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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为王-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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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礼的话,自然蒙大家赞赏,孙继宗适时接上,只道:“确实如此,东宁伯说的极是。今日议题,是改三大营仍然为十团营。”他看了看左右,心里默算了一下够资格担任一营总兵官的人数,又打了个宽,只道:“十二团营,或是十五团营,都可以。”
孙继宗的话引起了热烈的赞同,在场的都是有资格占役营兵的,营兵领的是国家的俸禄。干的是私家的差事,大家少则几十,多则过百,一年下来要省多少用度?况且不占白不占,不占是王八蛋,连个世袭指挥加游击官衔的都敢占役,一个百户都能叫营兵到自己家扫院子看门,大伙儿到了勋戚这个地步,要是老老实实的不拿不占,还真的就是王八蛋了。
至于改三大营为十团营或是十二团营,这其中的花样就太多了,水又深又浑,在场的全都是老的毛都白了的老狐狸,拼命灌张佳木的迷汤,转过占役的话题,提起训练,关饷,大操,这些话题都是他们的长处,说的头头是道,仿佛不改营制,连个百人队都出不成,焦礼更是激愤,敲桌打板,除了抨击现在的营制,同时好象对曹吉祥也颇有不满,不过话头刚起,就被施聚等人拦住了。
张佳木却很谨慎,一言不发。只是笑咪咪的听着,话题一起,他连酒也不饮了,菜也不吃,只是专注的听众人说。
到最后等各人都看着他的时候,张佳木却是转过头来,向着施聚笑道:“伯爷,下官很想听听叶宗留的事,请伯爷说说,如何?”
提此这话,在场的人倒都是好奇,便是施聚也是老脸有光,这是他一生最得意之事,如何怕人问?
当下清清喉咙,满脸飞金的道:“叶宗留是庆元人,是个矿工头儿……”
大明不象前宋,对采矿的事有专职官员,统筹安排,并且各方各面都很纯熟。比如矿工的安家,关饷使费,统一提调,都有专职官员负责,所以矿工待遇什么的并不低。足以安身立命。明朝因为挑动石人天下反的往事,所以对聚集人群别有戒备之心,大河出工都很小心,不敢怠慢,而矿工全部是身强力壮,而且秉性粗野的人为之,所以就更加小心,开矿之事,慎之再慎,除了一些官矿之外,一般不准私人采矿。
这就好比是治洪之道。用的不是泄洪的法子,而是一味防堵。世间事,越是防堵,则越容易出乱子,一出乱子,则越加防堵,这就是一种恶性循环,开矿一事,成为大明的死结,终明朝之世也没有想出好的办法来。
比如铜钱一项,洪武年间最多一年铸过两亿钱,算是最多的一年。但仍然是远远不够,也就是前宋时一年出产的十分之一。
到了仁宣年间,最多的年头也就几千万钱,少则一两千万,这么一点铜钱,因为赏赐外藩和民间使用的耗费,聚钱铸铜也是一项大的消耗,明朝的铜钱,开始是定的一千两百文兑一两白银,后来就知道是浑话,完全的胡说八道,铜钱开采远远不足消耗,民间使用不足,再加上正统之后的各种乱政,现在这些年,铜钱根本不铸,也没有官员过问此事,民间到官方的兑换比已经是一两银子兑七百文铜钱,而且这种兑换比很有更进一步的趋势。
