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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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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说出这些话并非我学识如何渊博抑或是见识如何高远,不过是亲身经历有所感触罢了。

大业年间,每每到西巡张掖或是南下江都,从拓建东都到营造龙舟,怎会有不计其数的御史血溅朝堂。以至后来言路阻塞,举朝上下一派歌功颂德,再无人说实话。现在想来,这边是王朝覆灭的前奏吧,只是人在其中不知身后事,那时谁又能想到鼎盛一时,四方来朝的大隋王朝会在短短数十载后分崩离析呢?

李世民似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煞有介事地看着我,眉眼里的笑意愈加浓郁,让我觉得别扭。此时的他好像换了个人,见他抚摸着我从耳鬓垂下的发丝,幽幽叹道:〃人说'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依我看这'灯下看美人'才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姿势太过亲昵,以至于我自脸颊至耳根红成一片,侧头想要躲开他的掌心,却不料他一只手环过我的腰猛然用力将我拉至怀中。

〃秦王,请你自重。〃我猛烈地挣扎,却听他在我耳边呵气,〃怎么?是要玩'欲迎还拒'的招数吗?你深夜冒着违反宫禁的风险跑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见我,难道还有别的事情?〃

猛烈挣扎的动作骤然停止,因为我从他轻挑戏谑的声音中分辨出了隐匿的冷冽杀意。目光所及,那案桌层层叠叠的奏章上,依稀可见河西、泾州的字样,忽又忆起阿史那翎对我说起的西北战事,瞬间明白了几分。

这小小案桌上皆是军机要务,可以说李唐的命运全系在这张桌子上,难怪他刚才如此紧张。莫不是以为我是来打探军情得,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心情蓦地沉重起来。

上次与他在东宫见面时他好像也是在和李建成商讨军务,两相结合,常人定会心生疑窦,再加上我这特殊敏感的身份,若他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信条,我恐怕是在劫难逃。

如今之计,唯有说实话,把阿史那翎给我的绢帛交出来,可这样兜兜转转还是到了那个问题上,绢帛上没有署名,说是我的也可以。他如果铁了心要较真,肯定是要找阿史那翎对峙。可她一番赤诚真心,被心上人当做犯人一样的审,又该如何自处。若是传了出去,在这礼教森严的宫廷里,她又怎么抬得起头。

他火热的唇如蜻蜓点水般触到我的唇上,我甜蜜一笑道:〃今日在东宫若非秦王勇猛,忆瑶恐怕早就葬身马下,今晚是特来道谢得。〃见他眼睛里满是怀疑,复又加了句,〃当然,长夜漫漫,娇妻又不在身边,若殿下喜欢,我倒是愿意做一次良辰美眷,与您共度*。〃

说完生涩地踮起脚去吻他的唇,他唇角微勾,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揶揄,反手按住我的肩膀,反被动为主动,激烈地拥吻。他的唇火热滚烫,舌尖强有力地撬开贝齿,滑入我的口中,与我舍齿纠缠着。

周围的空气逐渐稀薄,意识也渐渐疏离,这种介于醒与睡的感觉竟有些微妙的熟悉感,恍惚间好像有种特别的感觉袭来,说不清道不明。似一缕迷蒙的烟雾,想散散不掉,想抓又抓不住。

门突然开了,我下意识地要挣开,可他却抱得更紧,好像没有察觉到一样。直到那声微含怒意的〃世民〃传来,他才停下放开我。

第八章

殿宇门被打开,浅淡月华如淄水铺洒进来,宛若一弯盈盈湖水随风流动在地面上。幽窗阑干外寂静无声,风送护花铃儿摇响着,衬得殿内愈加静谧。

衣装整整的护卫内侍站了两排,守在殿外。

李建成裹着深蓝麒麟裘袍,像是匆忙出来,可神情沉着冷静,看着我们,仿佛是等待审判的两个人。

“大哥,夜深露重,东宫到武德殿的夜路不好走吧。”薄唇微勾,笑涡浅浅凹下,明亮有神的眸光中含着一丝戏谑甚至挑衅。

我恍然,什么《论语》,什么‘不迁怒’,分明是在拖延时间。他肯定一早算出外面所谓刺客与我脱不了干系,许久未归,璃影若是平安回到东宫等不到我,必会向李建成禀告。可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过长我几岁,城府竟如此深,让人猜不透意图。

