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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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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悬挂的那抹朝阳渐隐在群峦彤云之后;光线舒静而淡漫。

什钵苾从身后拉住我;手指遒劲有力地紧扣在我的胳膊上,挣也挣不开。

我不解地看他;“不忙着走,跟在我身后。”说这话时绿眸精光毕现,警戒而机敏地环顾四周;山峦狭隘在他眼底倒映出沟壑纵横。

顺着他视线仰视;那陡峭的峰峦好似两道棺椁的板子;在眼底慢慢紧扣。使劲闭了闭眼,长舒了口气;深觉自己的情绪被什钵苾所感染,竟生出些离谱的错觉来。

站在狭窄的道路中停滞片刻,我不耐地从身后打了打他的肩膀,手还没从他的肩膀上拿下来,直觉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耳边炸开,如山石陨落电闪雷鸣轰隆隆地从远方传来。那一瞬地震山摇,仿佛有神来之力要将山隘夷为平地。

我愣在原地,陡然反应过来,急忙上前一步,嘴里念叨:“笙哥,姐姐!”我是同什钵苾骑马来得,到地形险峻之处才从马上下来,而德卿一行是坐马车而来,到了这里必定也要换做步行。这样算来虽我较之他们耽搁了些时辰,但两处人应相距不远。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几乎让我站立不住,什钵苾抓住我往后退,边退边说:“此处太过凶险,不宜久留。”

挣脱不了他的力道,声音从嗓子里溢出来,带了呜咽:“我姐姐他们怎么办!”盈珠从身后抓住我的手,因老迈而略有些坚硬的手颤抖着,什钵苾不耐烦地怒斥道:“这个地方难守易攻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你若去了自身都难保还去哪儿救你姐姐。”

说罢将我拦腰抱起疾步退了出去。两侧峡谷飞速倒退,斑驳的苔痕在眼中萦绕出嫩绿的乱纹,我的手紧扣在他的肩膀上,任由巨鸣在耳边络绎不歇。

出了山谷什钵苾将我放下,略一接触地面绵软的身子晃了晃,径直向后仰倒去。盈珠仿佛失了身伸手没有将我扶住,连同我一起倒了下去。

什钵苾命人迅速潜入谷内,耳边巨响已停却好像仍有回音,颤震震地在脑子里痴缠。过了一会儿,步行矫健的突厥人返回,抬了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回来。

我远远望见焦急难耐,想要爬起来去看看他们,无奈腿总也不听使唤,步履踉跄地爬过去。萧笙那张隽秀飘逸的脸近在眼前,上面伤痕纵横血肉横翻,那双漂亮的眼睛紧紧地闭着。我的手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颤抖着,轻轻地抚上去,听女子在一侧简洁地向什钵苾禀报:“萧笙将德卿公主压在身下,当场毙命,德卿公主仿佛还有气息。”

什钵苾道:“立马送去医治。”

我的神思有些恍惚,紧抓着萧笙的身体,仿佛做了一场梦,不过是夜阑山庄夜晚下了场雨,淅淅沥沥地惹我难以安眠,一觉醒来我们仍旧在那里等着启程去见我阔别多年的母亲。一定是这样,我茫然地低头凑近笙哥的耳畔道:“一定是这样,对不对,笙哥。”

如石落空谷,没有人回答我。

什钵苾似是忧伤难耐地仰头看了眼天空,慢慢蹲下来看着我,轻声道:“忆瑶,你不要这样。”我恍然未觉,将他的头抱入怀中,呢喃道:“笙哥一定是等我等得太久了,生气了,所以在跟我闹着玩呢。”

落在我胳膊上的手有些颤抖,却终究缄默无言,只是在背后静静得,连呼吸都纤细了仿佛怕惊动到些什么似的。

朝阳西垂直到没入云端,月牙弯弯,静悄悄漫上枝头。我抱着笙哥不停地说话,从花锦年时的雪落离宫到乱世烽烟的悲欢离合,乱世即将终结,战乱也即将终结,我们终于团聚了,为何你还是忧戚寡言。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便忍心将我置之不理吗,笙哥,我们不是说过永以为期吗。

