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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为王-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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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呢,喝什么酒?”一边桌上,庄小六见桌上无酒,不觉发问。

里长颇感不安,道:“庄上没有什么好酒,只有自己酿造的‘地瓜烧’!”

庄小六道:“管他什么烧,上来再说。”

一边任怨发作道:“要喝酒?先灌你一肚马尿要不要?好你个庄小六,还嫌丢人丢的不够?”

他是正牌的当管上司,一通排揎,弄的庄小六脸又红又白,难堪极了。

张佳木吃一口菜,目视任怨,微微摇头。任怨知他意思,不必在这些乡下人面前弄的这些心腹手下太过难堪,当下恨恨一哼,道:“吃你的饭!”

几人闻此语如蒙大赦,只得连忙低头吃饭,再也不敢啰嗦了。

张佳木也是很觉头疼,这些无赖,血勇之气不少,身上毛病更多,用兵法部勒至今,仍然有不少积习难改的地方。

对他们身上的一些小毛病,张佳木倒是无所谓,但这些家伙就是欺压良善的时候才有血气之勇,对老百姓敢于大呼小叫,遇到真正的狠人,立刻草鸡。如果长此下去没有变化,他倒是真要考虑一下,是不是还养着这群人!

不过无赖也有无赖的好处,今天在边军面前丢了人,庄小六几个都是颇觉丢脸,感觉失了他们京师里大爷的面子,善加利用,未尝不是叫他们进步的机会。

但现在这个不是当务之急,张佳木刨了一口蒸出来的黄老米饭,觉得真硬,但还是大吃大嚼,自己边吃,还让着里长等庄老一起,再挟肉给妹子,风卷残云般的吃下来,大冬日的吃的一头大汗,当然,这般吃法就使得宾主尽欢,庄中上下,都是高兴极了。

饭毕擦了嘴,时间还早,不妨坐下闲谈。

徐氏安人知道儿子有正事要谈,于是带着睡眼惺松的小女儿找地方歇响觉,她们颠簸了一上午,吃了饭也是累的很。

问了些田地收成的话,张佳木问道:“我要问一下,庄上为什么都用草房?我看,隔不到十来里路,人家就用的是砖房瓦顶。”

里长约摸五十来岁,已经是须发皆白,一脸皱纹深的如牛犁过一般。听着张佳木问,他苦笑道:“回老爷的话,靠京城近的,泥瓦匠人多些。我们这里,离官道远,烧作不易,运输更不易。一百块砖就要两分银子的本钱和工价,瓦更贵,如何烧制的起!”

其实当时的大明农村,一百家有九十九家是住的草房。就是用草和泥混和了筑房,顶亦是草编成的屋顶,最多边墙下的墙基用点烧制的土砖。

这种房造价便宜,一年翻修几次,换换新草就可以继续住下去。当然,舒服就谈不上了,不防大风,不怎么防雨,最怕是下大雪,这种草房很可能被积雪压跨。

有钱人家,当然修的象样的砖瓦房,青砖绿瓦从角到顶,但当世之时,能置办起瓦房的毕竟还是少数。

“都在我身上吧。”张佳木面无表情,语气却是笃定的很,他道:“既然是我的佃农,现在这样亦是太不成话。”

他向里长吩咐道:“泥瓦匠人你来找,多找一些,村里有多少人家,需要多少砖瓦,你算算人手,该请多少人,烧多少天,把钱算好,然后到我府里领银子。”

此语一出,在场的庄民无不大喜,而欢喜之余,亦不免有不敢置信之感。

就算是张佳木好心,也是好心的太过份了一些。

整个庄子五六十户人家,每家工价都不能低于二十两银,这样一算,就是千多两银子的总价。

买这个庄子,不过才两千余两,现掏出这么多钱来做这种善事,所为何来?

张佳木亦知反常即妖,所以笑着解释道:“也不全部是为你们。”

他道:“我打算建个窑厂,烧制些东西器物,事先说好,试烧的时候也顺道给你们烧制砖瓦,庄里的精壮男子要出来帮忙。等你们砖瓦烧好,将来再说工价吧。”

原来如此!

