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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握天下-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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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太好了,竟然不知道那样的死亡已是紫苏最大的仁慈。
“那个孩子有什么罪?”阳玄颢仿佛没有听到母亲的笑语,只是失神的喃语,紫苏不由皱眉,走到床边,伸手抬起儿子的头,阳玄颢这才回神,紫苏看着他的眼睛:“一个通敌谋逆罪人所出的皇子在皇室中会是怎么样的处境?颢儿,对你,我除了失败二字,已再无话可说!”
元宁皇朝对人才的选拔称得上不拘一格,从不计较出身,但是,世族、皇室对出身却有着严格的要求,一个连清白都称不上的出身只会被所有排斥,被那样对待的人未必就没有出息,但是总是有着过于孤僻狠戾的性格,如安闵王,亦如睿宗——睿宗是个明君,可是治世过苛亦是实情,他可以冒大不韪赐死兄长,再以帝礼治丧,对几个侄儿侄女均视如己出,毫不在意史书的评价。因为,他们其实都是被排斥的皇族成员,因为他们的母亲死得并不名誉。
明宗生平不沾二色,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登上皇位,云沐雪的孩子却不会有那样的幸运,紫苏也不想留下隐患。——这就是那个孩子的罪吧!
“哀家恐怕没本事教出圣明天子,所以,阳玄颢,你还是好好地活着吧!”说完这句话,紫苏头也不回地离开,对身后阳玄颢发泄似的嘶喊毫不理会。
叶原秋紧张地跟着太后,因此,紫苏在台阶上踉跄一下要摔倒时,她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娘娘……”
“没事!”紫苏迅速地说了一句,登上车驾,返回慈和宫。
尚书台的奏章被赵全命人送到慈和宫,叶原秋默默地在旁侍奉,殿内静悄悄的。赵全进来时被压抑的气氛弄得心直颤,好不容易平静地禀报一切,也只换回一句:“知道了!”
叶原秋对赵全悄悄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赵全却心中有数。
夜色一点点笼罩下来,灯烛照亮了整座宫殿,不多的几份奏章却让紫苏看了一整天,赵全与叶原秋也站在一边陪着,直到叶原秋再忍不住,低声道:“太后娘娘,您一天都没有用膳了。”
“哀家不饿!”紫苏抬起头,淡淡地答道。
叶原秋心惊,却还劝道:“娘娘,您还是多少用一点吧!后天便是朝会的日子,皇上卧病在床,您若是再有什么不妥……”
“行了!”紫苏无奈地一笑,“你去准备吧!”
叶原秋连连答应,出去吩咐宫人传膳。紫苏也搁下奏章,轻敲书桌,皱眉对赵全道:“齐夫人的伤真的很重吗?”
赵全并不确定,毕竟,他对齐朗的顾忌甚深,齐府的情况他并不敢打探得太深,不过,他还是回答:“据奴才目前所知,是真的!”
紫苏点头:“那么,昨晚那波刺杀,除了齐夫人就无人受伤了?”
赵全明白她的意思,答得小心翼翼:“除了护卫、平民,就是只有齐夫人受伤。”
“果然如此!”紫苏轻喃。
这时,叶原秋进来询问:“娘娘,一切已准备好。您想在何处用膳?”
“就在这儿吧!”紫苏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叶原秋只作不知,命宫人到此摆膳。
看着满桌的精致餐点,紫苏实在是没有胃口,不过,答应了,便打算多少用一点。叶原秋扶紫苏起身,绕过书桌,步下地屏,快到圆桌旁了,叶原秋只觉紫苏的手臂一沉,不由大惊,连忙用力扶着紫苏的右臂,另一边的赵全也发觉不对,一把托住紫苏的身子。
“娘娘!”
两人一时只觉得魂飞魄散,叶原秋稍懂些医理,伸手死掐紫苏的人中,总算让紫苏醒了过来,对两人说:“无碍的。”
好像的确没怎么样。紫苏用过膳,直到就寝都没有再出事。
看着紫苏睡下,叶原秋与赵全都退到殿外,两人相视一眼,都放心不下。
这种非常时期,太后若是倒下了,其它不论,他们俩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怎么办啊?”叶原秋没了主张,只能问赵全。赵全又能有什么主意,唯一庆幸的是,因为紫苏在批奏章,殿内没有宫人,两人之前惊惶失措,声音却不高,并没有惊动到别人。
很明显,齐相告假肯定是一个原因,但是,怎么也不至于到这样啊?赵全找不出症结所在,只能问叶原秋,这才知道皇帝与太后又发生冲突了。
这个时候怎么办?赵全也拿不定主张——皇帝?听着就知道一时不会低头!齐相?肯定也不会相信他们的话来见太后!
