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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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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母亲留我多说了会话,不知觉天就暗了”,我顿了顿,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奇道:“咦?怎么只有阿若,不见曦曦呢?”她仰头漫然道:“我怎么知道,许是你回来得太晚哥哥生了气,跑到哪里躲起来了呢。”

庭院里晚风扫落了一地梅花,下人们倦怠了未曾清扫,连天暗夜里疏星淡月,倒让这满地斑驳别有奇香。我无奈地浅笑,唤过琴子找人来清扫。自己推门进了闺房,发觉三四天过去了床上整洁冰凉如我离开时一般。转念一想,将中间垂下的素纱帐翻起来,果真发现里面安放的小榻一片狼藉,被衾凌乱地被撮放在角落里,榻上不规整地散落了几本书册,甚至还有邋遢的寝衣堆在枕旁。

“我的天呐……”我暗暗叹了一声,叫人送进来了些干净的被褥,待他们都退了出去,方才撩起袖子仔细地将里面整理干净。大功告成之后,脱了鞋子站在榻上将轩窗推开,让月光照进来,而后径直坐在上面愣愣地出神。这一发愣,连韦曦什么时候回来得都不知道。

他将灯罩取下捻了捻灯芯,用折子点了火,徐徐燃起的蜡烛很快照亮了整间房间。我笑道:“我竟没注意到蜡烛燃尽了”,看了看被撩起的纱帐,接着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搬到床上睡就是,那里舒服些。”

温吞的光泽里,韦曦的影子浓了几分,他坐在我身旁,道:“我等着你回来呢,不知怎么得你不在的这几日心里总是不安……”我想起韦若的话,问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还是你……”他摇摇头,“也未曾出些麻烦事,只是心里有种预感,这般平静的生活很快就会被打破,连带整个洛阳的平静也会被打破。”

我了然,不甚敞亮的心里更像蒙了层纱,途生几许昏暗。仍旧宽慰道:“我也听说了,城外许、毫等十一州投降了李世民,多虑无益,若能将洛阳城守住了,降再多城州也无妨。”

韦曦讥嘲道:“只怕最后只剩下洛阳一座孤城,已是降无可降了。”月光透过纱幕照在他身上,泛起如同铁甲般的霜色,沉敛了其中的冷意,已如常态。“原以为这养尊处优的小秦王不过一时意气轻狂,却不想是‘不破楼兰誓不还’。当初他派部将进攻慈涧时,亲率轻骑勘测地形,被陛下所率的三万大军围攻,险些被活捉。虽说事后安然脱逃倒也甚为凶险。此那以后李世民不仅不以此为俱,反而向洛阳步步紧逼,大郑算是遇着敌手了。”

我的嘴唇一抖,险些叫上齿给咬出了血。连声音都因着惊骇而断断续续的:“活……活捉。这怎么可能,那是唐军主帅怎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境,一……一定道听途说来得吧。”

韦曦沉吟道:“是没有什么确凿的说法,不过依这位小秦王的行事作风,孤身一人去勘测地形也未必不可能。许多人都知道,这位小爷打起仗来可是典型的不要命,自己就能不眠不休两天三夜追敌千里。”

风声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中途被重重叠叠的阻滞扭曲了几下,断断续续,盘旋在脑中,带走了仅存的几点念想。我紧抓着自己的手腕,脉搏在指腹下突突地跳着,有种空落落的疼。依依月光从翠帘里蔓进来,正撒到那几株幽艳绽放的梅萼上。耳畔传来韦曦的声音,“不过这几日倒真出了件不小的事。”

“洛阳城被围了一年多,早已闹起了饥荒。前几日几个灾民溜出了城找粮食被唐军当做奸细逮了起来。仔细盘问之后才知是寻常百姓,家中都有挚亲骨肉在忍饥挨饿。秦王动了恻隐之心将他们悉数放回,还附赠了粮食。”

我逆着月光仰头看他,问道:“这又算得上什么大事,莫不是其中真混有奸细?”

