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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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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着似是极其痛苦。

李世民在几丈之外从马背腾空跃起紧抓住特勒骠的鯦头,将它生生地拽了起来。他两脚踩瞪着两旁的树木借以支撑平衡。可那树经雨水淋湿,本就平滑,他虽是尽力可身体连同那那极不安分的马蹄还是直直地往下坠。

特勒骠似乎认出了主人气息,动作有所收敛,但不知为什么前蹄依旧挣扎着四处乱刨,我方才意识到情况危急。李世民全力灌注于胳膊将马的前蹄拉离地面,可他自己离特勒骠不到一寸,若不是这匹战马通人性认出了主人,他可能早就被一脚踢了出去。

李世民满脸绯红,目光愈加冷冽,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

我挣扎想要爬出来,却听他叫道:“别动!”话音刚落,我只觉衣领一紧身体竟顺着地面擦过,待我回过神来已经顺着强力勉强站住。

李建成从我身后飞快奔上前去抓住鯦头,他们兄弟二人合力将格勒骠猛甩了出去,撞到一棵大树上。此时闻声前来的侍卫一拥而上合力将乱嘶乱叫的马强力按住,众人方才松了口气。

阿史那翎飞奔上来抓住我的手,略带歉疚地问道:“你没受伤吧?”我轻轻摇摇头,却听李世民自言自语道:“格勒骠素通人性,从未出现过这种意外……”

忽而扬声道:“来人,把马蹄铁刨掉。”四个侍卫上来用腰间悬剑拨开铁蹄,这一掀在场所有人均倒吸了口冷气,晶亮的铁蹄里侧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针尖上鲜血触目惊心。特勒骠跑得时间长了,这些银针插入脚底自是会受惊发狂。

看来,果真不是意外,而是阴谋,是蓄意所为。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李世民回过头来问他身后的马倌,目光射过来,我内心一惊。那目光冰冷如千年不化的昆仑巅雪,亘古难消融,而其间的凌寒杀意如一柄利刃要将眼前人生生凌迟。

那马倌双腿酸软,踉跄着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说:“殿下,这事……这事小的真得不知道。”

“既然不知,那还留他何用。来人,拖出去就地正法。”发号施令的竟是李建成,他面色阴冷暗沉,眸光闪过一丝冷嘲还有……沉痛?只是一闪而过,我甚至怀疑是否看错了。

一个马倌如何能与天潢贵胄般的秦王结怨,又何必冒着极大风险去谋害他,况且还是这般拙劣漏洞百出的粗糙陷阱。若是发现了,说重了株连九族,抄家凌迟,说轻了也要人头分家,若是说身后有人操纵,可信度倒是更大些。这个时候实在不应该匆忙将他斩首,而是应该严刑审问……思虑步伐戛然而止,仿佛一切奔向不可预知的方向,让我感到恐惧,不敢想下去。

这个时候,李世民只要稍有头脑就该猜到始末,就应当阻止。可是他只是稍稍颌首,淡淡道:“想来是外人要谋害本王,只是这小厮疏于职守,险些酿成大祸,着实该死。”实在奇怪,这话听起来竟像是为那马倌开脱,从蓄意谋害到疏于职守,这罪责瞬间便降了几分。

李建成嘴唇一挑,带着几分冷冽,道:“是呀,二弟迎战薛举,大败其子薛仁杲,斩敌首级数千,一直追击到陇山脚下。常人但凡有几分胆子,也该吓破了,自然视二弟如眼中钉。”这兄弟两是怎么了,一唱一和,却是规整有矩,如果摆个桌案在眼前,直接可以喊上朝了。

阿史那翎听着无趣,将我拉到一边,小声说:“今晚跟我回宁馨殿,好好教教我。”说完摇了摇手中的花环,俏皮眉目间掠过一丝神秘,却让我想起什钵苾那双锐利妖冶的蓝眸。

第五章

殿内染了宫灯,透过纱帐萦出幽暗妖冶的红。

新到的雨前龙井香气缭绕,一套崭新的瓷器与古道茶香相得益彰。薄如蝉翼的瓷釉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泽,上面鎏了一层展子虔的游春图,玲珑剔透的瓷口被精心雕琢成花瓣形状。

阿史那翎将胳膊支在案桌上,百无聊赖地盯着瓷器叹道:“怎么宫里物件就像宫里的人一样复杂,好像非要‘九曲回肠’才对得起自己?”

