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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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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眉毛一挑,笑道:“甚好,正想看看陈公子三年来书法进境如何。”

陈操之略施一礼,提笔走到黄墙下,在王献之所书的“片片仙云”四字的右侧,先匀了匀气息,左手执笔,以欧阳询《张翰帖》式行书写下四行大字:“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二十个字每字约有碗大,结构谨严,清峻峭拔。

只听冉盛惊诧地大叫:“小郎君怎么用左手写这种书体了!”

陈操之一贯是以右手写这种《张翰帖》式行书,左手写各种汉隶和钟繇、王谢诸体的,冉盛虽不通书法,但见也见得多了,今见陈操之突然换手,是以惊呼。

第三卷 妙赏 第十九章 禅宗二偈

陈操之本来习惯左手临摹汉隶及钟卫王谢诸体,右手书写他独有的《张翰思鲈帖》式行书,而今日突然换手,自然是有考虑的,他是第一次在墙壁上书写,这就是康有为所说榜书五难的第三难——“立身骤变”,难免不适和生疏,站着在墙壁上书写他熟悉的书体,正所谓熟以杂生,极易笔力不逮、弄巧成拙,所以他干脆换手,以不甚熟悉的左手欧体行书来写这四句禅宗偈言,要生涩就生涩到底,写出来反而有奇倔老丽之姿——

当然,陈操之平时也不是完全没有尝试过换手书写,不然的话是不会在这时候草率行事的,毕竟身后站着的乃是名垂千古的“二王”啊。

王羲之、王献之父子都是当世一品书家,支道林也精于草隶,见一壁二十个大字,三人首先都是欣赏这种新奇的书体,支道林随即便被这四句妙含佛理的诗偈深深吸引——

这是北派禅宗创始人神秀禅师所作的偈言,神秀号称禅宗五祖弘忍座下五百弟子中悬解圆照第一,继承了弘忍以心为宗的传统,弘忍死后,神秀在江陵玉泉寺大开渐悟禅法,声名远播,年八十余入长安开道场,深受女皇武则天崇信,时人誉之为“两京法主,三帝门师”,四海僧俗闻风而至,影响极大,然而自慧能讲究顿悟的南派禅宗盛行之后,神秀的这四句偈言被认为落了下乘,未见本性,不能传五祖弘忍的衣钵,但陈操之以为渐悟的法门更易于大众,不经苦行,何来彻悟,所以他先写神秀之偈——

支道林正凝神悬想陈操之所书偈语的深意,就听围观人众发出小声惊叹:“换右手了!”抬眼看时,见陈操之改为右手执长锋紫毫笔,书风亦是一变,是王逸少那种委婉含蓄、遒美秀丽的《兰亭集序》体行楷,但细辨,却又有陆机《平复帖》的质朴老健和率意真趣,可谓博采陆、王之长,《兰亭集序》是行楷,《平复帖》是章草,能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书风融会贯通,陈操之是很下了一番苦功的,但让支道林震惊的不是陈操之的书法,而是陈操之右手写下的与先前那首诗偈似是而非的另一首诗偈:“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对比这两首诗偈,讲究心如止水、即色游玄的支道林所受的震撼不啻于静夜惊雷,支道林长眉掀动,手里的麈尾不住颤抖,显示其内心剧烈的思索和动荡——

支道林精研老庄和佛典,善玄言辩难,喜与名士交往,但近年来专务佛典,谢绝各类雅集清谈,一心打坐参悟,深思《道行》之品、《慧印》之经,追踪马鸣、蹑影龙树,义应法本,不违实相,著《道行旨归》,将其般若即色宗“色不自有,虽色而空,故曰色即为空,色复异空”的理论发挥到了极致,但总觉得这还不是佛法真谛,总有未知的玄妙佛法不为他所知,所以当他从徒弟支法寒那里听到佛祖拈花、迦叶微笑,以及“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转”这二十四字时,仿佛绝壁万仞忽然洞开一门,走进去将是别有洞天,可是脚下荆棘丛丛,举步维艰,看到了门,却找不到路,前几日支法寒又转述陈操之所说的“树动风动心动”,也是让支道林百思不得其奥——