显然李建成也不是等闲之辈,尊秀的面容上笑容闲适,“听说你遣退宫人内侍,独自宿在宫里,怕有什么不妥所以来看看。怎么这么任性?宫礼存之久必有其道理,若都像你这般恣意岂不都乱了吗?”十年年华可不是虚长,抛却身份教条,在他面前,无论这个外人口中秦王多么智勇,总有办法让他像个任性恶作剧的弟弟。

李世民笑容一僵,这答非所问的一席话倒让他无法继续下去,像是早就准备好的戟剑,磨得锃亮,可对方却换了阵势,再好的武器也无用武之地。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潜藏着笑意,深不见底,仿佛在深处还有东西,却被这笑意阻隔,看不分明。

“若没有她,大哥也不会计较什么内廷礼训了吧。”这话以只有我们三个能听到的声音说出来,倒有些幽叹的味道,全不似以往神采飞扬。

李建成看都没有看我,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温雅的双目似撒了一片星芒,含着一丝温柔,细腻看向李世民。着眼神像极了小时候我从毓琛殿的海棠树上掉下来,姑姑半是爱怜,半是悯责的神态。仿佛一个调皮的孩子,自认为做了一件极大的错事,可大人对这错事的在意程度远远低于因此而产生的伤痕的怜惜。

“你太低估自己了,在大哥的心里你的地位极重,甚至重过储君之位。”他一种罕有的诚恳语气说出,却让我陡然一惊。

储君,不得不说是个敏感话题,却被他这样风轻云淡地提及。仿佛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于他不过寻常尔尔,此时的他除却太子光环,只是个普通兄长,以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谆谆而言。

李世民低笑道:“你只管守着这位子,我可不屑与它相比。”这一夜我见他笑过,却没有一刻是像此时这般澄澈纯净,不含一丝权谋心计。

我跟随李建成回东宫,一路上他一言不发,走得极快。我几乎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到最后终于忍不住,紧拽着他的袍袖,半弯身子喘着粗气道:“你慢点,就是被判了死刑的囚犯也不至于用‘累死’这么变态的刑罚吧。”

他回过头,紧绷着脸冷冷地说:“你还以为自己冤得很?”

我将左手举过耳畔,说:“我就是想这么以为也没这个机会啊。太子殿下向来公正严明,您要是认为谁有罪那铁定就是罪不容诛。”

“哼……”他将袍袖抽出来,转过身不再理我。我厚着脸皮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我知道,我很讨厌,也不讨人喜欢,你要是再不理我,那我就真成猫不睬,狗不理了。”

砰!他在我头上猛弹了一个爆栗,哼道:“敢情我是和猫狗为伍了。”我懊恼地猛锤脑袋,自责失言,可猛然一想又觉不对,他怎么拐着弯骂人啊。能奚落嘲讽了,是不是代表他气消了。我垂眸低首地绞蝉着挽纱衣带,时不时以余光头偷瞄他。

他低头看我,漆黑如墨的眼眸里看不清神色,沉吟片刻喃喃道:“或许一开始就不该把你扯进来……”我恍有所动,倏然抬头看他,“什么?”

他微叹一口气,道:“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天边月华如银,茕茕孑立,一片琼华照亮寰宇。俯视高低错落鳞次栉比的瑶台琼阙,照亮一方天地,远远看去,东宫不过是九重宫阙中一隅。

