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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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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士顾不得疼痛,大呼道:“大人,不要丢下我!”

赵谦回头看了一眼那军士,犹自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可能摔伤了腿,他看了看旁边的人,不料那些人也看着赵谦。追兵的马蹄声犹在,众人对望一眼,都未说话,继续赶路。

不久,后面就传来了一声惨叫。有人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坐骑,好象在说:老马兄,你千万要坚持住。

一番折腾之后,赵谦数了一下身边的人,只剩下十二骑了,都是衣甲不整,头发凌乱,其中有七八人连兵器都弄丢了。

这时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河,赵谦道:“会水者去试试水深!”

一军士得令,脱掉身上的盔甲,冲进河中,立即沉了下去。他急忙游上岸来:“大人,此处无法涉水。”

赵谦焦急地看着河面,心道:“北方人基本不会水。而且,游泳的当口,追兵一到,一通箭雨,便凶多吉少。”

他看了看河边的山峰,才发现仓促之间,竟然入了这么一个险地。此地两旁是山,中间的平地如一片山谷,前有河水当道,后有追兵堵截,赵谦大呼倒霉。

赵谦想了想,说道:“渡河!”

“大人,我等皆不会水……”

赵谦的马在河边上跺了数步,他沉吟片刻,看了看周围的十几个人,众人皆默然。

赵谦心道:我要是欲丢下他们自己渡河逃命,这些人会不会将自己捉了向贼人邀功?

“既然如此,那我等上山吧!”

刚才那个奉命探河的南方人听罢十分不爽,因为上山只有被围等死的命,“大人,上山是死地……请大人渡河先走,我等在此阻击,尚可抵挡一时。”

其他人都沉默无语,赵谦见罢说道:“我们出生入死走到这里,赵某岂能丢下兄弟们独自逃命?都上山,此峰易守难攻,守得一时,等待张岱援军。”

事不宜迟,一行人遂弃马上山,在一陡峭之处叠石据守。

不到一柱香时间,贼军追到,赵谦等人推石拒之,伤敌数人,贼搭弓射上山来,又有两三个中箭,余者复向山顶退却。

到得山顶,前临悬崖,已无路可去了。

“兄弟们,捉了姓赵的,我等定能保住性命,说不定还能立功受赏!”一络腮胡瞪大了眼喊到。

赵谦大惊,怒道:“大胆逆贼,反了你!”

那人道:“生死悬于一线,反了!”

段六五 冰火两重天

“反贼!”赵谦拔剑刺了过去,只听得“当”地一声,赵谦的攻击就被那人给架开了。

“嗡嗡……”剑身颤抖,赵谦虎口发麻,盯着那络腮胡的大汉。一瞬间的时间,让人感觉变得很长。

“吧嗒!”一滴水珠从剑尖滴到脚下的石头上。赵谦见周围的人都没有动,两面不帮,坐等结果,心下一沉。又见对面那络腮大汉的肩头一动,赵谦心中一紧。交锋一招,胜负已判,自己显然不是对手。

赵谦退了数步,回头看了一眼崖下,下面是那条小河。他估计了下高度,如果水深,兴许能捡得一命,如果水浅,就会被摔成肉饼。

那大汉的手放在刀柄上,小心逼了过来,死死盯着赵谦。

“大人……”有人紧张地喊了一声,却仍未要帮忙。

赵谦见罢,不再犹豫,一咬牙,向下纵身一跳。

小河边上,一具被风雨腐蚀得面目全非的石像,用忧伤的眼神,注视着脚下的子孙,雨落在它的身上,犹如眼泪……

赵谦先是掉进了河里,水深没有摔死,却受伤甚重,他本来已经绝望得等着被淹死了,因为他四肢实在是动不了,更别说游泳,只有冰冷的河水泡在身上,让他痛不欲生。但是老天好像并不想让他这么久死了,他被冲到了岸边。

