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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志-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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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跃马扬鞭,紧追不舍。追到边境,还是迟了一步,敌人在边境线对面趾高气扬地叫着,几百名大宋壮年男女,夹杂在金人的队伍中,声声呼唤,听着是那么刺耳。

越境追杀,可不是小事啊!战争的规模有可能扩大,到那时,便不是他韩世忠所能控制的了!

三千大宋骑兵,张弓搭箭,只待那一声期待已久的命令!

一名女真骑兵,在边境线上来回兜圈,马鞭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边跑一边叫着:“有胆子的南人过来,没胆子的滚回去!”

另一人指着宋军骂道:“南人,南人,不是男人;南国,南国,没有男人!”

“南人,南人,不是男人;南国,南国,没有男人!”

千余名女真人放肆地叫喊着。

被俘的宋人,喊声越来越低;愤怒的宋军,无奈地低下高昂的头颅!一名年纪很轻的小家伙,急得哭起来!任凭泪水长流,擦也不擦,只是哭着!

河北西路中军都统制成闵叫道:“大帅,是可忍孰不可忍!下令吧!”

“大帅,下令吧!”军士们齐声高呼!

“南人,南人,不是男人;南国,南国,没有男人!”

韩世忠看着面前的跳梁小丑,慢慢举起手中的大刀,忽听上护军徐徽言轻声说道:“不战而撤,如何向士兵们交代?事后,我来上表请官家处分!大帅,下令吧!”

韩世忠心领神会,挥起大刀,直刺苍穹:“杀!”

箭雨如蝗,飞过边境,插进敌人的胸膛!

起初撒欢跑马的家伙,连人带马,中几十箭,一头栽进雪堆里,再也跑不动了;而那名文采不凡的女真人,全身被射成了刺猬,单单嘴里就装下了百余箭,可真是一个大嘴的家伙。

一轮箭矢过后,韩世忠匹马当先,越过边境,杀进敌阵!大刀暴起一片又一片电光,电光之后,便是一蓬蓬鲜血。

“杀光金狗,血债血偿!”

“杀光金狗,血债血偿!”

“杀啊!”

“杀啊!”

韩世忠左驰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大刀之下,超度无数肮脏的灵魂;而银锤大将成闵,双鞭将徐徽言,杀得性起,宛如两头猛虎,在羊群中肆虐!

成闵双锤各有三十余斤,舞动起来,风声大作,女真人碰着死,挨到亡,一片鬼哭狼嚎之声。成闵左手锤将敌人兵器震飞,右手锤一记“流星赶月”,“噗哧”一声将金狗的难道砸得稀巴烂,嘴里还骂道:“干你娘的金狗,老子长得俊,难道就不是男人了?”

“哇呀呀,哪个公的敢与我一战!”成闵张狂地叫嚣着。

韩世忠会心一笑,就他那份尊容,还俊呢,只怕比名满关中的吴璘吴两帅还要丑上三分。

那边的上护军徐徽言,手中铁鞭招数惊奇,力气也不亏,杀掉的人一点都不比成闵少,而且这家伙更是残暴:每杀一人,都要用铁鞭沾点血来尝上一尝,而今真是有了一个血盆大口。大嘴张着,舌头上都是鲜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停地吼着:“你奶奶的,什么鬼味道?净是牛羊的骚味,不爽,不爽啊!咦呀,有没有吃猪肉长大的?”

嗨,就是有吃猪肉长大的,就你这副德行,谁敢上前啊?难道,难道这不是他第一次喝血?

宋军以多打少,更兼人人憋着一股子气,正要发泄;女真人措手不及,人单势孤,很快就落在下风。有几个机灵一点的金兵,偷着溜了,战场上就是这样,有一个逃跑的,就会有第二个,不久,金兵落荒而逃!

“大帅,追不追?”众将士异口同声地问道。

韩世忠睥睨四方,喝出一个字来:“追!”

