易主,对于他们而言却无甚影响。也许在这个乱世,十数年间兵戈战役不断,帝御龙座上的人总是善变,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人常说,芸芸众生的命运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何曾看在眼里,殊不知,反观之,帝王家的儿女为了这世上至尊的权柄而相互厮杀,所流的血,又何曾有人看在眼里。
但我想,不管是乱世还是皇位的争斗,时至今日都已经过去。
世民已经搬入了东宫,巍峨的殿宇奢华依旧,全然看不出曾经被鲜血无数次洗涤。迈入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宿命的感觉,或许就是这样,人一出生便被设定了一条路,无论其中几经偏转,最终都要沿着这条路走,去她该去的地方。
又是这样杨花纷落的季节,却再没有人去拿它做文章,因为大隋已经在翻滚的书页中彻底成为了历史,现在人们关心的,是即将登临天下的年轻新主。
但这个新主,此刻正在寝殿里等着我,昏黄的烛光照耀出他的背影,挺拔而俊秀。他屏退了所有人,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我们二人,我暂且抛却所有,温柔对他,“世民,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他轻轻摇了摇头,看向我的目光依旧悱恻情深,让我有了些许心安。
“那……”我实在不想在他历经血雨腥风之后,在我们终于得享安然宁静之时,用萧逸的事情去惹怒他,去打破我们之间辛苦构筑的平和,但我怎能不说,那是逸的命,稍有不慎就要断送在我眼前的夫君手里。
果然,他听了我略加含蓄的探问,眼睛中的光芒迅速冷却,室内焚香徐染,香尘如絮,所营造出来的温馨气氛在瞬间化作虚无,有的只剩下流转在我们中间那几乎对峙般的冷硬。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了两声,却并没有发作,而是问:“谁告诉你得?”
我心中一凛,摇头:“这并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他笑带嘲讽,了然点头,替我答道:“谁告诉你的自然不重要,重要的是箫笙现在在哪儿,是死是活。瑶瑶,你心里是不是这样想得?”
我敛起锋芒,不想跟他起冲突,温和地点头:“是。”
岂料这般漫不经心的反应反倒激怒了他,他的声音冷滞:“他要是清白得,自然会平安无事,要是干了不该干的事,自然要付出代价。”
我被他冷漠中所带的炙气吓了一跳,仿佛是从娇美无害的花枝中所生出来的毒刺,在一片馨然香气中带着杀意。
显然,诸多世事巧合已经将我逼到峭仞,到了不得不将所有和盘托出的时候。“世民……”话到嘴边,我却犹豫了。那些曾经肆虐心底,而今渐渐淡化,将被埋藏的情愫与心结,他能理解么?
他静默地看着我,仿佛在等着我对他说些什么。我明白他眼中的期许,明白他深沉的心思,却不得不先确认萧逸现在的境况。
十指紧扣,低声道:“我要见他。”
话音落地时,我看到他纤薄的唇线上弯成弧:“可以。”
万没想到他这么痛快,我紧抓着桌角,任其冷硬的边线深嵌入掌心,留下道道红痕。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我要单独见他。”
他未加思索,随即点头:“我可以安排你们在萧府见面。”
我起身,倏然一阵晕眩又跌坐了回去,胸口一阵闷钝,我用手捂住,将那一股将泛上来的酸气咽下去。世民扣住我的手腕,担忧地问:“怎么了?”随即便要差人去喊太医。
轻轻摇了摇头,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没事,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大碍。”