漆黑的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天昏地暗,狂风暴雨,天地痛哭。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疼得就如在受满清十大酷刑,四周早就聚满了雨水,冰冷得带走了他身上仅存的热量。

他想如果晕过去还好,偏偏神智却越来越清醒。

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如火焚油煎,每一寸骨络,每一根肌肉,都似在断裂撕扯。他几乎以为自己可以听到所有骨头爆裂的声音,骨髓和鲜血沸腾激荡的声音。

他痛苦得恨不得满地打滚,放声嘶叫。可是,他却连滚动的能力都没有,嘶叫的力气都找不出分毫。入骨入髓的寒冷,阴湿,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不断被雨水击打,体内如抽如绞如沸如焚的痛苦。种种内外交困,让他恍惚中,相信,传说中的地狱真正存在,而自己,正在承受着世间最诡异恐怖的地狱酷刑。

挨到天亮时,大雨之后,居然艳阳高照,热力四射。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下面是阴积下来的雨水,寒冷刺骨,上面炙热如焚,皮肤干燥欲裂,整个一冰火两重天。

赵谦此时死得心都有了,偏偏想死也很困难,雨水在泥泞中,又脏又臭,浸泡着他的身体,天上的太阳又似要把身体每一点水分都晒干。水里开始有虫子往他身上爬,蚊子苍蝇发现满是血水的他时,同时也发现他无法反抗,开始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大餐。

极度的麻痒,恶心,苦楚一起向他袭来。他难过得要流出泪来,可是即便是眼泪,也会马上被晒干。苍蝇好像正在他身上产卵,如果自己还不死,过段时间或许能体验到蛆虫在身上爬来爬去,也许会从鼻孔进出穿行。

然后,他听到有一丝响动。难道有人来了?赵谦带着强烈的希望睁开眼睛,然后吓了一大跳,他恨不得马上跳起来。

那是一条狗,一条黑乎乎,又脏又臭的野狗。他睁开眼睛时,那条狗正好把鼻子凑过来在他脸上闻来闻去。狗头上还有几处糜烂流脓的伤口,赵谦只觉得胃里一阵剧烈的翻动。

“滚开!”赵谦颤声驱赶着野狗,他平生就怕狗和狼。

野狗好像已经明白这是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完全不怕他,仍然在他身上闻来闻去。赵谦只求它不要用它又臭又粘碰到自己的身体。又担心野狗是条饿狗,张开嘴在自己身上咬两口。

还好毕竟狗不是狼,并没有吃人的习惯,赵谦的担心没有变成现实。不过这野狗好像也厌恶起这个浑身是血又脏又臭的生物,竟转过身,抬起一条腿来……

“畜生!”猛然一声大喝,救了赵谦。他现在才明白,什么士可杀不可辱,都是在一定条件下才行的。

赶走野狗的人是一个精壮的汉子,手臂上的肌肉一股股的,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流光。那汉子大概三十多岁,左手提着一把木弓,右手提着一只死兔子,身穿兽皮坎肩,背上背着一只箭筒,大概是个猎户。

汉子身后还有一个身穿布衣荆衩的女人,细皮嫩肉的,像是汉子的娘子。女人怯生生地问道:“石头哥,那是什么?”

被叫作石头的汉子道:“是个人,不知死了没有。”

赵谦听罢那汉子名叫石头,想起张岱手下的亲兵队长晏石,大伙也叫他石头。赵谦突然看见了希望,急忙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张嘴用嘶哑的声音道:“壮士救命!”

石头和女人小心靠了过来,看着赵谦那惨样,浑身血水泥污,顿时皱起了眉头。石头小声道:“秋娘,不关我们的事,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赵谦一听顿时像是掉进了冰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被唤作秋娘的女人悄悄瞟了一眼赵谦,小声道:“石头哥,你看那人脚上的靴子,是官靴,还有身上的衣服……是绸缎的……”

“那咱们更不能多管闲事,被义军知道,那可是要杀头的!”