正午十分,韩世忠率军深入敌境九十余里,一直追到易州城外。逃跑的金兵一小半逃进城里,剩下的人都成了宋军的刀下鬼。

韩世忠指着城头的守将,不急不徐地说道:“本官大宋河北西路大总管韩世忠是也,金兵千余人入我境内,杀我百姓,本帅追击至此!告诉你家右副元帅完颜宗辅,要战,本帅随时奉陪!”

宋军用长枪挑着金兵的狗屁帽子,欢呼着:“大帅威武!”

韩世忠脸带微笑,率军振旅而还。

接近边境的时候,只见大宋境内涌来一只军队,分数路前进,奔跑甚急。远远地看旗帜,应该是广信军刘光世的队伍。没有军令,他刘光世敢擅自调动队伍,好大的胆子啊!这时节,边境上并不敌兵,既然不是来与敌人的交战的,广信军倾巢而出,又是为了什么?

韩世忠麾军拦在边境之上,擎刀喝问:“停下,都给我停下!叫你们当官的过来回话!”

当兵的即使不认识韩大帅,那面大旗总该认得,传令兵打马回去禀报!

这只队伍就是刘光世指挥的广信军,刘光世一觉醒来,才知道自己闯下了杀身之祸。大营内的一名护军乘机逃跑,消息肯定要泄漏出去的,后果不用想也是清楚的:他的脑袋肯定保不住,他的家人的脑袋能不能保住,只在官家的一念之间。刘光世这人有两个特点:一是嗜酒,嗜酒如命;二是色厉内荏。这些东西他自己也许不甚清楚,而骊琼却是一清二白。

骊琼清楚自己犯的罪有多大,想活下去,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投降金国!

这时候的刘光世,早没了主意,骊琼说啥是啥。于是,骊琼矫传将令:集结队伍,向边境进发。令下如山倒,一万余名大宋士兵稀里糊涂,被带上了一条不归路。

无巧不成书,正好碰上凯旋而归的韩世忠。

刘光世一听韩世忠到了,吓得脸如死灰,上牙碰下牙,一个劲儿地哆嗦,道:“这可如何是好?”

事到临头,骊琼反而镇定得多,问道:“大帅带了多少人来?”

“两千多,都是骑兵!好像,刚打过仗,身上都是血呢!”

“将军莫慌,我去去就来!”骊琼催马来到阵前。抬眼向对面观瞧,不是韩世忠还是哪个?

骊琼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韩世忠,啊,韩世忠,莫愿我骊某人心狠手辣!谁叫你挡住我的活路了呢!”

骊琼提声问道:“广信军军指挥使骊琼,请问对面将军尊姓大名?”

韩世忠认得骊琼,闻言不禁诧异,道:“骊琼,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喽,连本帅都不认得了吗?”

这个装傻充愣:“恕在下眼拙,请问将军是哪一位?”

那位咬牙切齿:“本帅韩世忠!”

“大胆!”骊琼猛然喝道,“好大的贼胆,敢冒充韩大帅!弓箭手预备……”

“哇呀呀”,成闵拍马舞锤冲上来,骂道:“哪个敢动?老子成闵,有认得老子的言语一声?”

徐徽言也冲上前来,道:“上护军徐徽言在此,所有护军出列!”

广信军阵中,竟无一人出来应话,阵前寂静无声!

“护军出列!”徐徽言再次下达了命令。

连叫三声,竟无一人答话!

这时,一名小兵低声道:“俺瞅着,那人真是韩大帅。大帅来营地巡视,还拍过俺的肩膀,说了三句话呢!”

声音不大,却如一声春雷凭空炸响。

“是呀,大帅身边的成闵将军,鼎鼎大名的银锤大将,我认得,不会有错!”

“上护军,好像还是原来的样子。”

骊琼的心“蹦蹦”直跳,咬牙压住虚气,道:“住口!难道本官还会认错?来呀,放箭!”

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韩世忠知道肯定出事了,而且是天大的事情。广信军中的护军,哪里去了?刘光世擅自调动队伍,他不知道这是死罪吗?骊琼竟敢不认他这个大总管,有何倚仗?

韩世忠笑道:“弟兄们,本帅韩世忠在此,哪个跟我有仇,尽管射就是!不过,大家要想清楚,向本帅射箭,你们的家人一个都活不成!”