在场的庄民老者都是露出释然的表情,还是里长问话:“不知道老爷要建什么窑厂?烧瓷器?琉璃?砖瓦?”

当时建窑厂也算是技术活了,弄好的话,也能赚得不少。就是要本钱,眼前这位大人虽然年轻,看着却是极精明的人物,却不知道,他要在庄上舞弄的,到底是什么营生了。

“这个,你们且先不要去管。”张佳木笑道:“总之,把地址选好。向阳的坡地最佳,再派人多多砍些木头,劈块储备,过一阵子我再带人过来一次,把窑厂给建好。”

这对庄民当然也是一个极好的消息,他们农时忙着农活,闲时却也闲的发慌,这里距离京城较远,去城里打短工也不相宜,所以虽然也说是在天子脚下,生活却过的极为辛苦。

如果这个窑厂建城,农时务农,闲时做窑工,收入自然也是不无小补。

在场众人,无不感觉迎来了一个天大财神,各人都是鼓起兴头来,都是一迭声的答应了下来。

倒是任怨捅捅张佳木的胳膊,问道:“要烧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张佳木笑笑,只道:“现在可不能说,等弄出来你就知道了!”

第079章 拜年

下午到回京里,张福已经在门前翘首而盼,一见张佳木过来,飞奔向前,喜道:“大爷你可总算回来了。”

“怎么着?”张佳木笑着打趣道:“咱家也有债主上门不成?”

“那,倒不会!”张福是老仆,当然无须同他客气,将手中抱着的一摞红色拜帖往他怀里一塞,道:“你自己看吧!”

这么一弄,张佳木倒是当真吃了一惊。

怀中拜帖,有单帖,有双帖,还有描红洒金,绘有龙凤祥云图案的,总之,极尽讲究,而且,数量极多。

当下顾不得进门,就在门房里看帖子。徐氏进门时倒是很懊恼,道:“光顾着跟你出城去玩,倒是把规矩给忘了。”

这倒说的是了,按当时规矩,到了初三就得各处去拜年,亲戚好友,同僚乡谊,总得挨家拜到。当然,最紧要的是那些当道大老们,那是必须得家家到。

当然,人家也未必见,总之把帖子送到,就是门房“挡驾”,表示主人不敢当客人来拜年行礼,但只要帖子收了,就算拜年成功。

如果能登堂入室,按着官位爵位彼此行礼,甚至能在新年时留下喝茶说话,那就更是与主人交谊非浅的表现了。

张佳木是后世穿越客,母亲是个寡妇,小妹还没成年,一家三口居然没一个想到这回事的,论说起来,当然是有点失礼的。

“唉,于少保清高,向来不闹这些,但你怎么会忘了给王老伯爷去拜年呢,怎么能忘了呢……”徐氏颇觉难受,吩咐他道:“快点换衣服,去挨家回拜。”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不需多说。

张佳木看了一下怀中的帖子,有一些是锦衣卫同僚的,或是百户,或是总旗,这些可以稍迟一些再回拜,无关大碍。

再一类,就是直属上司家里的,比如刘敬、朵儿、朱骥等几个大佬,承蒙他们看的起,飞帖过来拜年,而且朵儿的帖子上还言明,这几天不拘是哪天,请张佳木上门吃年酒,等他自己定了日子,再教下人去朵儿府上知会一声就可以。

这就是把张佳木当至好的态度,让他着实感动。朵儿这个指挥使,蒙古鞑官出身,但是素行忠义,人品很不坏,而且与朱骥交好,亦是于谦心腹,虽然身上有这种标签,但为人忠直,脾气豪爽大方,张佳木实在想结交这个指挥使大人。年前抽空去他家几回,演射过弓箭,也较过斗技,他不藏拙,朵儿府中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所以就对张佳木更加欣赏了。

