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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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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将又惊又怒又恨,同时又带着十二分的恐惧——这恐惧既是对杨易的敬畏,更是害怕述律平的降罪!
耶律朔古顿足怒道:“你们说,该怎么办!”
诸将纷纷叫道:“马上挥师西进,踏平北庭,为国舅爷报仇!”
耶律朔古脸上阴晴不定,耶律勒泰古道:“详稳,这事得慎重!我们本来以为唐军就算扼守边疆,一开始也只是偏师,没想到却是对方的方面主将在第一时间就亲自到了最前线。这个杨易在唐军之中威名不小,去年一把火烧尽北庭的慕容春华也只是他的副将。而且从小金山一战看来,唐军最精锐的骑兵与步兵都到达了!双方精锐对精锐,我们未必就能取胜。”
小金山只是杨易临时起的名字,但通过被释放回来的俘虏口中契丹人也就知道了这个名字并接受了。
耶律朔古冷冷道:“唐军最精锐的骑兵?你是亲身见识过的了,比我契丹铁骑如何?”
耶律勒泰古低着头半晌,才说道:“以杨易所率领的骑兵来说,不在我契丹腹心部之下。”
契丹诸将闻言无不动容,契丹腹心部——亦即皮室军——乃是契丹国军队最强的精锐部队,以往不知多少次大战,契丹都是赖此军取得攻坚破锐的胜利关键,之前契丹诸将也多听北庭回纥人说唐军有多厉害,但在他们听来,就像城里的首富听一个乡巴佬炫耀其村长如何如何有钱,心里在轻蔑之余并不很当做一回事,败回漠北的浮屠城契丹驻军说唐军很强,漠北骑士也不肯深信,认为他们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败绩而夸大其词。
但耶律勒泰古本人却就是皮室军出身,深知皮室军的战斗力,他既说鹰扬骑兵不在皮室军之下,而眼下又刚刚发生述律者莫耶兵败战死之事情,契丹诸将至此不敢不信。
耶律朔古道:“勒泰古,若按你的说法,我们却该怎么办?”
耶律勒泰古心中虽打了退堂鼓,却哪里敢直言?临战怯敌,不但主将随时可以将他推出去斩了,而且传出去也会被漠北的豪杰看不起!
好歹他久驻在外,去年又经历过失败困顿,心思磨练得柔圆了许多,当下说道:“这次是唐军的鹰扬上将亲自来迎敌,局部战我们未必占得到便宜,若是以军力对耗的话,我军大部队四万有余,真的投入野战绝不会输给对方。但我们既能增兵,对方也同样可以从北庭、高昌、伊州增派兵马,他们的补给又比我们容易……”
耶律朔古喝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一句话说清楚它!”
耶律勒泰古硬着头皮,道:“如果我军不能在两个月内突破小金山进入北庭草原,一旦粮草无以为继,接下来只怕就凶多吉少了!”
耶律朔古喝道:“你是要我们撤退么?”
他这一声厉喝端的是声色俱厉,耶律勒泰古全身发抖,竟不敢开口了,耶律朔古冷冷从主将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耶律勒泰古脸上,道:“你是我契丹派驻北庭的将领,小金山一战又是你亲眼目睹,若太后问起战况,没人会比你清楚——者莫耶的尸首,就由你亲自带回去见太后!”
耶律勒泰古一听竟而双腿发软,耶律朔古的这个命令,竟比让他上阵送死还要恐怖,诸将也忍不住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耶律朔古道:“你现在就出发,一路上用马匹接力,限一个月内送抵太后帐前,迟得一日,军法论处!”
耶律勒泰古颤抖着答应了,赶紧带了述律者莫耶的尸体出发,耶律朔古道:“出发!兵发小金山!我倒要会一会这个杨易究竟有多厉害!”
耶律朔古的这个决定虽然刚断强硬,却还是没法完全掩盖契丹在小金山兵败的事实,述律者莫耶尸体东运是速度虽快,但战败的消息却传得更快!