我仿佛跌入了光怪流离的深渊里,周围皆是玄幻无法捉摸的古景,任晨光渐渐流逝,身后两道影子不曾离去,待在那里仿佛要和我一同化作冰像。

不知过了多时,抬起头见天光稀薄,我们竟在这里坐了一天一夜。我低头看向笙哥,确定他再也不会醒来。慢慢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得,什钵苾从身后扶住我,命人将萧笙的尸体抬走。我在这凭靠下慢慢回身,盯着同样失魂落魄的盈珠问:“你知道是谁吗?笙哥连夜便要带着我和姐姐离开,你也不反对,你们一定是商量好了,你知道是谁要害我们吗?”

盈珠泪眼婆娑地凝着地面,仿佛苍老了好几岁,许久未曾言语。被我逼得不行才泣涕涟涟勉强道:“公主,我们走吧,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勃然大怒,我上前抓着她的肩胛喊道:“走?你现在让我走?我哪里都不会去,我要将那个人碎尸万段。”

“你不必逼她了。”什钵苾在身后静静道。面前盈珠几乎将自己的脸塞入了衣领中,瑟缩着逃避着。“能有如此能耐又敢在洛阳兴风作浪的人,除了我,便只剩下一个人。”

我看着什钵苾,粗犷而瑰丽的面庞上却满是悲悯之色,望着我欲言又止。我挣脱他的搀扶向前走了几步,迎着朝霞如彩,心里凉遍。

“为什么?”

过了许久,盈珠才慢慢道:“夫人得到消息,李渊不知从哪儿得知了突利可汗答应了义成公主,只要他能把忆瑶公主带入草原,便可帮助政道皇孙匡扶隋朝。李渊忌惮突厥兵力,对公主下了死令,若离开夜阑山庄格杀勿论。”

我攥紧了拳头,问道:“那姑姑为何还让我离开?”

身后再次缄默,她不语。我陡然想起了瑶姬姑姑与李渊的那个约定,电光石火间若有冥想击中,跑上前去紧抓着她的肩膀摇晃着问:“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盈珠犹豫地低下头,手指紧缠在一起,微微颤抖。我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在你的心里还忠于大隋,如果我还是大隋公主,那么我命令你告诉我实话。”

她咬紧下唇,几乎噬出血来,“根本没有什么苕华宝库,那只是瑶姬夫人杜撰出来的一个谎言,早在李渊占领长安王世充杀害皇泰主时就已开始谋划。起先只是想引得群雄为此争夺自相残杀而为大隋复辟争取时机,后来大唐一统天下她又用这个引得李渊前来想取了他的性命。”

什钵苾沉吟道:“她竟有这样的打算,难怪带了信给义成公主说她自有法儿使中原大乱。”

我冷静地望着天边似血朝阳,从树梢跳出来,冷然道:“所以姑姑和世民结为同盟却又总是按兵不动,目的就是想让李渊亲自前来?”

盈珠点头:“若此计划成功,太子与秦王必定会因争夺王位而导致朝纲大乱,但所遗留下来的李家子孙必定会迁怒杨家人,谋害君王那是诛灭九族的罪名,杨氏一脉必定要被斩尽杀绝,所以夫人才决定铤而走险让公主和德卿公主先离开。”

远处马蹄叠踏,扬起风烟无数。什钵苾立即挡在我面前,待烟尘散却看清来人竟是舅舅。我轻轻推开他,见舅舅几乎是从马上跌下来,见到我后灰暗的脸立即泛出一抹明光,抓着我的手道:“瑶瑶你没事,你没事就好。那……笙儿呢,他一定也没事。”

我默然将手抽出来,后退了几步,强忍着泪水道:“什钵苾,你找人待舅舅去见笙哥。”

萧禹舅舅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却因心中挂念着萧笙快步随来人离开。几乎与他擦肩而过,红衣女子跑过来道:“德卿公主醒了。”