赵谦听罢心道这陕北山区是闯贼控制的地区,真是大大的不幸,又躺在地上看了看面前这两人,男的皮肤黝黑四肢粗大,应该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人,而那女人虽然穿得不怎么样,却细皮嫩肉的,姿势动作透露出一些矜持与礼数,不是村姑能有的气质。赵谦无暇思索二人是怎么走在一起的,却马上认定那女人是有些见识的人,兴许在她身上有些希望。

“二位恩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容后一定厚报……”

石头道:“哼,你能如何厚报?”

“金银珠宝……我能让你们不用风吹日晒在荒郊野地里讨生活,能让你们住大房子,能……”

“老子就愿意这么过,不这么过还不习惯。”

秋娘嘴角动了动,看了一眼赵谦脚上的官靴,在石头耳边耳语了几句,石头涨红脸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就得认命!”

秋娘听罢生气地转身要走,石头急忙拉住她的手,好言道:“好好,我答应,救他不就成了?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老子也打碗水给你摘!”

女人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

赵谦长舒一口气,心道这小命又捡回来了,不然这荒郊野地的,迟早是个死。

二人将赵谦救回山林中的木质草顶的家中,给了食物,又用山上采的药材为赵谦疗伤,赵谦千恩万谢不表。

木房子不大,一共三间房,赵谦睡的这间靠东,里面堆了些柴禾,屋檐外面喂了一匹马,一只狗,屋子中充满了粪臭。

因为劳动需要,小小的空间中,显得有些脏乱,堆着各种工具,制作弓箭的材料,草料等杂物。除了粪臭,还有皮革味,动物血肉的腥臭和腐臭。尽管秋娘日日打扫,仍然改变不了生活环境,她的一举一动,让赵谦更加对她的来历充满了设想。

段六六 如果不知道

“张将军冲击贼军中军大营时,靠得最近的李自成所部精锐援救缓慢,才使我等能生擒闯王高迎祥,定是李自成心怀野心,故意所为。张将军立下不世之功,可喜可贺!”韩佐信兴奋地说。

旁边的萝卜有些黯然道:“不知大哥怎么样了……”

众人听罢都沉默不语。

张岱看着北面道:“希望晏石他们能把大哥找回来。”

“大人吉人自有天佑,不会有事的。”韩佐信沉吟片刻,道,“张将军打算怎样处置高迎祥?”

张岱道:“此贼乃流寇之枭雄,不能私斩,只能押解回长安,交由上峰处置。”

“将军……”韩佐信递了个眼色。

张岱会意,屏退左右,只留下萝卜,然后问道:“佐信有何话?现在但说无妨。”

韩佐信低声道:“生擒闯王高迎祥,是何等奇功?!将军明鉴,此事已不只能让皇上龙颜大悦,厚恩封赏那么简单了,还足可留名青史,让子孙万代称颂!如果高迎祥到了长安,连洪大人,孙督师都会不择手段想法将功劳揽为己有。我等浴血厮杀,最后只能分点残羹,有何意味?”

“那依佐信之意,我等该当如何是好?总不能上奏朝廷自表其功吧,那样的话众大臣岂会放过我等?”

韩佐信踱了几步道:“赵大人与张将军所部,皆属孙督师部属,洪大人要与孙督师争功,处于下风……我倒有一策……”

张岱忙道:“快快讲来。”

“先上报赵大人玉碎殉国……”

而此时赵谦正躺在充满臭气的木屋中,正想着:这地方实在难找,张岱找不到自己,会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外面传来了石头两夫妇的争吵声,只听得石头的声音:“咱们这里单门独户的,我才敢留他几日,却不敢保证没有人来,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他与咱非亲非故,那日不忍见死不救,才救他一命,咱们凭什么养个汉子在家吃闲饭……”

然后又隐隐约约听到秋娘的声音,赵谦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却听不清楚。他挣扎了一下,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无法行走,心中顿时恐慌起来。