我将她随手扔在一旁的杂花乱草收起来放到桌上,说:“因为宫里的人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非得用不寻常的东西才能彰显身份。其实君者故为君,王者故为王,有没有这些东西都是一样。”我看她瞪大了双眼紧盯着我,复又加了句,“是不是挺没趣得?”

“不是,你很有趣。”她极为认真地说,“你和宫里的人都不一样。她们虽然表面对我恭恭敬敬,可我知道她们都在心里嘲笑我是番邦夷族,不如中原女子知书达礼。”昏暗的烛光中氤氲着清冽茶香,盈盈热雾飘转笼罩她幽亮如星辰的双眸。

我说:“其实她们是羡慕你,可以随性而为,不必以别人好恶为评判自身美丑标准。”手指微微拂过光火跳动的蜡烛,指肚燃起温热。

她目光迷蒙似是灵动湖水淡笼了一层白雾,幽幽叹道:“我也不喜欢,可我又希望自己是那样,就可与他相配。”

任何礼教操守强加于她都是一种亵渎,此时我只觉可以拥有这一份单纯净澈的爱恋即便是单相思也是一种幸福。起码不必斟酌利益得失,权衡算计人心,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是随着心走。

她回过头看看璃影,对我说:“可以让她先下去吗?”

我说:“有什么话尽管说,她是我的心腹,不会说出去得。”她粉嫩的嘴唇微微嘟起,有些撒娇地拽着我的衣袖说:“可是有些话只想和你说。”

璃影道:“两位公主聊着,奴婢去准备些宵夜。”见我点头,她微微俯身施礼开殿门走出去。

偌大的殿宇里只剩我们两人,阿史那翎斟满了茶盏,兴致极高地跟我聊起天。

从浩瀚漠北到烟雨江南,从突厥草原到江都水乡,我为她驰骋疆场,追星逐月的豪迈所动容,她为我口中水道天镜,龙舟水渠所惊讶。自从长安沦陷,改朝换代我就再也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一番交谈,口干舌燥,心思却飞扬起来,罕有的舒畅。

从她口中我得知,李唐虽占据长安,日子却并不好过。

近有薛举、李轨威胁边疆安宁,远有河北窦建德,洛阳王世充,瓦岗军。义宁年间薛举就曾派薛仁杲进攻扶风,兼并那里武装唐弼部,号称三十万进攻长安。虽然李世民出战迎击,大败薛仁杲。但自李渊称帝以来,薛举有卷土重来之势,先后打败李渊派出大散关,安抚陇右地区的司功参军姜谟和咨议参军窦轨,使他们无功而返。此外陇州刺史常达受薛举诈降之计,兵败被俘。这是李渊起兵以来最狼狈的几场仗,看来与薛举一战势在必行。

而占据河西地区的李轨虽在李渊远交近攻策略下,派其弟李懋入朝进贡谢恩,被封为大将军,遣还凉州以示信任。李轨听从左仆射曹珍意见,效法古代向上国称臣而不取消帝号的做法,在上书李渊的书中称自己为“皇从弟大凉皇帝臣轨”,表示不接受大唐封号。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双方若执意而为,这场仗也避免不了。

这只是近方的威胁,李唐若要统一天下,少不了很多硬仗要打。

阿史那翎告诉我,她第一次见李世民是在霍邑,那是进攻长安的最后一场硬仗,打得十分艰难。

箭矢如雨,长矛直直刺向她的那一刻,一个身着银白铠甲的年轻将领腾空跃起,长矛瞬间断成两截。她第一次体会风驰电掣般飞翔的感觉,下一刻他们站在城楼上,脚下风烟万里,雷鸣般的呼声响彻九霄。