韦曦道:“问题便出在这里,通晓兵法稍有警戒之心的人都该知道,双方交战较量的并非只有兵力,还有策略。更何况是在这等敏感之时,郑帝已说服夏王窦建德率兵前来支援洛阳,而唐皇屡次下诏令秦王暂且班师回朝。李世民不愿放弃洛阳,急于策反城内将领,遇见了那样一个好的机会趁机将自己的心腹放进洛阳城也未必不可能。大郑皇帝本就是个疑心极重的人,更何况吃了几次败仗早已如惊弓之鸟,下定决心非得彻查当日进城来的那些人。可那些人早已如鸟兽散往洛阳各处,找起来又谈何容易,又不免大费一番周折闹得人心惶惶了。”

我循着他的话思索片刻,问道:“皇帝陛下既是如此多疑,那么当初这些灾民进城之时为什么不查?”

韦曦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当日守城的是个年轻的小将,方才提携上来,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他深知若要深究凭陛下的多疑,定然是要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那么这些无辜的百姓定将难逃一死,故而将他们悉数放了进来。谁知这竟成了陛下怀疑的最大原因,值守的将领有好几个,怎得偏偏这么巧恰逢他值岗,这一切都像算计好了得,不得不让人生疑。”

诸多巧合在一起,确实不得不令人生疑,更何况事关家国存亡呢。依我对李世民的了解,他必定都是计算好了得,那么此时洛阳里定然已经混进了唐军的人,难怪韦曦会忧心忡忡,若是城内就此铺展彻查,少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韦曦望着我欲言又止,神色深凝,如在思虑着什么。我心生疑惑,好似被他传染了也生出几分不安。花枝被风敲打地撞在墙壁上簌簌响,越发衬得屋内寂静无声。他换了个坐姿,仍为犹疑道:“有一件事,我尚没有告知阿若,事实上府内无一人知晓,事关重大我想同你商量。”

见他神色凝重,言辞错句也加了谨慎在里面,我便凝神听着。他道:“方才说到奸细,未必是空穴来风,我们府中的这一个兴许就是。”

我惊惶地从卧榻上坐起来,怀中攥着的玉枕重重地落到了脚边。

韦曦的书房与卧房相连,其间隔了一座书架。很少有人知道书架后藏制了一个精巧的机括,触动后那隐藏在书架后的门便可打开,自由来往于两间房间。

一进到书房我便摒了呼吸,只因空气中沉郁的墨香难掩血腥。韦曦只点了一根极细的蜡烛,火烛摇曳在繁重的书箧之中,渺若晨星。他将罗兰紫的帘子拉开,依稀可见可供临时休憩的卧榻上蜷缩着一个人,衣衫凌乱形体狼狈,似已陷入昏迷对于我们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望着那模糊的身形,隐约生出几丝异样的情绪,想要探头再看清楚些,却没留神脚下被散落的书籍绊了一下险些摔到。韦曦走近了些搀住我的胳膊,连同他手里的蜡烛也近了些。光芒四处摇曳不定,一刹那全然笼罩在了卧榻上,耀亮了那个人的脸,我的心陡然漏掉了一拍。

烛光明明灭灭极不安分,方才耀亮的角落又重新陷入黑暗。我只觉有无数个小萤火在瞳孔里跳动,分不清现实还是冥想。韦曦掀开他胸前的衣衫看了看,那里被猩红的血渍洇染了大片,叹道:“看来一般的金疮药已起不了什么作用了,还需得找郎中来看看。”

我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问:“怎……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里?伤得严重吗?会有性命危险吗?”

黑暗中韦曦似乎笑了笑,道:“怎么说话颠三倒四得了,可是被吓着了?”我心里急得不行,又生怕被他看出些端倪,额头上很快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湿冷冷得。努力按捺着跳动的情绪,道:“可不是有些被吓着了。他伤得这么严重,怎么不给他找个郎中来呢,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韦曦垂下头,不知是在看他的伤势还是在思索些什么。“那日我送你出府,你的马车刚走,便有下人发现这个昏迷在韦府的西墙角下,我一时动了恻隐将他救回来。见他衣着华贵伤势又尽是被兵刃所伤,联想起前几日城内风传唐军潜伏进来的奸细,才暗知不妙,恐怕是引火上身了。若要救他,一个不慎恐怕会连累整个韦府,若是不救,又于心不忍,这才拖延到今天想等你回来了和你商量商量。”