漠北诸部闻得契丹兵败、国舅身死无不震动。
“汉家得西域,则断漠北一臂!”
匈奴与突厥曾经遭受的厄运,会再一次在契丹人头顶将领么?
第013章 藩镇的外援
耶律朔古已经不是战场上的愣头青,年轻的时候作战勇猛,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早变得老辣非凡,他的外表像刀,内里却自有一份不下于中原政治家的圆滑,去年冬天他既能够果断东还,这次自然不会真的被激怒而鲁莽。
他虽仍然派遣部队上前挑战,但四万多人的大军却没有尽数涌到缺乏水源与补给的小金山前面,而是分驻各地,寻找有水草处驻扎以减少粮食虚耗,耶律朔古甚至命令后来的部队无需动身。
杨易既取得大胜后即命军队沿着小金山南北数十里遍插军旗,他威名已经传开,契丹军望见他的旗帜以后都不敢轻犯。
耶律朔古在一个月内连续派遣部队进攻小金山,甚至派遣轻骑绕过小金山突入北庭草原,小金山以西千余里几乎全无人烟,契丹的孤军突入以后也未能给天策军治下百姓造成伤害,更别说劫掠到钱粮,如果他们全军侵入到北庭草原,那么就可以就地牧羊,但孤军突入却没法做到这一点,杨易又不是吃白饭的,怎么可能放着一伙带着羊群的骑兵越过?所以最后这些孤军还是不得不恹恹退回。
同样的,杨易也数次组织骑兵突入契丹人的战线,但有利则进,无利则回,双方你插我一刀,我插你一刀,在小金山一带僵持不下,冲突无日不有,但双方却都没有组织决战的意思。
述律者莫耶的首级传到北轮台城,慕容春华不由得大喜,他马上就拟了三种文书:第一种,是向凉州方面与宁远方面报捷!第二种,是传文丝绸之路,遍谕沿途商旅;第三种,是向三大友邦“报喜”。
丝绸之路上的商旅、部族听到消息,振奋之余又都说:“我就知道,天策军一听会赢的!”境内汉民对天策政权的认同感大大增强,境内胡部则越发敬畏守法。
至于三大“友邦”,听说此事后的反应却各不同:萨曼人与天策政权的关系是基本对等,他们离得较远,感受到的冲击不大,只是循例向宁远方面派出使者祝贺而已;于阗与天策政权之间是半个友邦,半个依附,李圣天本人对契丹的强盛认识较深,何况杨易又是于阗的女婿,捷报传到的同时也传来了福安公主怀孕的喜讯,李圣天欢悦之余,听取了臣下的建策,派出了太子亲自前往凉州贺捷;至于岭西回纥的反应则微妙得多——这支来自漠北的游牧民族比于阗更明白契丹的强大,而他们和天策军的“友邦”关系却是有名无实,恶邻之强,绝非他们所愿意见到,但阿尔斯兰却还是派了使者来报喜,但这个使者入境却显然是带着打探情报的目的。
三国使者还未出发,凉州城已经全城欢庆!诸坊父老自发组织了庆贺大捷的酒会,又筹集了一批红绸美酒前来拜见张迈,请王爷带到前线犒赏军队。
张迈亲自接见了父老,连声道:“凉州百废待兴,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战士们保家卫国,击退胡虏,这些乃是他们分内之事,怎么好让父老们破费。”
父老们垂泪道:“王爷啊,这几十年来,咱们只有让胡虏欺辱的份,北面让契丹打,西北让回纥打,西南让吐蕃打,东边的党项对咱们汉家百姓也没好气!也就是出了王爷你,才能带领汉家子弟收服回纥、吐蕃,党项人听到王爷的威名也不敢欺侮我们了,多少胡儿争着改汉姓,说唐言,自称汉人,如今连契丹人都打败了,自安史之乱以后可有上百年我们没像今天这样扬眉吐气了!这批美酒不算什么,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王爷一定要收下,代我们犒劳犒劳在前线奋勇作战的将士们!”
