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冷月弦歌默-第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第十章
“快说,不准耍赖!”阿史那翎高亢响亮的声音震得我耳膜发麻,那些酒酿在我的肚子里翻江倒海,好似燃起了一片火,以燎原之势窜遍全身,惹得我脑子乱糟糟得。借着这点酒劲我干脆豁出去了,“说就说!”
李建成猛地恹恹抬起头来,目光迷离,我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我最遗憾的事是当初不该赌气离开江都,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此生不再有离别,我最珍视的人……”一阵风吹来,桐叶轻飘飘地坠落,在空中滑了优雅的弧度,颤抖着贴在地面。
“怎么不说了?”阿史那翎问,我故作憨痴地傻笑,“我父皇、母后、姐姐……”李世民精光熠熠地看着我,镇静带着点冷漠,似乎所有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脸颊绯红的阿史那翎以一种‘暂且放过你’的眼神扫了我一眼,转而奔向李建成,谁知他原本迷离的双眼此刻更加浑浊空洞,脑袋一歪直接趴在梨花木上睡了。
“起来……”她摇晃了他几下,终于也是不堪醉意,趴在桌上倒头就睡。
我以余光扫了眼正襟而目光冷冽的李世民,干脆揉揉头继续装傻,就在这种半醉半醒的状态下听到远处传来的一阵喧嚣。
脚步重叠的声音由远及近,“怎么在这里睡了?快扶太子回去。”是太子妃的声音,我闭上眼睛紧贴着桌面,一动不动。依稀感觉有人来碰我的胳膊,却听李世民说:“嫂子只管照顾大哥和那翎公主,忆瑶公主我自会送她回去。”
待人声远去,我突然觉得内心溢满了悲伤,只觉天地辽阔偏受桎梏,人生长远却看不见明天。这漫漫长夜,幽幽深宫,好似亘古常立的皎月,有多少年华也耗不过它。如果,我能离开这里……
思绪被清冷的话语打断,“起来吧,我知道你没醉。”
我也懒得装了,一推桌子猛地站起来,却觉头晕目眩向后仰,一只强健的胳膊将我接住,那双幽亮闪烁着夜潭幻彩的眼睛与我近在咫尺。
“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我笑了,这笑中带着几分凄楚,无奈,悲恸和嘲讽,“不想又怎么样,我能离开这里吗?”他忽而哈哈大笑,目光逼视着我,“你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倒现在还心存幻想?这真不像你呀。”
纤月光线昏暗,恍若茶烟透碧纱,愈加朦胧,看不清他的神色。我晃悠悠地走到树下,摸索着布满沧桑褶皱的树皮,说:“如果没这幻想,我说不定还活不到今天。”
英挺的身形前移了几步,语气静冷,“就算让你走出去了又怎么样?找个普通人庸碌地过一辈子?就算你甘于平凡,他呢?像你这样的女人懂得操持家务吗?贫贱夫妻百事哀,以为宫墙外就没有烦恼了吗?”