他的衣领上沾染了斑驳血迹,几缕黑发跳出发冠凌乱地飞舞在空气中,灿然的阳光照射到他的脸上,如同天神般俊逸尊贵,那一刻天地为之失色。

那时她就告诉自己,此生非他不嫁。

一世姻缘许是几世修行纠葛后的宿命,可一眼衷情只是一瞬的事情。少女怀春的甜蜜往往会将所有现实阻隔忽略,便如她这般。

我想要告诉她,这苦恋未必会有结果,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或许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执迷,单纯地幻想,却不知是幻想。

“怎么不说话了?”我将指肚轻轻放于唇间,指了指外面示意她仔细听。

清凉的歌声伴随着层层涟漪悠荡传来,突破深宫夜色久久回荡,歌喉微微沙哑声情婉转,哀怨愁肠,令人闻音生悲,有肝肠寸断之感。

周围原本极静,歌声婉转飘来却显得更加宁静,我从散落在案桌的花草中摘下一片绿叶放于唇间吹总吹奏,和着歌声的音韵,时强时弱。

一曲毕,门吱呦一声被人推开,一个三十岁左右突厥装扮的男子走进来。阿史那翎跳起来,叫了声,“阿木琼。”

借着幽暗的灯光见那男子微消瘦的脸上长着黑色短髭,目光炯炯越过阿史那翎看过来。

阿史那翎拉着他过来,笑道:“她叫忆瑶,是我刚交的好朋友。”阿木琼将胳膊放于胸前微微鞠躬,想来应该是突厥礼仪。

“真是难得,在突厥除了柒宿还没见他正眼看过谁。”阿史那翎笑嘻嘻地说,却听阿木琼说:“刚才想必是姑娘在吹乐和音吧。”

我点点头,他又说:“‘幸有弦歌曲,可以喻中怀’,歌声已是世间少有,那和音更是宛自天籁,断不该落凡尘。”

对于夸赞本该高兴,可我想起的却是‘请为游子吟,泠泠一何悲。长歌正激烈,中心怆以摧’。阿史那翎歪头问道:“那是什么曲子。”

“是《越人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又问道:“讲得是什么?”

“据说当年楚国鄂君子泛舟,打浆的越女爱慕他,用越语唱出了这首歌,鄂君子请人用楚语译出。”

闻言她目光一亮,惊讶道:“中原的女子也会这样?如我们在草原上为心上人唱情歌。”

我点点头笑道:“当然,所谓礼教从德,不过是后人借先贤之口强加在女子身上,真正的古人超脱物外,清雅无尘,怎会拘泥于繁文缛节?”

“那么楚国王子爱上那个打浆女了吗?”

“不知道。”

我们正说着,什钵苾走进来,幽蓝冰冷的目光投射过来,朦胧的气氛瞬间清明。

“哥哥,你怎么也来了?”

什钵苾冷冽的脸上竟出现了稍有宠溺温暖的笑容,在阿史那翎鼻翼处轻轻一刮,笑道:“怎么?哥哥来看看你不高兴?”

她恍然出神地点点头,眼见着什钵苾恐吓似的眼神,又猛摇头。什钵苾在她头顶重重地弹了一个爆栗,“早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小狼崽。”

说完目光似有若无地从我脸上扫过,也许烛光幽暗看不清表情。

自他出现我就不自觉地紧张,总觉有他出现的地方必不会简单。这宁馨殿是李渊专拨给突厥贵宾居住的殿宇,想必他和阿木琼都是被歌声吸引至此,只是那唱歌的女子有是谁?难道她也是突厥人?

阿史那翎拉起我的手,双眸炯炯地说道:“忆瑶,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吗?”

“什么?”

“我想写一封信,能帮我送给他吗?”

我双手一震,感觉什钵苾火热炙烫的视线一直聚集在我身上。看着阿史那翎清水般洁净一望到底的眼睛,心突然疼起来。

她见我不语,焦急地抓起我的手,“你是我在宫里唯一的朋友,我只相信你,帮帮我吧。”

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颤抖,“现在晚了,秦王肯定都回府了。”

她狡黠地看着我,悄然道:“我知道,逢七逢五他都会在武德殿留宿,今天是初七,他一定在的。”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不是说女子要矜持吗?如果太主动会被男子看轻的。”她含笑略带得意地看了一眼什钵苾,如同深山野窟的小狐狸,就差摇摇尾巴了。

我清了清喉咙,看向什钵苾,他低首温柔地看着阿史那翎,低声问道:“那么信呢?”