我紧盯着床榻上的人,心里懊悔不已。我们竟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彼此错过了,若我那天不走该多好。

“合晚?”韦曦探头唤我,“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我握紧了手,望着他笑道:“曦曦,我若是你,就立马去找最好的郎中来给他医治。”他眉梢微翘,隐有疑惑。我道:“连你也看出洛阳城朝不保夕,倘若真有一天城破国亡,随之倾塌的绝不会只有大郑王室。李唐可并非吃斋念佛的仁慈之辈,想想当日他们占领长安时杀的那些人……韦家不理政事已久,纵然到时能独善其身,可平日所倚靠的人脉恐怕已所剩无几。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君王无可恕,又哪有不贰臣。为了韦家,你也该另谋出路才是。”

“你是想让我利用这个细作来向李唐示好?”

我坐到他的身边,竭力控制自己不去看榻上奄奄一息的人,低声哄劝道:“大厦倾塌非一人之力,你既改变不了现状,何不顺势就势?于大局微不足道,于你,于韦家却是意义重大。”

他颤了颤身子,仿似有所动摇。我提醒道:“做决定可要抓紧啊,他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覆在膝上的手掌紧握成拳,韦曦猛地站起来,想要喊人却又倒退了回来,叮嘱我道:“我亲自去找郎中,你在这里先照看下他。”

暗夜里白衣皎然出尘,道道血痕如桃花绚美。我颤抖地握住他的手,泪水一滴一滴地掉在那张俊美苍白的脸上,慢慢晕开了沉睡的空洞,他竟缓缓睁开了眼,唇角上的笑容孱弱而渺茫:“我竟真得是要死了,瑶瑶来接我了……”

我垂下头让我们脸颊相靠,贴着他的面想温暖那令人心碎的冰凉,喃喃道:“笙哥,瑶瑶没有死,你也不可以死。”

第63章 六十四

夜色深沉而幽长;唯庭前落花声断断续续。郎中紧蹙着眉将搭在萧笙脉搏上的手收回来,又近身探看了他的脸色;叹道:“这位公子伤势过重;又因包扎不得法耽误了些时日;失血过多损害了肺腑,怕已命不久矣。”我霍得站起身来;瞪着他道:“什么叫命不久矣!你连药都没用,怎么就知道他没救了,我看你根本就是个庸医。”韦曦拉住我的手;劝呵道:“合晚,不得无礼。林郎中与我相识已久;若换做旁人断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实话。”

我只觉脑子里有一只苍蝇在嗡嗡地叫;几乎要吞噬掉了我所有的思绪。林郎中宽宏地摆了摆手,叹道:“真是可惜了,这么个俊俏的年轻公子。”便背起药箱要走,韦曦亲自相送,偌大空寂的房间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萧笙的手腕上有一处血痕,随着白皙的手腕落在了被衾外,我小心地将他的手腕握在手心里,想温暖他,却恍然发现自己的手竟不知何时也凉如冰霜。我望着那双如女子般淡雾素眉,倏地站起了身跑了出去,在韦府的门口追上了韦曦,挡在他们的面前,认真地问道:“郎中请留步,我想知道他真得没救了吗?天底下当真没有一味药能在他的身上起回天之效吗?”

听我这样问,林郎中倒真垂下眉思索了一番,道:“听得夫人这样问,倒还真……”随即神色黯了黯,“即便真得有,也是不可能求到得。”我追问道:“到底是什么,郎中先说出来罢。”

“是霞光寺释迦摩尼佛像前供奉的舍利。”

“舍利?”我疑惑道:“它真得会有起死回生的作用?”