扣在我手腕上的力气如千钧重,我竟动弹不得,他的神色忧虑,视线胶着而急切地扫过我的面庞。将手覆在他的上面,温柔一笑:“真得没事,你若不放心,从萧府回来之后尽可以找太医来看。”
他眉宇间蹙起的纹路丝毫无缓,却已放开了我的手,轻声道:“那么,走吧。”
东宫殿前有一颗花开满蒂的桂花树,乌枝飘垂,干似虬龙,苔藓如翠,盈盈俯瞰淡澈流水。空气中弥漫着醇洌的桂花香,阳光从枝桠缝隙中洒落下来,在地上留下斑驳光点。简雅而清幽,而我们却要从此处的清幽走向漩涡深处,接受狂风怒狼的吹打。
====
面前的萧逸衣衫洁净,白衣飘雪,像极了他一贯不染尘世的样子。
我们分坐木桌两端,相对无言,倒不是真得无话可说,而是谁也不确定这场谈话是不是真得无人窥听。
沉默了一阵儿,我只好先开口:“不管什么样的罪责,无凭无据,都不能随便扣在你的头上。”
我话中有隐含的寓意,若世民他们没有证据,那就抵死不认,他刚刚升御东宫,不能随便冤杀功臣之子。他应是听明白了,秀美的脸上漾过无奈的笑意:“他们有证据,而且是铁证。”
“什么!”我错愕地盯着他,却听道:“杀史万宝的人落到了他们的手里,被严加刑讯,全部都招了。”
在我的惊惧失措中,面前香暖的风撩过,他却倾身抱住了我。这怀抱有着激流并进气势炙热的情绪,像已被期待了多年。一时竟无法挣脱。他的贝齿徘徊在我的耳垂边,低声道:“李家已为哥哥的死付出了代价,我的目的已经达到。瑶瑶,你不必再管我了,好好过你的日子。从前若有令你恼怒介怀的地方,还请你一并忘却吧,伤害你并非我真心,其实我是……”最后那个是字,他重复了多遍,却无法说出后面的话。
我扣住他的背脊,不让他松开,转头凑在他耳畔:“我不可能不管你,如果我不管你还有谁能来管你?”
仿佛察觉到了我言语中的决绝,他猛地扯住我的臂弯,声线急切:“你不能把我的身份说出来,若是让父亲知道他为之效忠了多年的君主杀了他的儿子,这等打击必然承受不住。”
“就算承受不住也不能都由你来承受!”
我喊出来的话音言语破碎,像风中被撕烂了风絮。猛然推开他,弥漫在我们之间的那一点婉转流长的气息随着这个怀抱的结束而逐渐消弭,仿佛这一切都是为了把我们推到了一个注定的境域,去承受当初埋因后种下的果。
门扉被推开,日光将影子拉得老长,我看见了随在世民身后的几位曾经秦王府中的幕僚,他们看向萧逸的眼神便如战场上睨见敌人,欲除之而后快。我心中明了,这些年朝野上数度交锋,自然是吃了他不少的亏。
我方向世民说了句:“借一步说话。”便听身后传来萧逸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我认罪,李道玄是我设计杀得,证据确凿……”
紧接着传来舅舅哀切的声音:“不准胡说,笙儿……”
笙儿?我轻轻地闭了闭眼睛,我总觉得失去笙哥是我心中难以填埋的痛楚,殊不知,成为箫笙,才是萧逸这辈子最悲惨的梦魇。
帘影摇动,柳条依依,燕蹴檐下。我凝望着那一双交颈的燕子,有些恍惚:“我听说,太子曾经下令,隐太子与齐王的旧日党羽,因各为其主,故不予追究。”
世民伸出手指挑开柳叶,一团被遮挡了的光落到他的面上,悠闲适宜:“我追究的不是因为他曾经效命于隐太子,而是谋害淮阳王李道玄。”
我语噎,他想做的事情自然能找出千百种理由来粉饰,想要通过辩驳来令他改变心意,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事到如今,反而没有什么可怕得了,那些被苦心孤诣所埋藏的秘密到了重见天日的一天,再也无需在隐瞒与坦白间左右为难。
想通了这一切,不免讽喻:“是因为他害死了你的弟弟所以就该死。你的弟弟是人,别人的兄弟就不是人了吗?”
第117章 大结局(四)
连绵十数步内,僻静无声。他抚弄柳叶的手陡然停住;翠韧的叶子在一瞬间化作粉齑;从他的指缝间流泻。
我知道;他更想捏碎的是我。
“世民,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会那么恨你们李家的人,为什么箫笙一定要处处与你作对,为什么……不,他不是箫笙;真正的箫笙已经死了;早就已经死了!”