禅宗以心为宗的理论是以《金刚经》“空”之佛学为根基的,而一部五千言的《金刚经》之精髓在于“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四句偈言中,此时的鸠摩罗什尚未成年,还要再过二十年才会开始翻译这部大乘佛教最重要的经典《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所以支道林虽对“色即为空,色复异空”很有研究,但对实相无相的微妙法门无论怎么苦思冥想,总是不得其门而入,难见菩提清净之本相,好比暗夜跋涉,曙光在前,却总是不能近前,今日见到陈操之所书的这两首诗偈,真有醍醐灌顶之感,双手合什道:“陈檀越是在点化贫道啊,陈檀越定是西方佛子转生,请受贫道一拜。”说罢,命僧徒取蒲团来,他要向陈操之行跪拜大礼。

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大为惊异,支道林虽是僧人,但与大名士无异,何曾如此推许人!

陈操之将手中笔交还给王氏仆人,走过来见一僧徒将一蒲团放在支道林身前,他就先跪了上去,合什道:“何敢受林公之拜,小子对这些佛理也是一知半解,这些偈语俱非小子所悟,乃是小子数年前梦见两位僧人的相互对答,僧人不知何名,所言玄妙非常,小子醒来历历能记,真奇事也!”

托言梦谶感应神秘是古人一贯的做法,所以陈操之这么说,支道林并无任何疑惑,因为陈操之的确破解了他内心的知障,一种豁然贯通的感觉让他生出大欢喜心,也跪下道:“那也是高僧大德托梦于陈檀越,非有宿世功德,孰能当此。”

王羲之笑道:“林法师德音高远,神理绵绵,今日却对一个后辈小子如此崇敬,真让老夫吃惊。”

支道林道:“陈檀越二偈,明心见性也,所谓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此论既明,真乃无上功德。”便即嘱咐支法寒师兄好生款待众香客,他自回禅房参悟,连好友王羲之都不陪了。

陆夫人张文纨与陆葳蕤对视一眼,都是又惊又喜,陈操之得支道林如此赞誉,不须数日,建康即会流传此事。

王羲之对陈操之道:“林法师与陈公子论佛,老夫与陈公子只论书。”

陈操之道:“正要请王右军前辈指教。”

王羲之却问其子王献之:“献之,你以为陈公子的左右手书法如何?”

王献之道:“霞舒云卷,赏心悦目。”

王羲之又问:“比你何如?”

王献之看了陈操之一眼,答道:“故当不同。”也就是说各有千秋,王献之一向自负,今日说出“故当不同”之语,固然是因为陈操之的书法让人耳目一新,而刚才支道林对陈操之的推崇也让王献之不敢自傲。

王羲之对王献之道:“论擘窠大字,陈公子不如你,陈公子之书胜在翻新出奇,善能融会贯通,颖悟非凡——献之,你一向自认为论书法年轻一辈你第一,今日应知世间奇才多有,这陈公子就是汝之劲敌。”

陈操之道:“何敢称劲敌,若子敬兄不弃,在下还要多多向你请教。”

王羲之点头道:“献之,汝之病在傲,傲则不虚心,陈公子书法此时或尚逊于你,但以其虚心好学,焉知日后不凌驾于汝之上!”

王献之额角汗出,恭恭敬敬道:“爹爹说得是,儿受教了。”又向陈操之施一礼:“愿与陈兄时相切磋。”

王羲之微笑道:“甚好,汝二人相交为友,正可相互促进。”对陈操之道:“陈公子——”

陈操之道:“前辈请直呼操之之名吧。”

王羲之微笑点头:“操之,我观汝之书法,新巧有余,凝练不足;峭拔有余,舒缓不足,其浓密纤疏,尚有可斟酌之处,今试为汝说之:为点必收,贵紧而重;为画必勒,贵涩而迟;为撇必掠,贵险而劲;为竖必努,贵战而雄;为戈必润,贵迟疑而右顾,操之其勉之。”

陈操之深深施礼:“多谢前辈指点,操之铭记。”

这时一个白发老妇在几个婢女仆妇随侍下走了过来,笑语道:“献之、茂儿,摘得枇杷未?老妇要尝尝东安寺的枇杷。”

王献之与郗道茂赶紧走过去,郗道茂手里提着个小竹篮,约有小半篮黄澄澄的枇杷,笑道:“姑母,这里的枇杷果早熟,他处枇杷果还未熟呢,茂儿在寺后泉眼已将果子洗净,姑母先尝一颗——”