这几个,是必须得抽大块时间去回拜的,绝不能一抽身就走。

想了一想,倒是他的直属上司杨英没有帖子来,想来是自恃身份,不可能以上拜下,倒是今天没去他的府上,估计还要招怨。

其余几个不熟的千户,也就是面子活,敷衍到了就成。

倒是靖远伯王骥,这是头等贵客,非得立刻回拜不可。还有都督张軏、都督同知范广,都是极贵的客,也都声明是叫他去赴宴,不能等闲待之。

倒是有一张帖子,足可叫他诧异: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徐有贞拜。

双红洒金的帖子,极显气派。

来给他下帖子的,不是锦衣卫就是别的京卫武官,就是王老伯爷也是以文改武,虽然是文进士出身,但毕竟是武臣,但徐有贞可是正经的三品文臣。以现在文贵武贱的趋势来说,虽是文官三品,但与一个都督同知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这人来拜他,却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想来想去,弄不明白。但现在先去回拜王骥总是没错。

当下叫了家里下人过来,今年不能穿常服公服,换了一身吉服穿上,再戴上纱帽,脚穿官靴,徐氏看在眼里,不觉笑道:“还别说,象个新郎官。”

张佳木也是头一回穿吉服,心里怪别扭的,被她这么一打趣颇感撑不住,立刻叫上庄小六几个,上了马就要走。

正好,胡同里过来王勇和王英兄妹,见他一身吉服要走,兄妹两人一楞,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年前张佳木很帮了王家一把,所以这个年这兄妹两人也过的象个样子。这会过来,当然就是要拜谢大恩的意思在里头。

张福在一边道:“从一早晨这两兄妹就过来了,已经来了几回。”

盛意可感,张佳木连忙翻身下马,向着王勇一抱拳,笑道:“王大哥,新年好!”

“大人新年好。”王勇被他别致的贺年词弄的一楞,王英则是抿着嘴笑,那天夜里没仔细看她,这会儿看过去,虽然不是什么美女,但妆容素淡,神情落落大方,特别是双目有神,有若点漆,见他看自己,王英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晕红,在原地福了一福,道:“小妹来给安人和大人贺年。”

“都是街坊邻居,称什么大人。”张佳木对这兄妹两人感觉挺好,于是笑道:“兄妹相称好了。”

“是!”王英很见机,脆生生答道:“那小妹给大哥贺年!”

“好。”张佳木向张福吩咐道:“一会备些年礼,给王大哥和小妹带回去。”他又向着王家兄妹道:“请贤兄妹到屋里坐坐,我去去就来。”

他这打扮当然是要去拜年,王家兄妹都忙道:“倒是不必急急回来,咱们给安人贺了年就出来。”

新年事多,这话也不全然是客套,张佳木点了点头,脸上带了点歉意的笑,他道:“得闲了常过来走动,我娘最爱热闹的。”

他上了马,又向着王勇道:“王大哥,过了年去办袭职的事,如果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记得,我这不是虚客套。”

“好!”王勇也是个豪气汉子,年纪比张佳木大了一两岁,弓马功夫也很不错,感觉都算是对眼对脾气,于是也很痛快的答应下来。

当下各人相揖而别,任怨不便一同前往,自己回家去,张佳木则带着一众随从,向着靖远伯府飞奔而去。

到了正南坊中,他人缘极好,一路上遇着不少京卫中的武官出来拜年,只得频频下马,等到了王骥府上时,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因为是熟客,不需要通报,直接就登堂入室,王骥听着他来,也到正堂相迎。一路红毡铺地,到了堂上,张佳木老实跪下,给王骥叩了三个头,算是正经的贺年。

“佳木。”王骥却是脸色阴沉,丝毫没有过年时的喜气,他屏退左右,向着张佳木轻声道:“今天宫中传出消息来,皇上御体很不舒服,已经召太医了!”

第080章 会客

“啊?”张佳木也是大惊失色。他历史学的不咋地,但常识还是有的。中国向来有一个原则,就是“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病了,还没太子,也就是皇帝病重而储位空虚,人心不稳政局不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事闹的!