张迈大喜,这才收了美酒,专程派人送往北庭犒赏有功将士——这美酒本身虽不值得什么,从凉州万里迢迢运到前线,路费都超过美酒本身价值数倍了,但在两个多月后前线将士收到这份薄礼之后却无不感动,隔着数千里的军民不知不觉间多了一线似浅还深的感情牵连。
鲁嘉陵对张迈道:“小金山之战虽然只是边境冲突,但此胜却应该大加宣传,同时还应该派遣重臣为使者前往洛阳报捷。”
张迈明白他的心思,说道:“好,依你!”便派张毅为使者出访洛阳。
鲁嘉陵又道:“此外,最近凉州似乎来了一群奸细。”
张迈咦了一声,道:“奸细?”
“对。”鲁嘉陵道:“我天策军治下政治较为清明,而且地广人稀,又有分田之善政,所以这两个月来,开始有关中贫困百姓偷过边境到兰州入户。至于商人,进入境内的自然更多。”
天策军与后唐在开放榷场之后,彼此的边关政策各不相同。
天策军方面是鼓励后唐人口迁入,亦许后唐商人入境做生意,只要入境时到各州城有司衙门登记造册便可,没有登记、缺乏许可的人没法在城内购买土地房产,也没法入店住宿,而自觉登记造册者却可以得到各种好处:贫穷者有可能因此而得到低息租借农田牧场的机会,由于光明正大比偷偷摸摸能够得到更多的便利,有钱人在购置产业时既有可能得到某种福利,购置产业以后也可以得到官府的保护。所以中原百姓进入陇右便乐得登记,对入境者的管理似宽实严。
后唐方面则不同,后唐朝廷担心放任“陇民”入境内里会夹杂着奸细,所以命令边境衙门对入境者严加盘查,丝绸之路上的商人一般只能在狄道榷场交易,要想进入关中、洛阳较为困难,但“严抓”只是洛阳方面的政策,边境各州、各军的胥吏却常常收受贿赂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西北的商人、僧侣之属入后唐境内的也为数不少,但通过官方渠道进入者少,通过灰色渠道进入则多,如此一来,官方反而无法详细掌握入境者的动态,因此后唐方面对入境者的管理似严实松。
边境基层的这些情况,李从珂不知道,张迈却很清楚,他点了点头,道:“我们每个月入境的人都有不少,你要关注的事情也多,怎么就能注意到这一伙奸细?”
鲁嘉陵笑道:“若是商人做生意,一般会选在兰州金城,商人而能想到来凉州的,那便都是有远见、有眼光,知道要结交咱们天策军上层人物者。眼下像这样的商人,大多来自河西、安西,关中的富商肯迁入者一户都没有。所以那些入境之后就奔凉州来的,我们都会盯着——因这些人多半另有图谋。李从珂那边,还有雄武、灵武等节度使应该都各自派有奸细,有不少其实都被我们监控住,但我也不敢说没有漏网之鱼,不过这伙人却有些特别。”
“有什么特别?”
鲁嘉陵道:“他们入城之后,一开始十分小心,一边打听情报,后来慢慢去和寺庙中的僧侣结交,并若有意若无意地接触一些能够接触到元帅你的高僧与大商家,这样的举动,又岂是鸡鸣狗盗、窃取情报者所为?依我判断,这群人多半是有心要和我们搭上关系的,只是对我军内部局势不明,所以还在搜集情报。”
张迈沉吟着,问道:“可有打听到他们是哪里的人未?”