激动的情绪击得我一阵眩晕,接连后退;踉跄着靠在树上。那些血淋淋、扬尘飞烬的往事仿佛又回来了;那是我心底的一道永恒的伤疤,无论怎样释然,无论怎样宽恕,还是不容碰触。
或许是我的脸色太过苍白,世民那仿佛带了面具般的冷峻神情被关怀和忧虑所取代,他倾身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瑶瑶……”转而冲侍立在回廊上的宫女喊道:“太医,快去召太医。”
那种破碎般的痛楚从心底迅速蔓延至全身的每一个经络,我甚至分辨不清到底是哪一处的痛在叫嚣。视线混沌中看见他茫然失措地握住我的手,火烫炙热的气息传来才让我察觉出自己的指尖冰凉。
“瑶瑶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他的话语低颤,手轻轻抚过我汗渍淋漓的额角,被我依靠着的胸膛在簌簌发抖。
我亦有些慌张,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腕,气若游兰,裂碎如帛,“世民,快,孩子,我怀了孩子。”
“什么?”他低喃,抓着我腕间的手蓦然用力,我只觉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直击着心脏,像是有什么要迸裂开来。身体翩然一轻,他将我拦腰抱起,快步走向九曲回廊后的厢房。
躺在蜀紫软榻上,立刻有侍女长袖逶迤,打下层层叠叠的垂纱,透过烟霞色轻纱,我看见太医正佝偻着身子将红绳系在我的手腕,然后将手指搭在上面。
半晌,那太医起身超世民躬身一拜道:“启禀太子,杨妃娘娘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只是脉象上有些虚浮,胎息不稳,前三个月尤其要注意调理,戒焦虑,戒忧思。臣开个方子,只要按时服药,应无大碍。”
世民轻颌首,太医便收起药箱,携了两个侍女下去抓药。
岚纱被轻轻掀开,世民走进来,带着一缕若有若无梨花香甘苦的气息,幽幽沁人。他俯□,握住我的手,问:“你什么时候发现得?”
我侧首,老实回答:“在王府里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是那个时候还不确定。生完恪儿之后我的身体一直不好,隐修也说再怀孕的可能很小,所以我一直只是怀疑……”他低怅歉疚的默然,我故作轻舒地一笑:“别胡思乱想了,这孩子好好地在我肚子里,安然无虞,可比我们这些大人过得逍遥自在多了。”
“世民,我刚才的话没有说完……”
他扣住我的手,略有嗔责:“你没听见刚才太医说的话吗?”
我目光清炯地盯着他:“我现在很冷静,很清醒地要告诉你一些你所不知道的事情。”他不再言语。
那一段过往要从我们在太原的初相逢说起,站在这里恍然回忆,却原来从我们的伊始已经充满了阴谋。他不诚,我有欺,当真是谁也怨不得谁。
起始的曲调尚且平缓,只是略带了惆怅忧戚,至后来,那些世民不曾参与的,则倍加跌宕惨烈。江都行宫的大火,烈烈燃烧的绚丽画卷;漠北塞外的草原,凄惶的异乡困窘。我终于能坦然地告诉他,当初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迈入这座昨是今非的长安城,迈入这座改换了天地的太极宫,走到他的身边。连同当日萧逸的李代桃僵,我们在洛阳的辗转生死,以及后来我对他百般维护的苦衷。
话语止住时,窗外已经灰蒙蒙的,没有人敢来打扰我们,屋内静得很,唯有紫鼎炉中徐徐喷出的香雾,像一双轻柔的手,缭绕在我们中间。
他未语,转眸看向窗外,那里两行斜雁飞向碧云天长,黄昏时的风景倍觉凄凉。那一抹孤艳的夕阳被他凝望了许久,将视线收回来,他略有异色地看着我有些痴恍的面庞,抬手抚上我的面,触手一片湿凉,原来,我哭了。
甫一开口,声线嘶哑:“道玄无辜,可是你设身处地地想想,萧逸就真得该死吗?”