他当真戳到了我的痛处,并不是因为那句贫贱夫妻百事哀。我骨子里永远流着大隋公主的血液,即使甘于平凡,也放不下生养于天际的自尊。我爱的人只当我是妹妹,不管爱到多深,我也不可能放下尊严去纠缠。更何况,他真心爱的人还是……
我双眼模糊地看向星辰浩瀚的苍穹,夜空辽远而静谧,仰望地久了,只觉自身渺小如尘缕。下一刻他展开双臂将我搂在怀里,极小心地碰触却很是温暖,这一次我没有反抗,或许是孤独得太久才贪恋这一时的温暖,即使是鸩酒,迷醉过后便只剩悲恸。
温暖的热气呵到我的耳畔,带着异样的痒意。
“你以为大哥真醉了吗?他只是想醉而已。”就像我一样,一场盛宴,几杯殇酒,真正毫无隐藏坦然相对的也只有阿史那翎。所以,她注定不属于这里,而我们三个也注定要在这里蹉跎沉浮一世,不得救赎。
喝醉了反而前所未有的清醒,从前想不通抑或是不想想通的事情此刻反而清晰起来。我迷迷糊糊地依靠在他背上,意识疏离地喃喃道:“你能娶我吗……”
倦意终于上来,我也终于睡过去了,除了昏睡前的那句如梦似幻的“等我回来”什么都记不起了。
………………………………………………………………………………………………………………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只耳铛发怔,蓝宝石散发着熠熠明光,美丽而魅惑,那晚我醉得不醒人事后醒来就静静躺在我手中。
距离李世民出征已经一个多月了,李建成负责后方粮草供给及相关善后事宜,一直比较忙我见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前方战事一定进展得很激烈,什钵苾曾说要破坏战局也不知他进行得如何,这几日连阿史那翎也见得少了,似乎大家都在忙,只有我一个人无所事事。
“公主,沈良娣来了。”璃影领着沈丹青进来,我连忙将耳铛收进衣袖,她们二人见我斜坐在窗台上均是一愣。我从上面跳下来,见沈丹青手里拿着一幅画卷,笑道:“早就听闻沈良娣丹青技法过人,看来今天有机会一睹大作了。”
沈丹青也不虚谦,只是将画轴递过爽朗一笑:“今日这谬赞丹青就领了,倒不是因为画工多么精细,只是这画若落到公主以外的人手里当真是明珠投暗。”她眸光盈亮似是含了一份期待看得我愈加好奇,画轴隐有檀木香气飘出,精装细裱,画背上撒着金色暗花,摸上去光滑如玉。
璃影拿着一侧,我将画卷徐徐展开,随着笔墨晕染愈加明朗,我暗自抽气,心中一惊险些松手。
皎月高悬,梨花小几,曲觞流水为衬景四个华衣锦服的身形言笑晏晏,俨然就是我与太子秦王和阿史那翎。我清楚记得那日李世民让阿史那翎禀退了所有,但依照画面的视角所画之人必不会离得太远。如果说那晚她一直在我们身边,那么她又看到了多少呢?
“公主觉得如何?”沈丹青问道,我已经将画卷起随手交给璃影,道:“忆瑶不善丹青,只看个皮表便已觉是世间翘楚,只可惜那晚酩酊未曾欣赏东宫夜景,如此一看倒真宛如仙境。”她微微摇头,“并非丹青有意恭维,画中四人已占尽世间芳华,景致再美也只能是背景。”
本该拒绝可她说得极诚恳看向我的目光也深了几分,那秋水荡漾的双眸里藏了太多东西,竟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对于这个人我始终看不透,作为太子宠妃她既没有太子妃的骄矜也没有东宫其他妃嫔的战战兢兢,对于此只能有两种解释,一是她有足够自信能抓住李建成的心,二是她根本不在乎所谓荣宠,不管是哪种解释都足以令人对她刮目相看。
不管她是哪一种似乎都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为什么偏偏作了这么一幅画,又为什么偏偏送给我?