这老妇就是郗鉴之女郗璇了,虽已年近六旬,依旧容颜清秀、眼神明亮,可以想见年轻时的清丽脱俗。

陈操之施礼道:“晚辈拜见王夫人。”

郗璇手拈枇杷果,略显诧异之色,一旁的王献之道:“母亲,这是儿新交的友人陈操之,钱唐人氏。”

王羲之笑道:“就是人称江左卫玠的陈操之。”

郗璇笑着打量陈操之,说道:“老妇晓得,郗超曾对我说起过,钱唐陈操之,纯孝多才,今日一见,才知竟如此俊美。”侧头对儿子笑道:“阿敬,可把你比下去了。”

陆夫人张文纨携陆葳蕤上前向郗璇见礼,郗璇得知这是陆纳的妻女,赶紧殷殷还礼,心里有些诧异:“不是说陆氏严拒陈操之求婚吗,难道同意了,竟同游东安寺!”

高平郗氏自郗鉴去世后,地位不如从前,郗氏是以军功跻身高门的,颇为王谢诸族所藐视,郗璇虽是女流,也能感受到这一点,曾愤恨地对弟弟郗愔和郗昙说:“王家见二谢,倾筐倒屣,见汝辈来,平平尔,汝可无烦复往。”是说王氏看到谢安、谢万兄弟登门,非常热情,而郗氏兄弟来,却平平淡淡,同为姻亲,厚此薄彼。

所以郗璇是比较排斥门第之见的,今见陈操之俊美,又是儿子献之新交之友,自然乐意看到陈操之姻缘得成,便道:“陆夫人、陆小娘子,请到寺里叙话,吃些枇杷解渴。”

王羲之道:“阿璇稍等,且先看看献之与操之写的大字。”

高平郗氏亦是书法世家,郗鉴及其二子郗愔、郗昙俱已书法名世,郗璇是大才女,承继父兄书风,篆、隶诸体,无不精妙,听说献之与操之写了大字,自然要看,便携了陆夫人的手,一起来看壁上大字。

郗璇对儿子王献之的书风是很熟悉的,“片片仙云”四字一瞥而过,说了声:“阿敬大字胜过汝父了。”便即细看陈操之所书的两偈,赏看久之,说道:“操之真吾儿佳友,阿敬,还敢目中无人否?”

王献之面色微红道:“儿何敢目中无人啊,儿必勤奋苦练,与陈兄互勉。”

支法寒道:“小寺要把这壁上的大字拓下,勒石铭之,就如当年王右军王檀越在剡溪栖光寺帚书‘鹅’字一般。”

永和八年,王羲之自鼓山紫芝庵炼丹处去剡溪栖光寺访支道林,见山门外清水池中白鹅戏水,活泼多姿,顿时雅兴勃发,即取山门口的一把条帚,蘸溪流边水田中的泥浆,在栖光寺门口的粉墙上书一笔“鹅”字,飞白大草、矫若游龙,支道林出山门相迎,见到水渍未干的一笔“鹅”字,大喜过望,即请人将“鹅”字拓下,移刻石碑之上,作为栖光寺一宝。

支法寒又道:“王右军王檀越也请留墨宝如何?”

王羲之哈哈大笑:“老夫就不与小儿辈争短长了。”

郗璇先陪陆夫人母女到佛前参拜,然后同到香客居暂歇,郗道茂温婉地跪坐在既是姑母又是阿姑的郗璇左首,用小碟盛着枇杷果请郗璇和陆夫人、陆小娘子食用。

陆夫人张文纨看着郗道茂,笑道:“郗姐姐好福气,侄女作儿媳,贴心。”

王羲之的伯父王导与陆纳之父陆玩平辈论交,所以王羲之虽比陆纳年长,但论辈份也只是平辈,是以张文纨称呼郗璇为姐姐。

白发郗璇笑道:“嗯,是不错,茂儿很好,不过张妹妹的佳婿也很让老妇歆羡啊。”

张文纨愣了下,随即明白郗璇指的是陈操之,有些尴尬道:“郗姐姐误会了,我与蕤儿来此进香,那陈郎君适逢支公之召,路上偶遇而已。”