郎中道:“那也只是个传说。南朝时曾有一国太子亲向霞光寺祈求舍利,以救心爱女子一命。那时的主持提出以太子剃度出家侍奉佛前为条件,女子吃下舍利果然一挽颓唐之势,慢慢苏醒,太子也就心满意足地履行了承诺在霞光寺出家为僧。至于那女子后来如何,是否旧病复发并无得知……传说终归只是个传说,若非夫人问起,我也不会想起。”

霞光寺……我在心里默念。这番韦曦已送郎中出门,回来时见我仍站在原处,劝道:“回去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我拂掉他的手,冷静而坚决地说:“我要带着他去霞光寺。”韦曦一愣,面上神情格外复杂,被他这样看着,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在一个‘外人’身上过分了。但牵念着笙哥的生死,平常所需避讳的,所需细忖的,所需顾虑的一切都变成悠然而过的一缕清风,显得那么地无关紧要。上天既然为我们安排了这样的重逢,必然不会就这样残忍地夺走萧笙的生命。

我闭了闭眼睛,深觉他的预感终究要变作现实了,半年多的宁静生活果然是要到此终结。“曦曦,记得你在我们的新婚之夜对我说过的话吗?”

曾经,梨花如雪飘落的夜晚,红烛泪添,帐幔下他说过,‘在这里,除了我的爱,什么都可以给你。如果有一日你想离开,我也不会阻止。’

清凉如许的月光下,他的面庞变得郁怆,我便知道其实谁都没有忘记我们最初在一起的条件。即便安逸平眷的日子磨光了我们之间的陌生与疏离,但停留在最初心里的隔阂仍旧会如影般随行,甚至在日复一复的相敬如宾里会变成一座隐形的壁垒,牢牢地横亘在我们中间。谁都没有试图去拿掉它,因为这正是我们想要得,彼此信赖而又保持着距离。

韦曦摇了摇头:“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你以前见过那个人?还是对他一见钟情?”

我避闪掉他灼热的视线,沉郁的声音从头顶飘过来:“对不起,我不应该问。”

我陡觉眼眶有些发酸,却又无暇多说,只匆匆去唤琴子收拾东西。琴子诧异于我的决定,却没有说什么。韦若倒是裹着厚重的裘衣披散着头发赶来,奇道:“不是刚回来,怎么又要走。”我抿了抿唇刚要开口,韦曦已在身后安然道:“岳母病了,急着想见合晚,所以才差人来连夜请她回去。”

“可是……”韦若刚想说什么,被韦曦打断:“合晚心里正急着呢,你就别在这里烦她了,回去睡觉。”

韦若委屈地嘟哝了下嘴唇,讪讪地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回过头道:“合晚,你要快点回来。我们一起绣的牡丹花还没绣完呢。”我抬头看她,琦艳的脸庞被夜色勾勒出几分极罕见的嫣柔,眼睛妩媚地眨了眨,风一样地转头跑了。

方才面对韦曦时没有掉下来的眼泪,经这么一撩拨竟不知觉地滑落下来。身后阴影骤合,韦曦慢慢踱步到我身边,凝着韦若离去的方向,缓缓道:“你的决定我是不会干涉得,但……你不会后悔么,那个人真得值得这么多?”

我仰起面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脸颊,冲他微笑道:“对不起,曦曦,我骗了你。方才我劝你救他不是真得为了韦家,而是我真得想救他,无论如何我已必须离开,这么一个双方交战的敏感时期,若被人发现你窝藏敌方阵营的人,真得有可能会给韦家带来灭顶之灾。”韦曦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真得以为我就这么好骗吗?方才你跟我说这些话时手一直攥得紧紧得,我早就发现你有这么个习惯,每次一紧张就会攥手。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一个陌生人的安危,只不过是不想你不开心罢了。”

心里骤然拢起了一阵暖意,却又深深地明了,纵然有再多的不舍也需得割舍。就因为珍惜的事情不止一样,所以才总是在不停地抉择。有抉择就会有放弃,而每一次放弃又怎会没有心痛。