鲁嘉陵道:“似乎来自河东。元帅,要不要接引他们来见?或许这是伪唐境内某个节度使要和我们做什么交易呢。”
“且别着急,”张迈道:“这事我们不必主动,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吧。”
鲁嘉陵答应了,便先下去安排张毅出使的事情。这次天策军派遣使者入洛报捷是有意郑重其事,张毅得到正使者的差使后心中也十分欣喜,他临行前对两个来送别的儿子道:“咱们还在沙州时,也是每年都有向中原派遣使者的打算,那时候哪里想去就能去?而且去了也只是入贡,但大家若能作为使者也已经觉得十分荣耀了。而今日我之入洛,却是以分庭抗礼之邦前往,且是向中原天子报捷——表面说是报捷,实际上却是示威!此去非但是国之威风,更是家之荣光!回想还在曹氏治下时,这样的事情连做梦都不敢想的。”
因是隆重行事,行程自然不可能很快,所以张毅的人还没到长安,唐军在北庭一带打败契丹一事早已传遍了半个中原!杨易此战在杀敌、俘虏上都有不错的攻击,尤其击毙了契丹的国舅更是难能可贵!这样的素材落到鲁嘉陵手里,他哪里还有不大吹特吹的道理?而各地好事者更是乐于夸大其词,通过变文的宣传,到了兰州时已经变成杨易击败数万契丹大军,到了长安、洛阳时,已经变成鹰扬骑兵击溃契丹十万铁骑、威逼漠北汗庭了!
由于后唐未与天策唐军有过正面接战,所以洛阳的文臣对契丹畏惧如虎,对天策军却都还没有畏惧感,等到这时候才心中暗惊,均想:“这天策军既然连契丹人都打败了!还好当初没惹天策军,要是不然,今天灵武、雄武,非变成第二个卢龙、河东不可。”
冯道在人前不露声色,人后却带着忧虑之色,对亲家刘昫道:“不想陇右这支新军竟然如此强悍!我们与他结盟,近几年边境虽会少了外患,但内忧却恐将加深。”
刘昫道:“为何这样说?”
冯道叹道:“这些年来,契丹之所以为中原大患者,非因其兵力足以饮马河洛,而在于海内不断有藩镇附契丹以图谋不轨!如今天策军如此强力地崛起,这些藩镇闻风而动,则西北又多了一个他可以去巴结的‘外援’了!契丹毕竟是胡人,这天策军却高举大唐旗号,我恐将来西北所带来的忧患,还将远在漠北之上!”
第014章 契丹的西顾之忧
李从珂并非傻瓜,冯道看到了的事情,他也看到了,和张迈的结盟,究竟是对还是错?
原本,他是打算在稳住西线之后就立马着手进行对内部的整理,和天策军结盟共同对付契丹,就是希望在动手削弱藩镇的时候,契丹由于受到天策军的钳制而不敢轻易动手,可是现在,李从珂却又要考虑如果自己削藩而张迈介入怎么办?
榷场的开放,对后唐与天策军来说是双赢的,尽管后唐这一边的贪墨比较严重,但李从珂仍然从中得到了大量的资财,数额之大远远超出他的预期——要知道,跟后唐做生意的并不是天策军本身,天策军起到的是一个联系的作用,通过将丝绸之路中段打通,中原与葱岭以西的世界重新连接了起来,其所产生的商业动力可想而知。凉兰地区与关中地区首先受益,跟着关东诸州、巴蜀盆地都带动起来,甚至荆楚与江南也受到了触动。
李从珂起家于凤翔,对雍秦一带的掌控力较强,与西北通商,他得到的利益最多,他所忌惮的几个强藩得到的利益较少,如果用这一批钱继续加强对中央军队的武装,那么时间将是站在他这边的。
只是,李从珂有些急,他的年纪不小了,总是很希望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完结这一切!
更何况削藩并不是终点,而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整合天下,第三步是外讨不服……那是多么宏伟的大业啊,在削藩之后的路还很长远,所以,需要快!
但是眼前的情况,却偏偏要求李从珂一定要沉住气。
……
在遥远的北方,一个向来很沉得住气的女人,这时候却没法在帐篷之中等待,她听到消息后赤足跑出帐篷,从马背上揭下沉甸甸的袋子,打开袋子,拨开石灰,见到了干瘪的尸体,尸体没有头颅,但她还是从胸腹上的疤痕认出了他的弟弟——
“者莫耶!”