“我的汉文写得不好,忆瑶你能帮我写吗?”

我点点头,勉强笑道:“当然可以。”

铺开白色绢帛,压上镇尺,提起毫笔抬头问道:“要写什么?”

她微微一笑,“就是刚才那首诗吧,全文是什么?不管是什么啦,你就帮我写上就好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用尽全部的意志才是自己握笔的手不颤抖,她充满期望,目光莹莹地看着我,“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逃一般地走出宁馨殿,抬头看看,天边浮着深紫的云,团团凝聚于宫殿穹顶,仿佛天压下来,透出压抑诡异的气息。

璃影从回廊里走过来,随手将准备好的宵夜递给宁馨殿值夜的宫女,随我一起离开。

第六章

月色浅华幽暗,灌木冠盖如涌。清澈的河水蜿蜒伸展,曲折迂回于丘壑林立的假山间。

假山掩映下,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传出,蓦然脚步声接近,璃影身形灵活地将我拽到壑石后面。

〃你说,我到底哪里配不上你?〃男子粗重的吼声,轻意可分辨出其中的怒气。

对方似乎也生气了,不耐烦地说:〃是我配不上你,行了吧。这种事情是要两厢情愿,强求不来的。〃女子纤细柔和的声音,却我陡然一惊。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喜欢……〃话音戛然而止,男子霍然回头朝我们的方向望过来,阴鸷地喝道,〃谁在那里?〃

我清楚地听见璃影紧握拳头的声音,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这是太极宫内苑,王孙贵胄云集,稍有差池便极有可能酿成大祸。

脚步声不断靠近,我们步步后退,宫苑里的假山原本就与水渠相连,曲折支道众多,前后相通。

可我们所处的位置极特殊,后面恰好是武德殿前翼,李渊为唐王丞相辅佐政务时曾居住于此。因是百官聚此商讨政务,原先的殿宇则略显狭窄,所以命人填平了原先的水渠,拓建了偏殿。而这条与水渠相连的通道的后方也被堵上,成了死路。

我正想着如何脱身,面前一阵疾风卷过,璃影敏捷地抓住袭来的拳头,那人有些身手,在这曲折的窄道里与她上下过招游刃有余。

原本静谧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我朝璃影喊了句,〃速战速决。〃她的身形倏然快起来,那男子渐渐不支。无论如何不能再打下去,否则招来侍卫恐怕又要再生事端。

男子虽是神力,但地方狭小施展不开。倒是璃影动作灵敏招数变化多端,不出半刻便把对方摔倒在地。那男子怒目瞋视,便要叫人,刚喊了了句,〃来……〃人尚未出口便被璃影掐住了脖子,她冷冷地说:〃再喊一个字,我就送你去见阎王!〃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威胁我,知不知道我是谁?〃男子被扼住脖颈,挣扎着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璃影的手又加紧了几分,他头一歪便出不了声,只是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盯着我们。

我看向一直未出声的女子,肤若凝脂,幽沁似兰,即使月色昏暗下依旧可辨其摄人心魄的美貌。

看着那张脸仿佛在照镜子,自小到大,大兴城里宫人经常窃窃私语,我与她极像,只是不如她灵动乖巧,得母后喜爱。夕颜,她与我有着同样的姓氏,是父皇堂弟腾王杨纶的独女,杨纶因遭到父皇猜忌躲到寒岩石山隐居,他的独女夕颜便一直养在母后身边。

