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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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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道:“幼度此番回来还未见过令姊吧,有些事我与你说不分明,你还是先回去见过令姊再说。”
谢玄点了点头,向陈操之深深一揖,说了声:“中心如焚,失礼莫怪。”转身大步而去。
第三卷 妙赏 第四十七章 隔帘花影
谢玄回到乌衣巷谢氏大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遥远的东边天际,一轮半圆的月亮云翳朦朦,清光淡淡,谢玄在门楼前伫立半晌,听秦淮河水在暗夜里悠悠汩汩、细细潺潺,两头望,长长的乌衣巷竟是冷冷清清,王谢宅第也是幽暗多于灯火——
谢府门役挑着灯笼迎了出来,谢玄命府役先不要惊动四叔父谢万,他径去后院,走过听雨长廊,来到阿姊谢道韫居住的小院,院墙内外垂柳依依,现在是四月中旬,阿姊手植的蔷薇应是盛开着,晚风中花香袭人——
“铮铮淙淙——”
悠缓高雅的七弦琴声隔帘花影传出,泛音清越澄澈、空弦音悠悠不尽,正是嵇中散的名曲《长清》。
这曲子是谢道韫从陈操之处得来的,谢玄知道陈操之还把嵇康的《长清》、《短清》琴曲改谱成了竖笛曲,在吴郡时他曾听陈操之吹奏过,这时不禁想,若阿姊的蕉叶琴与陈子重的柯亭笛合奏此《长清曲》,应该是极美妙的吧?
又一个空弦散音,“嗡嗡”不绝,阿姊谢道韫的声音突然在院内响起:“阿遏回来了吗,请进。”
谢玄惊讶道:“阿姊怎么知道是我?”
谢道韫微笑道:“掐指一算,不就知道了吗。”
谢玄走进院门,廊上悬着两盏灯笼,灯火晕红,阿姊谢道韫立在蔷薇架边上,光影明暗,身形绰约,一个小婢冲他万福:“遏郎君——”
谢玄方才在院外听琴时隐约看到有人影闪过,想必就是这小婢看到他才去禀报阿姊的,当下也不说话,只向阿姊施了一礼,静静立在蔷薇花架边,花香、院静,但内心野马奔腾——
谢道韫显然感受到了弟弟无声的压力,道:“阿遏,到书房坐。”挥手让婢女退下,不需侍候。
谢玄跟着阿姊谢道韫进书房坐下,看着阿姊剔亮灯芯,纤细的手很稳,显得内心笃定,开口道:“阿姊,我还未及去见四叔父——”
谢道韫道:“嗯,阿遏有话说是吧。”
谢道韫是长姊,也可以说是谢玄的半个老师,一向严厉,谢玄现在虽已成人,但对这个长姊依然敬畏有加,当即微微躬身道:“阿姊,桓大司马征辟祝英台为府掾,文书就在我这里,一同征召的还有陈操之,明日我就要去知会掌管典选的尚书吏部郎王蕴,将二人在吏部列籍在册,从此就是朝廷官吏了——”停顿了一下,问:“阿姊为何要这么做?”
谢道韫看着隔案对坐的弟弟谢玄,一年的军府历练,无论容貌气质都成熟了很多,知道她要化名入军府也是不急不躁,从容相问,很有四叔父谢安的风范和气度,便道:“不甘心而已。”
谢玄道:“我知阿姊之才在我之上,可阿姊毕竟是女子,四叔父大才,犹隐居东山二十载,不得已乃出山,阿姊若入西府为掾属,一旦被人察知身为女子,那岂不是损及家族声誉?”
谢道韫淡淡道:“女子为官,虽离经叛道,但并非龌龊丑事,若我为朝廷立下功绩,如何会损及家声!有晋一朝,狂放之士多有,我虽身为女子,特立独行一回有何不可?”
谢玄知道没法和阿姊争辩,自小他就没有辩赢过阿姊,他现在就要直指阿姊本心,打消她出仕为官的念头,说道:“阿姊,郗嘉宾在吴郡曾见过你,他很有可能当时就猜出你是谢道韫——”
谢道韫蹙眉问:“郗超向你暗示过?”