独臂的太后述律平身子晃了晃,她心狠毒辣,却不是一个无情的女人,只是她的自制力常常能够压制住那火山般的情感。
耶律德光从背后赶上来,要扶住他的母后却被述律平一把推开!
“不用扶我!”年老的太后站得挺直:“我还没老,我还没死!不会就这么倒下的!”
“母后!”耶律德光单膝跪下,唰的一下,草原上数千人都跪下了,这时已是暮春,青草长到了膝盖,营帐青草间的数千人没有一点声音,只有耶律德光道:“母后放心,舅父的仇,儿子一定会报!我这就带兵,亲自杀入凉州,拿回舅父的头颅,要张迈给舅父陪葬!”
啪的一声,耶律德光重重挨了一记耳光,述律指着他骂道:“皇帝!你是皇帝了!明明你不会去做的事情,不要说出口!”
她按住了胸口,嘶声裂缝地叫道:“国族大事,容不得半点私情啊!别说是你舅舅,就算是你的亲哥哥,也得让道!甚至就是我,也得让道!者莫耶,他是在战阵上被杀死的,没什么好恨的!起来,起来,都给我站起来,别跪着了!”
呼喝声中所有人才都站了起来,只有耶律勒泰古还匍匐在地上,将头埋在草里头。
“勒泰古,你也给我站起来,挺直了腰板跟我说,天策军,真有这么厉害么?杨易,真有这么厉害么!”
耶律勒泰古站了起来,勉强稳住双脚不颤抖,说道:“是。”
“我听说天策军最厉害的骑兵,是张迈身边的龙骧军,杨易身边的鹰扬军,还有一个叫薛复的汗血骑兵团!而最厉害的步兵,就是陌刀战斧阵——你上次遇到的是哪一部?者莫耶这次遇到的又是哪一部?”
“我上次遇到的,只是杨易的副将。”耶律勒泰古说道:“而者莫耶这次遇到的,是杨易的鹰扬军,还有一两千陌刀战斧军。”
“那可是对方的两大精锐啊!”述律平叫道:“那他为什么这么鲁莽地就闯进去!”
“这……我们一开始没想到杨易会亲自来,也没想到唐人一来,就是最强的骑兵和步兵……”
“放屁!”述律平骂道:“你们不知道,那你们打探过没有?打探不到?那你们试探过没有!都还不知道对方的虚实,主将就已经冲上去了?你们不是不能知道,你们根本就没准备去知道!”他环顾在场的所有文臣武将,冷冷道:“谁来告诉我,我们契丹这些年为什么能够一统漠北漠南,为什么能够威震中原?”
好久没人接口,一个小将道:“是因为我们契丹的骑兵所向无敌。”
“放你的狗屁!”述律平瞪着身前的年轻人,道:“所向无敌这种话,是对外面的人夸耀的,你们心里要是真存了这心思,那么离死就都不远了。今天我就来告诉你们一个真相——”
她顿了顿,吞咽唾沫让自己的沙哑的喉咙顺起来,才道:“我们契丹能够强起来,是因为汉人弱下去了!我们能够占有大唐安东都护府旧地,是趁着汉人自相残杀的空挡。我们能够占领漠北,是趁着回纥人衰微。有多少次的大战,你们真认为都是以强碰强么?草原的勇士,敢挑战强者是好事,草原的军队,去和人家硬碰是傻瓜!过去几十年里头,我们契丹人在天皇帝的带领下确实所向无敌,但你们难道认为,我们的骑兵可以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敌吗?在大多数的时候,我们都是寻到了对方的弱点,然后才出击了!你们忘记了父辈的教训,有这样的败绩,活该,活该!”
述律平将述律者莫耶的两截尸体一指,泪流满面地说道:“将他的尸体吊起来,让契丹所有人都看看,轻敌的下场!”
一开始谁也不敢动手,直到耶律德光在旁边点了点头,才有两个皮室上前将耶律者莫耶的尸体绑上了旗杆。
“皇帝啊,儿子啊!”述律平望着旗杆上弟弟的尸体。
“儿子在!”
