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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为王-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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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微回头看一眼,正好看到一个都指挥跪在地下叩头请降的场面……孙继宗痛苦地把头又扭回来,当然,等他再回头看的时候,那个都指挥已经被鞑官们乱刀砍死了。

鲜血在洁白的雪地上不停的绽放着,犹如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很快,孙府不能称作后卫的后卫已经被全部清除,在孙继宗等人身后,大队的鞑官已经赶了过来。

“孽子,我家要毁于你之手了。”想想不顾一切赶到战场的提议是儿子的坚持,而他原本只是要上街再继续看看风色,反正人出来了,将来报功就是重重一笔,此时本钱一把就输了个精光,要是被人撵上,父子同时毙命,就算皇家抚恤,失掉的权势可也是再也追不回来了。一想到此,孙继宗心如刀绞,顾不得儿子也是一脸衰色,一边奔逃,还是一边痛斥责骂。

“父亲,您不也说缇骑没有什么了不起,你也是知兵的人,现在怎么全怪在我的头上了?”被孙继宗这么一骂,当儿子的横下一条心,索性就是当街反驳起来。

“你,你气死我了”

身后追兵,头顶羽箭,这爷儿俩倒是争吵起来,跟在他们身边的人想笑又不敢笑,而且亦是笑不出来。

“侯爷,得想个法子啊。”有个参将似乎上过战场,此时趴在马上纵骑飞奔,向着孙继宗叫道:“这么被撵下去,非得被杀光不可。”

似乎和他的话印证一样,嗡的一声,一支羽箭正好钉在这个参将后背,一股大力撕扯一样,生生把他拉到马下,转眼间,众人已经奔出老远,再向后看时,就看到几个鞑官哈哈笑着,用铁矛把惨叫着的参将生生刺死。

“是得想法子,是得想法子。”孙继宗的嘴唇都在哆嗦了。他家是文官小吏出身,可从来没上过战场,北京从成祖定鼎以下,除了土木之变有外敌迫近过城墙,在京城里头动刀动枪的场面却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孙继宗四十余岁,在京城生活了三十年,倒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场面,饶是这位侯爷长袖善舞,足智多谋,在京城勋戚和皇室亲臣之中都是游刃有余,此时此刻,他心头也只能是一片茫然,虽然不停说在想办法,但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着实不知道什么办法能解脱眼前的危局。

“父亲,瞧,前头有官兵迎过来了。”绝望之时,也是山穷水尽之时,前头旌旗飘扬,火红色的军旗在白雪掩盖下的街道和民居之中特别的显眼。这里是跟离西大市和西长安街不远的一处大道,四周全是店铺和民居,街道也渐渐狭窄起来,鞑官们杀的性起才追赶过来,再往前头,就是距离西便门不远了。

孙家上下一共还有三十余人,被追赶的魂不附体,一看到大队的打着旗号的官兵出现,自然是大喜过望,下意识地就觉得是自己人,当下也不问是谁,快马加鞭,便向着对面迎了过去。

对方却没有他们这么轻率,对面鼓声隆隆,似乎是为首的将官下了军令,孙家上下就看到旗号招展,大约有千余官兵在按着旗号列阵,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前阵长枪,然后是刀牌手护住两翼,接着后阵是弓手和弩手,中间是将旗和中军,一个简单的防御阵势已经在街市中间迅速摆好了。

“尔等是何人,立刻绕道离开”距离数十步远,一个骑兵传令飞驰而至,左手控缰,右手缓缓竖起,向着孙继宗等人威严而令。

“我是会昌侯,尔等是幼军将士么?”此时孙继宗已经看出来这是幼军的旗帜,自己出来就是和张佳木抢功,没想到要被人家的部下搭救,心中又是欢喜,又觉羞愧。

“是的,我们是幼军,请稍等。”听说对方是侯爵,那个传令兵一征,立刻又飞奔向后,看来,是去向自己的主将禀报去了。

“唉,今日之后,我是没脸再见佳木了。”孙继宗喟然长叹,摇头道:“看人家的兵,威严备至,令行禁止,虽强敌在前而不慌不乱,我等愧杀矣。”