我急忙往安放姐姐的小楼阁里跑,红衣女子叫住我,在身后犹豫道:“公主不必去了,德卿公主伤势太过严重,只留下一句话就又昏了过去。”

脚下微停,那女子道:“萧公子留下一句话,‘总算没有辜负瑶瑶的托付,德卿你一定好好活下去。还有,告诉瑶瑶,我叫逸,安逸的逸。’”

我低下头,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入蔓草中,我却恍然未觉,仿佛那并不是我的泪水。没想到我最后对笙哥说的一句话,会成为他生命中的死亡邀约。不,不是笙哥,是逸,笙哥早就死了,他叫萧逸。我从来都是那么自私,心中总也不愿意相信萧笙早就已经死了,用他的存在来安慰自己,甚至在最后的时刻悼念已经远去的亡魂,还在留恋着笙哥。他的心里一定很清楚,只是为了我不愿说出来。有谁愿意做别人的替身,有谁愿意永远活在别人的世界里,所以在生命的尽头他要德卿告诉我,他不是萧笙,而是萧逸。纵然他没有像萧笙一样陪伴我长大,却用生命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他只是希望我将来怀念他时不要再将他想做别人。

你怎么那么傻,过去我爱着笙哥,现在我爱着世民,我从来都没有给过你半分感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里值得你这么对我。

“笙儿……”身后传来舅舅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僵硬地走过去,掀开帘子看着弯扶在萧逸尸体前站不起来的舅舅,平声道:“那不是笙哥,他是逸……”

舅舅不可置信地转头看我,我道:“还记得笙哥的亲生母亲吗……”

………………

群山连绵,我站在巅峰之顶,遥望夜幕上星河如翰。什钵苾从身后靠近我,问:“说了一天,你都跟萧禹说什么了?”

我不想说话,他也没有勉强,只是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回夜阑山庄。”几乎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什钵苾好像早就料到,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沉声道:“李渊要取你的性命!”

“我回去了就不算违背他的圣旨。”

“那瑶姬的计划实行之后呢,你想好如何全身而退了吗?”

“没有。”

他眸光沉冷紧盯着我,唇线紧抿,我苦涩道:“想取李渊的性命太难了,这个老狐狸老谋深算,不知到时又会出什么变故。若能和他同归于尽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还有什么时间去想以后的事情。”

什钵苾道:“你若是想要报仇,我可以帮你。”我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怎么帮?”

“我的二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城外,只需我一声令下,就可挥师南下。到时候就算李唐有神来之君也不可能抵挡得住。”

我未置可否,这又要用什么来交换呢。我再也不会出卖自己去换什么,如果逸的死换来一个卑鄙肮脏无所不用其极的忆瑶,那么我活着多一刻也是对他的背叛。萧笙从小就教我要做一个善良宽宏的人,说这话时他可曾料到今天的局面。天地为证,我真得很想做一个好人,可亲人的鲜血在我的背后铺展延绵,我如何去宽恕自己的仇人。

笙哥因我而死,逸亦是为了完成我的嘱托而死,而姐姐更是被当成了我才被李渊派去的人追杀。我就是一个祸害,谁沾上我谁就要倒霉。

夜色空濛而宁静,静静在头顶延展,我仰眸,任由万般情怀沉落心间。

………………

山脚下传来言谈的声音,红衣女子上来道:“有个女人想见可汗。”

什钵苾随口问了句:“谁?”女子回道:“她说她叫韦若。”

什钵苾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见!”我从他身后走出来,道:“让她上来吧。”红衣女子站着未动看了什钵苾一眼,见他点头,方下山。

什钵苾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她不就是李世民要纳的新王妃?你让她上来做什么,还想跟她叙叙旧以后好做姐妹?”