“射!”骊琼拔出佩剑,喊道。

三千多弓箭手都在犹豫,握箭的手微微颤抖着,是射还是不射?

骊琼举剑就要劈向身边的一名弓箭手,只听半空中一声炸响:“住手!骊琼,你看看我是谁?”

自韩世忠的队伍中,飞来一将,须臾已到面前。

骊琼的剑凝在半空,望着面前的人,下意识地唠叨着:“二,二将军!”

这位将军不是别人,乃是刘光世的弟弟,刘光远!

刘光远本来随在父亲刘延庆身边,朝夕服侍,韩世忠认为这是个人才,向刘延庆要过来,在中军当差。本次出征,刘光远杀敌非常勇敢,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这样奇怪的事情。

骊琼下令,要向大帅射箭?

刘光远不能不管,飞身来到阵前。

骊琼身边的许多人,同时道:“二将军,真是二将军啊!”

刘光世麾下,一半是从老家保安军带来的老人,一半是原来广信军的部属。从老家出来的这些人,认识刘光远的不在少数,而且这些人,也是完全听从骊琼指挥的骨干。

“把箭放下,哪个敢射韩大帅!”刘光远道。

既然二将军都这样说,那肯定就是没错了。排在两翼,原属广信军的士兵先把弓箭收起来,中间的人也放下了手里的弓箭。

韩世忠道:“误会,误会了。请骊琼将军过来答话!”

骊琼勒马想溜,冷不防战马一声长嘶,这时候,马居然惊了。其实,哪是马的缘故,都是人为的。一名看不惯骊琼的士兵,用枪尖捅了一下马屁股,马疼啊,所以叫着向前跑。

一愣神的功夫,骊琼窜到韩世忠马前。

韩大帅脸色一沉,问道:“本帅问你,军中护军哪里去了?”

“回大帅的话,”骊琼支吾着,偷眼寻摸着,左边是恶刹一般的银锤大将成闵,右边是上护军徐徽言,想跑门都没有,心中叫苦,今日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骊琼不说,自然有人替他说。这时候,想讨好韩世忠的大有人在,兴许一句话说对,就会连升几级呢!况且,墙倒众人推,奋不顾身救人的古今罕有,落井下石毁人的比比皆是,早就有人盼着骊琼倒霉,不大的功夫,真相大白!

“你奶奶的,给你个天作胆,竟做出这等事来!”徐徽言挥鞭就打。

骊琼身手也是相当了得,滚鞍躲过,趴在地上磕头,道:“大帅饶命,大帅绕命啊!都是刘将军让我做的,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啊!”

话音还未落,一声西瓜破碎的空响,骊琼被上护军打了个脑浆崩裂,白的红的流了一地。

“大帅,刘光世跑了!”

韩世忠朝远处一看,一百余名士兵护着刘光世,向北狂逃。

这怎么能让他跑了?

韩世忠撒马猛追,不过奔出四五里的样子,在金国境内,截住刘光世。身边的一干亲兵严阵以待。

韩世忠手捧大刀,道:“刘光世叛逆作乱,尔等难道要为虎作伥不成?”

到了最后关头,又能有几个肯于陪着送死的?况且,这不是自己死了就行的,必然要株连到家人。一把把兵器,仍在地上,人在一个一个向后退。刘光世茫然四顾,身边只剩下五六人。

刘光远泪流满面,上前说道:“大哥,你昏了头吗,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刘光世喟然长叹,此时此刻,大错铸成,毁之晚矣!

“大帅,念在他一时糊涂的份上,您就饶他一命吧!”刘光远几个头叩下去,额头尽是鲜血。

韩世忠盯着刘光世,不言不语!

“二弟,不要怂包求人!大丈夫做错了事情,一死而已!”

生命的最后关头,刘光世死得还象个男人,如末路英雄一般,拔剑自刎。韩世忠下马,拍拍刘光远的肩膀,道:“将军忠义,天下皆知,韩某佩服。请将军放心,此事就算过去了,万没有株连的道理。唉,这是他娘的怎么一回事啊!”