第496章 獠牙

确实,鞑官们已经追到很近的距离,马蹄声,叫喊声,甚至人的面貌也依稀可见,孙家上下又是一片慌乱,可眼前的幼军还是一片沉寂,唯有鼓声开始隆隆敲响,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对面的幼军开始缓慢有序的调整着队列。

很快,除了成排的枪矛形成的闪烁着寒光的密林之外,就是一张张虽然年轻,却是显的沉稳异常,而且淡漠冷静的面孔。

这些面孔藏在铁甲和头盔之下,更加显的冷冰冰的,似乎没有生气,就是一群群腊像一样,只有在号令下挪动身体里,才叫人看的出来,这是一群活动着的精锐甲士。

“好兵,好兵”

一个上阵战场的武将没迭声的夸赞,但孙家的队伍中只有他一个人还能发出声来,更多的人已经呆住了,根本不知道做什么回应是好。

“你们闪到两翼去吧。”一个武官骑马过来,很客气的道:“一会儿打起来,还望各位相帮助战。”

“好,如此最好。”人家要助战的话只是叫会昌侯下台阶,不要太过难看罢了。这里两边都是狠人,孙继宗自己也是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

当下点头答应,孙家三十余人分成两队,疾速躲到了幼军的两翼。

这一队幼军是一位游击将军所领,他的军职是都指挥同知,品阶也不算低了。但平里遇着孙继宗这样的大人物,跪下施礼人家也未必会瞧他一眼。今日却是看到这位侯爷垂头丧气的听着自己的吩咐,当下心中甚是得意,下命令时,也就更加纯熟老练,踌躇满志了。

“百五十步,弓手,上铉”

“百二十步,第一队,仰射”

“嗡”的一声,一队百余名弓手将手中的铁胎长弓仰向天空,按照事先计算好的角度先快速试射了一轮。

在对面,几十名鞑官呼喝怪叫起来,他们没有敢直接冲过来撞在枪阵上,但试图扰乱这一支军队的心神,所以不停的在原地把马来回驱驰,制造出很大的马蹄踏地的声响,同时还故意怪喝出声,也有鞑官将弓横在胸前,时不时的拿起来瞄准一下,似乎有和这边对射的打算。

“不要理他们。”游击将军板着脸计算了一下,第一轮的箭雨九成都落空了,少数在范围内的也被躲了过去,只有一两支射中了人。

他默算了一下,然后给后头的军官下达指令,接着那个军官又到弓手队前预备,等鞑官们近到一百步内时,弓手开始准备,等游击将军的手一竖起,弓手队里的几个军官开始扬声叫道:“张弓……”

弓手们一起拉开弓箭,等候着命令。

接着游击的手猛一挥,身边的鼓点猛响起来,弓手们手中的长弓一起松开,暴雨一样的箭矢飞了出去。

就算是对手身着重甲,这么密集的箭雨还是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损伤。可以清楚的看见,约摸有十余个鞑官被射落下马,有一半以上在地上爬行挣扎了好一会,身上背着长长的羽箭,在挣扎了好一会儿之后,就趴在雪地上寂然不动了。

也有好多个鞑官折断了射在自己身上的羽箭的箭杆,用自己手中的弓箭还击,他们的射术和力道比幼军射手强悍的多,但吃亏在阵形不好,而且马上开弓在力道上的不足是致命的,距离很远,射过来的箭矢都是轻飘飘的,连没有盾牌掩护的长枪手都不屑去躲一下,更不必提幼军前阵还有相当的盾牌手在做掩护。

“张弓……”鞑官们又近了一些,已经到了八十步左右,狰狞的面孔似乎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但弓队的军官不慌不忙,又略微停了一会,再默算了距离,这才挥手令道:“仰射”

又是一轮箭雨过去,这一次受伤和被射死的鞑官就更多了。

“奇数平射,偶数仰射,连发五箭”