沈丹青从我发髻处捏起一片树叶,许是刚才坐在窗台出神时落上得,因为时节未到色泽仍是青葱水灵,但根部却已经淡黄。我抬起头想道谢,却见她怔怔地看着树叶,轻声道:“从前有个好姐妹曾对我说过,宫廷里一木一叶都要比外界枯萎得快,宫廷里金枝玉叶都比不上天边的一抹云。”
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哀怨凄悒,想必是出自宫眷,说这句话时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柔,又有些哀伤,我想她一定与这位好姐妹有着难忘过往,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强烈情感。
璃影将我们中间的茶盏撤了去换了新得进来,升起的袅袅茶烟将她恍惚神思拉回来,道:“丹青失态,让公主见笑了。”我安慰道:“若是良娣的那位好姐妹知道您为她如此伤心,想必心底也会不安。”我猜想那个人多半不在人世,因为在东宫住了些时日不曾听过沈丹青与谁交好,而皇宫这地方进了来就很难走出去。
见她眼中浮过一抹灵光,隐含着期翼,我又迷惑了,却听她说:“‘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她若不愿再记着我我也没有怨言,只是苦了存梦的‘襄王’。”她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盈盈波动的目光中仿佛潜藏着一把利剑,我心中诧异不知该说些什么。
璃影走到我们跟前道:“太子殿下来了。”我和沈丹青连忙起身,见李建成还穿着朝服风尘仆仆,我调笑道:“良娣不过来了一会儿,太子就追来了。”李建成淡笑着卸下佩剑递给璃影,仿佛松了口气,将向他行礼的沈丹青搀扶起来,随口道:“你这丫头越发伶牙俐齿,莫不是嫌我打扰了你和丹青。”
我惊愕,不是因为他语气里少有的轻松,而是他称呼‘丹青’。李建成在外人眼里是出了名的端庄持重,即使与东宫妃嫔也是不苟言笑,只有对着自家兄弟才会开个玩笑。我眼见着他一路走过,自从弋莲死后就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上心过。即使尊为太子妃平日也只是称呼‘夫人’。可是今天,他在人前可以亲昵地执起一个女子的手,温柔地唤她芳名,我是该为他终于打开心结而高兴吧,可为什么心里愈发苦涩,他真得可以忘记弋莲吗?
一直以来我都为他的痴情而感动,烟柳云色绕身,仍执此情不变。这也是我对他另眼看待的原因,与其说是感动倒不如说是心底最后一份希望,起码我父兄做不到得有人可以做到,可是当最后一份希望也要被打破时,我又能做些什么?
出人意料沈丹青的笑容还未到眼底已经匆匆收回,还不如与我独处时。她看了眼日头,道:“殿下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可是前线有变?”我不由得凝了心神仔细听着,李建成叹道:“前线只怕要消停一阵了。二弟患了疟疾,唐军暂时休兵。父皇连传三道诏令命他回京诊治,若今天他还不动身,那我恐怕要亲自去趟泾州将他押回来。”
“严重吗?”话比心快,待我反应过来话已经出了口。沈丹青眉角微翘,揶揄道:“公主问得是战事?还是……”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此时越表现地娇羞不是越说明心里有鬼,倒不如坦坦荡荡地说:“战事也有,人也有。”
李建成目光如铁,复杂而沉重地盯着我,片刻后说:“战事我可以现在告诉你,区区薛仁杲纵使侥幸得势也不足以与大唐为敌。如果是人,只怕要见了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我可不会再问,什么时候能见到,尽管我刚才又差点脱口而出。
谁知好像我肤浅到人人都可以看清楚,李建成这位主神还没说话,沈丹青先说:“如果公主急着见可以和太子殿下一起出城迎接,也就这两天了吧。”一句话将本来已经离开我的视线又拉了回来,李建成看着我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事一样,我微微扬头:“可以吗?”
他神情冷漠地转身对沈丹青说:“你回去准备一下本宫今晚去你那里用膳。”末了好像想起什么又添了句:“遣人告诉太子妃,让她派个人去趟秦王府,知会秦王妃准备准备,世民这几日就回来了。”他明明目不斜视,明明不假辞色,可我仍觉是在对我说。
“你干什么!”我怒视着我腕上的手,骨节凸出泛白似乎全身力气都用在了上面。李建成微偏头,冲着想要上前阻拦的璃影冷冷斥道:“退下!”那声音杀气凛然我不由得一震,连忙冲璃影使眼色,她与我对视片刻,随即退了出去。
他将我连拖带拽地弄进内殿,径直扔到卧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想干什么?”我莫名其妙,一个月前是谁跟我商量要将我许配给他二弟,今天我不过是稍微示了下好,就一副喊打喊杀的表情,好像要将谁生吞活剥了似得。难道是因为沈丹青?我握住酸痛的手腕委屈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东宫妃嫔交往,那个沈良娣不是我让她来得,是她……”
“别跟我打马虎眼,我说得是世民!”我果然没有误会,“你不是希望我和他在一起吗,我听你的话也错了吗?”尊秀面容上寒雾缭绕,吐出几个冰冷的字,“那就再听一次,以后不要再他有任何瓜葛,我再给你物色。”
“李建成!”我忍无可忍,腾地站起来一字一句说:“我不是商品,任你待价而沽,也不是棋子,任人摆弄利用。你可以出尔反尔,但我不会,你听好了,我—嫁—定—李—世—民。”
“哼……”他轻蔑地看着我,语气中夹带不屑:“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把你当成棋子?你倒是一往情深地贴上去,只怕到时候是怎么死得都不知道。”我猝然惊诧,他怎么会这样说我?这样说自己的弟弟?武德殿里的亲情拳拳近在眼前,送行宴的真情流露历历在目,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令他如此决绝地改变初衷?