雪刚停,又纷纷扬扬地下起来;一个个逝去的亡灵,能否再度开出生命的鲜花?

第三卷 第八章 盛事

第八章盛事

东京上元之夜,火树银花,歌舞升平,海内盛事,无过今夜!

兹录官家七律一首,可证上元盛事:

五日都无一日阴,往来车马闹如林。

葆真行到烛初上,丰乐游归夜已深。

人未散,月将沉,更期明夜到而今;

归来尚向灯前说,犹恨追游不称心。

——《孟元老:东京梦华录》

转眼之间,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这应该是靖康元年最后一次“百官大起居”了吧?

天子视朝理事共分三等:文武百官每日入文德殿,朝见天子,东西两向并立,宰相一员押班,但叩头、谢恩、退出而已,天子不坐朝,不议政,是谓“常朝”;宰执等重臣,每日赴垂拱殿,商讨国政,是谓“常起居”;每隔五日,管事的文武官员,赴垂拱殿议政,是谓“百官大起居”。

说来,这些日子,颇不太平。

岳飞在常德府进展顺利,连番告捷,而今已经拿下辰阳县城,也许只需两三月就可以平定叛乱;陈东回来将近一个月了,宋夏两国签订了盟约,夏国尊大宋为天朝上国,而大宋却要每年送给他大量的绸缎、茶叶、金银,这就是所谓胜利后的结局。韩世忠部帝国名将刘光世叛乱,幸亏发现及时,没有酿成大乱,却足以成为言官、士子们的谈资了。

沿边六大总管,对护军一事多有不满,曲端、刘琦、王禀、吴阶都有奏章上来,在外巡视的三位亲王也有奏折,说的无非就是一个意思:护军没啥用,还净找麻烦。赵桓给其他人的都是御笔手札,而偏偏给吴阶的是明诏:“近闻爱卿身体不佳,西陲本苦寒之地,实非久居之所也!两位如夫人为将军生下两女,将军可知否?为国为家,朕有意调爱卿回京任职,爱卿意下如何?”

不过十天,吴阶自驻节之地兰州发来回信:“臣的身体一直很好,哪个王八蛋说臣的坏话?求陛下万不要听信那些奸臣的话,臣在这里还有事情没做,夏人撤下去了倒是不假,不是还有那样一句话,叫居安思危嘛!臣没别的本事,只想为陛下守护边境,夏人如果还敢来,臣一定扒光他们的裤子,让他们好看!臣的女人没本事,只会生丫头片子,臣一想就有气呢!近来,护军与兄弟们处得象一家人一样,请陛下放心。前几天,吴璘顶撞上护军,尥蹶子,臣还踢了他的屁股。臣又杀了一头老虎,虎骨、虎皮献给陛下,呵呵,臣把肉都吃了!……”

洋洋洒洒两千余言,这个吴阶真长进了。

吴阶实在是个聪明人啊!他是第一个把家眷送进京城的,其他大总管只得照着做;做了错事,从不隐讳,一是一二是二,光明磊落。听说,前脚把两位如夫人送来,这家伙后脚又弄了个漂亮女人,还真是不可一日无女人啊!好色,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他还能把兰若送进京城,献给君王,这就是聪明人办的事。

扫了吴阶的威风,其他大总管也老实了许多。这些人,平时不敲打敲打还真不成!

“臣陈东起奏陛下,臣有本上奏!”尚书省给事中陈东出班跪倒,双手高高地将奏折呈过头顶。

内侍将奏折呈上来,赵桓展开观瞧,问道:“爱卿欲奏何事?呵呵,写的还真不少啊!”

陈东道:“臣奏两湖制置使、驸马都尉岳飞,杀俘不祥;奏河北西路大总管韩世忠督责不利,致有叛乱;奏陛下处置刘光世一家,过于宽纵,有亏圣人之明。”

“臣有本!”

“臣有本!”

几十名官员先后跪倒,呈上本章!

赵桓把奏折合上,重重地拍在龙案上,道:“一个个说!”