“你要记住今天,你要记住你舅舅被分尸的模样!”述律平道:“这是述律部的耻辱,更是契丹的耻辱,也是你的耻辱!一个者莫耶,死不足惜!一个北庭,弃不足惜!但是漠北诸部却已经动摇了——失去了漠北,我们契丹就会失去一切!草原只能容纳一个强者,弱者只能成为奴隶!”说到后来,她的语调已经变得很缓慢:“如何对付天策军,或许你要重新考虑了!”
“我们之前是低估了他们,”耶律德光道:“现在看来或许有必要先平西北,再定中原!”
“不可!”汉臣韩延徽跨上一步,道:“西域远在数千里外,数千里远征,胜败难定,如今中原的形势极其微妙,如果我们举族拔营而西,就会削弱对卢龙与河东的掌控,若我们与天策军狼虎相争,李从珂一定会趁机削藩,一旦让他将中原藩镇削平,化成巨龙,那个时候,辽东、漠南都将不得安生。”
……
正当在为对付天策军的战略而产生分歧时,有一支人数不多的骑兵从北庭回纥的北部奔过,北庭地方广袤,杨易虽然掌控了北庭的战略要点,却并无法将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地方控制得水泄不通,这队骑兵又比杨易还更加熟悉北庭的地形,趁着冬寒未解,竟从北部草原与山林之间的小路偷过,进入漠北,跟着又来到了耶律德光帐前。
以往西域的部族来到东方,朝贡也好,出使也好,总要准备好礼物,这队人马却没有什么礼物,甚至由于长途跋涉,身上的衣服都破烂褴褛,乍一看和一群乞丐差不多,但耶律德光听说了他们的来历以后,还是接见了他们。
他瞄着为首的一员将领,道:“你就是背叛毗伽的回纥将领葛览?”
站在他面前的男子正是葛览,但他却并未畏缩,说道:“我是葛览。但我之所以离开毗伽,是因为他丧失了王者的资格!我现在的可汗,是阿尔斯兰大汗!”
“那么,是阿尔斯兰派你来的?”
“是,”葛览道:“更确切点来说,是我向阿尔斯兰大汗请令,来见大契丹皇帝陛下的!”
“哼哼,”耶律德光道:“岭西回纥与我契丹没什么交情,阿尔斯兰让你来见我,为的是什么?”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葛览道:“为的,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张迈!我是在小金山一战之前就出发的,不过小金山一战并不出我的意料,张迈他果然已经惹到契丹头上了。”
耶律德光眉头一皱,韩延徽喝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葛览道:“张迈是一头永远吃不饱的野兽!吃了怛罗斯后,盯上疏勒,吃掉疏勒以后,盯上龟兹,吃掉龟兹以后盯上高昌,吃掉了整个安西以后,就盯上了河西,现在河西也被他吃下了。现在拦在他面前,就只剩下契丹了!”
韩延徽哈哈一笑:“你少拿我们契丹与西域那些小国相提并论!”
葛览道:“萨图克、骨咄、毗伽、曹议金、狄银……这些人以前,也都说过同样的话。”
韩延徽脸色微变,耶律德光却拦住了他,问道:“不用动说辞了,直接讲吧,阿尔斯兰让你来干什么?”
“大汗希望能与陛下联手,”葛览道:“东西夹击,平分北庭!”