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是为什么我都不能问。因为能让李建成震怒如斯,一定避不开夺储争嫡,虽然李世民曾说过他无心储位,可是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有几个能超然物外。可他们一个远在边疆操劳军务,一个端坐庙堂深陷政务,就算会起冲突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李建成低头看我,眸中已经恢复平静,只是依旧深沉冰冷。“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下意识地摇头,“我不想知道。”他温文一笑,却看不出丝毫笑意,“你要死要活要嫁的人,难道不想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唇角勾起的弧度优雅而残忍,我仿佛嗅到憎恶与报复的快感。
“还记得那天在跑马场你险些葬身于马蹄下,那个马倌是我安插在世民身边的人。”我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却见他讽刺地说:“别这么看着我,我若是这么傻恐怕早就被世民从太子位上拉下来。我不得不说世民确实棋高一着,自己不必冒任何风险就能调转剑锋刺我一剑。太子气量狭小,不仅在秦王府布置内线还意图加害胞弟,听上去还真是罪无可赦。”
我完全懵了,他说得自己不必冒任何风险是什么意思?他一早就知道马里有玄机,是故意将自己的马让给我已达到嫁祸李建成并置身事外的目的。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太可怕了,一面奋不顾身舍命相救,一面冷血无情痛下杀手。
他真得会这样吗?一个追逐皇位的皇子为了目的有什么做不出来,我突然变得异常冷静理智,既然这样,李建成的话也不能全信。宫闱争斗虚实夹杂,步步玄机,人心险恶叵测,我又怎么能分辨出这一张张面孔下潜藏着怎样的阴谋心计。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我心中生出,像是修罗道场腐烂泥土里生出的恶魔,在我耳边叫嚣着毁灭。连什钵苾都没有察觉的玄机,如果加以利用……
第十一章
“我开始是真心想撮合你们,但我没有想到世民早就不是从前的二郎……”他语气缓和了几分,并排坐在我身边,皂色冕服裙袍厚重地堆泻在脚边,其间金缕暗纹绞缠出尊荣繁复的图腾,仿佛山峦重重压下来。
我突然笑起来,笑声空洞寂寥含着绝望的音调,抬起头问:“你没有利用过我吗?”他脸色冷滞地看着我阴沉地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唇角边的笑容愈加浓郁,含着嘲讽更多是凄凉的笑纹,为什么我会在他眼睛里读出心痛。难道人的记性真得可以这般差,将记忆里所有污垢过滤掉依旧好像是关怀着你。可为什么这种关怀却让人冷彻心扉,像是将心生生剜出丢掉雪地里,永远都也暖不过来。
我反倒平静了,或许我的心外早就结了一层冰雪,浇上再多的冷水只会让藩篱更厚,而不会再受伤。或许有一天,当冰雪消融才会是伤得最深的时候。
“你让我嫁给秦王,无非是为了阻止他与那翎公主的联姻。那意味着秦王的背后从此多了一股强大势力的支持,突厥为了自己利益必会竭尽全力扶他登位,而那也是你最不愿看到得。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中我,你就那么肯定我在秦王心中的分量重到可以使他放弃突厥的支持?”