我眄了他一眼,冷声道:“跟你没关系。”

夜色朦胧,依稀可见韦若跟在突厥女子之后,借着月光与我相视一眼,她愣了片刻,仿佛不可置信而有惊喜道:“忆瑶,你……”

被什钵苾打断,戏谑道:“她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被我剜了一眼撇了撇嘴退了回去。

韦若的视线徘徊在我们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抓着我的手道:“你不要怪他,昨日陛下以我们婚约之名召集韦家长辈及洛阳权贵宴饮,秦王像个木偶似的完全被陛下掌控着。整个席上无精打采得,也不知是谁将消息传给了他,他得知你遇难勃然大怒,当众质问陛下为何要斩尽杀绝,破坏了整个宴饮。陛下龙颜大怒将殿下软禁了起来,禁绝他和手下人见面,只有我……”韦若顿了顿道:“我故意在陛下面前装出对你的不屑才能见到殿下,他完全像变了个人,忆瑶,你不要怪他。”

我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平静道:“我不怪他,我祝福你们。”

韦若的手僵硬,错愕地抬眸看我,我微笑着说:“虽然秦王府中美女如云,但凭阿若的美貌才气定能游刃有余。况且,陛下这么看重你,自然也不会允许秦王亏待你。你们这么般配,一定能幸福。”

“我送你一件礼物,必能让李渊对你更加刮目。你连夜赶回去,只说假意在我和秦王之间传话,探得我并没有死,并且得知突利可汗暗中到了洛阳,欲要襄助我复国,让他速做对策。”

此言一出,两人俱是惊呼。什钵苾道:“你疯了吧。”

我偏头道:“你放心,放阿若下山之后你连夜出城,李渊就算知道,也来不及围堵你。”

他狂躁道:“可你这是为了什么,你又不想和我一起走,故意放出这种消息还嫌李渊不够记恨你,不够想杀你。”

我道:“我自有我的计量,你们不必管。”转而看着韦若道:“可我这份礼物不是白送得,将来你进了秦王府,一定会见到三公子恪,我希望你能将他认作养子,亲自抚养他。”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中部便要结局了,敬请期待

第97章 中部结局篇:忆随清风散〔修〕

昏黄的清辉下;韦若面庞如精心描绘的线条流畅优雅;静静地抬头眸光也如水一般;温柔地看过来;没有惊讶;没有欢喜,没有愁思;仿佛只是在等着我解释。

夜中轻寒,我捏了捏冰凉的手背,上面有淡溶溶的光晕。什钵苾看了我一眼;仿佛有些不安;但立即满不在乎地狂妄大笑:“你这是唱哪出;要是真舍不得那小东西让李渊派人给你把孩子送过来就是了,他要是敢说半个不字;老子立马让他好看。”

韦若突然站起来,掷地有声道:“你不要太嚣张了,不过是仗着中原久战疲软,无力抵御外敌,若是现在明刀明枪地打上一仗,你未必是秦王的对手。”

什钵苾饶有兴致地歪头看她,群山雾影之下,犹若牡丹妍丽。静止了片刻,却听他不无遗憾道:“你说李世民何苦这么执拗,我看这韦小姐也很不错嘛。”

我懒得看他,转身道:“无耻。”

他从后面追上我,殷殷道:“你当真不跟回我突厥吗?留在这儿鬼地方有什么好。”

我被他聒噪得不行,倏然止步,在半山腰扶住山石,石头棱角划过掌心留下微恙的刺痛。他险些撞上我的后脑勺,颤巍巍地稳住了身体,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后面韦若仍站在山巅站着我们,仿佛是在看着我们。

什钵苾顺着我的视线回转,难得一本正经道:“她很好,但却不足以让李世民忘了你。”

为他猜到我的心思而烦躁,唇角冷峭地一弯,不再搭理他继续往下走。群山雾绕里松叶飒飒作响,吹拂在耳畔犹若雨点芭蕉。我只觉得心里空荡荡得,那种空旷寂寥的感觉好像一井永远也无法填满的水,震颤得人瑟瑟发抖。许是这样的激动根本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不甘,却转而有种石落空谷的释然,再浓烈的爱意,再强烈的仇恨,也终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生命没有那么绵长亦没有那么坚强,而我并不畏惧死亡。

什钵苾从背后拦住我,绿眸炯炯如星灿烂:“本来想着这次定要带你离开,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就算带的走你的人也带不走你的心。”