张佳木不知道,铜钱兑白银,最高比时曾经到四百文钱兑一两银。这样一弄,民间几乎无钱可用,只能采取实物交易,而且随着白银流入的增加,则银本位成为必然,到了大明中期之后。铸钱的银本不足,或是根本没有,银本位成为主流,到了清朝也没有改变,一直到废两改元为止。
这是经济之道上的大学问,老实说,张佳木现在也不是特别的明白。毕竟他不是古代经济和历史学家,现在懂的这些,也是公余之闲,每天苦学的结果,他的志向不是一个普通的特务头子,所以对这些特别关切,而眼前的诸公,说起来是朝廷柱石,国朝倚重的有爵位的贵族人,但提起开矿一事,除了对矿工的警惕的防备之外,都认为开矿有弊而无利,这种论调,倒是和文官一模一样,几乎没有区别。
对于施聚来说,只是着重他讨伐叶宗留的经过。叶宗留是闽浙交界的人,少习武艺,为人任侠,是个很仗义的汉子。因其如此,他能带领几百人一起到矿里去采矿,用以唯生,并且很发了一点小财。
后来朝廷禁矿,派出大兵到矿上剿伐矿工,把矿工视为流民土匪,大杀大砍之下,杀死了叶宗留不少至交好友,因此他和王能,郑祥四等人一起造反,矿工确实有勇力,官兵居然不敌,造反之后,连伤都指挥使刘海等高级武官,连败官兵,声势为之大振,结果无数矿工农民投入其中,称叶宗留为大王,战转闽浙赣等三省,最后在江西被施聚和都御史柳华、张楷等人包围,步骑冲杀,血战连场,最后,宗留在江西中流矢而亡,一场大祸乱,终于被平定下去。
这是正统七年间的事了,施聚现在提起来,犹是满面生辉,颇为得意的一场事。
因为内乱和外患不同,土木之变以前,国朝安定很久,老英国公张辅就是平定了安南,所以犹被信重,而土木之前,国家的大征伐就是叶宗留一役,施聚打的很漂亮,原本可能要流窜数省,甚至失陷州府的一场大乱,很干脆漂亮的了结,所以成名之役,犹为可说。
当然,底下的几个都御史也很得力,算是文官中的干才,但名声不显,施聚也只是稍提几句,接下来,便是大谈特谈矿工的勇力和悍不畏死,因为采矿原本就是提着脑袋的活,又要有力气,又要胆子大,普通的农民是不敢去当矿工的,几百人啸聚在一起,一言不合就敢杀人,所以大明犹重对私矿的禁绝看管,也未尝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伯爷。”谈到最后,张佳木突然问道:“江西和闽浙一带的银矿很多,但总以江西的银矿出产最多,一年产银最高时,可达二三十万两。叶宗留乱后,私矿禁绝,官矿亦减产,因为肯当矿工的人少了很多,我想请问一下,现在那里的出产,一年是多少银?”
“咦!”施聚瞠目结舌,问道:“提起这个做什么?要问,也是江西布政司的事,不然就是当地都司来管,难道锦衣卫亦要过问么?”
说起来,各地的武将对锦衣卫有好感的少,有恶感的多。所以施聚的口吻就不是那么客气,相反,而咄咄逼人的逼问之势了。
张佳木最得众人好感的就是议撤各地锦衣卫,因为正统年间,法纪废驰,王振用事时,锦衣卫使马顺是他的干儿子,所以锦衣卫的势力也为之大张,派到各地公干,或是干脆就派驻在各处,勒索官员,骚扰地方,这些校尉有时连镇守太监的面子也不甩,更别提普通的文武官员,一旦一个“谋逆”的帽子扣下去,就算是都司和布政使司也没有办法,所以为祸甚烈,今被裁撤,由明转暗,此种处置早就明文下发,被称为一种善政,虽然照样有校尉在暗中,而且一样可以凭驾帖拿人,不过好歹由明转暗,不再那么有压迫感了。
第244章 说矿
“哪里会?”张佳木很安闲的道:“不过是闲谈问问。”
“嗯。”既然不是说锦衣卫要介入,施聚也就很从容了。他想了一想,笑道:“具体可记不清了,况且,也是江西布政司的事。不过我大约记得,这几年减产的厉害,多时五万九千余两岁出,少时就只有两三万两,嗯,比起叶宗留暴乱之前,是差的太远了。”