试想一下,现在这情形,皇帝突然一下重病不起,储位空虚,那么,请问庞大的帝国谁来继承?

总会有派别,各派都会有自己的利益,为了利益会因为一个储位争的你死我活。明朝的文官集团政治这会才刚刚开始,还没有形成绝对的统治力。外戚,军功贵族,宦官,这三方势力对国事还有着极强的影响力。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京师大乱,顺带祸乱全国,这种事亦非必定不可能发生。

可以说,张佳木自从回到大明,并且进入锦衣卫之后,这件事在他的认识之中,才是第一件严峻的大事。

别的事,虽然史书上把明朝写的多乱多残酷,但那或许是前朝之事,现在的景泰年间,政治清明,国有正臣,如于谦、范广那样的文武大员,对贵族外戚和宦官势力多有压制,所以,张佳木并没有感觉到政治有多黑暗,锦衣卫有多残暴骄横。

但如果政局一旦发生突变,后果如何,无法逆料。

所以他急道:“伯爷,此事严峻,需得早些设法才好。”

王骥点头道:“总得先弄清楚,皇上的病是不是当真严重的很。”

其实年前就有消息,皇帝病重,而且,因为储位空虚的事,各大学士、科道詹翰分别上书,请早立储君,宫中传出消息来,皇帝因为此事肝火大旺,脾气也变的异常的焦虑暴燥。

总之,刚入正月,国事突有让人感觉至不可收拾之感,张佳木不由心生感慨,一国一人之治的家天下,大抵如此了吧。

王骥当然不知道张佳木心中所想,老头儿须发皆白,但神精还好,他拍了拍张佳木的肩膀,道:“现有一个内使在,算是来送信的。佳木,你向来能干,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由你来盘问他。”

“好,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张佳木义不容辞,这等事当然也是他的强项,推不到别人身上去。

王骥想了一想,又吩咐道:“这是御马监的人,听人说,你和曹太监曾有过误会?佳木,我要劝你,国事要紧,私怨什么的,不必放在心上。”

张佳木苦笑道:“伯爷,御马监的太监是何等样人,我一个小小的试百户,敢来同他记仇!”

这话说的是了,王骥也是首肯,只是强调道:“一定要问出实情,现在宫中情形晦暗不明,看脉案,宫门请安,总是不得要领。今天好不容易曹太监派人来拜年,一定要问出切实情形来,切切,切切!”

王骥如此郑重,张佳木当然不敢怠慢,深吸了一口气,在脑海里想了再想,总觉得还有几分把握,因此用笃定的语气道:“伯爷,我一定尽力就是了。”

他又笑道:“如果我也问不出什么来,估摸着也没有人能问出话来了。”

王骥点头道:“这话说的是,我的想法亦是如此。”

说话间,下人引到后园,前头拜年的宾客太多,而且多不了解大局将会有变,所以还是嘻闹说笑,嘈杂不堪,不宜于细细问话。

到了后园引入一座小楼之中,可以于春夏之时临窗看景,这也是当时士大夫之家园景建筑的惯例,不消说得。

沿梯而上,楼上是三明两暗五间房的格局,王骥与张佳木上来,一个中年宦官正在靠着楼梯的明间里凭窗喝茶,后园中几株腊梅开的正艳,看来此人虽然是阉人,居然还有点雅性。

见王骥上来,这个宦官连忙上来见礼,口中道:“给老伯爷贺新喜了!”