等鞑官策马到四十步时,游击断然下令,他身边的鼓手接连敲鼓,于是狂风暴雨般的箭雨向着对面的敌人猛射过去,与弓手一起,这一次所有的弩手也一起发射弩弓里的箭矢,几乎是瞬眼之间,整个战场就完全被飞蝗一般的铁羽给覆盖住了。

“击鼓,长枪手向前”

“是,大人”

在游击下令之后,传令挥动手中的旗帜,前队的长枪手和左右翼的刀牌手开始缓步前行,如林般的长枪分成几个角度,斜斜的刺向天空。

……

“唉,退吧。”

不远处的鞑官后阵之中,曹铉看着幼军的阵势,淡淡地道:“打不过的。”

曹铎大怒,喝道:“不冲一下,怎么知道就一定打不过?”

“不要在这里把本赔光,去德胜门看看,那里要是没有缇骑或是幼军,咱们还有机会冲出门去。”

“这里冲出去就可以直奔紫荆关,出了紫荆关就到大同,不走近道反而绕路,这不是太笨了么?”

“人家想的周密,做的也狠。”争到这里,曹铉颇感无奈,摊手道:“你看,这么一会功夫,伤了三十来人,死了小二十,再冲一下死上几十,我们可一共只有四百来人”

他们适才在追击的时候已经派人绕至曹府,结果消息传来,每个人的心头都是一片冰冷。曹府已经被朵儿带着蒙古军官冲破防御,府中留下守卫的家丁被杀光,一些要紧的人都被抓走,府中也被抄了个七零八落。

就在鞑官在长安街上来回奔驰的时候,人家可也没闲着。这会儿老窝都叫人抄了,对手行事之周密,反应之快,就在这件事上就能瞧的出来了。因为此事,就算是把孙府上下打的那般狼狈,可是所有人都没有什么笑容,就算是再凶悍的鞑官也知道……大事不妙了。

从昨夜出门,早已经过了午时,这么久的时间没有成事,而且四处逃窜奔走,连个休整的地方也是没有了,再不想办法出城,大事就不妙了。

这个道理曹铉自然懂得,看一眼昏昏沉沉的曹钦……适才被箭射中之后,曹钦的伤很重,已经有点神智不清的感觉了。

他看看四周,除了自己和曹铎之外,也没有拿主意的人,当下只能咬着牙齿道:“冲一下吧,和他们拼了。”

“嗯,冲不过再想办法,了不起再去德胜门看看。”曹铎惨笑一声,道:“我带人冲,你掠阵吧,记住,别往正阳门去,那里是幼军入城的方向,关卡必严,不必去徒劳了。”

此语类似遗嘱,不过此时也不是伤感的时候,曹铉沉声点头,然后看着曹铎提着自己的铁矛冲向阵前。

做为曹家最武勇的一员骁将,曹铎决意带头冲锋,一时间还是提起了众人的士气。数百人又饥又渴,想到冲出城去就有办法,而且心理上也会安全许多,自然也是提起了不少气上来。

鞑官的前锋原本就已经很近,曹铎提矛急速上前,他的心腹护卫也紧紧跟上,接着便是所有的鞑官一起提速冲锋,无视漫天的箭雨,决心干这么一锤子买卖再说。

呜咽的号角声中,四百鞑骑如狂飙猛进,马蹄激起了漫天的飞雪,数百铁骑甲士,犹如凶神恶煞般,疾冲而至。

“弓手后退长枪手,摆方阵”游击将军看看四周,不少军官也是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平时的训练再苦再严,毕竟和真实的战场不同,这一次,就是幼军成立以来最严酷的考验了。

在他的命令之下,弓手全部退出战场,很快消失在枪阵之后。数百名长枪手却并没有紧密的围在一起,相反,他们都隔开了一段距离。

如果是老行伍,就能看出这些长枪手和普通的明军枪手有什么不同。他们的站位比普通的长枪手要松散的多,而且,阵中的长枪也是长短不一,正面的最长,甚至有几十支搭在人肩膀上的长枪长达五米,如果不是把枪尾戳在地上,又有一个人用肩膀扛住,这样的长枪是不可能长时间悬空向前的。