陆葳蕤垂眉低睫,面色绯红。

郗璇见陆夫人虽显尴尬却无愠色,心里明了,笑道:“虽有波折,终成眷属,江左重人物,老妇看这陈操之前程无量,绝不会辱了陆氏门庭。”

这时,寺僧来请用斋饭,自然是男女香客各居一院的,用罢斋饭,郗璇与陆夫人一边饮茶,一边聊些家常琐事,小婢短锄进来对陆葳蕤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陆葳蕤便红着脸对张文纨道:“娘亲,我要出去一会。”

第三卷 妙赏 第二十章 舔舐的温柔

陆夫人张文纨知道陆葳蕤要随陈操之去看宝珠玉兰,便对王羲之夫人郗璇道:“郗姐姐,我出去交待一下即来。”

陆葳蕤向郗璇、郗道茂分别行礼,跟随继母张文纨出了香客居,来到前殿,陈操之、冉盛、支法寒、板栗四人等候着,准备了几节竹筒饮水,另有竹杖芒鞋,以备行路之需。

张文纨问:“操之,此去花山有多少路程?”

陈操之道:“法寒师兄说从小路去不过十五里。”

张文纨蹙眉道:“往返三十里,现在已经是午未之交了,最晚申时末要赶回东安寺,因为我们还要回城,这来得及吗?”

陈操之道:“张姨,两个时辰往返三十里没有问题的。”

张文纨道:“我是说葳蕤,她可没走过这么急的长路。”

陆葳蕤赶紧道:“娘亲,我可以的,我以前不是经常到处游玩吗?”

张文纨笑道:“你以前游玩是乘车多、行路少,这去花山的小路肯定不能行车吧。”

陆葳蕤有些着急,生怕继续不让她去,分辩道:“游玩也是要登山过岭的,我都是自己走的。”

陈操之道:“我向张姨保证,酉时前把葳蕤带回来。”

张文纨招手让陈操之近前,低声道:“那我就把葳蕤托付给你了,酉时前一定带她回来,她若走不动,你背她回来。”想想觉得好笑,陆夫人张文纨自己以手掩口笑了起来。

一边的陆葳蕤自然是听到了继母与陈郎君说了些什么,脸红得娇美可爱,不敢抬头,就听陈操之一本正经应道:“是,操之决不负张姨所托。”

张文纨忍着笑,说道:“那好,快去快回,短锄、簪花跟去,小心侍候小娘子,听到没有?”

短锄、簪花二婢应了一声:“是。”

张文纨看着支法寒引路,陈操之与陆葳蕤一行六人从寺后小路往东去了,这才走回香客居,心道:“蕤儿这下子有得快活了,整个下午都可以和陈操之在一起,她可是日夜盼望去看这宝珠玉兰呢,其实更重要的是想和陈操之在一起啊,这痴情孩子瞧着也挺可怜,操之呢,真的是不错的,就连郗璇都夸赞,支公、王右军也极欣赏操之——”

郗璇见张文纨独自回来,便问:“张妹妹,令爱呢?”

张文纨答道:“听说花山有玉兰异种,闹着要去,只好让她去了。”

郗璇笑道:“陆氏女郎爱花之名天下皆知,有道是‘花痴陆葳蕤,咏絮谢道韫’,对了,是陈郎君陪着陆小娘子去的吧?”

张文纨笑了笑,应道:“是。”

郗璇道:“这么好的孩子,情投意合,是该撮合他们。”

张文纨压着这桩心事,也想有个地位相当的人诉说一下,这里除了郗璇、郗道茂也无其他人,便道:“郗姐姐真觉得陈操之与我家葳蕤般配吗?”wωw奇Qìsuu書còm网

郗璇一掠鬓边白发,笑看陆夫人张文纨,反问:“张妹妹觉得他们不般配吗?”