迢迢灵风,遥遥未归。

公子无于隔,乃在天一方。望望江山阻,悠悠道路长。怅望情无及,倾心还自伤。

夜风凌乱,而我愈加辗转反侧。那些往事如同缠绵于床榻顶部的凤悬纱帐,丝丝缕缕,细微清晰可见。

隋宫西苑里,萧笙为我梳理长发,他说女子的三千青丝犹如连绵不断的情丝,将来我长大了,会有一个人悉心为我梳理,那个人就是我的良人,要与他莲开并蒂,厮守终生。

他为我煮长寿面,细长的面条冒着热气,端到我的面前。荷叶托盘里还有一束精心扎好的蔷薇花,粉嫩的瓣蕊沾满了清晨的露珠娇艳欲滴,散发着清新芳雅的香气。

……

不知不觉我生命里美好的回忆只剩下他,直到他对我说,“忆瑶妹妹,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呀。”

宽大的袍袖如风波滚涌,我说:“萧笙哥哥,你是不是害怕了,害怕父皇会杀了你。一定是这样,他不让我嫁人。没关系得,我可以放弃公主的身份,跟你浪迹天涯。”

“别傻了,忆瑶。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走不出大隋江山,有些事情自出生之日起就已注定。我们可以逃出宫廷囹圄,可永远都逃不出自己的宿命。”

宿命,我拖着奢华绚丽的锦纱颓然漫步,抬头看向朱瓦红墙,那道墙隔断了一切自由快乐。

“是不是大隋没有了,我们就可以自由了。”

我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头发沾了泪水湿漉漉地粘粘在鬓间。如墨迅速地掀开纱帐走进来,将战栗的我抱入怀中,低声道:“公主,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如墨,你还记得姑姑吗?”

她环绕着我的胳膊微僵,我知道她没有忘记。那段在毓琛殿里的短暂童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有姑姑无微不至的呵护,有父皇一掷千金的宠爱,可是……后来都没有了。姑姑不在了,父皇再也不想看见我,偌大的宫廷里,我的身边只剩下如墨和萧笙。

如墨微叹一口气,将我紧紧圈在怀里幽幽道:“过去的事公主不要再想了,如墨一生不出嫁,永远都守在公主的身边,这样你就不会怕孤独了。”

孤独……我已经习惯了与之为舞,唯有这漫漫长夜才显得幽长难熬。

帘外衣影憧憧,我轻声说:“进来吧。”璃影衣衫齐整地走进来,看样子她也是彻夜难眠。

“你的伤好些了吗?”她平静地摇摇头,“不碍事。”而后站在我面前,似有踌躇地看着我。我转身柔声道:“如墨,你先去休息吧。”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们一眼,而后俯身缓缓退出。

我掀起被衾走下床榻,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感觉因睡梦而干涸的喉咙有所缓解,定了定神才问道:“什么事?”

“那天公主要奴婢深夜去找什钵苾可汗,原本是想让可汗扮成太监进到东宫,谁知碰到查夜的侍卫,危机时刻是今夜的那位夕颜郡主放走了陛下喜爱的鹰鹫为我们解围。奴婢当时搞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帮我们,看到公主为诸事烦心也就没有再提。可是今天又碰到了她,奴婢想这件事……”

我陷入沉思,早就听闻杨纶被封为唐怀化县公,可他以病托辞,依旧于净域寺中代发修行。李渊倒也宽容,保留爵位便任他去,只是这个自小养在深宫的夕颜郡主倒留在了宫廷里,品阶用度皆按当朝郡主之制。我不明白为何李渊独对这父女两宽宏礼遇,另眼相待。更不明白为什么夕颜要多次相助,难道她知道些什么吗?

无论如何当初与什钵苾的那个计划杨纶也参与了,我们早就是一荣俱荣,一衰俱衰,若她要告密,只怕牵扯起来,最终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这一点我不担心,只是夕颜这个人,倒真是让人难以捉摸了。

武德元年七月,薛举领军东进,进犯泾州。时长平王李叔良镇泾州,被薛举使诈降之计打败。李叔良大为恐惧,广散粮财,鼓舞士气,方才勉强保住了泾州。

薛举野心勃勃,几次袭击皆直逼长安,李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同月,秦王李世民领命出征,为西讨元帅,迎击薛举。

阿史那翎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对着那株从未开过花的琼华枝蔓发呆。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你怎么还能坐的住?知不知道他要走了?”