两翼和后阵的长枪稍短一些,从不同的角度把所有的敌军来路都封死了。

在他们的空隙之间站着一些身形高大的壮汉,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锋锐,他们或是手持长斧,或是沉重的狼牙棒,或是奇特的半月牙状的长铁戟。

在枪阵两翼,则是身形灵活,眼神锐利的刀牌手,他们紧握着手中的长刀,在盾牌的掩护下,随时可以突阵而上。

这是一支年轻的军队,平均年纪还不到十八,但受训的时间已经有一年半以上,他们平时最少要摸爬滚打在六个时辰以上,他们曾经无数次演练过这样的战斗,他们曾经长途行军,所有的掉队者都会被无情淘汰,他们必须增长力气,举不起规定的重量也会被淘汰,不守军纪者被打军棍或是淘汰,优裕的军饷和待遇叫他们承受住了种种虐待,现在,是这支刚成型的军队犹如刚刚独自生活的野兽一般,它将第一次张牙舞爪,露出獠牙。

第497章 堤坝

黑色的铁甲洪流终于撞上了红色旗帜下的方阵。

刀枪砍杀在铠甲上的锵锵声,斧子抡过空中的嗡嗡沉闷声响,弓手和弩手偷袭开弓时的噼啪咋响,人的喘息声,马的嘶鸣声,军令声,鼓声,马蹄声……

无数的声响之下是黑白红灰等色调汇集成的残酷战场。

所有人都在拼命,厮杀,向着自己的敌人拼命刺出自己手中的武器,一旦得手,就是一声欢呼和大吼,而失败了,就会面色铁青的寻找下一个目标。

没有迟疑和怜悯,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变成了人形野兽,一边是长期严格到变态的训练,而且针对的就是蒙古骑兵;

一边是身经百战的草原勇士,就算是在他们的同族里他们也是百中挑一的佼佼者。勇士的荣誉使他们骄傲自大,对汉人的偏见使他们增强了战斗力,畏惧和害怕的感觉只有一点点,那来自于身边同伴的惨呼声,沽沽冒出来的热血散发出来的血腥味道,白雪上那耀眼刺目的红。

“杀啊,随我杀啊”

曹铎不愧是军中最骁勇的武将,这一场乱事中,后人最遗憾的就是他和张佳木没有实战,没有真刀真枪的拼杀一场。

这么一来,天顺年间谁是第一勇将,就成为无聊小说家和街头坊市之间再也争不清楚的无聊话题了……

此时的曹铎不愧他响亮的名头,他的力气似乎无穷无尽,他穿着并不特别沉重,但防御效果极佳的冷锻铁甲,只有最高贵的贵戚将军,才有资格穿这么一身冷锻瘊子甲,从护面到护膝,所有的环节都是人工造甲的巅峰典范,每一道工序都是尽善尽美,毫无瑕疵可言。

他跨下的战马是正经的河套马,高大神峻,就算是河套马里也不常见的六百斤以上的神驹。好马好甲配上一身好武艺,曹铎如同一个杀神,在幼军的方阵四周来回出击,就算是防御再严密的地方,他也总能闪电般的出手,一矛过去,就必定带走一条人命。

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的幼军将士,同样忠勇和善战,但是在曹铎面前,就这么被无情的杀死了。

这么程度激烈的战士就在西便外外的一处坊市的空地上进行着,人数不到两千,战马不过四百,但激烈的程度已经远超出平常人的想象了。

鲜血没过一会儿就流了一地,到处是断臂残肢,除非是已经死了的,就算是两边的伤者也常常是会扭打在一起,一起滚出战场,直到一方死去,或是双方一起死去。

有人的肚皮被剖开了,肠子流的一地都是,他徒劳的在地上捡着自己的肠子往肚中塞,一边蹒跚而行,一边做着这种无用的功夫。

这样的行止看的人头皮发麻,大约是不想他这么痛苦,一个矮小健壮的鞑官在马上挥舞着一人多长的苗刀,一刀过去,砍下了这人的脑袋,头颅在天空盘旋飞翔了一小会儿,才落在地上,光溜溜的脖腔才喷涌出鲜血来。