张文纨只好交底道:“我家葳蕤倔强,认定了这个陈操之——”

郗璇插话道:“有眼力。”郗道茂在一边掩口而笑。

张文纨也笑,继续道:“想必郗姐姐也听说了,我家葳蕤别的都不肯嫁,苦等陈操之,会稽孔氏子弟孔汪也很优秀的,葳蕤却根本不予考虑,葳蕤性子执拗,若强逼她,后果可虞,我瞧她真是可怜,而且呢,这个陈操之并非轻薄浮浪之人,似可托付终身,所以很想成全他二人,只是二伯父陆始坚决不允,说宁愿让葳蕤一辈子不嫁也不肯嫁与陈操之。”

郗璇叹息道:“那些男子总是想着声誉、门第、官位,而我们女子则实在得多,只论人物和性情,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岁月悠长,名声、门第这些虚的东西不能并不是能倚仗的,我们女子只求寻到一个能对我们好的郎君,至于其他并不是很重要,当然,要是这些都有,那自然更好。”

张文纨深以为然,说道:“郗姐姐与尊夫王右军,还有道茂娘子与献之郎君,这都是既门当户对、又情投意合的佳偶啊。”

郗璇看了郗道茂一眼,说道:“我与茂儿都是王门媳妇,可以说是相互扶持呢。”停顿了一下,又道:“若依我之见,女子夫家门第比母家门第低些更好,这样更受宠。”

张文纨一愣,隐隐知道一些郗璇的苦楚,王羲之虽然爱护她,但王氏族人并不看重郗氏,所以难免会受些委屈,这样一想,更坚定了张文纨要把葳蕤嫁给陈操之的念头,到时陪嫁的良田钱帛以及婢仆都要超过钱唐陈氏现有的总和,钱唐陈氏还能不敬爱葳蕤吗?自然是由葳蕤当家,操之呢,也瞧得出来,很爱葳蕤,操之脾气也好,二人一定会美满幸福的,只是二伯父陆始——

张文纨道:“葳蕤二伯不允,这婚事就成不了,让我甚是烦恼。”

郗璇问:“陈郎君是聪明人,他有何表示?”

张文纨道:“让我家蕤儿等他三年,说会有办法。”

郗璇点头道:“以陈郎君之才,入西府当得桓大司马重用,只是女子三年,青春耗费可惜。”

张文纨道:“是啊,可是也别无他法,只有等待,葳蕤不肯嫁他人,而且现在也无人来陆府求亲了。”

郗璇笑道:“陈郎君才貌双全,除非江左大族子弟还有更杰出的,否则谁还敢向陆氏提亲!”

张文纨道:“是啊,真怕葳蕤的婚事给耽误了。”

郗璇问:“陆小娘子芳龄几何?”

张文纨道:“十九了。”

郗璇道:“比我茂儿小一岁,建康城中还有一个年已二十的大才女未嫁,不知最近情况如何?”

张文纨知道郗璇说的是谢道韫,便道:“未听说有婚嫁消息,谢氏女郎才高,无人敢娶。”

郗璇对三年前谢道韫拒绝嫁给她儿子王凝之一事至今耿耿于怀,揶揄道:“女子才高就不嫁丈夫了吗,谢道韫恃才傲物,又喜争强好胜,这样的女子娶回家也是累人,只怕就此终老谢家也难说,年少时硬着一口气不知无夫无子的苦楚,到老来就凄凉了。”

张文纨默然无语,无子是她又一块心病,而且这事还不便对外人说,她也知道郗璇此语不是讥讽她,但心里还是很难受,起身道:“郗姐姐少坐,我去佛前拜祷一回。”

郗璇问:“张妹妹几时动身回城,我们一道走吧?”

张文纨道:“郗姐姐先行吧,我还要等葳蕤回来,怕是要很晚。”

……

在山道上轻盈而行的陆葳蕤浑忘了自身的哀愁和婚姻前程的艰辛,她现在心里的快活迷蒙如雾、氤氲如气,将周身包围,快活又如珠光宝气,每个看到她的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陆葳蕤容光焕发,俏脸红扑扑娇嫩可爱,交领春衫、精致的长乐明光锦襦裙、青丝履,让陈操之牵着她的右手,走起来轻飘飘象飞一般。

支法寒瞧着陈操之与陆葳蕤手牵着手亲密的样子,不免脸红心跳,赶紧在默诵《放光般若经》,以此来坚定自己向佛之心,大步走在前面,眼不见心净,板栗紧跟在他后面。

冉盛与簪花、短锄二婢跟在板栗后面,笑嘻嘻说话,虽然陆夫人吩咐过要小心侍候小娘子,但短锄、簪花知道小娘子现在不需要她二人服侍,自要陈郎君会照顾小娘子,她二人乐得自在,离着五六丈远,免得打扰小娘子与陈郎君卿卿我我。