我面色未改,仔细地浇灌它,平静地说:“我为什么坐不住?要走的又不是我的心上人。”

她那火爆脾气上来自是十头牛都拉不住,一屁股坐在杏黄撒花卧榻上忿忿说:“绢帛也送了,秋波也送了,可他待我还和往常一样,你说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如果猜不出来就去问他,省得自己老胡思乱想,伤神又伤力。”我放下手中的搪瓷,看着她的双眸认真地说。那里如同一汪清泉,阳光照射下顷刻间便见了底。

阿史那翎眼睛一亮似是下了极大决心,犹豫片刻却又黯了下去,“可是我不敢,万一他说不喜欢我……”

“那你就不要再想,乖乖地跟你哥哥回突厥草原,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

她倒像是听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怪闻,直盯着我诧异的神色极不相信刚才那话是我说得。倏而竟痴痴笑起来,指着那株光秃秃的琼华枝蔓,调笑道:“你就会说我,自己还不是一样。天底下就他一个男人啦?干嘛死守着这琼花不放。”

我一时语噎,看她洋洋得意的神态,暗恨自己把持不知,被她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出了那些如烟往事。转而又想,自己还不是被困在这珍珑棋局里兜转不定,若易舍易弃,何苦悠悠长思。罢了,既是情缘,那缘起缘灭就随天,她自小在呵护中长大,也该尝尝这人间的万般情怀。

我还未从冥想中走出来,就被她用蛮力强拉起来,直奔殿外。璃影上前与追赶,却听阿史那翎喊道:“她借我一天,晚上保准给你送回来。”

第九章

到了太极宫我才知道,唐苑里为此次出征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祭祀礼。

祭祀神灵、祈求神灵保佑战胜,屠宰牛羊献祭祖先、社稷(土地与谷物神)。全体出征将士列队,屠宰后的牛羊还要在队列左右转一圈,号为“殉阵”,并宣布“不用命者斩之”。统帅亲自将牲血淋在军器上,号为“衅”,将作战使用的旗号、战鼓、金铎、兵器等淋上一点牲血。祭祀结束后的牛羊煮熟了,即“胙肉”,分给将士们享用。

阿史那翎带我亲眼目睹古老而沧桑的祀礼。

冉冉金轮自天际一跃而出,悬于太极殿侧首,俯瞰瑶台琼阙,朱瓦红墙。秦王李世民一身银亮铠甲沐浴在阳光,宛若天神般圣洁威严。他目光凝肃,亲自将屠宰的牲血淋浇到军器上,而后稳步走到天阶前,朝瑶台之上的李渊跪道:“臣奉天命曳旗出征,必将剑戮菡关,虎啸脩山,扫除逆贼,守我疆域,扬我国威。”

在他的指引下,整军待发的浩瀚军队爆发了雷鸣般的呼叫,“守我疆域,扬我国威;守我疆域,扬我国威……”

远远望去,年轻的秦王持节沉重,凌厉潇洒的俊逸外表下散发着几分轻狂持傲,又染了几分天家贵胄的尊秀雍容。立于文臣武将中,气质洒脱卓越,一眼就可以看到。

这样的人恐怕会是每个怀春少女心里的梦,渴望有一天可以与他并肩齐驱。英雄天下,江山万里,红颜韶华于此是点缀,却依旧有人趋之若鹜,甘愿耗尽年华付诸瑶台。

他漫不经心地朝这边看了一眼,我清晰地听见阿史那翎浅浅抽气的声音,而这一眼定定地锁住我们的方向,却并未持续太久。因为我们所站的位置太偏僻,与他离得太远,所以看不分明他的表情。

祭祀礼过后,次日清晨大军便要出征。李建成于东宫设宴为秦王送行。今夜阿史那翎可以说是盛装出席,我为她褪下英俊洒脱的突厥装束,换上了暖珠色累丝嵌宝羽纱裳,束腰露肩,将她凹凸有致的曲线和白皙无暇的肌肤完美地展现出来。为她洒下如瀑青丝,绾髻点翠,环佩相鸣,我相信任何一个男人看到她都会为之心动。