山村里人烟稀薄,有时整日都不闻人声,偶尔有飞禽走兽几声怪叫。最让赵谦不习惯的是,一入夜,黑漆漆一片,又很安静,他整天躺在那里,晚上经常睡不着,在黑暗中,他十分害怕。都市中生活习惯了,猛然在这种环境下,不由得痛苦万分。

秋娘与石头是指腹为婚,原本是青梅竹马,后来秋娘家窘迫,她便被卖入城中一大户家做了丫鬟。石头长大之后,心念旧情,想方设法将她赎出成婚,却不知秋娘见识了另一种生活,早已不是儿时的秋娘了。

“你……你是做什么官的?”秋娘给赵谦送饭时,终于鼓足勇气说了一句。

赵谦接过木碗,里面是些野菜粗粮,但并妨碍他狼吞虎咽,他吃了一阵,喝了一口水道:“指挥使同知。”

“哦。”秋娘撩了一把垂在额上的头发,“比县太爷大么?”

赵谦笑道:“县里最大是知县,七品,我是从三品,大好几级呢。”

“以前我家老爷见了县太爷总是诚惶诚恐的样子,我还以为县太爷很大呢。”

赵谦把碗递给她:“我大明亿兆子民,官员却只有数万,所以只要是官,在百姓眼里都是很大的。”

就这样,两人发生了第一次简单的交谈。很多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赵谦每天无聊得紧,趁有人说话的机会,就大肆玄吹,从天上每颗星星的传说,到地上每颗小草的来历,说个没完,仿佛天上地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知道不知道都敢吹,反正不清楚的就胡编,秋娘也没听过。

秋娘说,读书人就是见多识广。

渐渐地,秋娘好像也很期待送饭的时间,每次进屋脸上都掩不住的兴奋,走时又不禁流露出不舍的表情。

赵谦给她讲长安和京师的各种见闻,秋娘每次都睁大了眼专心地听他说话。赵谦却隐隐担忧起来,¨wén rén shū wū¨因为石头每天要出去干活或者打猎,将秋娘留在屋里和自己在一块,是个男人应该都会有戒心,赵谦感觉石头可能会对自己不利,想来想去,发现石头虽然身强体壮,却是个惧内的主儿,对秋娘是言听计从。赵谦盘算着,看来只有抓住秋娘的心方能保住性命。

从山崖下摔下来时,赵谦的腿骨折了,以致身上的外伤好得差不多了,仍然无法正常行走,他整日靠在破旧的墙边上发呆。

终于,一只蚂蚁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在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在舔干净木碗之前,留下一点点食物,逗引蚂蚁起来,一只蚂蚁发现了食物,但是无法搬动,很快就会进洞召集一群蚂蚁,来搬运发现的食物。

这个简单的游戏,让他消磨了许多时光,不过很快他又厌烦了这个游戏,在蚂蚁叫来同伙的时候,他就将那些蚂蚁辗死取乐。

蝼蚁的生命,在人类看来实在毫无价值,那些以仁爱之心囊括蝼蚁者,大概有些做作,或者自娱自乐了。

秋娘与赵谦的见面总是在送饭的时候,只有这时,秋娘才有借口靠近赵谦,风俗礼教,还是要遵守的。

“西北民生困难,能顿顿有吃食,也算幸福了……”赵谦舔干净木碗,说道。他看了一眼眉眼低垂的女人,又说道,“你觉得幸福吗?”

秋娘没听说过幸福这个词,便问道:“什么是幸福?”

赵谦抓了抓半月没洗的头发,说道:“幸福……那个就是快乐,感到高兴。”

秋娘道:“如果不知道外面还有另一种世界,我或许会高兴。”

赵谦一怔,不由得又多打量了几眼秋娘,慢慢咀嚼着她的话。

这时,石头出现在门口,对着秋娘吼道:“没事在这磨蹭什么?你是闲得发慌是吧?”