我突然对他释然了,就算他曾煞费苦心地挑拨离间我和世民,而最终使我们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得却是我们自己。若是屋漏又怎经得起连夜雨,我们之间的感情本就是浩瀚江河上摇摇欲坠的孤帆扁舟,不等风雨来我们自己就已支离破碎。

但事已至此又不免嗟叹:“你若是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我们就不必纠缠至今。”

他脸一横,“你若是再一副巴不得不和我扯上关系的样子,我立马将你掳去草原。”

我讪讪地抿了抿唇,闭嘴,现在还惹不起这尊佛。

他静默地垂眸看了我一阵,瞳眸里倒映出随风摇曳的枝蔓,映着眸光如染了星轨的色泽熠熠闪动。那种怅然若失的神情却让我难受起来,故作漫然地笑了笑,还未开口却听他道:“我有一个要求,你不能拒绝。”

我不自觉地点头,他道:“三日之后,你要到这里来见一个人,一定要来。”

我想不出因果,看到他郑重而严肃的神情,带着不容拒绝的颜辞,怔怔地点了点头。

………………

茕瓦内琴音袅袅,如流水淙淙流泻而出。带着孤帆远影的落寞,却又有一丝丝潇然物外的解脱。我和盈珠相视一眼,她去推门,却不曾想很简单地便推开了。簇锦攒秀的花苑里草木繁盛却已不见人的踪迹,空荡荡地仿佛世外桃源,空有花香弥漫。

我们寻着琴音去了瑶姬姑姑的卧室,她正在花台前垂眸专心拨弄着弦丝,听了一阵儿,我道:“不必弹了,一个人的心中若只装满了仇恨,那她是弹不出上乘的乐曲得。”

琴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按住紧颤的琴弦,目光定在前方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慢慢绕到她身前,迎着花台阳光正盛,缓慢道:“姑姑的秘密,瑶瑶已经知晓。七夕之日由我代替姑姑前去见李渊。”

她沉默地低头,过了许久才说:“我听说了萧逸和德卿的事情,过去两日你都没有回来我还以为你决定要离开了呢。”

我将头偏到一边,苦涩地笑了笑:“若是决定那么好下,姑姑为何会蹉跎至今日?”

身后微有脚步声,我半是错愕半是警惕地回头,见滕王叔正从香案后的帘幕中走出来。一身粗布荆衣,草鞋斗笠,好像是从世外走出的化者,有着飘渺淡然的仙气。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玦,道:“公主,完璧归赵。”

眼睛突突地挑了挑,开始计算起长安至洛阳的行程。瑶姬姑姑漫然道:“我早就思索若是苕华没有被你待在身上,那便是托付给了某个人,能让你放心而又深知其中利害的怕是没有几个。思来想去便给伦弟写了封信,果不出其然。”

果然还是道高一尺,我无话可说。只是接过苕华看着那净澈无瑕皎白盈洁的玉璧,放在阳光下耀了耀:“我总觉得这样的美丽应该是独一无二得,天下无双才是真正的完美无缺。”

瑶姬姑姑一怔,滕王叔道:“公主与陛下性情如出一辙,当年苦心积蓄逼得李渊将另一块呈上来,陛下得到之后立刻便将它毁了。眼前的这一块是当年陛下赠给瑶姬而瑶姬又将它转留给了萧笙,希望他能等到你长大之后给你。”

“所以说世上只此一块。”我若有所叹。

滕王叔道:“其实在陛下的心中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公主,他心里最疼爱的女儿始终是你。”

“当年大业初年汉王杨谅造反,打出的旗号便是‘君无伦常,辱及胞妹’,当时你姑姑刚出宫,却是我和隐修暗中助她金蝉脱壳,你父皇只以为她已经死了,日夜悲痛难耐只守着你悉心照养,并为你改了名字,意为回忆瑶姬。当时后宫之内便已有微词,为了安抚你的母后将与你年龄相仿的我的女儿接入宫中,赐予了她你原先的名字——夕颜。你母后自是如珠似宝以待,但却不知宫内流言蜚语四起,暗中议论你是兄妹*所生的妖孽,是霍乱大隋的不祥之兆,加之叛军势头正盛,竟有大臣暗中上书要求将你迁移宫外以安人心。你父皇这才知道,君王爱既是杀人蛊,瑶姬因此而‘死’,而年幼的你也正深受其害。他痛定思痛,故意冷落你,将你弃之角落如待不祥之兆,只为了让你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平安长大。”