有的奏吴阶部下呼喊万岁一事;有的奏岳飞不该接定国剑之事;有的奏官家热衷祥瑞,州县官员为迎合圣意,欺罔君上。一个个听完,赵桓简单归纳了一下:大多是冲着他信任的军事将领来的,归根结底,是冲着军事变革来的。这些人,看着军人地位上升,扬眉吐气,有一种被冷落的感觉,上折子出出怨气,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么多人同时上书,有没有事先串连?有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如果有,到底是谁?

“诸位卿家用意,朕大概清楚了,朕也来说一说。”赵桓停止腰板,扫视全场,说道,“自朕登基以来,军政方面,稍有更张,相信诸位卿家都已经看在眼里。那么,朕为什么要这样做,尔等想过没有?”

稍微停顿一下,赵桓接着说道:“我大宋自从立国以来,优待士大夫,华夏五千年来,历朝历代,在这一点上,哪个都比不过本朝。尔等扪心自问,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吾皇圣明!”群臣在宰执的带领下,回应着官家的话。

赵桓起身,在丹墀上来回踱了两步,道:“正因为实行这样的国策,国泰民安,我华夏民族建立了超迈万世的辉煌成就。现在国家每年岁入,是唐朝的四五倍,百姓安居乐业,生活非前朝可比,这一点,朕从未忘记!”

大殿内的文武百官,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

“但是,现在的国家也到了必须有所更张的时候!”赵桓话锋一转,“每年收的谷物钱粮不少,可是,十之六七都消耗在军事方面的费用之上,再除去各级官员的俸禄,每年都是入不敷出。去年岁末,金兵打到了京城;今年三四月间,就连小小的西夏也敢分路进犯?尔等说一说,这样的情况,不改行不行?”

赵桓一步步走下来,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此一国策断无更改之理,军事方面的变革也必须进行下去,敢阻拦朕的臣子,朕决不会放过!”

一言出,众臣大惊,大殿内静得吓人!

不识时务的陈东,跪倒奏道:“臣何人,焉敢阻挠国之大政?臣以为,岳飞、韩世忠的事情,陛下还是太过宽纵了。”

这个陈东,骨头还真硬!

赵桓走到陈东面前,道:“设身处地为岳飞想想,你这样做公平吗?岳飞离京之后,日行两三百里,到达岳州城后,率领五千骑兵,迎战叛军七万之众,身先士卒,舍生忘死,为的是什么?突袭叛军船场,更是凶险,岳飞硬是扛了下来。人家在前方浴血奋战,我们君臣在这里议他的罪,合适不合适?嗯?”

陈东抗声道:“岳飞处置不当,难道就不该议?臣并无理亏之处,请陛下明察!”

赵桓针锋相对:“哼!这就是你读的圣贤之书?道理归道理还须讲究一个情字吧?圣人说,有经有权,是谓中庸!你以为如何?”

陈东被官家驳得体无完肤,心悦诚服,面红耳赤说道:“陛下圣明烛照,臣万万不及!臣想左了,请陛下重重治罪!”

赵桓搀起陈东,柔声道:“爱卿光明磊落,一心为国,朕知矣!今天,朕与众位卿家立一条新规矩:凡是战争期间,不得议论带兵将领是非。即使真有过错,也要等到战斗结束之后再说,如何?”

众臣一齐山呼万岁!

赵桓长出一口气,缓缓道:“刘光世一案,朕的处置也许不无偏颇。这样吧,刘光远大义灭亲,忠义可嘉,再没有牵连的道理。除刘光远之外,流放刘光世三族,桂州安置!韩世忠降三级留用,宰执以为当否?”

张邦昌心知这是官家的底线,尤其是韩世忠,官家是一定要保全的,遂道:“臣并无异议!”

其余六人同声道:“臣附议!”

“好,这件事就这样处理吧!”赵桓道,“退朝!”

事情暂时压了下去,会不会再有反复的一天?当皇帝,尤其是当个好皇帝,总有做不完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新年到,家家户户放鞭炮,汴梁城内真热闹!

正月初六,恰逢立春之日,一年一度的打春仪式在欢歌笑语中开始了。打春鞭牛的风俗不知始自何时,到了而今这个时候,越发隆重了呢!