谢玄道:“那倒是没有,不过联系起阿姊清谈拒婚之事也不难猜啊。”
阿遏此言暧昧,似有所指,谢道韫面色微红,说道:“我是清谈选婿,如何说是拒婚!”
谢玄察颜观色,愈发肯定内心的猜想,问:“阿姊选到了没有?”
谢道韫道:“未。”
谢玄道:“阿姊若为官,那还如何觅夫婿?”
谢道韫道:“终生不嫁亦无不可。”
谢玄默然半晌,问道:“族中长辈可有知道此事的?”
谢道韫道:“曾对三叔母提起过,想必三叔父也知道这事了。”
谢玄问:“三叔父如何说?”
谢道韫道:“要我随三叔母去乌程。”
“这就对了。”谢玄道:“三叔父也不会答应你出外为官啊,阿姊赶紧写下一封辞呈,我交与桓郡公,就说你无意仕进、决意隐居。”
谢道韫摇头道:“我意已决,而且我以为我入西府为掾,对家族有益无弊。”
谢玄当然不会如谢道韫这般想,男子放旷奇行那是名士风流,而女子为官,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他也知道阿姊的性子,很难让她改变主意的——
谢玄离姑孰回建康之际,桓郡公曾叮嘱谢玄务必把陈操之、祝英台二人请到,谢玄一路上左思右想,阿姊去西府为官是绝不行的,但该如何说服阿姊?
窗外瑟瑟声响,竟是下起小雨来,夜愈发的黑了。
谢玄望着灯焰,忽然开口道:“阿姊,我回府之前,先去见了陈子重——”
谢道韫心“怦”的一跳,神色不动。
谢玄道:“我现在还要再去见陈子重——”
谢道韫惊疑不定,猜不出弟弟谢玄意欲何为?这在她是很少有的事,弟弟谢玄心机深沉了啊,她想问何事去见陈操之,却又矜持着不肯问,她现在必须绷着弦,气一泄,就会被压垮,阿遏非复吴下阿蒙了,她得小心应对。
姐弟二人就这样斗着心机,谢玄见阿姊沉得住气,便道:“阿姊,那我去了,一定竭我所能成全阿姊。”说罢站起身来。
“去吧去吧。”谢道韫恼道:“莫名其妙!”
谢玄向侍婢西伯利柳絮要了一把伞,带了两个随从,也未要车马,撑伞步行走过长长的乌衣巷,过朱雀桥,望城北顾府而去。
陈操之自谢玄去后,感觉有些心浮气躁,在院中练了一遍五禽戏,又回书房画苏州园林,听到谢玄再度来访,便命小婵烹一壶茶,然后退下,与谢玄单独长谈。
谢玄问:“听闻子重佛诞日在瓦官寺与家姊辩难,胜了家姊?”
陈操之也猜不透谢玄来意,答道:“我胜不了令姊,却也没输,好比围棋里的三劫连环无胜负。”谢玄直称家姊,陈操之自不好以英台兄称呼,不然太矫情。
谢玄含笑道:“也就是家姊与子重辩难不能取胜。”
陈操之道:“幼度,你我知交好友,有话直说,莫要弄得时时刻刻如辩难。”
谢玄一点头,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还必须得迂回来说——子重以为家姊以祝英台之名扬名出仕,所求者何?”
陈操之心中惕然,答道:“令姊曾言,身为女子太拘束,生年不满百,何不尝试之?”
谢玄道:“家姊曾对子重承诺过,要与子重终生为友,家姊所拘束者,与子重为友亦不可得也,这才是家姊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要出仕为官的初衷。”
陈操之墨眉蹙起,默然不语。
谢玄盯着陈操之,缓缓道:“子重想必也是意识到这一点的,家姊出仕与子重有莫大干系。”
陈操之迟疑了一下,问:“幼度要我做些什么,劝说令姊打消此念?”