这人穿着青色曵撒,脚上穿着白皮靴子,头上戴着的是元青色的折上巾,还饰着一块玉,看模样,正值中年,两眼炯炯有神,透着精明。再看动作,装了消息机关似的,一动就滴溜溜的转动,张佳木心中暗自警惕,知道这位主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宦官请安,王骥欠了欠腰,就算还礼。大明的公侯伯驸马身份尊贵,不比寻常官员,象张佳木来,就得大礼参拜,但这个宦官就是半跪行礼,王骥也得还一下礼,宦官的威风,已经是渐渐凌驾于勋戚百官之上了。

“这位是苗奉御,佳木,你来给他见个礼。”

奉御是宫中低品宦官,太监、监丞、少监、令、司、局、大使等之下,才是奉御。说起来,就是比小火者和净军高两级的有资历的宦官,算不上什么人物。

但内廷来人,就是比外官尊贵,张佳木忍着心头的一点不适,也就过来给这个苗奉御行礼。

“不敢不敢,咱家哪敢当这位大人的礼!”苗奉御嘻嘻哈哈的,侧身让了半礼,然后一手把张佳木托起,盯着看了一会,才道:“这位大人好生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哪里能见过张佳木,不过是在盘底。

张佳木心里暗笑,心道:“我没问你,你倒是先来问我。”

当下不免通名报姓一番,好在他最近风头甚劲,内廷之中也闻得他的大名,当下那苗奉御惊道:“原来就是屡破奇案的小张百户,内廷里头,可也是传你的大名啊。”

“哪里,贱名不足挂齿。”张佳木忙谦谢道:“都是侥幸。”

“你们倒不必太客气了。”王骥坐了一回,已经给足了这个苗奉御的面子,当下起身道:“佳木替我陪客,老夫还有些事,过会再来。”

当时贵人家里一天总得有几十拨客人,要是一个个慢悠悠的会,只怕到天黑也见不完。况且,新年伊始,家里拜年的人当然多,所以王骥来坐坐就走,绝不算失礼。

苗奉御与张佳木都站起来,看着王骥踱步出去,这才又坐下来,这会有个下人进来,拎水泡茶,待下人退出,张佳木已经想好了打开局面的办法。

他笑嘻嘻道:“苗公公,今天下官能与公公相识,真是哪里来的运气。”

“不敢,张大人太客气了。”

“总是伯爷青眼,叫下官来陪公公坐坐。但也巧了,刚得一个新鲜玩艺,自己不配使,可巧遇着公公,下官想,除了公公,还有谁配使?”

他说的郑重,宦官又都是喜欢银子和新奇玩意的,原因很简单,宫中呆着无聊,不弄些新奇玩意,无以打发长日。

当下苗奉御伸长了脖子,却要看看,张佳木能从怀里掏出什么样的新鲜玩意来。

第三卷 夺门之变

第081章 大变将起

张佳木在怀里掏掏摸摸,却是拿出一件精致的小玩意来。原来是纯金打制的小沙漏,里头有沙,以水晶储之,每到一定时候沙漏完了,还会自启四扇小窗报时。

这是京中名匠打造,原是张佳木买了准备给小妹玩的,今天凑巧,正好用得着,所以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老实说,这东西在当时可以归为“奇技淫巧”之类,技术上,并不出奇。后世人喜欢的金表自鸣钟什么的,一则,尚未能传入,二则,比起这东西来,亦未必见得高明到哪儿去。

“真好!”

苗奉御虽是宫里出来的,但他才巴结上奉御,离位高权重还早的很。所以,就算有什么好东西也轮不着他,偶尔到外头办差,拿点碎银子赏赐就算没空跑,所以看到张佳木手里的这玩意,他毕竟也是识货的人,当下就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

“送给公公玩儿。”张佳木笑咪咪的把东西往苗奉御怀里一塞,笑道:“不值什么钱,就是新奇好玩罢了。”

说不值什么钱,也是胡扯。这玩意用的纯金,镶嵌的绿松石边,还有水晶沙漏于其中,用料不说,做工也是一等一的精致,苗奉御是识货的人,知道这东西就算是大内的银作局也未必能造的出来。

欢喜的过了,嘴倒是变拙了,苗奉御眼看着东西,嘴里只道:“这个,似乎太过贵重了一些,但受之有愧,却之也是不恭。”

“哎呀。”张佳木把手里的小玩意往他怀里一塞,笑道:“公公还同我客气什么,你我一见如故,还计较什么贵重不贵重!”