土牛的制作异常讲究:牛的颜色不是想弄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那是有明文归定的。以岁干色为头,支色为身,纳音色为腹。立春日干色为角、耳、尾,支色为胫,纳音色为蹄”。所以大文豪苏东坡用“衣被丹青”的句子来形容土牛,再贴切不过了。

土牛旁边立着一位专门负责驱赶土牛的土偶人,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勾芒神”。看勾芒神,一头绚烂的红发,戴展脚幞头,手执七尺二寸的长鞭,双目炯炯有神,如同真人一般。今年适逢立春在正月,也就是所谓的春在岁后,勾芒神执鞭站在土牛之前。

鼓乐声声,开封府官吏执杖鞭牛,口中还念念有词,说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类的话,直将土牛击成碎块,方才罢休。围观的百姓蜂拥而上,抢夺着已经粉碎的土牛。抢到的,欢欣鼓舞;没抢到的,笑骂几句解嘲也就罢了!那边一名啼哭的小儿,原来是被大人踩疼了脚,正哭得起劲呢!

“王老哥,你家小娘子不是在宫里服侍官家,你吃穿不愁,抢着土牛又有何用?”

“李老弟,这你就不知道。就这么一小块,送进宫里,能换三十贯钱,您说我能不着急吗?

啊,原来是这样!

这段对话,正巧被一名士子听了去,一时诗性大发,吟道:“春日循常击土牛,香泥分去竟珍收。三农以此占丰瘠,应是宫娥暗有求。”

过了初六,眼瞅着十五就要了,那可是一年之中最快乐的日子。去年,金兵围城,好好的上元节了无生气,今年更要好好热闹一番!

传说,道教有上、中、下三元之说,三官大帝中的上元天官即为火官,生日是正月十五日,故正月十五日为上元节。每年这一天,不能惹上元天官不高兴,不可以断极刑事,要让普天下的每一个人都快乐!

原本上元节只有十五、十六、十七三天,大宋立国之初,吴越钱王来东京朝拜,向官家进贡了不少金帛,在上元节三天的基础之上,又买了十八、十九两夜,与前三天组成为五天上元节,这就更是热闹的不行了。

正月十五,浓浓的夜色在人们的千呼万唤中,罩上街头。官家赵桓升宣德楼,与民同乐。

楼前不远处,三道大门横亘在长街之上,中门曰“都门道”,左右曰“左右禁卫之门”,上有大牌写着六个朱红大字“靖康与民同乐”,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醒目。

再向前望,便是光彩夺目的灯山!

灯山高十六七丈,周长三百六十五步,中间用两条长二十四丈的鳌柱架起,鳌柱用金龙缠住,每一个龙口内点一盏灯,谓之双龙衔照,气派壮观!

金龙之上,一五彩琉璃殿阁,殿阁外站着几名盛装俏佳人,小心伺候,不知阁内是怎样的高贵人物?金龙之下,各式各样的彩灯,发出奇异的光线,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白玉灯,爽彻心目;新安灯,光怪陆离;苏灯,五光十色;珠子灯,雍容华贵;羊皮灯,巧夺天工。

昭容李兰若指着灯山中一盏明灯,痴痴地问道:“官家,那是什么灯?”

兰若再不是先前的模样,肚子鼓得象一个西瓜一般,本来不让她来,她非要跟着,赵桓拿她也没有办法。

这时的兰若,哪里会丑?身上多了一分吸引赵桓的东西,那是什么,母性的光辉,抑或是女人的柔情?

赵桓轻声道:“那是万眼罗灯,美吗?”

兰若早忘了答话,只顾得点头!

千灯万灯之中,万眼罗灯卓尔不群:此灯以千丝结缚弱骨,轻球万锦装扮,碎罗红白相间,剪缕百花万眼,一眼望去好似彩云笼罩着月魄,珠光宝气围绕着星星,怎不令人惊诧!