从汤山至花山的山道僻静,陈操之一行一路未遇到有其他人,樵夫、猎户也未见着一个,山道高高低低、崎岖不平,山道两边奇石嵯峨、怪树参差,各色野花吐露芬芳,晴朗的碧天上,一支苍鹰悬着久久不动,过一会再仰头看,却已飞得无迹。

仲春的午后,艳阳朗照,陈操之觉得掌中陆葳蕤柔软的小手有些潮汗,看其脸颊绯红,鼻翼微微浸出一丝细汗,仿佛玫瑰花瓣上的细小露珠,美丽无比,陆葳蕤长裙曳地,快步行走时必须一手轻提裙裾,这样走的路长了自然要多一分辛苦。

陆葳蕤见陈操之一边走一边在山道两旁左顾右盼,便问:“陈郎君在找什么?”

陈操之道:“在找荆棘。”

陆葳蕤诧异道:“找荆棘做什么?”

陈操之笑道:“找刺扎你。”

“啊。”陆葳蕤脸儿红红道:“任你扎。”

陈操之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竟也面色微红,说道:“不舍得。”依旧一边走一边寻找。

陆葳蕤含着笑,说道:“陈郎君,我换一只手吧,左手都酸了。”

陈操之便放开陆葳蕤的右手,换个位置走到陆葳蕤的左侧,牵着她的左手,继续前行。

绕过一片山坡,见一丛荆棘生得茂盛,陆葳蕤先看到,叫道:“陈郎君,那里有刺。”

陈操之道:“你等着,我去摘几枚刺来。”便放开陆葳蕤的手,向山坡上飞快地登上去。

陆葳蕤不知道陈操之要摘刺做什么,当然不会是扎她的,跟着向山坡攀登,唤道:“陈郎君,小心别让刺扎到手。”

陈操之应道:“我会小心的,你在下面等我,我很快就下来的。”

陆葳蕤便停住脚,见陈操之走到那丛荆棘边,小心翼翼摘刺,摘一枚就别在自己袍襟上,连摘了好几枚刺,忽然不摘了,似乎被刺扎到了手,正把手指放在嘴里吮,还吐口水——

“啊,被刺扎到了!”陆葳蕤赶紧跑上去。

陈操之已经转过身来,手指还在嘴里,含糊道:“没事,我们下去吧。”

陆葳蕤上前将陈操之那根手指从嘴里拔出来,一看,修长白皙的手指湿漉漉的,指顶有一个小小的刺痕,起先不见血,过一会鲜红的血珠就洇出来了——

陆葳蕤想也不想,抓着陈操之的手,把那根手指噙进嘴里,一下一下吸吮着——

陈操之目瞪口呆,看着陆葳蕤因吸吮而凹下的双颊和嘬起的双唇,还可以感受到那细嫩的舌尖在他指顶小刺痕处轻轻舐动——

陈操之感着巨大的柔情,这是他心爱的女郎,也是倾心爱他的,他一定要爱护她一辈子。

陆葳蕤吸吮了一会,将混有血丝的唾液吐掉,还捧着陈操之的手指,盯着那刺痕,说道:“不要再出来,不要再出来——”

血很听话,果然不再溢出来了,陆葳蕤又看了一会,确认血凝固住了,这才抬起脸来,满脸都是笑意,说道:“我以前栽花也常被刺扎到手,吮一吮就好了——”一张俏脸突然火烧火燎起来,刚才因为关心,浑忘了避忌,这时才想到那样为陈郎君吮手指是很羞人的事,赶紧放开陈操之的手,转身快步下山。

陈操之叫道:“小心看路,别摔到。”赶紧跟下。

两个人刚走下山道,冉盛、短锄、簪花已经踅回来了,他们走了一程见陈操之和陆葳蕤没跟上,便走回来找。

短锄见陈操之衣襟上别着四五枚细刺,奇道:“陈郎君摘这些刺做什么?”