“你真得不和我一起去吗?”她迈出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满怀期待地问我。我微微一笑,“你自己去吧,今夜你很美,秦王殿下一定会喜欢。”

她的脸颊飞速地染上一抹嫣红,目光烁烁堪比漫天星辰斑斓,长吸一口气,挽着臂纱款款而出。

夜幕浓重,桐阴月已西。我看着那株空灵孤单的琼花,兀自出神,没有察觉有人默默站在了我身边。

“你似乎忘了自己该做的事情?”隐隐含怒的生意传来,我倒有几分平静,“我没忘,我只要帮她实现心愿。你我都清楚,那翎生性豪放洒脱,本不该属于宫廷,迟早要离开。既然如此,给她一点快乐又何伤大雅?”

什钵苾的眼睛罕见得没有嘲讽戏谑,只是平静无波澜地说:“你以为这样就是对她好吗?如果李世民能让她彻底死心,以她的性子不过就是大哭一场而后一切如旧。可这样若即若离,触手可及偏又远在天涯,无非会让她更伤心。”

“我也曾经想过,那翎为这恋情付出了这么多,若是到头来无疾而终,她会是怎样的悲痛。可她义无反顾地执迷让我恍惚了,她想要什么,怎样才是对她好,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未来的路想怎样走,只有她自己把舵才能无悔。”

就像一只开在山巅的曼荼罗,明知千年修行只能换来刹那骇世倾城,可依旧决绝凌寒盛开。哪怕过后百花绽放,将它的光芒遮掩,依旧玄霄凭立,无怨无悔。

什钵苾有片刻的沉默,而后恢复以往冷冽桀骜的神态,道:“这场仗只能输不能赢。”我惊诧回眸,不可置信地说:“你们不是一直支持李唐吗?为什么……”

“我们突厥想要的不是一个如大隋般鼎盛统一的王朝,而是一个支离破碎的乱世。”他狂傲地说出心底想法,没有半分避忌,我暗自一冷。中原只有战乱不断,突厥才能周旋于各方割据之间,相互制衡,借此掌控中原,令之永远为他俯首称臣。

我和缓一笑,“若那翎知道了,恐怕不会答应。”

“她迟早会知道”,什钵苾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马邑刘武周派其使者宋金刚前来突厥王庭拜谒父汗,父汗没有像前几次一样驱逐,而是将其留于王庭长谈。父汗心中已有打算,看来长安我和翎妹是呆不长了。”

我心里暗自思索,是李唐迅速的强大让始毕可汗感到不安。故而想另寻傀儡,加以扶植,以待有朝一日能与李唐相抗衡。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中原戡乱,各方混战尚且自顾不暇,自然会将兵强马壮的突厥视为上邦。可若有朝一日,山河一统,那个辟疆拓土的君王不管是谁,都不会任由其威胁北疆,中原迟早会与突厥一战。

“要我做什么?”

他起身长立,语气中没有一丝情绪,“想办法让翎妹尽快对李世民死心,好安安稳稳地跟我回突厥。”

我仔细想了想杨纶和夕颜的事情,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不然以他的心狠手辣,为除异己可以不择手段,不知会干出什么来。

慢慢挪动脚步,盯着他渐远模糊的背影,东宫笙乐零星半点地传过来,游曳于亭台楼阁间,仿佛离殇前的最后繁华。

蓦然转身,枝影摇曳月光浅淡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站立良久。

“舅舅……”我心弦一颤,惊呼出声,压抑着慌乱故作镇定地问:“你来多久了?”

阿史那翎临走时说要给我个惊喜,难道她说的惊喜就是这个。太子宴饮,萧禹身为左仆射定会赴宴,只是他如何会畅通无阻地来到我面前而璃影没有阻拦?