覆在我面上的手僵硬,眼中的戾色已经褪尽,却还有迟疑在。
我握住他的胳膊,凄迷道:“家音远嫁,笙哥早逝,舅舅的身边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世民,我不求你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求留他一条性命,将他远远地放逐出去,永生永世不得再入长安。”
他嗟叹:“这样,你们也许一生都无法相见了。”
我有些恍惚地笑了:“诀别于天涯间,各自安好总比生离死别来得强。我的生命中已经经历了太多死别,早就没有太过奢侈的念望,只求身边的亲人能平安,”我廖有深意地看向他,“如果有一天我们也到了这个地步,我同样希望如此。”
他抱住我,这一次的拥抱轻缓而温暖,有着细水长流般的缱绻情深。
====
夜明月两茫茫,为长安城阙镀上了一层明亮的银光。
也许今夜是我和萧逸平生的最后一次相见,这种结果,求仁得仁,其实再好不过。遍地银霜的前路上,我看见了一个窈窕清艳的身影,隔着蒙蒙夜色她向我颌首示意,我才记起那个善弹琵琶的姑娘,好像是叫雅音。
我有些感慨,从当日的相逢到今时,亦有了几年光景,她却还是对萧逸不离不弃。谁说他没有自己的人生,谁说他注定只能披着箫笙的面具过活,他有雅音,唯有在她的眼中,所看到的萧逸只是萧逸,不带半丝旁人的影子。
想到这里,因为伤离别而有些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些许,重新望向萧逸,他略带感慨:“从未想过有一日能全身而退。”
我望向长安夜幕那一轮明月,温暖地笑:“从前我也觉得命运天注定,无论怎么挣扎都是没有用得。可是直到我安排紫诺出嫁,从世民的手里把你救出来,我才恍然明白,命运天定,但却可以由人来改写。紫诺不必步璃影后尘,你也不必如箫笙那般凄凉,从前的一切都过去了,唯有向前看才对得起那些爱我们和我们爱的人。”
萧逸长立于月下,一倾容华,拉得影子颀长。
“瑶瑶……”他温脉流转的面上有空灵的笑,长袖偏转有着释怀后的潇洒,“我走了,可是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默默祝福你。祝福你能得偿所愿,和李世民白头偕老。”
这是他第一次能坦然地说出这个名字,而不带一分一毫的恩怨。
我点头:“我也祝福你,和雅音做一对神仙眷侣,从此无忧无虑。”
他浅浅微笑,而后转身走向在前方等候他多时的女子,马车早已预备好,一骑绝尘,乘着月光离去,不带一丝留恋。
天幕中星斛千斗,我好像看见虚无的空中有一个白衣男子,正冲我温暖浅笑,在说:“瑶瑶,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得好。”我的眼角有些酸涩,却倔强着不肯流泪,冲那浮幻的影子道:“我能感觉到你的陪伴,所以一直没有放弃。我已经足够坚强了,所以你就不要再放心不下我了,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白色的光晕中,笙哥欣慰地展颜,那笑容渐渐淡去,终究融作了夜色。我冲着前方凝望了一会儿,拖曳着臂纱往回走,纵然我没有扭转时空消磨遗憾的能力,却在今天终于得到了心底的一片安宁。
====
玄武门之变后,李渊萌生退位让贤之心,武德九年七月二十七日,他下令撤销了太子李世民兼任的天策上将府邸,命一应内外,为太子登基做准备。
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在众人的呵护下成长,恪儿时常会跑过来趴在上面嘀咕:“听哥哥的话,一定要是个漂亮的小妹妹。”
世民时常会被他认真的神情逗笑,而后跟在他后面附和:“对,一定要是个像母亲一样漂亮的小美人。”
我却暗自腹诽,若真是个漂亮的女儿,又该操心她将来要被登徒子给骗走了。不如男孩来得省心。过后又很担忧,父母兄长相左的意见,会不会把肚子里的孩子弄糊涂。
但近来几日,我总觉得世民忧心忡忡,开始我以为他是因为要筹备登基事宜而劳累,直至他不再在我的寝殿里批阅奏章,亦不像以往那样在我的面前同大臣商量政事而毫不避讳。
我疑心是出了什么事,而这事与我有关。
将我心底疑惑彻底揭开的那一天,是李渊借家宴之名留下了我和世民,单独在太极殿中召见。
李渊虽威严如昔,却隐见老迈,头发全白,行走中都有龙钟之态。两个儿子的死对他的打击定是大得。
世民宽大的袍袖下握住了我的手,听李渊在九龙环绕的座椅上说道:“世民,这个江山朕将要交到你的手上,但趁朕尚在此位,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他霍然站起,纹绣着莽龙吐珠的袖摆高举,正指向我:“把这个女人赶出长安,绝不准她进大唐后宫。”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118章 大结局(完)
飞舞的袍袖中世民握住我的手紧了紧,我茫然地回眸看他;他下颌线条冷硬;近乎一字一句道:“她哪里也不去;她不仅会进大唐后宫,还将是大唐后宫的主人,我的皇后。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