冥思苦想半天,赵全忽然想到个人来,连忙凑到叶原秋耳边低语:“你守着,我出宫一趟!”
“去哪儿?”
“永宁王府!”
赵全深夜求见,把倩容惊吓得不轻,听了赵全的话,更是心惊胆颤,对赵全的请求,自是没有二话,立刻就答应了,赵全连连行礼,辞了王妃的相送,正要出府,一个下人过来禀报:“王妃娘娘,宫里有人来!见赵总管的!”
赵全与倩容都是一愣,来的是个内官,却是赵全的心腹,否则也出不了宫,毕竟封锁宫门的旨意还没撤。那人给王妃见过礼,便不顾礼仪,附到赵全耳边急促地说了一番话,赵全脸色立变,见王府下人退得很远,才对倩容道:“娘娘,太后娘娘突发高热,奴才得立刻回去了!”
倩容一惊,连忙点头,也不送赵全了,转身吩咐下人:“准备车驾,去齐府!”自己去换衣服,找了空又吩咐身边的一个亲信:“让宫里的人盯紧了。别让任何人兴风作浪!”
紫苏的确是突发高热,叶原秋听到呻吟声,急忙进殿察看,才发觉紫苏的额头烫得惊人,连忙一边命人悄悄去请太医,只说一个尚宫似乎染了风寒;一边命人出宫去告知赵全。
那个太医也惊得不轻,哆嗦了半晌才把了脉,又不敢开方,说要再请人会诊,被叶原秋一阵骂:“胡太医真糊涂了?‘一个尚宫’还能请几个太医来会诊吗?”这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必须是秘密。
赵全回来时,那位太医正在写方子,写完了,叶原秋过了一眼,咬咬牙,对赵全点头,赵全便让一个亲信跟着太医去取药,自然也编了一套更妥贴的说辞。
一帖药下去便只能等了,总算,天将大亮时,那热是退了,两人稍稍放心,正在这时候,宫卫来禀报齐相求见,赵全连忙道快请。
齐朗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谢清也跟着,赵全的脸色一变,道:“这个……还是齐相单独进去吧!”
谢清看了齐朗一眼。齐朗的脸色有些阴沉,却没有反对:“也好!”
进了长宁殿,叶原秋给齐朗行了礼便退下,齐朗走到床边,见紫苏一脸的苍白地躺着,心中不由一颤:“紫苏……”
紫苏却没有醒,连齐朗轻抚她的脸,为她将被子掖实,都没有惊醒素来浅眠的她,这让齐朗更觉不安,也更觉心疼。
将耳朵靠在她的心口,听到她的心跳之后,齐朗才终于确信,她尚好!
如果他不是一整天避而不见,她不至于被折磨到这种地步!
他说过要一直陪着她的!
似乎,又是他先失信了!
“对不起!”他不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便先迁怒于她!怀疑她!
“对不起!”他不该因她的回护便拂袖而去,毕竟他无恙,而那是她唯一的骨肉。
“对不起!”他不该忘记她有多在乎那个儿子,便有多么痛苦!他却让她独自承受了!
每说一声对不起,齐朗便俯身轻吻一下她的额头,仿佛想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紫苏……对不起……等你好了,我任你处置!”轻抚她的眉心,齐朗轻声说道,随后便起身离开。
“怎么了?”谢清一眼便发现齐朗的脸色不对,齐朗摇头,对他道:“没什么!随阳,你留在宫中应付宗室。禁军与刑部那边我去盯着!”
这个分工不太寻常。谢清只是点头,眼睛却始终盯着齐朗,齐朗没有回答,只是擦身而过时,轻声说了一句:“等太后见过你,你便可以回去了!”这是要谢清留在宫中了。
谢清立刻皱眉,刚要发作,便听齐朗对赵全与叶原秋道:“传太医吧!这个时候病倒,对太后娘娘没有坏处!朝中有本相,军中有永宁王府,宫中……便交给你们了!”
“是!”两人应声,谢清也听明白,没好气瞪了齐朗一眼——齐朗是在防备他!