明朝的矿业实在是一出悲剧,其实中国不乏矿藏,特别是铜铁煤等与国计民生有关的矿藏储量,不仅没有匮乏之说,相反,极为丰富。宋时的铜铁煤几种矿藏,就开采的很是得力,特别是铁,宋人的步兵甲极为厚重,南宋时,一甲重达七十斤。非特别的壮士几乎无法穿戴。和蒙元相交战五十年,宋军其实多次有机会击退强敌,与敌交战,亦非有败无胜。放眼当时天下,能和蒙古人交战这么多年,固然是得长江地利,但钓鱼台下,击毙蒙古大汉,如果不是军士强劲,又岂有此可能?所以宋因为靖康之耻总被人以为是孱弱之国,但其实军器,财用都并不缺乏,军国利器的不缺乏,得益于铜铁的开采极多,而且铜钱不足时,宋人以铁代之,而因为铜铁和金银储备充裕的原故,至于海外贸易,商税,也极为完备,宋的交钞也算是可以正常通行的货币,而不象大明太祖发行的宝钞,发行没几天就贬值,因为明初以实物交税,而且弄的错踪复杂,比如民户直接运粮到某卫所,或是某地运粮至某缺粮地域。还有茶引盐引用来使商人运粮到边境,换引行商,也等于是一种变相的货币经济。
至于实物之外,就用宝钞了。印制而成,在没有相应储备金的情形下大量增发,赏赐,用度,全用宝钞,洪武年间,宝钞的实际价值就远不及票面价值了。老百姓不是傻子,不是说给张纸,上面说一千贯钱,百姓就会真的把它当成一千贯钱来用。
到现在,一千贯的宝钞价值也刚好算,正好,抵一两银子。
银本位的弊端之大,简直数不胜数。张佳木最近在此事上下的心力很不小,而且,皇家也缺银子使,从正统到天顺年是一大变,皇庄和太子庄田。还有后妃赐田开始出现,皇家派宦官管理皇庄,每年收取子粒银,就是用来贴补内用而不得不为之的一种办法。不过,管理不善,耕户逃亡,到嘉靖年间,一年的子粒银才几万两,简直不够皇帝一年的吃饭钱,所以到万历年间,派税监四处搜刮,到江西等地开银矿,到云南开金矿,就是当时的办法之一。
现在皇帝虽然没有委托这种事给张佳木办,不过帮皇帝捞钱也是固宠一法,况且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张佳木犹为关注,也就不足为奇了。
此中内情,在场的人能想到的怕是一个也没有,当下听施聚说了几句,也就一笑而罢。
撇开这个话题不谈,自然,孙继宗为主人,就得问一下张佳木的态度如何。其实今日之会,主要就是因为大家有重设团营之想法,但苦于所托无人。别看在场的老将全已经封伯封侯,但论起在宫中的地位,怕是连一些文官和普通的都督也不如。他们在外久了,京城之中很是隔膜。固然有三五人可以缓急时援手,但如果要谋干大事,则就非得有新势力投靠,或是拉拢于其中不可。
张佳木是最佳人选了!
年轻后生,又同是武官,虽然飞鱼与普通的武官不同,但好歹也有点香火情,与和文官共事滋味不同。再者,张佳木根基未稳,也正是需要拉拢人手的时候。放眼看去,座中侯伯满座,底下都督十余个,都是勋戚贵族,手握重权的大人物。
只要答应下来,为之设法谋复十团营之事,这群人就算是结成了政治盟友,张佳木的势力也就自然而然的大张特张了。
他现在已经是与曹吉祥等人并重,再罗织孙继宗等侯伯于袋中,这一下,就是真的能与曹吉祥分庭抗礼了!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嗯,兹事重大。”看着众人,张佳木想了一想。笑道:“容下官回去想想,就算要进言,也要徐徐图之。”
“张大人。”焦礼性子很急,叫嚷道:“何必如此推诿,一言而决可矣!”