谢玄道:“家姊认定的事,劝说应该是没有用的,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陈子重,向家姊求婚。”
陈操之猛地挺直身躯,惊诧地看着谢玄,记得三年前谢玄还曾追问过他是否对其姊谢道韫有过承诺,生怕他与谢道韫有甚私情,未想今夜却说出让他向谢道韫求婚之事,实在出乎他意料——
只听谢玄冷静地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让家姊抛头露面去西府为吏,还不如嫁给子重为妻,子重见谅,我这样说决没有看轻你的意思,门第差别不是不提就不存在的,高等士族与次等士族联姻绝对会影响声誉,这也是陆氏不肯嫁女给你的原因,与迂执的陆氏不同,我谢氏则开明练达,我与子重为友,深知子重之才,家叔安石公亦曾称赞子重才器,试想易之三名,易也、变易也、不易也,门第森严,易也;世事兴废,荣衰更替,变易也;才智学识,人物非凡,不易也,我谢氏重人物,愿与钱唐陈氏联姻。”
谢玄固然说得畅达,陈操之听来却颇不是滋味,相比陆氏的严拒,谢玄这种居高临下恩赐的态度让他颇不舒服,陈操之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他承认谢玄说得很在理、比陆始有眼光,但谢玄与陆始一样,把婚姻当作交易,谢玄不懂情——
陈操之淡淡道:“幼度,我不能向令姊求婚,我与陆氏女郎有约在先,要与之偕老,决不相负。”
谢玄道:“陆氏不会嫁女给你,子重难道等一辈子?这样既误了自己终身大事,也误了陆氏女郎,智者善谋,亦要善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是达人所为。”
陈操之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我必能娶陆葳蕤为妻,至于令姊英台兄,我只当她是好友。”
谢玄眼睛微微眯起,沉声道:“子重,你真的只当家姊是好友吗?”
不知为什么,谢玄失去了先前的冷静,语带怒气。
第三卷 妙赏 第四十八章 古来第一深情人
陈操之听谢玄语含怒气,微感诧异,自问从未对谢道韫表示过男女之爱,谢玄怒从何来?
谢玄直视陈操之的眼睛,说道:“子重,家姊在建康听闻桓野王赞你妙曲难得,三日三夜水路六百里来听你一曲,为与你相见,男装来吴郡求学,只为夜晚分别桃林一曲,我随郗嘉宾先回了会稽东山,家姊是与你一路同行回去的,她还去了陈家坞——子重,家姊虽易钗而弁,但她依然是一个女子啊,家姊如此高傲的一个人却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操之端坐倾听,等谢玄把话说完。
谢玄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其后王凝之来向家姊求婚,家姊以词锋挫折之,使得琅琊王氏兄弟不敢言婚事,可谓恃才凌人,也由此被人讥为言辞刻薄,然而得知令堂患病,家姊即恳求支愍度大师亲往钱唐诊治,后赴建康,又枉道陈家坞与你相见,清谈、围棋、听曲,别后愁绪萦绕,得知令堂仙逝,家姊亦曾落泪,想必也有书信给你吧?而乌衣巷清谈雅集,清谈拒婚,又为的是谁?若无陈操之,家姊何至年已二十还守在闺中!你入建康,消声匿迹三年的祝英台就又出现了,为了常常能与你相见,她竟求名出仕,要与你同入西府,家姊要与你终生为友,其实乃求夫妇不可得而退一步也——子重,家姊实为古来第一痴情人,其深情若此,子重真的没有一点察觉、无所动心、亦或是圣人之忘情?”
谢玄慷慨激昂为阿姊谢道韫陈情,说到动情处,双目荧然,已没有先前的把婚姻当交易的理智和冷静,只想代阿姊表白,要让陈操之明白,这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今日一吐为快。
陈操之颇受震动,谢道韫为他做的这些事他都知道,但一直不愿多想,只当作是友情,可是现在被谢玄点破暧昧,又能如何呢?
陈操之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呼出,说道:“幼度,我非无情人,令姊对我的情意让我有愧,但我娶陆氏女郎的决心已定,我若负陆葳蕤,则是无德无行之人,即是幼度亦会鄙弃我。”
谢玄沉静下来,好半晌方道:“子重说得对,家姊就是因为傲气和品行高洁才不肯对你表露心迹,只说要与你为友,她不想你有负于陆氏女郎,家姊并非一厢情愿,她心里明镜似的——我今夜说了这些,只是意有所激而已,子重见谅。”
陈操之笑了笑,没说什么。
谢玄却又道:“世事难料,我不信就是这种结局!子重,告辞了,我还得回去与叔父商量,家姊要么是被强行送往乌程,要么只能应西府征召,成为惊世骇俗的大司马女掾。”
“请稍待。”陈操之道:“幼度可曾看过令姊呈给桓郡公的中兴三策?”