“好吧。”东西入怀,苗奉御倒是镇定下来,他笑了一笑,道:“咱家就认了小张百户这个朋友。”

有此一事,气氛就热络的多,也随意的多了。

张佳木没先开口,倒是苗奉御先道:“有件事,不妨同你说一下。”

“哦,请公公说。”

姓苗的先卖他个关子,道:“我看,我比你大些,叫你声老弟,你叫我声大哥,如何?”

“好,就听苗大哥的!”

“老弟,前一阵,我跟着我们曹公公随驾,在东华门西边的内校场里看操。皇上虽然身子不大爽利,那天精神倒是挺好。看人射箭,皇上倒是说了句话。老弟,绝计想不到金口一开,说的是些什么!”

宦官说话,就是这副德性,很少有痛痛快快的时候。张佳木心里清楚,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苗奉御,等他自己说。

但脸上好奇的神情,也是掩饰不住。

苗奉御大为得意,很起劲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才道:“原来说的是老弟你。天子看了一会内操,对曹公公说道:我看,这些人射的也算不错,马术也过的去。但是听说,锦衣卫里头有个叫张佳木的百户,骑射双绝,恐怕无人能及。”

“喝!”虽然是有意做作,张佳木还是吃了一惊。倒是真想不到,自己善射之名,居然在御前有这么大的名声。想来,宫中耳目甚多,他在锦衣卫校场射柳时的表现,已经传入深宫去了。

苗奉御哈哈大笑,对他的表现甚为满意。

当时的情形倒确实是如此,不知道皇帝怎么听说的张佳木弓马功夫极强的事。但曹吉祥与张佳木有些嫌隙,当然不肯为这个小百户多说好话,当下只是谈谈的应承了几句,也就了事。

底下这个,姓苗的当然不肯说,改乱以他语,他道:“宫中射柳,照例要等到三月或四月,没有在正月的道理。但这次听说,皇上怕正月无聊,叫先选一些人,于初九或初十日左右进宫,到时候,恐怕老弟也要进宫,你可要一展身手,夺面金牌回去!”

这个消息,看来就是苗奉御卖给自己的人情了。如果他现在不说,总得再过几天才知道消息,到时候临时仓促,未必能安排的开。

但事情也是诡异的很,射柳是件高兴的事,总得春暖花开,京中郧戚子弟,武官舍人,一并入宫,折柳而射,走马御前,到时候,上下开心,有点儿类似宋朝的金明池龙舟争胜,也是宫里的一个乐子。

现在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只能在内教场比试,不象是娱乐,倒真是比武争胜了。

心里虽然疑惑,但得了一个大人情总是不假,张佳木站起身来,深深一揖,笑道:“这真是千金也难买的消息,苗大哥,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花花轿子人抬人,宦官也喜欢人捧,有张佳木这些话,姓苗的心里更开心的多了。

见有此态度,张佳木适机很从容的问道:“这么说,皇上御体还算强健。”他用担忧的语气道:“天寒地冻的,内校场又不挡风,御体驾临,似乎有点不妥。”

“似乎也没什么吧?”苗奉御道:“再说,皇上想去,谁还能拦着他不是?”

这样试不出什么来,张佳木想了一想,又想起个由头,他又道:“按例,正月要祭祀天地于南郊,锦衣卫官都须扈从,不知道日子定了没有,下官也好及早准备!”