萧禹一身浅蓝便服,纯白丝绵帽让他显得温文尔雅,岁月流逝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依旧如朗月清风般淡然。他和缓一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我尽力按下心中泛滥的犹疑,引他入门,随意道:“也不知如墨和璃影跑到哪里去了,客人来了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

他轻轻一笑,并不与我卖关子,道:“不是你将如墨支开的吗?至于璃影,我方才来的时候看见齐王将她拦下不知要说些什么。”

今日太子设宴宴请百官,齐王李元吉自在邀请行列,只怕他今日见了璃影,想起前日之辱,不会善罢甘休。我并不为她担心,以她的心智和身手,游刃于唐宫突厥两阵尚有余,更可况区区一个李元吉。

我倒不觉得尴尬,只是淡淡说:“舅舅来得正好,忆瑶正巧有事情想请教您。”即使四面楚歌,而我内心并不对他设防,潜意识里认为他是萧笙哥哥的父亲,便有份莫名的亲切。

见他屈身坐下,我定然问道:“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多年,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谁的女儿,是谁……”

“够了!你别再说了。”萧禹烦闷地将我打断,而后深深地看着我,目光里掠过一丝悲悯,语气也柔和了几分,走到我面前说:“我知道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姐姐对你着实过份。可女儿断不能不认生母,你是大隋明帝与萧皇后所生帝女,这个事实永远都改变不了。”

此刻,相似的轮廓,同样的话语,让我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仿佛依旧是江都行宫,依旧是大业年间,萧笙哥哥温柔地说出最残忍的话。

心底紧绷的弦终于断裂,我嘶声喊道:“事实?事实就是我从小到大总会有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与琼花公主多么想象,说我是兄妹*生下的妖孽。”

“你……”

他身体剧烈一颤,怒意横生扬起手掌却重重地停在了半空。应该是想哭得,可是终究化作唇角的一抹悲凄的惨笑,他怔怔地看了我半天,缓缓放下胳膊,极力克制着收敛下怒气温和说道:“他是你的父亲,所有人都可以辱骂痛恨他,唯独你没有资格!”

腮边不知何时泛凉,我怔忡地擦拭,父亲……原来即使他不爱我这个女儿,我也不在乎他这个父亲,依旧还是会伤心。他是被最信任的臣子缢杀在行宫里,白绫绕颈的感觉如何?会疼吗?殇海汪洋恣意泛滥,犹如疯狂翻涌的茜素红纱,将金碧辉煌的宫宇笼罩一层淡华流转的素红中。金光耀耀,如同落雪纷飞迷离了视线,一切看上去都不尽真实。

萧禹看着我哀叹一声,漫步踱出殿宇。我重重地跌落在坐榻上,看窗外花飞花落,绚丽一瞬最终归于泥尘。

“月未央,褪泻倾世华容光;不承望,伊人憔悴独自伤;忆昔霜,绕梁玉阶空留殇;萧瑟狂,离守盟誓苦寂寥;笙歌凉,怅望山河祭衷肠;繁花葬,清泪空覆瑶台觞;愿平生,青水山涧,万般俗事抛却身后,笑望红尘苍茫。”

那梦中的青水山涧,梦中的良人,可否会有重逢的一天?

“唱得真好听。”阿史那翎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我恓惶地抹干脸颊上的泪水,将绿绮琴弦按平,淡淡地说:“你怎么来了,不是……”

询问的语气戛然而止,因为我看到李建成和李世民紧随其后,太子今日穿了一件褐地翻鸿金锦袍,而秦王是一件飞鹭碧波纹越袍,两人一艳一素,色泽恰到好处。

李建成两颊微晕,看上去应该喝了不少,沉吟道:“愿平生,清水山涧,万般俗事抛却身后,笑望红尘苍茫……”随后换了副思索的表情,不再言语。

阿史那翎兴致极高地拨弄琴弦,笑道:“曲好听,词也好,就是我听不懂。”狡黠幽亮的眼睛波光流转,侧向李世民幽幽问道:“你听懂了吗?”