谢玄点头道:“桓郡公给我看过,诚然是疗救时弊的良策,然而推行大不易。”
陈操之道:“土地兼并、民生多艰,若不早为之计,大乱将生,以令姊之才干,为国效劳正可施展其才学,幼度何忍令姊这样的才女郁郁终生?”
谢玄低头想了一会,说道:“此事还得我三叔父、四叔父作主,我回去再细细思索其中利害关系,只怕这事还容不得我叔父作主啊,桓郡公说过,若我请不到祝英台去,郗嘉宾会再来敦请,除非家姊自己不去,否则还真难阻此事。”
谢玄辞别陈操之回到谢府已近子时,谢万早已睡下,谢玄也未去打扰,径去阿姊谢道韫居住的三合院,见灯火犹明,阿姊肯定是夜不成眠的,应门的小婢道:“三主母正在与元娘子说话。”
谢玄进去拜见三叔母刘澹,谢夫人刘澹道:“阿遏,你去见陈操之何事?”
谢玄自然不会说他想让陈操之向阿姊道韫求婚却被拒之事,只是道:“将征征召文书交给陈操之,别无他事。”
谢夫人刘澹又问:“桓大司马派你来请阿元去做官?”
谢玄便将竹筒封蜡的文书取出,谢夫人刘澹看罢桓温签署的征辟免状,摇着头道:“元子,你真要去做西府掾啊,你这胆子真是大得没边了,你还说不喜欢陈操之,陈操之到西府你也要跟到西府去——”
“三叔母!”谢道韫羞愤道:“阿遏在这里呢。”
谢夫人刘澹看了一眼谢玄,说道:“你看阿遏那纹丝不动的样子,他会不知道你这个阿姊的心事!”
谢玄道:“三叔母、阿姊,我要给三叔父写一封信,派人快马兼程送去乌程,这事就由三叔父决定吧。”
谢道韫默不作声,无形的压力将她笼罩,她知道从现在开始,祝英台要消失了,四叔父谢万必会严令禁止她外出,她不想去乌程、她不甘心就这样终老,既为自己,也为曾经的诺言,她一定要拼争一回,当然,这必须要有人相助。
待三叔母和阿遏走后,谢道韫匆匆给陈操之写了一封书帖,只有八个字:“助我西行,英台顿首。”
谢道韫命人连夜将书帖送交陈操之,若到明日,只连怕书帖都送不出去了。
……
四月十四日,谢玄来请陈操之一起去台城吏部署衙拜见尚书吏部郎王蕴,王蕴掌典选,主管官吏的选任、铨叙和调动等事务,对五品以下官员的任免有建议权,桓温开府,征辟的属官掾吏虽然不需要经过吏部选拔,但还是要到吏部登记在册的。
陈操之与谢玄从台城出来,沿乾河南岸缓缓而行,陈操之问:“幼度,令姊安否?”
谢玄苦涩一笑:“一早就被四叔父训斥了一番,无声垂泪而已,幸有三叔母解劝。”
陈操之叹息一声,未再多言,想着谢道韫的八字贴,心道:“待郗嘉宾来建康,我请他筹谋,定要助英台兄达成所愿。”
陈操之原以为郗超没有这么快到建康,郗超二月底送桓济和新安郡主司马道福去荆州,往返三千余里,没想到四月十五日午后竟登门来贺顾恺之新婚之喜,送上一份厚礼,郗超是西府智囊、桓温最倚重之人,顾悦之、顾悯之自然是大为欣喜。
顾氏、陆氏两大家族和解,陆始、陆纳都来参加顾恺之的婚礼,郗超笑着与顾悦之、陆纳等人寒暄,恭喜二姓重归旧好。
此时陈操之并不在顾府,他与徐邈、丁春秋、刘尚值、孔汪、贺循等人陪顾恺之去张府迎接新妇张彤云,陆葳蕤伴着张彤云,见到陈操之,明眸皓齿,微微而笑。
大庭广众,宾客盈门,陈操之不能与陆葳蕤单独说话,让板栗去向短锄传话,短锄再告知陆葳蕤。
陆葳蕤听说陈操之三日后就要启程去姑孰,神色顿时一黯,迅即展颜微笑,双手合什作祈祷状,祝陈郎君一路平安——
自佛诞日陆葳蕤得褚太后赐玉帛,建康风议更是认为陈操之与陆葳蕤是天造地设的佳偶,皇太后都赐玉帛了,陆氏允婚是迟早的事,陆始得知后大为恼火,责令陆葳蕤不许出府门半步,若不是今日顾恺之、张彤云完婚,陆葳蕤都没有出门的机会,所以她不能为陈操之送行了。
顾氏的迎亲车队浩浩荡荡,奢华不亚于二月桓济迎娶新安公主司马道福,陈操之陪顾恺之迎接张彤云至顾府,见到郗超,大喜,上前见礼。
郗超正与谢玄交谈,与陈操之见礼毕,只问:“子重,何日启程赴姑孰?”略事寒暄,并无他言。
顾府婚宴散后,陈操之送郗超回寓所,路上二人同车长谈。
郗超问:“子重,祝榭祝英台是你的好友?”