母后可以对我不闻不问一年半载,却不能三日见不到她。

看到她时璃影明亮警惕的双眸中微有失神,恍惚间被那男子挣脱了,劈掌击倒在地。我急忙去扶她,抬头朝那男子冷然道:〃你想怎么样?〃

他看到我也是微有愣怔,目光不自觉地在我和夕颜之间游荡,随即冷笑道:〃你们胆敢劫持本王,你说会怎么样?〃

〃齐王殿下〃,我站起来无畏地回视道:〃你若是要叫人我不拦着,只是动静这么大必然会惊动陛下,圣驾面前我也只好将事情始末,前后缘由说清楚。〃看到他犹豫的神色,我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就是李渊四子,李建成和李世民的同母胞弟齐王李元吉,今夜看来外界传言不虚,他果然是一个张扬跋扈,肆意妄为的纨绔子弟。

太极宫宫禁森严,即使贵为皇子也不能在,宫门落锁,甬道宵禁后随意走动,更何况还是孤男寡女,传了出去只怕也落不到好。

他略微迟疑,随即扬眉阴冷道:〃太极宫姓李,本王想弄死两个人就像捏死只蚂蚁那么简单,根本不必惊动父皇。〃

〃算了,放她们走。〃一直缄默的夕颜突然说,李元吉回头说,〃夕颜,你不必担心,我……〃

〃放她们走!〃娇柔的声音此刻略显尖锐,如一刃细丝划破宁静的夜色。

李元吉极不甘心地冷视着我们,粗重吼道:〃给我滚,要是再让本王看到你们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璃影的袖子因打斗裂了一道口子,里面白色亵衣上沾染了浅淡的血红,我仔细检查了一下,只是胳膊受了伤,兴许是刚才跌倒地上摔破得。

〃你先回去吧,让如墨给你找点药。〃

她扫了一眼受伤的部位,神情极为冷淡,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身体,〃不碍事,奴婢随公主办完事后一起回东宫。〃我知她素来倔强,决定了的事情别人劝不住,况且夜深雾冷,又是宫禁内苑,若是碰上什么意外有她在身边也好应付写,便要她跟着吧。

刚才怎么没想到用'宫禁'一说来拒绝阿史那翎,果然凡事一碰到什钵苾,我就会方寸大乱。

太极宫宫规,戌时甬道宵禁,后宫宫门落锁。此刻月至天心,夜色深重,显然已是子时,贸然在后宫内苑行走,若是被侍卫抓到,轻则杖刑,重则溺毙。

从前还是大业年间的时候,我就时常听说有后宫的宫人侍卫于夜间私通,被抓到的都是当场毙命。历代帝王,不管何朝何代对于宫禁都极为重视,一旦违反断没有法外容情之理。从前我想不明白,如今经历诸般事端倒是明白了几分。

身为帝王,高高在上,尊贵至极却也是危险至极,那位子权力鼎盛不知被多少人觊觎。朝里朝外,永远都是奴颜婢膝,揣摩圣意。可那个被人揣摩的人,也在时刻提防猜测着这些表面恭敬人的心思,防患于未然。猜不透时,便会不自然地设置诸多障碍,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心底便存了一份安慰,即使心怀叵测也难靠近圣颜半分。

或许,这重重严格繁杂的宫禁,只是为了让太极殿龙榻上的那个人能安心地睡个好觉。

武德殿偏殿众多,周围巡逻守夜的侍卫布置也异常紧密。璃影从绛红云锦覆烟罗单纱宫装中掏出一方织锦帕子蒙住口鼻,纵身一跃便如夜莺般轻盈灵敏地飞上殿顶。

绛红色裙带于夜空中翩跹飞舞,圆月高悬,我仰头望去,她于高耸的殿顶疾步而安静地快速行走,漫天璀璨星辰仿佛触手可及。

〃什么人?〃清朗冷冽的声音划破静谧,无限回荡在空旷的宫苑里,随即无数侍卫从四面八方聚集在武德殿下方。

夜色弥漫中依稀可见一个锦衣长袍的男子一跃飞上殿顶,与璃影厮打起来。璃影并不恋战,边与他交手边后退,那些侍卫准备了弓箭,银亮熠熠的箭顶直指殿顶,但领头的人似乎有所顾忌,制止了放箭的侍卫,扬声道:〃不准放箭!〃