李建成唇角微微抽搐,双手紧攥成拳似乎正酝酿着狂风骤雨。他怒极反笑,“看来你清楚得很,那你说我现在为什么改变主意。不怕他与突厥联姻了?”
“那是因为突厥要与大唐翻脸了,弃卒你要来没用扔给秦王,说不定将来可以成为置命的杀手锏。正如你开始在我身上的打算,前隋公主不管走到哪儿都牵着是非,一个不小心就能跟谋反连上,更何况还是一个手握重兵原本就惹人猜嫌的亲王。”
明知道是试探,可我还是如脱缰的野马恣意挑战他的底线,或许只为撕下这层可憎的伪善面具。也许他没有狠到要置亲兄弟于死地,但绝对有借此打压他的想法。他隐藏得这么深,以为喜怒不形于色就没有人能猜透,可他在我房里摆下的棋局早就将他的心事暴露。
一黑一白,明松暗防,以江山轮输赢博弈全身。宫廷果然何时都如此,再亲近的兄弟都敌不过皇位的诱惑,李唐以谶谣自诩天命所归,到底还是逃脱不了这个宿命,这是亘古不变的宫廷法则,暴君为夺皇位弑父杀兄遗臭万年,明君亦无法独善其身。
他面容温文尔雅,一如庙堂之上谦逊恭谨的储君,但眼底却阴鸷毕现,“你是怎么知道大唐要与突厥翻脸了?”
我心一紧,什钵苾与我多次见面都是在东宫,虽然做过周详部署但到底是他的地派,我与他的关系李建成究竟知道多少。与什钵苾的盟约是诸多环扣中的最后一环,如果有一天昭示于众那我绝不会有生路,从与他缔结盟约开始我就从未想过会活着离开,只是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现在还不能死。
细细一想,如果他真得知道那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李建成至多怀疑我和朝臣私下来往,应该还没有想到什钵苾身上。
“太子殿下当真以为只有自己才是深谋远虑吗?同怀问鼎之心你能想到得别人就想不到吗?”
他眉宇一拧,有些不可置信:“世民告诉你得?”
我不置可否,既然他已经怀疑,那我索性就将计就计放出些迷雾弹,反正这样的事情他不会去找李世民求证。我利用的就是他为储君忐忑多疑的心理,平庸的人大多会被半真半假的谎言所蒙蔽,但刀头舔血的人只有可能相信两种谎言,一种是看上去证据确凿不容辩驳,一种就是听上去匪夷所思荒唐至极。
既然已经与他摊牌,就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虽然我也眷恋他如兄长般深沉从容的关怀。
薄如蝉翼的碧茜纱上枝影晃动,朦胧画梁如香雾熏笼,透出一丝凉薄萧瑟之感。我怔怔地看着窗外一簇羽卫拥簇着皂色身影离去,甲胄随着步伐移动发出沉钝的声音。
水晶珠帘泠汀作响,挥洒一地珠晖,璃影走进来问:“要不要告诉可汗?”
“你觉得有必要就告诉他。”我半转头冷冷地说。两年前什钵苾将她派到我身边就知道,绝不会只是协助成事这么简单,当然还有监视。
璃影噤声不语,略带沙哑的清细嗓音似飘絮融入水中,渐坠渐落终究消弭于无形。我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桃李般清艳的面容浮上一抹如风温馨澄澈的笑容,缓慢地摇摇头。
“李建成的事情先放一放,你去打探一下秦王伤势如何,何时抵京,以及……前线战况。”我思索着不会只是疟疾这么简单,随军有军医,况且统帅是皇子一定会有贴身太医随行,普通伤疾应该能应付完全没有必要返京医治。看李渊和李建成的紧张程度,极有可能为安抚军心而封锁了消息。
我故意和李建成闹僵就是要断绝一切后路,现在我想不管我要嫁给谁他都懒得管了。至于和什钵苾的交易,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有种预感,风浪波涛正慢慢席卷而来,看似平静的深宫内苑早已处在山雨来临的前夕,形势如脱缰的雄狮把握不准。
即便一切尽如我愿,我也注定要失去阿史那翎这个朋友。这段友谊从一开始就包含目的,注定要夭折在权谋波诡湮没的宫廷里。也罢,既然命运浮沉半点不由人,倒省却俗情牵绊。
用过晚膳璃影还没有回来,我的心一直惴惴不安,七上八下总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如墨端着雪花梨汤站到我跟前皱眉道:“这么魂不守舍得,又出什么事了?”