车厢幽暗,陈操之看不清郗超的面目,答道:“是,曾在吴郡同学,谢幼度当时化名祝英亭也师从徐藻博士,不知谢幼度为何要化名?一直没有问他,应是出于门阀子弟的矜持。”
郗超一笑,问:“子重看了祝英台的中兴三策否?”
陈操之道:“看过,的确是经世之才。”
郗超道:“桓郡公思贤若渴,此次必要请子重和祝英台同入西府,然而我上午去谢府访祝英台,谢常侍却说祝英台身体不适,不能见客,又说此子体弱多病,恐不能奉召入西府,方才我问谢幼度,谢幼度说待其表兄祝英台病体痊愈后再定夺。”
陈操之道:“我以为祝英台之病不甚要紧,祝英台自幼蒙谢安石教导,若要其出仕,只怕是要先得到谢安石首肯,嘉宾兄何不修书一封派快马送呈谢太守,让谢太守知晓桓大司马求才之心?”
郗超点头道:“好,明日我便派人送信给安石公,安石公若不肯祝英台出仕,我便派人去上虞请祝氏族长前来劝驾,昔日刘玄德三顾诸葛孔明于草庐之中,征召祝英台费些周折也是求贤应有之义,就如子重,桓郡公可是等候了三年了。”
陈操之心道:“有郗嘉宾这句话,谢氏只怕只有让谢道韫出仕了,不然的话真正的上虞祝氏的人出现,祝英台岂不是立即露馅了!”
陈操之又隐隐觉得郗超似乎知道祝英台的真实身份。
第三卷 妙赏 第四十九章 知己难得
孟夏之夜,凉暑宜人,北窗下卧,看月色入户,陈操之与郗超抵足长谈,说起迁都洛阳之议,郗超道:“果如子重所料,迁都之事寝矣,侍中高崧传皇帝诏,说什么‘诸所处分,委之高算’,一切都由桓大司马决定,但先要经营河洛,这岂是一年半载之功!朝臣如王述辈似乎料定桓大司马无力廓清中畿,故有此说,桓大司马决意再次北伐,子重有何建议?”
陈操之讶然,记忆中桓温第三次北伐应该是六、七年后吧,当时燕国辅政的太宰慕容恪去世,燕国君臣猜忌、人心浮动,桓温认为有机可乘,故出兵攻燕,连战连胜,燕主慕容暐、太傅慕容评大恐,遣使向秦王苻坚求救,许以割地,苻坚用王猛“援弱击强”之策起兵两万来救,与此同时,慕容暐启用军事天才慕容垂为将,一代枭雄桓温终致枋头惨败,声望大跌,代晋自立之谋最终不成——
陈操之问:“嘉宾兄,桓大司马北伐,慕容氏乎?苻氏乎?”
郗超道:“苻坚有王猛辅佐,又有肴函之险,未可图也。”
陈操之道:“然则燕国太傅慕容恪,深沉有谋略,吴王慕容垂,智勇双全,亦未可图也。”
郗超笑了起来,问:“子重亦知慕容垂?”
陈操之道:“闻名久矣,平高句丽、灭宇文氏、横扫漠北敕勒,可谓用兵如神,我以为此人乃是桓郡公的劲敌。”
郗超肃然,问:“子重以为北伐不得其时乎?”