“不必催。”孙继宗拦了一拦,道:“确实是大事,且容佳木细细思量了再说。”
“嗯,也是。”孙镗今晚话很少,比起焦礼和施聚等人,他算是后辈。但论起现今的势力,孙镗却不在众人之下,在场的人,论说起来,一个是会昌侯,一个是恭顺侯,只此二人,在皇帝面前也有说话的余地,当然,会昌侯是外戚,外戚要避嫌疑,不然的话,以会昌侯的尊亲和实力,也满可以担当大任。
至于恭顺侯吴瑾,这是个实诚谨慎人,今晚与会,也是和孙镗一样,抱着来听一听的态度,所以话并不多,也不大发表意见。但孙镗知道,今晚之中,只有他和吴瑾才是真正想着恢复营制,重练精兵,而且,也只有他两人还有张佳木这三人,并没有占役的事,其余在场的勋戚,哪一个不是占役极多?
而且,恭顺侯和他,也有话不便说出口来,所以只好沉默不语。现在追究起来,占役最多的不是别人,正是身居九重的皇帝。皇宫的营建,靠的是京营和河南、山东来的班军,修城墙,靠的是班军,修陵工。靠的是京营和班军。几十万营兵和山东河南两地来的班军奔走于途,困苦不堪,每天吃的是猪狗食,做的却是重体力活,军士困苦不堪,哪有余力再来操练?此等情形,各人都是心知肚明,不过不说罢了。
站在皇帝的立场来说,发饷给士兵,自然也不能养着一点事不做。营造宫室用人不多,但修陵动辄就得用几万人,九门城墙营造修建,也是用工达几万人一班才可,军队召集调动,又比百姓方便,省钱省力,工部亦需要营兵。如果现在奏上去,准了下来,不管是谁提的议,得罪的人简直就是数也数不清。就是皇帝自己,宫室可以简陋点,城墙可以不修,但陵工如何耽搁得起?景泰已经大行,但现在还停棺未葬,因为帝陵被毁,王陵未修,所以虽然不是暴尸,境遇也很凄惨。皇帝自然不愿自己的身后事也这般凄凉,所以正位不久,陵工已经提上日程,帝陵修筑,从选址到动工完工,非得用银几百万,用工几十万,费时数年甚至十数年不可,其中材料和人力还都不折银,花费其在少数?
这是皇帝身后的第一件大事,陵工待遇优厚,但如果出了岔子,责罚也是一等的严厉。如果因为停用营兵而耽搁陵工,这个责任是谁也担不起来的。
既然皇帝那一关难过,改营制,绝占役,严会操,明军纪,一整套的流程都进行不起来,什么都是虚妄,自然也不必谈了。
眼看张佳木不肯参与其中,吴瑾与孙镗倒有点欣慰,看看时辰不早,已经打过二更,于是吴瑾先起告辞,接着诸多侯伯也是起身,孙继宗一一送至二门滴水檐下,着令大门洞开,沿途房舍宫灯点起,配以明瓦风灯,插灯,将二门到大门处照的灯火通明,等张佳木要出门时,孙继宗执住他手,笑道:“今夜议此事,倒也不必太放在心上,若是能行,则提起可也,或觉不能行,则弃之不顾就是了。”
看似说的废话,但其实的意思是叫张佳木不要张扬其事。
在场侯伯甚多,但发起人是他。孙继宗功名心权力欲都甚重,不然以他家的地位,在家干什么也没有人理他,更加不会有人想来难为他。只要太后在一日,孙家的地位就稳如泰山,实在不必多事的。
但既然出头,也要防备人和他过不去。现在这么搞法,其实就是和曹吉祥和石亨过不去,因为这两人的势力牢植于三大营中,三大营就是这两家的地盘,石亨稍弱,但在边军中又有极大势力,所以算是旗鼓相当。
现在要恢复十团营,今晚在场的勋戚多半可以当提督总兵官,就算曹吉祥还能总理提督,但事权分散,各营掌总的又都是侯伯勋戚,他想一手遮天,也就难了。
所以今天会议,在场的人虽多却事先打过关照,只有张佳木关系尴尬,如果张扬其事,则虽然不怕,也是很大的一场麻烦。
“侯爷放心。”张佳木笑了一笑,道:“法不传六耳。我做事,向来独断专行。”
这话就说的很光棍了,孙继宗放下心来,殷殷嘱托,叫张佳木没事就过来走动,彼此可以当成通家至好那般相处。
这也是好意,张佳木无可不可,自然也答应下来。
至于内宅见彭城伯夫人一事,则两人彼此会意,都是绝口不提。孙继宗好奇的是老太夫人对张佳木的态度,但他心中明白,此事可能涉及内廷的绝大隐秘,所以,不打听为妙。
而以张佳木来说,尚主一事颇为尴尬,自己主动请求也很不得体,所以不管彭城伯夫人怎么说,他都不会置一词的。
对这个年轻人来说真的是难得可贵,出中门时,相揖而别,看着洒然而去的张佳木,孙继宗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城府。
第245章 开心
孙府就在东华门西边不远的锡拉胡同里头。侯府规矩大,整条胡同大半为孙家所有,所以禁绝行人,而且时间晚了,已经打过二更,这种时候,普通的小民百姓是不得出门,而且也早就进入梦乡之中了。
做小生意或是卖苦力的,五更就起,不早些睡,哪有精力?