南郊祭祀天地,是明朝最重要的祭典,向例由天子亲自祭祀,不能例外。

这个绝大题目,立刻难倒了一直侃侃而谈的苗奉御,他想了再想,终道:“此事尚无眉目,我实在是不知道。”

有此一难,张佳木心中有数,当下乱以他语,和苗奉御聊起别的话题,然而,似乎是透漏了消息一般,姓苗的始终提不起劲来,又耽搁了一会之后,不见王骥回来,终于起身告辞,说是宫里有事,不能久留。

临行之际,苗奉御似笑非笑,看着张佳木道:“老弟,你真是个人物。这样吧,我替我们曹公公做一下主,有空的话,你可以去拜会他老人家。”

他又道:“虽说上次有小小不快,但我家公公最喜欢武艺高强的伴当,老弟过来,一定不会再吃亏就是了。”

有此一语,倒是真赏识,张佳木想了一想,含笑道:“好,有空一定去曹公公府上请教就是。”

苗奉御一走,王骥倒是从楼里的一个暗间闪了出来,他沉声道:“如此看来,皇上当是病重无疑?”

自然,刚刚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了。张佳木面色沉重,点头道:“什么要在正月射柳,皇上亲临,全是放屁。乱我心智耳目,想迷惑我来着。后来一问,才知究竟。伯爷,依我看,皇上不仅病重,而且,恐怕已经不能起床,其势不轻!”

王骥霍然起身,绕室不语,而张佳木心中却如藏了一块冰一样,冰凉彻骨!

京华风云突变,深宫之中那位皇帝从未谋面,然而一场重病,就能使政局大乱,眼看大变将起,而他张某人将于其中,做何立场,如何自立,这,将是一件极难决断的大事!

第082章 重臣

“如何?”张佳木走后,王骥一折身又进了内室,原来适才并不是他一个人在里头,另有两人,都是皓首苍髯,身着一品文官吉服的老头儿,正在暖阁中对坐饮茶。

听着王骥问,先有一个富态老头答道:“不赖,反正比我年轻的时候聪明多了。”

王骥失笑,道:“你老王直除了一身臭脾气,谁说过你聪明来着?”

他又目视另外一个清癯老者,笑道:“怎么样,洁老以为如何?”

以王骥的地位和年纪,对别人以“老”相称,当然是极尊敬的口吻了。但被他称为洁老的也是受之不疑,但看他年纪,也就七十多老翁,头发尚黑,比起须发皆白的王骥来,显的年轻多了。

但明朝官场,年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科场的辈份。这位“洁老”就是建文二年的进士,永乐年间的名臣,历经建文,永乐、仁宣二帝,到正统、景泰,已经是历经六朝的超级元老,身份资历,满朝中没有几个人能比,与在场的靖远伯王骥、吏部尚书王直相比,身为太子太师的胡濙在永乐年间干到礼部左侍郎时,王直和王骥都还刚刚踏入仕途,比起资历来,两边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止。

此人的奇特之处还不仅是如此,简单来说,他在永乐年间虽然先是户科给事中,后来又是礼部的侍郎,但近二十年间几乎没有在职的时候。整个永乐朝,除了派郑和下西洋宣扬国威,顺道查访建文帝下落外,这位胡大哥就是在内陆地区寻访建文皇帝行踪下落的总负责人。

十几年间,间关千里,几乎连家也难回,整个大明疆域何等辽阔,胡濙几乎全部走到了。明寻暗访,最后在永乐二十一年终于有了结果。

史书记录,当时成祖正北征,大驾在宣府停留,听闻胡濙到,帝已就寝,但立刻传召入,整夜长谈,直至漏下四鼓胡濙方出。

至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寻访建文下落的事了。

所以说,现在建文帝的下落,除了已经死了多年的永乐帝知道外,就是这位神色怡然,正捧茗而饮的老翁知道了。

听着王骥问,胡濙先是默然不语,半响过后,才点头道:“放此子在正南坊,是一着妙棋。尚德,你这一手下的很漂亮。”

当时重臣,胡濙以心思缜密而著称,王直则是以脾气暴燥憨直闻名。有这两人的夸赞首肯,王骥自然大感得意。

但胡濙夸完之后,就站起身来,淡淡道:“老夫倦矣,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王骥和王直说话,便自下楼,就这么洒然而去。

王直瞠目摊手,道:“我说此老必不与闻此事,你看如何,被我说中了吧。”他又道:“既然此子试出宫中出大事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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