陈操之道:“给你家小娘子用的,来,短锄帮忙,把你家小娘子裙摆折起四、五寸——”

短锄在陆葳蕤身前蹲下,依言将陆葳蕤的裙裾折起四寸,可以看到白色的布袜了。

陆葳蕤已知陈操之摘刺的用意,看着陈操之也在她身前蹲下,将衣襟上的细刺一根根抽出,别在她折起的裙裾上——

陆葳蕤心里甜甜的,提醒道:“陈郎君小心,莫再扎到手。”

陈操之“嗯”了一声,将五根细刺前后左右别在陆葳蕤裙裾上,这样陆葳蕤的裙子就短了四寸,走路就不用一手提着裙子了。

陈操之直起身,笑道:“陆小娘子现在是带刺的玫瑰,无人敢近了。”

陆葳蕤“格格”一笑,走了几步,觉得轻松不少,便道:“很好,谢谢陈郎君,咱们继续赶路吧。”待冉盛、短锄和簪花走到前面,她就很自然地牵着陈操之的手,另一只手有韵律地摆动,显得轻快舒适。

第三卷 妙赏 第二十一章 初吻

支法寒前年随师支道林来到汤山东安寺,支道林好饮茶,支法寒经常为师采茶,对汤山一带甚是熟悉,领着陈操之一行在蜿蜒山道上走了五、六里,来到汤山东南坡,支法寒停下脚步,等陈操之赶上,指着那片浮漾水气说道:“陈檀越,汤山汤泉密集于此,而且还有很多五彩炼石,甚是奇妙,当地百姓传言这是女娲补天遗下的石头,陈檀越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陈操之征求陆葳蕤意见,陆葳蕤道:“回程时再看吧。”

陈操之微笑道:“好,这是留个念想,可以乘兴而去,乘兴而返。”

众人继续赶路,一面欣赏汤山与花山的风景,一路林木青翠、鸟语花香,陆葳蕤有陈操之伴着,虽是第一次连续走这么长的山路,却不觉得累,倒是希望山道绵延没有尽头,陈郎君可以一直牵着她的手走下去——

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三十六峰耸立如莲花一般的花山,春阳朗照,山花烂漫,光景与陈操之十日前来这里时别无二致。

陈操之对陆葳蕤道:“转过这个小山坡,就能嗅到那种浓而不腻的花香了——”

话音未落,习习东南风迎面吹来,风中那甜丝丝的芬芳沁人心脾,陆葳蕤欢喜道:“啊,好香。”加快脚步,与陈操之并肩前行,转过那片山坡,只见山脚下茅屋三间,屋前两株枝繁叶茂的公孙树,屋后坡地上,六株两丈多高的宝珠玉兰夭矫而立,午后斜阳映照,满树的花儿如白玉、红玉雕琢而成,花色晶莹美丽,花香芬芳袭人。

陆葳蕤爱花成痴,一见这六株异种玉兰就欢喜得双眸璨璨,深深呼吸,美好的胸脯上下起伏,停步叹息道:“真是难得一见的白玉兰、红玉兰啊,走再远的路来看都是值得的。”

茅屋前公孙树下有两个童子在戏耍,一见来人,嚷道:“哇,那个长人又来了——”飞跑着进屋报讯去了。

长人自然是指冉盛,呵呵笑道:“这两个童子倒还记得我,我去讨些水来喝。”从寺里带来的竹筒装的水早就喝光了。

陆葳蕤顾不得双足酸软,让陈操之牵着她来到屋后坡地,在宝珠玉兰下徜徉,仰看繁花如玉、俯拾零星落英,举到鼻边一嗅,芬芳清冽。

陆葳蕤在玉兰树下拾了数十瓣落花,收在腰间帛鱼袋里,陈操之问她拾花做什么?陆葳蕤“咭”的一声笑,眨眨眼睛道:“我也要做一个香囊送给你,建康城那么多女子都送了,我怎好落后!”

陈操之笑道:“好啊,你取笑我。”转头一看,冉盛和短锄、簪花都没跟上来,便轻轻的叫了一声:“葳蕤——”

陆葳蕤心有灵犀,顿时感觉陈操之语调有些异样,身子退后一步,靠在玉兰花树上,脸红起来,低低的应道:“嗯?”

陈操之靠近来,一手撑着树干,这可爱女郎娇美的脸庞近在咫尺,呼吸相闻,青春的胸脯如小鹿撞跃,都可以听到“怦怦”的心跳声。

陈操之道:“葳蕤,你真美,我想亲你一下。”

陆葳蕤“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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