我接过雪花梨汤轻泯,滚烫清甜的热气扑到面上,带着酥痒而舒适的触感,仿佛在面上凝了一层水汽让人心旷神怡。如墨见我一副慵懒的样子也不再问,只是道:“快趁热喝了吧,太医吩咐过要好生调理,不然嗓子烙下病根就有罪遭了。”
“若是可以,我倒宁愿一辈子不开口说话。”见如墨微蹙的娟细眉梢间挂着浓郁的哀愁悲悯,随即又勉强笑笑:“我只是开个玩笑。”
白皙精巧的面容哀伤更甚,却终究只是缄默无言地望着我,收回瓷碗后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青烟松竹纱帐翩跹飞舞,层层掩映着纤细娇小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内。手不由自主地拂上我的脖颈,那里有一条淡淡的红痕,平日里我都带一条链饰遮掩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若要仔细看却是肉眼避不过得。虽然随着时间流逝已经没有当初的触目惊心,但依旧留下了痕迹。
太医曾说表面虽然只有留下一条红痕,但对身体的伤害却是极大,若不悉心调理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失声。奇怪得是当时我想得不是失声会多么严重,而是想这么丑的疤痕怕是要跟我一辈子,那可怎么行。
后来我渐渐明白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再也无法抹杀,像这条疤痕,像这条疤痕背后的记忆。
江都兵变,我几乎经历了和父皇一样的骇人痛楚,不过他比我幸运,撒手人寰,真正解脱了。而我,被萧笙从宇文化及手里救下来,辗转颠沛到了长安,又一次迈进这座金色囚笼。
从那以后我的嗓音发生了变化,由从前的清甜尖细变得沙哑,虽然经过悉心调养有了好转但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甘甜。我极憎恶这声音,所以话越来越少,以至于如墨总说我性情大变。从前的忆瑶公主只是气质沉静,人还是活泼得,可现在愈发静默寡言,没有半分妙龄女子该有的天真快乐。
怎么会有呢?我虽然只活了十几年但却已经历了普通人一生都未必会有的百种愁肠,千般离绪。我该庆幸自己没有像伍子胥那样一夜白头,外表依旧娇艳欲滴,像沾满了露珠的蔷薇,散发着青春魅惑,若不说恐怕没有人会识破我内心早已荒芜干涸。
璃影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我对着铜镜摸自己的脖颈发呆,便静静地站在我身后也不说话。
“打听出什么来了吗?”我拿起桌上的玉链重新戴上,在内心里是不希望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条疤痕,即使是与我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人。
璃影道:“关于秦王的事情那些人口风很严,根本套不出什么。不过奴婢打听到另外一件事与公主多少有些关系。”
或许不是口风严而是根本不知道,李建成曾说他要亲自去泾州,看来是捂得很紧,又或许什钵苾会有办法。打算不再这件事上纠缠之后我又问:“你打听到了什么。”
“魏公李密率瓦岗众将归降大唐。”
我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涌沉声问:“那宇文化及呢?李密不是在洛阳城下与宇文化及交战,大败其而归吗?他没有斩杀宇文化及吗?”
璃影摇头,乌黑浓密的秀发从耳鬓垂撒到胸前,遮住她的侧颊,显得含雅优蓄,唯有一双美眸于昏暗中散发出锐利干练的光芒。
我又想起一件事,抬眸问道:“你可打听到宇文化及向哪个方向逃窜,还有……他霸占的前隋宫眷处境如何?”