陈操之道:“是也,为今之计,宜多遣兵马固守洛阳,以待秦、燕内乱,然后图之。”
郗超点点头,默然深思,开口却道:“桓郡公北伐之意已决,我不能谏,子重入西府,再向桓郡公剖析北伐利弊吧。”
陈操之心道:“你郗嘉宾是桓温心腹,你谏不听,我谏又有何用,看你这笑笑的样子,想必又是为桓温虚张声势之谋,以北伐求声望尔——郗嘉宾虽与我交好,但没有到交心的地步,嗯,我不也对郗嘉宾有所保留嘛。”笑道:“嘉宾兄莫要瞒我,桓郡公何等人,岂不明天时地利人和,必另有打算!”
郗超哈哈大笑,便不提这事,说道:“子重明日与我同去谢府探望祝英台如何?”
陈操之略一踌躇,点头道:“好,也顺便向万石公辞行。”
郗超道:“看来祝英台十八日是不能与你一道去姑孰了,让谢幼度陪你去,我在建康还有些事,正好敦促祝英台早日成行。”忽问:“子重与祝英台交情如何?”
陈操之道:“雅敬其才。”心里想的是:“英台兄之才,终老林下可惜,我不助她谁助她,我不能因前日谢玄的一番话就必须去娶谢道韫,也不能因为我爱陆葳蕤,就得拒谢道韫于千里之外,因为,知己难得,与英台兄相处是很振奋的,让人不敢懈怠——”
郗超微笑道:“同学而同僚,亦是快事。”因问陈操之与陆氏女郎之事,说道:“陆祖言对子重依旧是极赏识的,但陆始此人刚愎自用、固执难移,子重要得他允婚,难矣哉,我以为子重娶陆氏女郎比娶谢氏女郎还难。”
陈操之一愣,郗嘉宾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又听郗超又说道:“江东大族自恃根深蒂固,比南渡豪门更骄傲,相对而言,祝英台娶谢氏女郎要容易一些。”
陈操之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郗嘉宾说是的祝英台娶谢道韫之事啊,我还以为郗嘉宾意有所指呢。”
陈操之并不知道谢道韫写给他的信会被贾弼之看到,贾弼之又告诉了郗超,就是因为有那封书信,郗超才能把各种线索串起来,猜知祝英台就是谢道韫,所以当桓温收到署名祝英台的《中兴三策》时,大为惊讶,急命人赴荆州召郗超回姑孰,郗超刚到荆州,信使就赶到了,呈上桓大司马密信和《中兴三策》,郗超览信又惊又笑,心道:“陈操之,你可真行啊,竟让谢氏女郎不惜抛头露面、要追随你到西府为官,谢安石的这个侄女也的确是奇女子,《中兴三策》简练透辟、见解精微,实难想象这是出于深闺女郎之手!”当即回书桓温,请征祝英台为掾,让祝英台与陈操之同入西府——
桓温亦是不拘一格之人,觉得这真是奇事、妙事,而《中兴三策》又实在让桓温赞赏,即命谢玄回建康征辟祝英台入西府——
……
四月十六日,陈操之陪同郗超去乌衣巷谢府拜访谢万,因为谢玄并未将阿姊苦恋陈操之之事对四叔父明言,所以谢万对陈操之依然很客气,听郗超述桓大司马之意,辟祝英台入西府甚急,并说已写信给其兄谢安石,更要派人去上虞请祝氏族长来,谢万心就是一沉,若郗超去问祝氏族长,就会知道无祝英台此人,郗超是有名的厉害人,不给他一个交待他不会放过此事的,道韫冒名祝英台之事只怕会给他发现——
谢万石很觉无奈,说道:“非是我不肯让祝英台出仕,实在是此子病弱,岂堪军府操劳!”
郗超笑道:“军府只有用兵时才忙碌,平日亦不甚操劳,安石公和幼度都是知道的。”
一边的谢玄唯唯。
郗超又道:“我今日与陈子重同来,是想探望祝英台,子重乃稚川先生弟子,精通医道,可以为祝英台诊治。”
谢万一听,顿觉头大如斗,眼望谢玄,问:“阿遏,英台之疾小瘳未?”