我躲在距离武德殿三尺远的芙蓉树后,见璃影犹如翩飞的鸿雁身形一转,沿着红瓦朱墙疾速的飞跃而出,越过高悬的明月,直奔向宫墙外。

与她交手的男子也不示弱,紧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犹如两颗流星划过浓墨的夜空。底下仰望观战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高呼一声,〃快追。〃原本黑呀呀聚集的银亮铠甲倏然散开,朝他们二人离去的方向追赶。

待人散尽,我从芙蓉树下走出来,偌大的宫殿又恢复了宁静,仿佛从未被打破过一样。

阿史那翎交给我的那方绢帛被我紧紧地握在手中,手心冰凉一边,汗渍淋漓浸入柔软的绢帛中,变得湿漉漉得。

我趁黑摸进武德殿,渐渐觉得不对劲。偌大的殿宇里竟没有一个值夜的宫人或是太监,只燃了一根蜡烛,几乎快要燃尽了,烛台里积满了浑浊浓厚的烛泪。

案桌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竹简,纸笺和典籍,一册书籍被翻开,昏暗光线下隐约可见论语二字。我将绢帛拿出来叠起来,原来轻薄丝滑的帛缎即使反复折叠也如纸般纤薄,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论语里,也许明天它的主人在翻阅时可以看到它。

正要离去时,桌上一册暗黄底纹的奏章落入眼底,我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臣河池太守萧禹携平凉留守张隆,扶风汉阳郡前来归降。彼适歧途,权效聩帝,漫漫山河满目疮痍,孝祖顺旨,非圣德明主无以整饬,今臣效古汉王之德,携臣僚稷民归效圣君。幸逢信,臣必当结草衔环以报之。〃

我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心绪随着这晦涩难解的文字而跳跃起来。舅舅归降李唐了,那萧笙呢?他现在在哪里?此生,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若是有一天知道我们之间会隔了烽火连天,那时在江都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他赌气。只怕现在,他一定以为我早就是东突厥什钵苾可汗的可敦,即使身在长安也不会有意识和我相见。

我陷入沉思,竟忘了自己的处境。直到清冷的声音传来才恍然回神。

〃看够了吗?〃

第七章

李世民阴沉着脸慢慢靠近,宽大松软的灰色亵衣在昏暗烛光中猎猎颤抖,我步步后退至墙角,沁凉触感在手心蔓延,告诉我已无路可退。

慌乱至极我的手不自觉地在空中乱抓,深海火熔珊瑚盆景应声而落,瓷器跌落至青石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碎裂声音,空洞沉闷而单调地回荡在空旷的殿宇内。

我不自觉地想要俯身去捡,余光看到李世民疾步上前,悬于半空中的胳膊猛然收回,紧贴着墙面慌然后退。

〃过来!〃

略带沙哑的声音仿佛带着黑夜的蛊惑,让我的心越发瑟瑟,禁不住连连后退。他仿佛彻底被惹怒了般生硬地将我扯过来,一只手将我的胳膊反箍于身后,另一只胳膊圈过我的脖颈,将我紧紧地锁于怀中。

〃说!你刚才看到了什么?〃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畔,一阵□的气息瞬间袭遍全身,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呃……〃他手腕陡然加力,我倒抽一口冷气,惊叫道:〃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冷笑一声,宛若主宰生死的神祗一样俯身凑近我,低声道:〃忆瑶公主,你最好说实话,不然……〃

身体被迫一转,他扭着我的胳膊将我紧压在案桌上,脸紧贴在冰凉的昆仑石桌面,冷意瞬间窜遍全身。

只听外面脚步憧憧,也许是追击璃影的侍卫回来了,他们抓到她了吗?以璃影的身手,不会那么轻易被抓到,可是她刚刚被李元吉打伤了,而且与他交手的男子身形敏捷,绝非池中物,万一……

思索间传来一阵敲门声,〃二哥,你在里面吗?〃

我的心倏然漏跳了几拍,无奈身体被禁锢着,无法回头。只听李世民扬声道:〃怎么了,道玄?〃

〃武德殿周围发现刺客,要不要我带人进去搜查一番。〃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恐惧,不止是因为外面随时可能进来的守卫,更是因为李世民的手开始剥落我肩胛上的纱衣,凑至耳边低声道:〃你应该不想让这么多人看到你□的样子吧?〃所有的厉声恐吓都及不上这一句来的威慑人心,我眼睑低垂,思索着该怎样应付他。