今夜相比李建成他倒显出几分成熟,气质清淡洁净,看来是明天要出征,没有多喝酒。见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绿绮琴,道:“曲还勉强过得去,词就糟透了,简直一文不名。”

我淡淡一笑,“殿下闻惯丝竹仙乐,忆瑶信手素弹自然入不了您的耳。”阿史那翎则是忧心地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说不清所谓心事到底是什么,却听李世民清越朗然地说道:“这世上大多是本无事,无耐庸人自扰之。”明亮通透的眼睛深邃不见底,似乎要探入人心中。我不敢再与他对视,那双眼睛太过锐利。

“是呀,秦王天潢贵胄生性豁达,怎会被情爱琐事所扰。可这世上还是庸人多吧。”我随意说道,他看向我的目光倏然深了几分,抿动了下薄唇,也不再说话了。

“如墨和璃影呢?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她们?”李建成坐下环顾四周问道。我从桌上拿来三个杯子,斟满了茶水,说:“我想独自清静下,就让她们先下去了。”

“清静?”阿史那翎瞪圆了眼睛看我,“整个东宫就你这里最安静,你还要清静?”我方才注意到他们三个脸上写满倦意,敢情是到我这里躲清静来了。再看看李建成完全不似以往流云气质,熏红的脸颊上倒添了几分慵懒。我为他换了杯栗花茶,问道:“太子?你没事吧?”

他摆摆手,“喝得是不少,可就是不尽兴。”大殿宴饮,君臣礼节端然谨序,步步困囿,丝毫不能行差踏错,自然是难尽兴。却听阿史那翎喊道:“那我们再喝!”

我冲她使眼色,她一摆头装作看不见。李世民倒好似兴致极高,立马跳起来道:“好啊,那翎你去厨房要点酒来,就我们四个人,不用别人打扰。”

不一会儿阿史那翎便引人将宴桌布置在侧渠旁,虬干蜿蜒的槐花树上挂着七彩斑斓的琉璃灯盏,下面摆了一方花梨木小桌,酒酿鸭翅,鹅瓢酥油糯米糕,鲜荷白笋汤,极简单却雅致。她挥退了侍奉的宫女,招呼我们入桌。

几疏星,月辉轻蒙幻撒,屧粉秋蛩扫,如同一抹轻纱淡淡笼却人间。周围梨花翩然而落,空气中氤氲着幽馨沁人的清香,连同沉酿佳茗,飘转在庭苑里。

酒过三巡,不禁有些熏熏然。李建成将酒樽拿至跟前,眼神迷离地对着它幽幽叹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堂堂当朝太子,春秋鼎盛,哪来这么多愁韵。我见他轻轻捡起飘落到桌上的梨花,凝望中眼睛竟隐约闪着星光,我凄惶忆起,原来今天是弋莲的祭日,难怪他会如此反常。

陷于往事竟随着他不自觉吟咏而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李世民激昂吟咏,完全不似我们哀风暮雨的低落,而是剑试天下、雄鹰展翅的豪气。

我暗自嘲讽,这人好生煞风景,如此良辰如此夜,竟还是不忘他的雄浑霸业。忽而转念又一想,他听着我们这风花雪月的哀愁定也是极无趣吧。要说也是古人意境高远,一首诗行云流畅,竟能包含三种截然不同的感情。

阿史那翎晃悠悠地执起酒鼎为众人满上,说:“这样喝酒未免太单调了,不如我们换个花样。”她几乎站立不稳,我也觉得头晕目眩,勉强扶住她,问:“什么花样?”

“酒罢问君三语……”咣当一声,她重重地跌坐在凳子上,却听李世民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一组猜拳,输的那两个要回答三个问题。一为此生最大心愿;二为此生最珍视的人;三为此生最遗憾的事。不管是谁,只要输了就一定要说,而且还得说实话。”

我茫然地抬头,见阿史那翎笑嘻嘻地对李世民说:“我不跟你一组,你那么厉害我肯定输。”说完看了眼喝得迷醉的李建成,摇晃晃地扶着桌子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子哥,我们一组。”

第十章

“快说,不准耍赖!”阿史那翎高亢响亮的声音震得我耳膜发麻,那些酒酿在我的肚子里翻江倒海,好似燃起了一片火,以燎原之势窜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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