我坐在马车上将笙哥抱在怀里,那些并不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我突然明白,这一年多来我抛却了和长安的一切牵连,安然地活在属于合晚的故事里,其实我从未甘心过。那些被尘封的往事好像随着笙哥的出现又回来了似得,我挑起车帘,夜晚中的洛阳是那么的温柔静谧,好像水做得一般,离着那些铁马剑戈是那么得遥远。我看见,韦曦站在那里,细雾蒙蒙中,他在屋檐下一动也不动,像个雕像,渐渐远去。该怎么办呢,这里再好,他再好,也不是我的世界。我是杨忆瑶,杨忆瑶的世界里有萧笙,有李世民,而韦曦注定只能活在傅合晚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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涓涓小溪自东方潺湲而来,与滔滔金水河相汇于寺角下。我将萧笙留在马车上,独身一人去敲门,来的路上我已细细想过,佛舍利既为护寺之宝,那么断然是不会被轻易交出得。如果先求他们收留,再求他们为萧笙治伤,那么如果发现他的伤势竟如此严重,是不是会动些恻隐之心。我不敢想别的可能,只能让来开门的小沙弥帮我将萧笙哥哥扶进去。

檀香冉冉,白须髯髯的非衡方丈将搭脉的手移开又放回去,如此往复多次,终是一言未发。

我耐不住,上前询问道:“家兄伤势究竟如何,还请方丈如实告知。”老方丈捋了捋齐顺的胡须,终是望着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女施主请借一步说话。”

我站着未动,紧盯着床上奄奄一息的萧笙,冷然道:“不,方丈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他怎么样了,是活得了还是活不了,方丈但说无妨。”我的手一颤,有冰凉的液体滴到上面。

非衡摇摇头,我抬起头问:“佛舍利也救不了他吗?”非衡面露诧异之色,老迈的额上皱纹突显:“施主怎得提起佛舍利来了?”我将郎中告知我的传说说了一遍,非衡蹙眉道:“佛舍利为佛之圣物,乃霞光寺世代供奉,怎可因为那等虚无缥缈的传说便随便献与凡人。”我一急,猛地上前迈了一步,音调中已有哽咽:“上天有好生之德,方丈难道忍心见死不救吗?”

虚无的白烟中,非衡态度坚硬:“佛为普度众生,岂曾为一人而临世,施主只请恕老衲不能答应。”

我跪在厢房里供奉的佛龛之前,双手合十,泣道:“佛说众生平等,为何百年前那位南朝太子可求得,我便求不得?方丈若能救我哥哥的性命,我愿意像那位太子,从此剃度皈依我佛。”

非衡似有不忍,哀苦地闭了闭眼睛,终究坚硬道:“施主莫要为难老衲,此等亵渎神佛之事断无商量之余地。”说罢便要离去,我站起身来,看着他道:“方丈定然不肯给么?”他摇头,我突然笑道:“您当真以为神佛便顾得了人间之事么?我曾无数次地向它们祈求过庇护,没有一次……一次都没有显灵过。从来求神不如求己,我更想让您明白这个道理,当神佛自身难顾时,又何曾顾得了旁事。”

窗外狂风骤起,他似是被我眼中毕露的戾气所慑,定定站在远处未动,兀自任身后被打开的门呼扇,枯黄的落叶被吹进来,摇曳在藏青的僧袍之下,像极了冥纸。

那一夜,天空里缭绕的火光映红了半个洛阳城。那场火自霞光寺而起,却势如天降,竭尽人力而不可挡。从释迦摩尼相后取出那樽精巧的鼎盒时正是火力最旺盛之时,面对金光朔朔的佛像,我有一刻的畏惧,总觉那双雕塑的眼睛仿佛有着洞察一切的睿智,正含笑默默无语地俯瞰着发生的一切,甚至于拈花一笑的姿势里有着因果轮回的含义。我选择了藏经阁,只因那里人烟稀少,更可以吸引最多人的注意。却没曾想到,最初恹恹欲熄的小火苗像借天之力汹涌而起,那阵仗竟像是要埋葬这座千年古寺。

我和琴子搀扶着萧笙从后角门往外走,火光将寺庙映衬得恍如白昼,一个小沙弥从旁侧绕出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他愤慨道:“哪里来的妖孽,竟胆敢火烧霞光寺,偷盗大郑国宝,快将佛舍利交出来。”我未曾想到他们这么快便发现佛舍利失窃,更未曾注意到他已将僧棍朝我挥来,等我完全定下神后,他已连人带棍地倒在了地上。我惊讶地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傅合清,他瞥了眼我怀中的萧笙,沉敛道:“马车已经在外面了,快跟我走。”