第015章 练新兵
韩延徽从大帐出来,神色凝重,一群少年刚好策马驰近,见到了他一起在马上行礼,这群少年之中有一个面如冠玉、五官秀雅,与其他少年的粗犷完全不同,即便穿着胡人的服装,也一眼看得出乃是个汉家少年。
其他人行礼过后自行离去,只有这个少年跳下坐骑,牵着马跟着韩延徽走入草原深处。
“父亲,出什么事情了么?”这个少年叫韩德枢,乃是韩延徽的儿子,自幼有天才之誉,淹通诗书,深得耶律德光的喜爱,甚至夸之为“国之宝也”。他年纪虽小,却已经有察言观色的本事,看到父亲的神情就猜测可能出了大事。
韩延徽道:“来到草原,不觉已经很多、很多年了。”话声中带着悠长的叹息。
“父亲,你又想家了么?”韩德枢问道。
“家……”
不知不觉中,韩延徽竟然望向了南方。
当初他作为中原的使者出使契丹,却被耶律阿保机强行留下——正因为契丹人有这样的野蛮习惯,才使得当初范质在进入兰州的时候惴惴不安。当其时也,不投降,重则受死,轻则被囚禁虐待,韩延徽没有苏武那样的气节,在耶律阿保机先硬后软、软硬兼施之下终于投降,成了契丹的重臣,与闻军政大事,契丹能有今日的辉煌,韩延徽在制度设计与政务执行方面有着很大的功劳。
可是即便得到如此重用,他的心却还向着中原,草原的生活他不习惯,契丹军事上虽然强盛,文化上终究只是夷狄,哪怕居住了好几年,韩延徽依然不能忘记中原的水土乡情,更不能忘记家乡的老母亲。
终于有一次他借故逃回了后唐,可惜回去后的他并没有得到重用,更在中原结了一个仇家,为了避祸他再次亡命出塞,耶律阿保机竟然没有计较他的逃亡,仍然委以重任,这种知遇让韩延徽不能不产生感激,再说在中原没法得到的富贵与权势,他却在这里得到了!
既然如此,还回去干什么呢!
这个念头盘踞在他心里已经很久,甚至代替了他心目中因读圣贤书而具有的华夷之辨,可是今天,不知为何,他忽然又生出了怀土之意。
“西北出了个大人物!”韩延徽说。
“大人物?”韩德枢道:“父亲是说张迈?”
“对!”韩延徽道:“半个月前,细作刚刚传回了一本《安西唐军长征变文》——那正是张迈起家的经过,我已经细细读过了。”
“啊!”韩德枢乃是契丹境内第一才子,听了心动起来,很想读读他早就听过名字的这篇变文。
“如果这篇变文不是真的,如何解释张迈在短短数年之内横扫西北,声威波及中原、漠北?如果这篇变文是真的……”韩延徽竟然仰天而嘘:“为何这样的英雄,不诞生在中原,不出现于二十年前!”
韩德枢看着乃父的失态也有些发怔,他长于塞外,对中原没有他父亲那样深厚的故乡之念,但也从乃父的这一声长叹中琢磨出了一些味道来:“父亲,你该不会……又想家了吧?”
家?
韩延徽悚然动容,回过神来,但随即大摇其头!
家!
自己的家,不已经安在塞外了么?
如今已经回不去了,如果说第一次逃回中原时,他还能以无奈推卸同胞对他的指责,那么现在就再不可能回去了,契丹国境以外的所有汉人都绝对容不得他这个当代第一号汉奸!后路已经堵上,他还有他子孙唯一的出路,就是辅佐契丹一直到称雄天下!
是的,只有如此了!
“如今不但陇右出事,连漠北也受到了震荡。”韩延徽将刚才大帐内葛览来使的事情简略跟儿子说了。
韩德枢年纪虽小却颇有见识,道:“漠北震动?不过应该没事吧,天策军的事情我也听说过,那个杨易就算再强,但能守住北庭已经算不容易了,要想突入漠北,我想他们还没这个实力。”
“你错了!”韩延徽说。
“错了?”韩德枢道:“难道天策军的实力,比我们所知中的还要强?”
韩延徽却继续摇头:“我说你错了,不是说这个,而是……”他转身朝向西北——那里正是漠北的方向:“而是说你对形势的判断错了。杨易只是天策军的一部,按理说是无法进入漠北的,就算进入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占领,可是你要知道,对契丹来说,杨易不需要进入,只要是他能够震动漠北,就已经是很麻烦的事情了。”
韩德枢终究年幼,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显得有些困惑。
韩延徽拉着儿子走得更深入些,说道:“长城之外,胡族强落,以地望而分有两大块——一是漠北系,一是东胡系。漠北一系极其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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