一个鞑官被斩断了双足,大约是在战马上同时受到了左右两边的攻击,凌厉的刀锋把他的双足从膝部以下分开,此时他趴在雪地上,没有惨嚎,只是扭曲着爬动着,一边爬,双手还握着从雪地上捡起来的双足,远远看去,似乎那已经变的冰冷的双足还在扭动一般……

城门附近,原本有不少乌鸦群落,此时被这一场战斗惊动,嘎嘎叫喊着在天空飞翔着,或许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道,又或看到了目标,竟是有不少乌鸦落了下来,开始啄食着地上刀枪砍削下来的碎肉。

“王师讨贼之威……”一个青年文官穿着圆领官袍,头顶乌纱,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得劲,等他看到那个捂着肠子的人被砍了脑袋,鲜血狂涌之时,而腹间的肠子又流下地来时,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讨贼之威……”另一个文官要好一些,虽然也想呕吐,不过好歹是把不知什么内容的呕吐物又咽了回去,他也是惨白着面孔,颤抖着声音说道:“真是威武,威武啊”

“是啊,当真威武”

一群人并没有站在高处,因为这里是普通的坊区,那些贵族和高级文武大员不会住在这种地方和普通的百姓杂居。

这一群文官,高不过六品,低只是从七,大约是最近几科的进士,留在京里的时间不长,才散馆转正,或是授以部曹之职,积攒了一些银子,在这种近城门的地段不大好的坊区购买宅院,接来家眷一起居住,这样,他们才能从寺庙或是会馆里脱身,摆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日子。

要知道,他们只是低品文官,要是只靠俸禄吃饭的话连自己也养不活,只能靠分点常例的冰敬炭敬什么的增润一下,然后就是靠借债度日了。

因为穷,买的宅子也不大,这会儿两边打的如此惨烈,他们倒也是胆大,借着一点杂物就攀在院墙上观战,几轮下来,原本是五六个人一起看,到最后,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崔浩也撑不住了,又略看了一会,觉得幼军虽然损失也很惨重,特别是他看到了曹铎一个人带来的损害,按他对战争的了解,有这样一员勇将,对手可能会很快崩溃,因为士气会受到严重的打击而归零,没有士气,则自然会四散奔逃,最后被鞑官们骑着马挥着刀全部杀死。

做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他虽然有忠勇报国急君之难的想法,但早晨一到长安街,看到耀武扬威的鞑骑在肆无忌惮的杀害过路的小官和吏员时,崔浩还是选择了走避回家。

他身边的杨继宗也是如此,两人住处相隔不远,一并上朝,又一并逃了回来。

回家之后,写帖子叫人去请了几个知交好友过来,预备谈论今天的事,不过,还没有说上几句,外头喊杀之声震天,他们按捺不住,这才有了适才的一幕。

对几个酸腐文人来说,眼前的战场杀戮实在是太血腥,太沉重了。他们只看过孙子兵法,哪里能看的懂眼前的阵法和兵种之间的配合与调度,哪里听得懂各种鼓声的不同,哪里能分的清旗帜是代表什么含意,哪里能知道,眼前这惨烈的厮杀,随便是哪一方,都是负出了十倍于其它普通军人的勇气和坚韧。

一般的战斗,在两千人不到的规模上,可能就是一方有几十个敢死之士,付出几条人命之后,另一方的战场就可能会瓦解并且崩溃掉了。

就算双方都是精锐,在有百人左右的死伤时,肯定战线就会松动,两边都会有意识的后退,军官也不会逼的太紧,然后战争就会拖长时间,或是利用地形游走,或是短暂的脱离战斗,在休息好之后再来一次,直到出线不可预料的变化时为止。