风过无痕,只有清远的香气莹然未远。我将手中玉玦拿起来,平滑柔腻的触感辗转落入心间,再经历了这许多,我其实早已感受到了曾经拥有而没有珍惜的一切。父皇看似严厉看似冷淡,却在沉默中给了我最好的庇护,只有在他的羽翼下那段青葱年幼的尘光,我才是无忧无虑,安然平淡得。少年久陷葱茏,虽有花团似锦但却没有自由,贪心不足的我幻想外面的辽阔,却在不知觉间错过了最美好的清幽岁月。

我仰头让泪水回流心间,冲姑姑道:“若父皇还在,一定会保护我们。”

她陡然将我揽入怀中,泣声在耳边,我只觉仿佛有一阵血腥随着伤恸一同涌出了喉咙,一时疏忽鲜血喷涌而出落入地面血渍斑驳,周围阴翳忽聚大家都围了上来。我在姑姑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坐到地上,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珠,道;“我没事。”

滕王叔搭了下我的脉,眉头紧蹙,“怎么会这样。”

我勉强地笑了笑:“应该能撑到杀李渊的那一天。”望着瑶姬姑姑道:“在苕华的事情上姑姑虽然赢了我,但在这件事上却是瑶瑶技高一筹。我已经让韦若转告李渊,我已和什钵苾达成协议由他帮我复国,凭李渊多疑的性子必定不会容我,若姑姑能将‘苕华宝库’的位置告诉我,说不定还会让我在这儿大唐皇帝的淫威下多活上几天。”

她凄然道:“你这是何苦?”我猛然翻身抓住她的手,殷切道:“姑姑,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知能活几天,可你不一样,看得出来李渊并不想让你死,只要放我去贡献宝库,李渊一定可以放你走得。”

“可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苕华宝库,有得只是一个同归于尽的圈套而已。瑶瑶,你……”姑姑哀声泣涕,滕王叔站起来断然道:“你们都不准去,我去。”

我从他们拥簇中勉强站起身来,压抑着咳嗽哼了几声,倒退了几步,惨艳而决绝地说:“实话告诉你们,我早就不想活了,世间与我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得了,就让以一个公主的尊严死去,洗刷曾经认贼作父的耻辱,九泉之下也好去见那些死去的亲人。”

他们不再说话,明澈的阳光中若流尘在其间飞舞,缭绕出昏眩多姿的图纹。

………………

静月庵传来消息,若姐姐已经苏醒,虽然有些虚弱但生命已经脱离了危险。盈珠劝我去看看她,而我正忙着往琴弦里煨毒,她看着我仿佛被注入了全新血液的日以继夜地筹备着复仇大计,略带惆怅地道:“公主别忘了和突利可汗的约定。”

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三日之期已到,看来我确实需要再去一趟小楼阁。

还未出门,盈珠却从门口一个小乞丐那儿带回了一封书信。是韦若的字迹,我展开大体意思是,要我们勿要以卵击石作出糊涂举动,因为李渊全程皆有箭法精准的李世民陪同,若来人稍有异心,定然难逃秦王箭下。

我将书信合上,道:“看来李渊并不完全相信姑姑,此时夜阑山庄定然也在他的重重监视之下,连阿若也不能靠近了。”

盈珠应和了一声,见我不再做声,急道:“公主只想到了这些吗,若那日真得去了,你要让秦王杀了你吗?”

我凝着书信道:“我见过他的箭法,确实很准。但我只能赌上一把,赌他对我的余情,只要他有片刻的错神,我便有时间要了李渊的性命。”

其实按照姑姑的安排,触动了机关,李渊一死,大约我也没什么生还的希望。这样也好,省却了许多麻烦。

盈珠深隽地看着我:“不能不去吗?”