秋娘急忙逃也似的奔出了门口,石头眼中的醋意和愤怒让赵谦心里一寒。

夏天慢慢到了,赵谦幸庆这个季节,夜里不会太冻。他突然想起一句诗:花开花落已春夏,梦起梦落又秋冬。

段六七 微妙的平衡

没有污染的大明山村,星星格外明亮。星光下,农历十五的圆月光中,赵谦的眸子格外明亮,他安静地躺在干草上,望着木窗破洞外的星光,听着黑暗中万物的细微声音。

他突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从一个都市中生活的学生,慢慢变得奸猾,变得无情,变得成熟。

那淡淡的月亮,摇曳的树影,就像纷乱的人心。

忽然窗前的光线一闪,好像有个人影晃过,赵谦心里一紧,因为这里太平静了,任何细微的异常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过了半天,再也没有了动静,赵谦盯着门板,心想难道是自己的疑心越来越重了?

“嘎吱……”门板开了一个缝,赵谦急忙伸手在身旁一摸,只摸到一根木棍。门外显然有人,听得屋里赵谦抓起木棍细细索索的声音,顿了顿,门只开了一个缝,就再也没动。

赵谦慢慢爬到门后,伸出木棍,“嘎吱”一声,将门拨开了。门外又是一声响动,赵谦猜测那人是出于本能找地方躲。

赵谦轻轻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湿汗,紧紧抓紧手里的木棍,他知道自己的右腿好得差不多了,左腿小腿还使不上劲,于是左腿单膝跪在地上,右腿成弓步,保持身体平衡和攻击距离。然后将木棍举到肩膀上,向拿棒球棍一样的姿势,死死盯着门口。

周围很静,赵谦感觉有些窒息,身体有点发软,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总觉得身体没什么力量。不过外面却再也没有动静。

此时张岱正将军队驻扎,慢腾腾地正在拖时间。旁边的大帐里住着长安孙传庭亲自派来的传令官,等待着召见。

张岱帐中灯火明亮,韩佐信萝卜晏石等亲信都在,气氛有些沉闷。

终于,张岱开口道:“来人,带差官进账吧。”

过得一会,一个身穿蓝色三品服的中年人走进大帐,身后跟着一个穿灰布衣的长随。张岱急忙走下来,执礼道:“卑将同开游击将军张岱,见过大人,大人请上坐。”

中年不卑不亢,面不改色地说:“好说,本官姓张,总督府指挥同知,奉命办差,凡事从简。”

“来人,看茶!”张岱躬身道,“卑将一定尽力配合。”

“如此甚好。”张同知从长随手里接过一纸公文,“游击将军张岱听令,诸将‘奉命’(读的重音)在黄陵伏击贼军,生擒贼首高迎祥,功劳甚大,总督府定论功行赏。为防贼首逃脱,令张岱即刻将高迎祥交使官押解回府,不得有误!”

张岱接过公文,站在旁边搓手,张同知看了他一眼,说道:“张游击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明白了……那个,大人可否透露一下,是哪位大人的手令?孙督师,还是洪经略?”

“哼!”张同知一甩手,怒道,“无论是哪位总督,尔等也敢抗命?”

正在这时,忽报:“禀报将军,上峰有使臣到。”

张岱松了一口气,道:“快迎入帐中。”

过得一会,又一位相貌堂堂的文官走了进来,见到旁边的张同知,忙拱手道:“原来是张大人,真是巧。”

张同知回礼道:“见过陈大人,您这是……”

“失陪一下,本官有公务在身。”陈大人说罢如张同知一般从长随手中接过一纸公文,一本正经道,“张岱听令,诸将阻击贼军的军务已经完成,即刻率军回师,等待总督府封赏。贼首高迎祥事关重大,不可有所闪失,严令诸将不得以私心坏我军务,将高迎祥交使官押解回府,不得有误,抗命者严惩不贷!西北总督,孙传庭亲笔。”

“张将军,听明白了?”陈大人递出公文,张岱却不接,陈大人有些尴尬,口气十分愤怒。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韩佐信见罢说道:“二位大人,都有总督府公文,我等将人交给谁呢?”