而眼前这一场战斗已经足有三百人以上的死伤一般来说,十成左右的死伤是一支军队可以支撑住的极限,而鞑官也好,幼军也罢,都已经超过了这个心理极限。

这无疑是一场你死我活,无法后退和从容再来的战斗。

对幼军来说,后退一步就是失职,一向严格的训练使得他们下意识的听从着上官的指挥,听着上司的命令来行动,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而对鞑官来说,后有追兵,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九城之中,到处都是军队调动时的金鼓之声,杀伐之音,隔好远都能听的真切。

各城门紧闭,而眼前的西便门算是最近的城门,只要打跨这一股挡路的幼军,就能杀到城门之下。

曹家的人也好,鞑官也罢,他们都知道京营兵是什么德性,他们能承受白刃相加的威胁,他们能顶得住蒙古人的弓箭?答案不言自明,打跨幼军,虽不能说一定能打出城去,但最少也大有机会。

此时不拼命,还更待何时?

曹钦杀的性起,死在他手中铁矛之下的人怕已经有十几二十人了,他的铁矛不止是锋锐,而且是沉重的钝器,一击之下,内脏犹如受到重击,当场便被击飞的幼军将士也不在少数。

至于普通的鞑官,他们早就下马步战,有人在后阵不停的射箭,无视脚下蠕动的同僚和流淌的鲜血,幼军虽然穿甲,但普通士兵的甲不能和将官的相比,在四十步以内的距离内,使用强弓而射,就算是有甲,也会有相当的杀伤。

对自己武艺自信的鞑官则是手持各式兵器下马步战,他们喘着粗气,瞪大双眼,不停的在枪战和幼军的两翼寻找战机。

虽然幼军训练有素,虽然枪阵和刀牌手配合很好,还有间杂的长刀和利斧,还有铁戟手的助阵,但蒙古人的打击犹如狂风暴雨,距离稍近一些的人都能不停的听到刀枪打击在一起的巨大声响,整个幼军的阵列犹如一道不那么牢固的堤坝,在不停的洪水冲涮下,已经有了不大稳固的迹象。

第498章 决死

“幼军似乎顶不住劲了?”趴在矮墙上的几个文官也瞧了出来,幼军的防线有被突破之忧,长枪兵损失很大,摆好的阵势开始凌乱,两边的刀牌手向中间顶的不够坚持,一个完整的品字形已经被挤歪,杀乱,撞散了。

在几个文士的眼中,眼前的战场是格外的惊心动魄,在鼓声和喊杀声中,在猎猎飘扬的大旗之下,一千五百人左右的小型战斗却是格外的残酷,一边是坚韧,一边则是凶暴残厉,两边在不大的战场上来回的格斗厮杀,在调动,在进攻和防御之中,有时简直看不清阵形队列,就只能看到一个个身着铁甲的汉子在互相劈砍,用铁矛长枪在互相戳刺着,鲜血不停的喷涌流出,隔的老远都可以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在这样惨烈的战场之上,只要一方稍有动摇,就会立刻万劫不复。

“似乎是有点不稳。”崔浩面色苍白,摇头道,“不过我等文士,真格也瞧不出什么来。”

“但愿援军早至,教这些孩子的血不要白流。”杨继宗年未至而立,然而他也是看了出来,眼前在血战厮杀的幼军将士,年轻着实是太小了,虽然他们都已经算是成年人,个头已经都很高大,因为这两年的锻炼和营养跟的上,幼军的平均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七,在当时来说,就是一群身材超出普通人身高的大个儿。

不仅是身高够,身上也是筋肉盘结,都是显的胸宽体壮,孔武有力。对自己身体的使用,对手中武器的使用,他们都已经不逊于那些年纪在三十到四十左右,厮杀了一辈子的蒙古汉子了。

但无论如何,幼军的平均年纪只在十七左右,最大的不过二十一二岁,最少的才十五六岁。很多人在入营的时候才十三四岁,经过两年的苦练之后,就面孔上看过去,仍然是稚气犹存,甚至不少人胡子还没有长出来,仍然是一副青涩少年的样子。

杨继宗这么说,众人心中都不是滋味,当下却也只能悠悠长叹罢了,有人道:“唯盼上天垂怜,会有奇迹吧。”