烈火焚烧的剥离声,呼救声哀叫声,随着马车疾速而平稳的行进而离我越来越远。傅合清坐于我对面,半带讥讽道:“你还真是大胆,连霞光寺都敢烧。你以为这里面的和尚都是摆设吗,若不是我命人同时点了分散几处的僧舍,你还指望着能全身而退?”我一凛,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火是你放得?”他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却将眸光凝滞在了萧笙身上。我恍然回神,从怀里将盒子拿出来取出佛舍利,喂他服下。傅合清问道:“你费了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救他?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能让你离开韦曦?”我冷冷地瞟了眼琴子,她柔柔地垂下了头,却让我更生出些厌恶来。傅合清悠然道:“你也不必看她,母亲的吩咐谁敢违抗。”

我垂眸理顺了萧笙发髻下散落的碎发,有些心疼地抚弄着他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颊。那厢傅合清突然道:“你先别说,我好像猜到他是谁了。”他将头转了个角度,盯着萧笙:“玉箫公子?他果真生得俊俏啊,比女人还好看……看来这几日城内大肆搜索奸细并非无风起浪。”我将头扭向一边,凉凉道:“我怎么不知道笙哥还有这么个名号?”傅合清将折扇合在膝上,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道:“我也不知道,是雪芜跟我说得。据说长安城里待字闺中的小姐们没有不知道他得,还悄悄地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号。”我挑了挑眉,心想即便是柄竹萧在萧笙的手里亦能吹出天籁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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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小筑里梨花覆雪,清风幽幽,将萧笙安置到了我的床上,傅合清弓下腰凝肃道:“他身上的伤太过严重,需得勤换伤药,你们几个女人多有不便,还是我留下来照顾他吧。”

我有些怆然,倚在床帏上有气无力地道:“有劳你了。”傅合清瘪了瘪嘴,颇为委屈地弯身坐于窗前的藤椅上,嘟囔道:“我还真是不怎么喜欢他,他一来我竟成了个外人似得。”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漫然道:“你不是外人谁是,难不成你还是内人吗?”他从藤椅上弹坐起来,刚想要说什么,琴子挑帘从外面走出来,冲傅合清道:“公子,夫人那边……是不是去向她说说今晚的情况?”傅合清陡然想起些什么似得,随即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又隐约生出些畏惧之色,僵在原地踟蹰不前。我料想他是为今日火烧霞光寺而发愁,便道:“既是要去说,那不如我去。正好连带我和韦曦的事情,也要一同说清楚。”

傅合清如获重释般松了口气,转而又紧张起来,“还是我去吧,你不了解母亲禀性,万一言辞失当惹怒了她……”我已将外裳罩在身上往外走,边走边道:“你还是和琴子留在这里好好照顾我的笙哥,他刚服下佛舍利不知会有什么反应,还有外伤上药时仔细些,别弄疼了他。”

晚风习习吹拂着薄雪翩翩而舞,正是凉薄之夜。我走过虹桥已渐渐近了听雨的房间,人烟从最初的稀少转至荒芜,到了那扇薄绫雕花的木门前,已听不到一点人声。我心中漫过些不安,滞于门前的手好半天才慢慢攥成拳,有条不紊地敲了两下,却无人应答。我喊了几声‘母亲’,低沉的嗓音涤荡在幽长戚暗的回廊里,如石沉入深海,没有激起半丝懿波。我去推门发现门并没有从里面反锁,慢慢踱步走进去,房内烛光莹亮如昼,被衾整齐,偌大的闺房沉寂如枯海。