万眼罗灯旁边,就是飙轮拥骑,回转如飞,灯罩上绘出千军万马的马骑灯。

这时,乐声一变,长长的灯车队伍,从宣德楼前经过。

第一个是独具匠心的走马灯:灯的立轴在中部,沿水平方向横装几根细铁丝,每根铁丝外粘纸剪的人马,点上烛火,纸剪的人马便随着叶轮和立轴不停旋转起来,使其影子投射到以纸糊裱的灯壁上,成为灯画。灯内所映现的人物故事,走马似的循环反复展现在人们眼前。观灯人,不仅是在观灯,也是在听一个个缠绵悱恻的故事。

皇后朱云萝悄声对兰若道:“这个走马灯啊,还有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妹妹要不要听?”

兰若可劲地点头!

“故事的主角呢,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安时。话说王安石年轻的时候,来汴梁城赶考,上元节这一天经过一家的门前,这家的主人出了一副对联,谁能够答上来,就将家中的小娘子嫁给谁。上联是: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王安石怎么想,也想不出合适的下联。妹妹要不要试上一试?”云萝含笑瞧着兰若。

兰若急道:“姐姐莫卖关子了,后来怎么样了?”

云萝接着说道:“王安石来到京城,参加科举考试,几场考下来非常顺利,临到最后关头,考官出了一个下联,求上联,下联是: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王安石恍然大悟,遂对以: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就这样,他中了进士。王安石外放做官,又经过那户人家,一打听招亲联仍无人对出,因而用考官给的下联入对,居然博得佳人青睐,成就了终身大事。靠着一副对联,王安石又中了官,又成了亲,你说奇是不奇?”

兰若瞧着打眼前流水一样经过的灯,道:“哎呀,世上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横街上,龙灯、鹿灯、月灯、葡萄灯、栀子灯,拉出一条彩线;莲花灯、大球灯、小球灯、八仙过海灯、五凤朝阳灯,令人目不暇接。

灯车终于过完了,杂耍艺人粉墨登场。

击丸蹴踘,踏索上竿,恁地惊险;倒吃冷淘、药法傀儡,匪夷所思!这个唱的动听,那个说的起劲,叫卖的声声不绝,关扑者浑然物外。

最绝的是一名练藏火的艺人:他来到场中央,断喝一身:“大家请看藏火!”

双膀用力,甩掉披着的大氅,把最后一件厚绸袍子也脱下来,露出硬梆梆的腱子肉。手拎着绸袍,在空地上转那么三圈,猛地罩在火盆上,兜起绸袍,用手猛力揉搓着,只见浓烟滚滚,间或有火星冒出来,“噼啪”作响!耍了一小会儿,那人将绸袍扔到地上,旋即抓起来,径直披在身上。

火光从绸袍后面射过来,异常明亮;眉毛、胡子都被火焰熏灼得焦黑,上半身被火光完全笼罩了。而那件厚绸袍却完好无损。

那人还兀自喝道:“好不好?”

围观的人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

大火足足烧了一刻钟,那人将绸袍取下,两手掐着两边,露出红灿灿的炭火,似乎烧得更旺了呢!

这一天夜晚,东京城无人睡眠。

今夜,男人簪花,女子戴彩,尽情游玩。小河边,多少恋人手牵手;虹桥下,又有几人赴巫山?

今夜,凡是看中谁家的小娘子,都要凑上前,拉近乎,她若是不喜欢,只管不睬,万不要恶语伤人;

今夜,寻到中意的郎君,尽可表达爱慕,君若是有意中人,切莫误了人家的一片真情!

今日的赵桓,心情别样舒畅,几经思索,凑成一首诗词:

“五日都无一日阴,往来车马闹如林。

葆真行到烛初上,丰乐游归夜已深。

人未散,月将沉,更期明夜到而今;

归来尚向灯前说,犹恨追游不称心。”

若是年年若今日,岁岁如今朝,只有欢乐,没有忧愁,那该多好啊!

第三卷 第九章 情殇

第九章情殇

靖康二年三月二十一日,李昭容生帝姬,难产而薨。

上痛不欲生!

《世祖高皇帝实录》

靖康二年三月下旬,陕西、河东连降暴雨,黄河水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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