天已经过了三月,就算入夜也不冷了,走在胡同里头,虽然风很大,但和风扑面,吹的人身上的衣衫啪啪的响,却是只觉得舒服,并没有不适的感觉。
放眼看去,九城寂寂,只有偶尔的做小买卖的声响传过来,张佳木满腹心思。所以在曹翼等人牵马过来的时候,他只是摆摆手不理,不但没有上马,相反,却是背着手低头沉思,慢慢踱步向前走。
今晚这件事,虽然孙继宗叫保密,不过这位会昌侯的意思只是请他稍安勿燥,不要弄出大事来。说保密,那是笑话了。不避下人,大张旗鼓,在座的人怕有十好几个,人多嘴杂,况且所议的事也不是谋逆造反,只是改改营制,这等事要守得住密那就是笑话了。
古往今来,造反是杀头抄家的罪,这般犹自还守不住秘密,泄露机密的不知凡已,更何况是眼前的区区小事。
况且,瞒谁都可以,瞒骗皇帝是行不通的。
这件事,明天就得复奏,而且得说明自己的看法。现在虽然他位高权重,不过根基不稳,势力不张,犹其是没有特别稳固的关系。
文官有同年。武官和勋戚是世家,他的情形说来好玩,是和太监一样,靠的是皇帝的宠爱信任。这种信任很微妙,得来不易,失去可是容易的很。稍有不慎被人诬陷成功,则帝宠一衰,人必群起而攻之,一旦落到如此地步,想保首领都很难了,更别提功名富贵。
所以他凡事谨慎,特别是涉及到军权大事的敏感议是,则必然非呈报不可。不管孙继宗打不打招呼,都是如此。
沿途慢行,张佳木思忖着其中的利害所在。同意,以他现在的圣眷来说,还有孙继宗一群实力派的推波助澜,事未必不可成。京营制坏,文武勋戚,甚至百姓亦知。不整顿,断不可行。整顿了,又收实效,势力也复大增,岂不甚妙?
曹吉祥是他心中大患,得一群勋戚相帮,恐怕就真的分庭抗礼了,这般诱惑,真的是很大。
但细思之下,就知道不妙。
眼前的情形,之所以皇帝对他信任,就是因为曹吉祥势力太大,石亨军权过重。所以张佳木并逯杲,皇帝不但一句话不说,相反,还替他背书。
他兼并锦衣卫的内部势力,伸手在幼军里头,这些皇帝岂能不知?之所以允准,就是因为皇帝要拿他来挡曹吉祥和压石亨,所以事事容忍,要是他现在手伸的过长,再伸到京营里头去,锦衣卫,幼军,加上京营,权势滔天之后,就是不可测之祸要接踵而来了!