蒙夜中沁凉袭来,肩胛陡然一颤,轻薄丝滑的纱衣翩跹滑落到地上。头顶响起慢悠悠的声音,〃道玄……〃

还未等他继续说下去,我匆忙抓起案桌上的降表扔到地上。

〃不用了,我这里没事。〃

外面有片刻的冷滞,紧接着那人说:〃那好吧,二哥你好好休息,我派一队人在门外把守,有什么事情就喊他们。〃

蜡烛几乎燃尽了,粘白的蜡液滴出烛台仿若一条长长凄悱的泪珠几乎要落到我的脸上,身后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了。偌大的殿宇静谧无声,针尖落地都清晰可闻,我好像闻到烤焦的味道,回头见李世民攥紧左手,眉宇微蹙,而右手仍旧如铁箍般紧紧束缚着我。

由于外衣脱落,他的手毫无阻滞地紧按在我的肌肤上,火烫的气息缭绕于上,似冰火相触,让我忍不住颤抖,突然手一松,我急忙从中挣脱出来。

〃萧禹……〃他已经开始翻看那册降表,若有所思地抬眸看我,目光中没有一丝表情,〃这里面说得什么?〃

我一阵气闷,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将里面的内容原原本本地背出来。他眉眼间掠过一丝惊诧,随意坐在案桌上问道:〃这么晚了,到这里干什么?〃

我抓过被他扔到地上的纱衣披到身上,假装低首系着丝带,飞速地思索理由。他倒不追问,只是目光紧锁着案桌,问:〃你看过《论语》?〃

我急忙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论语》是儒家精髓,上至治世之道,下至敬孝之道,深入浅出囊括古人智慧。诸睿宏巧,莫不延其道。士农工商,皆可营其技。可不是只有某些人才有资格看。〃

他伸手想要将书柬拿起来,我心弦一紧,一时想不出该以怎样名目阻止。却见他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又重重地收了回来,复又问道:〃鲁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是如何作答得?〃

他好生奇怪,深夜里说个不停是要考我的学问吗?我自幼便不喜欢这些文邹邹的经史子集,倒是偏爱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唯独《论语》,小时候被姑姑逼着背了些时日。

〃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我沉着应答,却见他以手擎颌,沉思道:〃那么你认为孰轻孰重呢?〃

〃嗤……〃我禁不住笑出声来,他浓簇的眉宇微挑,倒是茫然地看着我问道:〃你笑什么?〃

〃若能做到'不贰过',那必是资道尚远,不为圣人,也是君子。凡常人非所能及。可若说到'不迁怒',那我还从来没见。〃

他站起身来,问道:〃没见过?有这么难吗?〃

我认真地点点头,说:〃'不贰过'是为人小智,'不迁怒'却是为君大谋。所为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为民,二为君,你说孰轻孰重?〃

他似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古来上至尧舜禹汤,下至秦皇汉武,明君圣主无数,依你所说就没有能做到的吗?〃

〃这我不敢说,但却是极难。难过寻常人万分。〃

他眉宇微挑,倨傲尊秀的脸上隐含着疑虑,问:〃这又从何说起?为君者手握大权,德操修养胜过那些升斗草民无数,又怎会比寻常人不如?〃

我微微摇头,说:〃正因为帝王君临天下,手握生杀大权,才更加危险。喜怒哀乐乃人之本性,寻常人逢之,不过是郁结于胸,抑或是恶念丛生,终究难成事端。但为王为君者,大权在握,若是不能克制,怒气与庞大的权利相结合,轻者亲佞远贤,重者错杀忠良乃至涂炭生灵,后果之重足以是社稷覆灭,还不是难事吗?〃

他恍有所悟,黑眸愈加明亮,惊讶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见地。〃

我苦笑,说出这些话并非我学识如何渊博抑或是见识如何高远,不过是亲身经历有所感触罢了。

大业年间,每每到西巡张掖或是南下江都,从拓建东都到营造龙舟,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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