谢玄便道:“请郗兄、子重稍待,我先去探看,不知表兄能见客否?”
谢玄便入内院去,约两刻时始出,说道:“英台表兄今日病情减轻,只是病态不雅,不敢见郗参军,子重是故友,又精医道,尚可勉强一见。”
郗超也未强求相见,看着陈操之随谢玄入内院,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心想:“实难逆料陈操之与陆、谢二女会有怎样的结果?这真是很有趣的事情啊。”
谢玄领着陈操之经过听雨长廊来到阿姊谢道韫居住的三合院,谢玄本来是想让阿姊到他住的小院与陈操之相见的,但想想陈操之也知道阿姊的身份,不必再遮掩。
小厅中有白纱幔帐相隔,好似褚太后垂帘听政,谢玄陪着陈操之坐了一会,听陈操之与帐幔后的阿姊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暗暗摇头,起身道:“子重,我到院子里散步一会,你与我阿——兄慢谈。”
谢玄走后,陈操之一时无语,想着前夜谢玄点破暧昧的那番话,此次再见谢道韫还是颇有些尴尬的。
白纱帐幔后的谢道韫也是半晌无语,徐徐问:“子重,阿遏前夜找你有何事?”
英台兄敏感得很哪,陈操之道:“幼度让我劝你打消出仕之念。”
谢道韫道:“子重如何回答?”
陈操之道:“我尊重英台兄的选择。”
纱帐后的谢道韫“嗯”了一声,又是半晌无语。
陈操之不便久坐,告辞道:“英台兄,我告辞了,请多保重,我们姑孰再见。”
陈操之与谢玄回到前厅,郗超问祝英台病情如何?陈操之道:“不妨事,将养几日便可。”
谢万待郗、陈二人离去后,便问谢玄:“阿遏,郗嘉宾竟说要去请祝氏族长来,这可如何是好?我原打算对外宣称祝英台已回上虞的。”
谢玄踌躇道:“只怕阿姊不得不出仕了,桓郡公之意难违,我谢氏也找不出不让祝英台出仕的理由,若为此事与桓郡公不睦,实为不智。”
谢万瞠目道:“阿元女子为官,若事泄,岂不被人耻笑?”
谢玄道:“四叔父,侄儿仔细考虑过这事,道韫阿姊出仕也并非不可行,有我在西府可以帮她掩饰,三年前陈操之与阿姊同学数月也未发觉阿姊竟是女子,所以叔父不用太担心阿姊会泄露女子身份,以阿姊的才干,若能立下功绩,对我谢氏也不无裨益,就算万一不慎,露了真实身份,解职还乡可也,谁敢耻笑!而若是现在拒绝桓郡公,不许阿姊出仕,阿姊的身份反而泄露得更快,这样出仕不成反而是笑柄。”
谢万意有所动,说道:“阿元过于好强,竟想到去桓温军府,真是荒唐!可是若实在拒绝不了,那就让她去历练个一年半载,然后托故让她致仕回乡。”
谢玄面上唯唯,心里却道:“阿姊想做的事,我们现在都阻止不了,待她入了军府,更是鞭长莫及,哪里叫得到她回来。”又想着入西府后,阿姊与陈操之朝夕相处,以阿姊的才貌,陈操之未尝没有爱慕之心,而且陆始坚决不肯陆氏女郎下嫁,陈操之又能有什么办法,不可能就此终生不娶,陈氏家族也不允许,而陈操这若能与阿姊得成眷属,岂不是好。
谢玄对阿姊谢道韫极为敬重,他已与河上羊氏女郎定亲,而阿姊婚姻却是渺茫,对陈操之,谢玄深服其才,不论门第,实是阿姊良配,谢玄既知阿姊心事,自然希望阿姊如愿,不至于孤苦一生。
第三卷 妙赏 第五十章 新衣
东晋北伐,祖逖最为可惜,若朝廷专委祖逖经营,即便不能尽取河北之地,黄河以南应该是可以收复的,奈何朝廷不信任流民帅,以致这位中流击楫的豪杰壮志难酬,其后庾亮、褚裒、殷浩数度北伐,不是兵败,就是无功而返,只有永和十年、永和十二年桓温的两次北伐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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