“当然是本官!”两个文官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说完又对望一眼,眼睛里的神色都很复杂。

“这……”张岱一脸无辜。

陈大人端起茶杯吹了吹,对张岱道:“张将军,孙督师有话要本官单独和将军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同知听罢一脸着急,拂袖道:“我等同是朝廷命官,陈大人想徇私舞弊不成?”

“军机密事,督师亲自交代,这是密令,有何不妥?”

张岱忙说:“既然是督师密令,张岱岂敢不听?陈大人里面请……张大人,卑将失陪片刻,请多包涵。”

“你……”

张岱将孙传庭派来的陈大人引到另外一处,张岱说道:“大人请将,督师有什么话交代?”

陈大人的口气软了下来,没有了刚才奉命办差公事公办的神色,态度转变得非常之快,用语重心长的话说道:“张将军年轻有为,督师对你可是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是是,卑将定不负督师的栽培。”

“督师把你当自己人,此事张将军应该如何处置?”

张岱端起茶杯斯紧慢条地吹了许久,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陈大人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等了许久,终于继续说道:“洪大人派来的人张将军不必在意,督师对自己人的宽仁厚道,将军应该早有耳闻。”

“好说,好说。”张岱微笑道,“不知这是陈大人的意思呢,还是督师的意思?”

陈大人脸上憋得通红,吸了口气道:“张将军!您可要想清楚了,有个什么事儿,如果没有人给您说话,临时抱佛脚可不管用!”

“陈大人所言极是……可否容我再想清楚?”

“那本官就静候佳音!”

陈大人刚走出门,韩佐信就进来,对着门外大声道:“来人,请张大人。”

张岱道:“佐信,陈大人还在门外!”

韩佐信笑道:“故意让他听见的。”

张同知来了之后,神色有些焦急,因为张岱毕竟是孙传庭的人,现在孙传庭又派了使者前来,洪承畴的人要取走高迎祥,就显得有些强求之意了。

张同知看着张岱,无话可说的样子,无奈道:“不知将军找张某还有何事?”

韩佐信忙说道:“张大人,将军本来非常仰慕洪经略,并非想违抗经略的意思……”

张同知无奈地摇摇头:“本官明白。本官与张将军算来还是本家,以往并无任何不快,此事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公事,本官并不是心胸狭小之辈,只是洪经略那里……”

韩佐信用非常诚恳的语气说道:“大人是可交之人,我等岂看不出来?只是您也知道,将军是督师的属将,两边为难,也不敢违抗上峰,大人既能谅解,让我等感概万分……对了,下官倒有一策,不知大人可愿一闻?”

张同知忙道:“先生请直说。”

“高迎祥我等不可能交给大人,大人应该知道……”

张同知很明智地点点头。

韩佐信继续道:“但是我等却不愿做得太绝,凡事都要给自个留条后路,您说是不?大人可以建议洪经略将此事速报朝廷……并非将军贪功,实际上在此战之前,我等除了收到总督府班师的命令外,并未得到任何情报和调令,战事中的最高统帅是赵同知,赵同知才是最大的功臣,唉,可惜赵同知已经……”

张同知听罢心道如此一来,大功之臣就有了斟酌,洪大人也是有份的,比让孙传庭独吞了好得多,想罢忙道:“先生所言极是,赵同知玉碎报国,岂能再湮灭其功,以寒英灵在天之灵?”

送走张同知之后,张岱等人又见了孙传庭的使官陈大人,韩佐信十分为难地说:“张大人言我等要是不交人,就是违抗军令,总督府要军法处置,我等该如何是好?”

陈大人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有孙督师,谁敢妄动军法?将军且安心,只管照督师所说的做,督师自有计较。”

“这……”张岱心道你说得是好听,当我还是听话的乖孩子来哄?