其实我不该担心德卿和母后,毕竟德卿是宇文化及的弟媳,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应该不会亏待她们。只是难免亡国遗女的尴尬处境,日子应该不会好过。放在从前我肯定懒得理,她们平时对我又不好,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妹妹和女儿,何必为她们担那份心。
可是现在,眼见着亲人一个个离开我,愈发贪恋骨肉之情,即便她们不认我,让我知道她们还活着也是好得。
“宇文化及是往西逃去了,至于宫眷……”璃影凉薄一笑,带着些怜悯的凄然,“主帅都如同过街老鼠,那些依附他的女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往西应该是夏王窦建德的领地,记得从前陪侑儿看奏折时曾看过关于这个人的奏报,世代务农,任里长时曾聚众募兵反抗父皇兵伐辽东。当今雄踞各方的天下豪杰大多是前隋遗臣,他却除外,不仅如此这个人对大隋深恶痛绝,不像其他人有旧主恩情可念。想必宇文化及也是动了脑筋,不然普天疆土四通八达何必单往西走。
只是不知时过境迁,已经称王称霸的窦建德会如何对待这个诛杀隋帝的烫手山芋呢?
璃影好像想起什么,抬首说:“奴婢在回来的时候碰见了淮阳王,他正与一位公子相谈甚欢,来往的朝臣都称他为宇文大人,而淮阳王则叫他仁人兄,不知道他和宇文化及有什么关系?”
宇文士及,他竟也归降李唐了,看来宇文化及真是到了山穷水尽众叛亲离的时候,连亲弟弟都离他而去。既然他到了长安,那么作为他妻子的德卿应该也来了吧,宇文士及与李渊私交甚好,想来不会亏待他。德卿在长安应该会过安稳日子吧。
我轻悠一笑,她果然命比我好,看来我是白担心了。这样想着,只觉压在心头的巨石轻了几分,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大业十四年,宇文化及于江都缢杀隋帝后遭到围追堵截,便一路逃亡向北停滞在洛阳郊外。洛阳的越王侗招抚李密,诏令李密讨伐叛贼化及。两军在黎阳附近激战,化及大败而归,李密军将也损失严重。这时王世充在洛阳又发动政变,挟制朝政,乘势袭击瓦岗军。李密大败西走,无处可归,只得率余众降唐李渊。
第十二章
我到底没有去迎接李世民,只因为一件突发事情,那就是夕颜造访。
说起来她也不是来找我,而是受太子妃邀请到东宫做客,郑茯苓念及我们是堂兄妹就邀我去见。本来可以不去,无奈我刚刚把李建成给得罪了,要是再驳了太子妃的面子,还如何在东宫混下去。虽然自那日争吵后衣食用度如初,也不见有任何怠慢之处,但毕竟寄人篱下也不好太恣意妄为。
因为我的‘一意孤行’,阿史那翎很是不快,直说我不讲义气。我心道这孩子平常豁达豪放气概可比男儿,怎得一碰上李世民就扭捏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还非得人陪。
谁知我一把心里话说出来,换来她鄙夷的目光:“我是信任你,换做别人我还怕她们跟我抢呢。”我差点就脱口而出,我就是想跟你抢。
也许我的小心思瞒得过阿史那翎却瞒不过她身后的阿木琼,据说他的家族在突厥是名门望族,当年突厥战乱分裂成东西两国,他的祖父誓死追随启民可汗逃到边境向隋军求救,立下煊赫功绩。他不仅继承了祖辈的骁勇,更是草原有名的乐师。据阿史那翎说每当他弹奏琵琶时,就会有鸟从远方飞来落到他周围驻足倾听,曲音结束很久都不曾散去。
我对这事总是将信将疑,她也不与我争辩,只是说不信得话就亲自到草原来看。
说到这里一直沉默的阿木琼兴致盎然地说:“公主若有机会到突厥,阿木琼一定要与公主合奏一曲。”风吹日晒炼造出的古铜色粗犷的面容浮上一抹温文之气,没有丝毫不协调感觉。
我真挚地微笑:“‘歌以言志,天地何长久’若为知音即使天山远隔,也能心灵相通。”阿木琼沉吟这两句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