“吾得之矣。”
张佳木以手加额,虽然向来矜持自持,此时脸上也是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
他很欢欣的想道:“如此诱惑而不动心,恐怕我这一生也能保住眼下的局面了。甚至,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这一下,虽然没有王阳明那种见明月如洗而悟道的感觉,却也是觉得胸中一片圆融欢欣之意,智慧通明,平时很多悬而不决的事,也是瞬息间有了处理的决断办法,于是心胸中那种快意之感,就越发强烈,如果不是向来养性功夫做的足了,几乎就要大叫起来。
心胸中快意了,刚刚的酒宴着实吃的不痛快,一则是心中有事,难以下咽,酒也吃的不痛快。二来,当着一群勋戚,礼数上实在很烦,所以这种宴席不要想吃痛快,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他笑问曹翼:“怎么样,现在已经是二更,辰光不早,还有地方吃酒没有?”
“现在要吃酒?”曹翼先是一惊。想了一想,他和张佳木说话是很随意的,于是建议道:“不如回府去吃好了,九爷在,可以陪陪大人。”
曹翼虽然有锦衣卫百户的官职在身,说起来也不是张家的下人,但常在身边伺候,等于就是亲兵头儿,家将也归他管,所以有时候称呼也带出家里人的口吻来,时间久了。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唉,我心里高兴。”张佳木摆了摆笑,虽是驳曹翼的回,脸上却是笑意十足,他道:“回家里叫摆桌子,叫人伺候,要把娘也惊动了,就闹腾大了。”
他这是体恤下人,向来都是这样的作风,所以跟他的人久了也习惯了。要是换了别的主人,回家之后唯恐供应不周,管是你要不要睡觉,或是白天做的太累,晚上要歇息,而张佳木则连小事也会为仆人着想,凡事如春风沐雨,唯人自知,所以短短时光,府中上下已经都对他服气的紧,张家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府中治理的井井有条,不得不说,张佳木做官做人,都已经有独得的一套了。
曹翼还在为难,倒是一边有人接话了:“那边的街口,转几个胡同,不就有家酒楼?这个辰光,一般老百姓当然全睡了,不过,肯下酒楼的人玩兴还正浓,还早的很咧。”
“说的是了。”曹翼也想起来了,兴冲冲道:“可以去。”
这时候的酒楼与后世不同,因为普通小百姓是去不起的,达官贵人,也没有下酒楼的道理。自己家里的家厨就足堪使用。而且,贵戚之家宴客也是在自己家里,必定不会去酒楼。不上不下,酒楼招呼的,是那种家境殷实而身份不显的客人,所以品流复杂,酒楼不止于卖酒,兼复有卖唱,甚至叫局把妓女召来,人人身边站上一个,笑语嫣然伺候老爷饮酒,也是当时富户的一大乐子。
所以进门之时,首先能看到酒楼一侧放着一排的长条凳子,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妓女正翘首以盼。
这一类妓女,虽然不是那种半掩门直接做皮肉生意的可比,也能弹弹琴,说说画,做点风雅之事,但也不能和班子里的那些小姐一般的诗妓可比,所以一见张佳木进来,仿佛见了大主顾上门,因为虽然赴宴不着公服,但身上的一身行头也不是普通人可以置办的,再加上少年英雄,气宇不凡,一进酒楼的门,则自然是众目所视了。
张佳木也不在意,更是不理会那些想招揽生意的妓女,只是向着酒保吩咐道:“我不要人伺候,也不叫条子,弄四两南酒过来,你安排几个酒菜,就是这样好了。”
“好勒!”京城的酒楼当然也不是容易开得的,能在酒楼里干上酒保的,自然也非常人可以应付的活计,眼皮深浅,就是考较酒保功夫的最基本的要求,眼前这位小舍人,年轻不大,但气度不凡,不是可以随便套交情,亦不会是喜欢下人多话的轻浮浪荡子弟,所以就照吩咐来办事,不要枝枝节节的,反而更容易讨好。
所以答应一声,接下来就是把张佳木带到一个座位上,四周没有什么人打搅,至于包间雅舍,因为他不叫条子,也不叫人陪,所以也就不能安排了。