别人不语,崔浩却是道:“张大人做事,从来不讲这些,最近,我观其言行,向来是把事情做到十分,他要么败,是因为力不如人,算不如人,要么,就一定会赢,绝不会有运气,垂怜之类的事发生”

他目光炯炯,掷地有声的道:“看吧,幼军会把这些鞑官击退,锦衣卫也会把城中的乱党肃清,今晚过后,明日早朝,城中就会太平了。”

聚集在一起了,也算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是年轻的进士官员,读书满腹,对权贵勋戚都是有天生的不满,也都是硬骨头。

听着崔浩的话,有人就大为不满,他们这一类人,有不满便会立刻说出来,当下便有人用讥嘲的语气道:“崔年兄,想不到你原来是锦衣卫张大人亲信心腹,他怎么做事,如何做事,兄长居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崔浩听着,倒也不恼,只苍白着脸咬牙道:“我已经奉命到内阁侍诏,李相叫我平素留心的事,我自然会好生办好,这有什么奇怪的。”

“好了,好了。”有人打圆场:“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且看现在,且看现在。”

“对了”适才攻讦崔浩的人大声道:“就看现在吧,看崔兄如此推崇的人,一手打造的强军,是否能扭转乾坤。”

崔浩心中暗叹,这几位同年,已经算是进士两榜出身,人中龙凤,不料见识和胸襟都是如此的不堪,原本大家都盼着幼军打胜,荡平逆寇,还京城太平,不料崔浩只夸了张佳木几句,因为文武彼此早成寇仇一般,大家都有非我族类之意,此时党派意气一生,听这位同年的意思,竟是不以幼军为然,甚至有幼军必败之意了。

事成如此,崔浩也是暗自心惊,唐之牛李党争,内耗甚重,甚至一直到唐亡,朱温把朝士全部投入黄河之时,才算彻底停止。

有此前鉴,但宋朝仍然有元佑党人碑一事,国家内耗,致丧淮河以北的国土。

今大明开国不到百年,而文武之间嫌隙从生,彼此已经视对方如寇仇一般,长此以往,将会伊于胡底,如何得了。

但眼前还不是忧心此事的时候,况且,崔浩自己也是文官,夸奖张佳木,自己心中也满不是滋味。在文官们看来,武臣再聪明能干,没有读书的底子就是不成。在一些儒生看来,山川地利风水星相都可以为治军的基本,而这些,非文臣不能懂。宰相要用读书人,而将帅,亦要用读书人才行。

有此成见,想真心为武臣考虑,也确实是难了一些儿。

各人不说话,又是专心向战场,正好此时不知道是谁的箭射歪了,先是嗡一声飞过来,各人都是吓的“哎呀”一声,然后急忙趴伏在墙上,连抬头也是不敢,后来再听到“夺”的一声,却是箭矢正好插在院落大门的檐首上,铁羽入木,箭尾还兀自晃动着。

“好险好险”大家全是擦汗,一时连战场都是顾不上看了。再精采的战事,也不及自己的性命来的更加更要一些。

崔浩却是不管不顾,只是用手下死力的趴着墙,这个小院的院墙就是一座安全的港湾,他已经将身许国,愿意追随李贤致天下于太平,这几年,朝中权贵用事,光是石亨就保举了三千多武官,整个北直隶,也就是包括后世内蒙、河南、山东一部,河北和北京全部的诺大地方已经被权贵们把所谓的“闲田”分了个干净,再下一步,就是兼并普通百姓的土地,还有几十万几百万亩的皇庄,还有亲藩的王府,官员风气也在败坏,他虽然没有和徐穆尘讨论过所谓的盛衰三事,但大明在由盛转衰,却是不争的事实。

当此之时,正是仁人志士用命之时,些许危险,却也是顾不得了。

崔浩和别人不同,连杨继宗在内,都以为鞑官不过几百人,逃出去也就是由刑部帖一张榜文通缉追查的事,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与李贤现在算是师徒,朝中大事,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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