韩佐信忙插话道:“大人,军法黑纸白纸,摆上桌面来说,我们怎么也说不通,可否宽容一下,由我等将人押解回府,然后怎么处置就不是我等的事了。”

“督师手令,写得清清楚楚,要你等交人!你们如此做,不也是违抗军令?”

韩佐信的脸色说变就变,哼了一声道:“大人要是如此不顾自己人死活,我等心凉,左右都是抗令,大人请回吧!”

“你……”陈大人气得手发抖,半天才压住火气,心道要是这么有利的局面都让洪承畴占了上风,以后自己在孙督师面前还能得到什么重用?

过了许久,韩佐信才一脸无辜地说:“陈大人,我等对督师是衷心耿耿,绝无二心,但是将士们浴血沙场也不容易,如今哪能不为自己考虑一些?请大人谅解……您看这样行不行,由我等押解回府,大人和我等一起回去,到得长安,由大人带高迎祥上交总督府,如何?”

陈大人考虑许久,终于点了头。

张岱松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的星光,突然觉得世界有些无趣。

段六八 辣手摧秋娘

“你这般美貌,屈身在此真是可惜了。”赵谦恬不知耻地看着秋娘的脸说道,这样看一个女子在古代实在是非常孟浪的。

秋娘的脸上泛出一阵红晕,将碗递到赵谦面前,小声道:“下面有块鹿肉,我悄悄放进去的。”

赵谦怔了怔,有些心有不忍,但是为了自保,他想起了无聊的时候被自己碾死的蝼蚁。他心里叹了一气,在这时的西北,多少人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石头能让自己的女人吃得饱穿得暖,没点能耐是办不到的。奈何女人那点见识,有些东西无法参悟。

摆正自己的位置,是最基本的东西,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悟到的。

秋娘轻轻拨掉赵谦腿上的草药,说道:“大人的伤不久就能好利索了,要回长安了么?”

赵谦扶在墙上,小心地移动了几步,“从这里出山,到黄陵,徒步得好几日的路程,我不会打猎,须得有些干粮……”

“哦,等大人的伤好了,秋娘给您收拾。”

赵谦又道:“要不你和石头和我一起出山,我给你们谋个差事,也能略微相报救命之恩。”

秋娘的眼睛顿时亮了许多,但随即又黯淡下来。赵谦问道:“怎么了?”

“石头哥不会去的。”

“为何?山村闭塞,每日粗茶淡饭,有何留恋之处?”

秋娘揉捏了一会衣角,全身微微发颤。赵谦见罢,小心问道:“石头要告发我?”

秋娘急忙摇头,一会又点头,一大滴眼泪吧嗒一声掉了下来。赵谦心中一凉,吸了口气道:“石头没见过世面,不用担心,不说有没有胆量去找贼军,到何处去找也是个问题。”

“听石头哥说,前日义军在狼牙坳为民处罚豪强,还说‘迎闯王,不纳粮’,对百姓可好了,还让狼牙坳的狗子召集青壮乡勇……狗子和石头哥是大小就认识的玩伴,石头哥这两天老是去狼牙坳找狗子,我怕……”

赵谦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挣扎着爬了起来,一着急摔了一跤,秋娘急忙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挣扎着爬过去要抓屋中间的一根木棍,四肢在地上乱折腾了一番,房间里腾起一股灰尘。

秋娘忙将那根木棍捡了过来,赵谦抓在手里,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气,小心地拄着站了起来。

“你……”秋娘看着赵谦火热的眼睛和额上的汗水,怯生生地结巴起来。

赵谦心道我还不想死,口里却说:“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秋娘刚说完,两人都惊讶了,对望片刻,随即是沉默。

“只要你告诉我石头何时不在家,然后准备一包干粮,我就带你走……”赵谦紧紧抓着木棍,犹豫了片刻,说道,“我……你会歌舞么?”

秋娘摇摇头。

“管弦琴瑟呢?”

秋娘再次摇摇头。

赵谦默然,心道对于救命恩人,如果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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