我正在想难道说听雨出去了,这么晚了她会去哪儿?却觉有极微弱的古怪声音从某个角落中传来,窸窸窣窣得想老鼠在啃噬木屑。我循着声音找去,面前是堵墙,墙壁前摆放了一座造型古朴的榆木书架,我将身体紧紧抵在墙面上向书架与墙的缝隙里张望,厚重的书架阻隔了外面的光线,使得里面一片漆黑。正起身要离去时,却觉似乎有几束异样的光线从墙壁中跳跃而出,我再将视线投注在上面,发现那几束自墙岩中渗透出来的光束正像被注入生命,慢慢饱满明亮起来。我心中疑惑,奋力将书架往外搬移,发觉它并没有看上去那般沉重,似乎在底座有一股助力推动着它前移。我无暇顾忌其它,因随着遮蔽物被移开,墙壁中央被凿出那道通道正渐渐清明起来。

周围一片沉寂,只有我怦怦的心跳声。我站在密室前稍带犹疑,便慢慢走进去。常年的与世隔绝使得里面有一股浓重的阴潮之气,似在衣衫上薄薄喷了层霜雾,吞噬着里面的温度。越到深处明亮的烛光直刺如眸,使我几乎睁不开眼睛,待狭小的通道行至尽头,面前独辟出一方厅堂,开阔通畅,所见之物让我险些惊叫出声。

白帏高悬在堂顶,香台上焚香绕绕,供着新鲜的白梅,俨然一副灵堂的布置。走得近些,正上方供奉着块大些的黑檀木灵牌,大隋文皇帝与独孤文献皇后之牌位,眸光向下移,越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灵牌,在最下方……我的呼吸突然紊乱起来,抚向那块小木牌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上面镌刻精巧的篆书——爱女杨忆瑶之牌位。无数的念头向滚滚春雷跃然而至,却如灵雾渺渺抓不住分毫。我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于眼前所见的一切,却陡觉脖间一凉,一柄剑正稳稳地架在了上面。

第64章 六十五

“真没想到;你还能找到这里。”听雨的声音依旧闲凉,却也如剑尖般沉冷冰锐透着杀意。我摸索着木牌上凸出的雕字;望向她道:“夜阑山庄果然别有洞天;你究竟是什么人?”

身后轻呵一声嗤笑:“这个时候了;你不关心自己的小命,倒关心起我是什么人来了。”剑向脖颈上窜了几寸;我一紧张脱口而出:“爱女杨忆瑶?原来你女儿不叫傅合晚,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呢,听雨夫人?”她息语;连同握剑的手也于半空中静止不前。趁她不备,我躬身迅疾绕过剑尖后退几步;自腕间弹出琴弦攻向她;弦如灵蛇自空中蜿蜒曲折寸寸紧逼,她轻蔑一笑,反身躲过鬼魅般身姿灵活地蹿到跟前,伸手快敏地捏住我的手腕,只觉一阵酸软无力竟松了手任由琴弦坠落。

“连家传的弦思剑都传于了你,韦曦当真疼你得紧。”她纤细的手覆上我的脖颈,眼中温度尽无:“敢在这里跟我动手,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脖子上的力道不断收紧,我与她咫尺之间,注视着那双眼睛若流云之瞳,漆暗的墨色里竟隐隐泛着魅惑而妖娆的蓝光,却有着圆润温泽的弧线……不可能!被扼住咽喉难掷一辞,闲余的手绝望而无助地在案桌上摇晃,却不知触到了什么,一幅画卷竟渐渐自墙上垂放。白裳翩翩衣袂中,那男子素服简冠站于苍邈的群峦之间,难掩宏雅雍贵的气质。听雨竟像被触了死穴,目光呆怔地望过去,手上的力道也随之轻了不少。我也失了神,竟忘了这是逃脱的大好时机,痴痴地盯着画卷,自然画中他尚是青春大好年华,自然画中他未着龙鳞华服,自然画中他随年月日久而灰暗失色不少,但我怎会认错。

“父皇……”不自觉中喃喃出语。

被猛地推到灵案上,焚满了香的炉子被碰到了地上,极生闷的一声钝响,灰白的香灰落了一地,像降了层霜。

听雨不可置信地侧头:“你方才说什么?”

捂着脖子,我坐在地上望着地面平静道:“我说……父皇,那是我父皇。”眼前一暗她踉跄着奔过来跪在我面前,单手掐住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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