好在张佳木也不在意,坐定了,别的随从在酒楼内外戒备,只有曹翼打横陪着他。各人随从他到孙府赴宴,下头当然也安排了饭食,他们底下人不比那些勾心斗角的大人物,相反,烧的红烧肉配白面馒头,各人都尽兴吃了一饱,现在这会,也就是干陪着张佳木罢了。
没过一会,酒保送来一个黑瓦罐子,装的是孙春阳杂货店里买来的南酒,也就是绍兴来的黄酒,四两一罐,正好可以一饭而尽,又不会喝的太多,误了正事。此外又上了四个冷荤碟子用来佐酒,刚刚没吃几口,又来两个热菜,一个汤爆肚,一个鱿鱼卷,用来下酒润胃,搭配起来很是不错。
张佳木心情放松,所以食指也是大开,风卷残云一般,边酒边餐,和曹翼说几句笑话,四两酒,没过一会,也就下肚。
“客人要不要再来一罐?”酒保上来殷勤致问。
“行了,行了。”张佳木说:“正好尽兴,多饮不谐。”
正举杯陶然,想着今晚际遇和明天进宫后如何措词,曹翼却是歪了歪嘴唇,张佳木会意,转回头向着酒楼门口去看,这一看,倒是正巧见着了几个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彼此是不便打招呼的,原来正是崔浩和杨继宗等人,除了那三人外,又多了几个面生的人,不过,看服色和神情,显然都是杨继宗一伙的同道中人。
“来了一伙头巾客。”曹翼低声说:“不如咱们走吧?”
文官和武官不和是必然之事,因为彼此争权,而且大到国家大政,小到为人处事,文武都很有区别,至于锦衣卫,则与文官更加不和,现在还算好,再过些年头,彼此都视为仇敌,已经是难以开解的怨敌了。
“不必急。”张佳木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嘴里却道:“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第246章 劝慰
他这边酒已经饱饮的差不多了。四两重的黑瓦罐已经饮的空空如也。既然不让再添,店家就又送上两个下饭的菜来,京葱酱鸭和灸羊肉条,做的很是可口,再端上饭来配着吃,张佳木大口送食,很是吃了一饱。
曹翼见他吃的香甜,不觉代他高兴。前一阵子,张佳木心事重,而且手头的事太多,颇有点“食少事烦”的样子。当然,他年轻体壮,不象武侯那样累倒了自己,不过底下人瞧着也很不是滋味,现在看他这样,曹翼自然是替他觉得安慰。
如此饱餐一饭,但并没有即刻走,相反,叫了两杯茶来,又叫人取了一些洗的很干净的水果,张佳木与曹翼对坐饮茶。摆出了一副对坐长谈的架势。
其实两人没有什么话可说,卫里的公事,张佳木会和相应的人商量,曹翼和他的副手只管张佳木的护卫和张府家将的提调,这一点小事如果张佳木也要管的话,那也未免太偏劳了一些。
他要听的,实在是崔浩和杨继宗等人的对话。
没听几句,到底是读书人,说话脉落分明,虽然偶用隐语,但张佳木是何人,就算对方用隐语,他微略一想,也就明白了。
这一科,最得意的当然是三鼎甲,照例,状元榜眼探花全部入选翰林,而且,也全部挑成了庶吉士。
明制与清不同,正统年间已经定下了死规矩,非翰林不入内阁。任何勋臣或是传奉官,又或是普通的文臣,不管勋业多么彪炳,但从正统年之后,入阁是没有希望了!
从正统年开始,内阁总理大事,通政司送上来的全国各地的奏章。先呈内阁,提供意见后送交司礼,司礼批红,如果内阁没有疑议的话就加以副署,经过这样的程序之后,奏章就变成了具体的处理意见,而且是不可违抗的煌煌圣旨。
如果不经内阁,径送内宫,由皇帝亲自下旨处断的政务,在法理上来说是欠缺程序的,用这种方法升授的官员便被称为传奉官。
正统至天顺年间,传奉官并不多,成化年间,传奉官犹其泛滥,中旨频出,从工匠到怜优,都有被授官的可能,一个工匠世家的传人,因为手艺特别突出而被皇帝欣赏,传奉至工部尚书。在文官来说,武职官的泛滥正好可以用来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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