我摇头,她便不再说什么了。

………………

什钵苾的安排确实出乎我的意料,蔓蔓青草丛中,相约遇故人。

隐修执了把羽扇不伦不类地扇着,见我第一句话便是:“看你面带病容,若不悉心调养只怕命不久矣。”

我故作轻松地翻了个白眼:“是不是全天下的大夫都得如你这般危言耸听,要不然只能喝西北风去了。”

他盯着我的脸不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看着甚是难受,过了会儿才道:“知道我是劝不动你得,也没什么可说得,只是你当真这么忍心让李世民亲手杀了你,好让他痛苦内疚一辈子。”

“你怎么知道?”随即了然,什钵苾的密探果然无处不在。

隐修从袖间掏出一颗墨绿色的药丸,道:“这是毒药,正好会在四日后生效,你要是怕自己死不了落入李渊的手里倒可以先吃了它,让李世民以为你老早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就算他不杀你你也活不了几天,兴许可以让他好过一点。”

我想都没想,直接拿过来吞了下去。隐修古怪地笑道:“就不怕我陷害你?”

身后有大片温黄绵软的芦苇丛摇曳似波浪,黄昏的阳光下镀满金辉,像是落日里的胜景,别后难再。我转过身,面对残阳似血,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害怕了,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珍惜了。

却在一瞬不由自主地想到苕华,想到我曾说过的天下无双,想到那个令我爱过痛过的人。

………………

七夕之约转瞬及至。我想是被复仇注入了全新的生命,终日不知疲累地反复思索着计划的缺失与弥补,企图在那一天一击而中。

我无视身边所有人的悲怆与叹息,专心埋没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那才是救赎残缺生命的唯一光明之道。闺房里七弦琴染了厚重的灰尘,在说姑姑时我就已经知道自己这一生也许都无法弹出从前所追逐的那种淡泊悠扬的乐曲。

夜晚华灯初上,洛水河中星光缭绕,是无数盏花灯顺着水流飘下。波漪流荡消弭在欲明还暗的夜色中,男男女女聚在城中相约柳梢对月山盟海誓。穿梭在人群里,在繁华明亮的花锦重都里,眼睛偶有模糊,景色便旖旎得多了。执手相握的情人中,似乎看到了嬉笑打闹的雪芜和合清,还有冷漠却浓情的七月和韦曦,相顾无言却彼此眷恋的德卿与萧笙,还有……烛光里的灯芯晃了晃,一盏明亮的莲花灯出现在我眼前,逸的笑容明媚,“瑶瑶,我们一起放吧。”

我的眼睛模糊了,含笑着不停地点头,伸手去触摸那盏莲花灯,指尖一点雾气消散,好像是彩砂绘制的壁画轻轻一扫便消散在空气中没了踪影。逸含笑着渐渐透明,慢慢消失在人流穿涌的街肆中。我伸头去看,那些熟悉的人亦消失在姹紫嫣红里,再没了踪迹。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自孤独而来,自孤独而去,慢慢穿过人群,等等我,很快我便来找你们。

………………

北邙山之南有数尊遗臣为北魏武帝所修建的石窟,可笑魏武帝生前灭佛心切,死后却又留下了这大片的佛门石窟,看来世事流转当真有无穷微妙在其中。

越接近约定的石窟,越是悄静,远远便看见冕盖叠嶂,幡帜迎扬,火光将此处方圆几里之内映衬得犹如白昼。

我提起裙纱慢慢踏上石阶,默然停住了,垒砌之上,李世民看到我的一瞬面如死灰,仿佛仅存的一点侥幸也在瞬间破败。我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听石窟中传来李渊的声音:“世民,将她带进来。”

周围禁卫拥簇不下数千,将绵延伸展的古山填充得满满得。但眺目一望又觉得远方空旷无人息的山峦似乎更为广阔,浮绵不绝若与天相接。

他走得极慢,跟在他的身后我也只得放缓了脚步,风悠悠吹来,听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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