齐朗一脸歉意,却没有改变主意。
太阳已完全出来,红彤彤的一轮,绚烂了满天的朝霞。
也许不会是好天气,但是,至少,这个景象很美。
《至略史元宁卷》第一篇
宫谏之后,仁宣太后与顺宗皆病,政付议政厅。二月,太后大安,顺宗不豫依旧,遂祈福于天。太后始代政。三月初六,懿纯皇后有妊,诏大赦天下。十月初二,诏谕翌年改元普泰,为帝求吉。十二月初十,懿纯皇后诞皇五子,大赦天下。帝赐名谨和。普泰元年四月,帝病笃,册嫡皇子谨和为皇太子。二十三,帝崩于昭信殿。
书斋中,清风徐徐,墨香阵阵。老者看了一眼一旁榻上熟睡的女娃,搁下笔,晾干墨迹后,将之放入一旁的史稿。闭目休息一会儿,老者提笔写道:“宫谏之后,异常平静,顺宗一年即崩,文端皇后因此背上杀子之嫌,然过于空乏苍白的史料仍有触目惊心之感!”
历史到底是什么?是记录,是传奇,是教训……唯独不是真实的心灵。
隔着时空的距离,谁又碰触到那些心灵的真实呢?
(全文完)


流年往事(1)
培训结束,先发番外,是关于宣祖和睿王的,比较长,也有些地方与正文不一样,比如睿王大婚的时间等,我会在正文中调整的。
---------------以下正式开始--------
又是一年秋风起,流年似水啊!
看着宫墙内梧桐叶落,金菊花开,我又有了叹气的冲动,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因为只有知道即将离去,才会留恋,对一个老人而言,这意味着时日无多!
太政宫的宫殿建在高台之上,很大、很空的宫殿,更是高处不胜寒。
这几年,我总是觉得冷,我的臣下与儿子时常献上美丽动人的少女,希望可以讨好我,可是,那些少女年轻温暖的身躯却始终无法让我暖和。
我几乎听得见死亡走近的脚步声,很刺激的感觉,只有这种感觉能够让我感觉到,在彻骨的寒冷中,我的皮肤之下仍有温热的血液在流动。
我迷上了独自品味这种感觉的滋味。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太祖皇帝与父皇在生命最后的时光中总是身单影只。
独自品味这种感觉之后,面对着空旷而狭隘的天地,我脑海中的记忆总会变得异常清晰。
在皇朝的史书上,我第一次出现是出生时,我的出生差点让嫡母被废,圣烈大皇贵妃以罕见的震怒处置当时的怡王妃,在收回废妃诏之后,怡王妃仍被禁闭在太庙长达三个月,直到大皇贵妃病重,才因太祖的特赦被释出,因为,失去儿子的怡王妃对东宫嫔妾生下男孩感到恐慌,以至于要将我的生母赐死。
无故赐死,这让执法严谨的圣烈大皇贵妃大发雷霆,更因做出这种事情的是未来将要执掌宫法的怡王妃而怒不可遏,那也是圣烈大皇贵妃唯一一次对父皇口出重语:“看看!这就是你选的的王妃!”
收回废妃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位被父皇尊奉若神的女子收回已经发出的废妃诏时,对父皇说:“你选的妻子,要废、要教都由你自己决定吧!”
我的嫡母,父皇的正妻,谥号章懿,她实在不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总是会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念着夫妻的情份,念着嫡子的面子,我的父皇始终没有废掉她,最终,她还是以中宫皇后应有的礼仪被安葬,而我的母亲只能以妃嫔的礼仪安葬,即使我后来重新为母亲修建了皇后的陵园,也无法改变她的地位。
实录上说,圣烈大皇贵妃在临终前,指着被保姆抱在怀中的我,嘱咐父皇:“此子福缘深厚,善视之。”——这是我第二次出现在史书上。
应该是真的,我被册封为皇太子的时候,我的父皇曾看着我低喃了一句:“娘娘的眼光太准了。”我的父皇只会称圣烈大皇贵妃为娘娘,而不加封号为前缀,更多的时候,他将圣烈称为母亲。
不过,我自己对往事的记忆只从五岁那年的中秋开始。
父皇对所有的后宫都很冷淡,我有时候会猜测,他不废正妻是不想重新再选个女人为正妻。
中秋是团圆节,可是,父皇从不与后宫、皇子过中秋,每年的中秋,他都是与睿王两个人在一起度过的,而那一年,我被父皇的贴身内侍宣召见驾,母亲又惊又喜,我也很兴奋。
那次见驾是在龙舟中,是我第一次在正旦与圣龙节之外见到父皇,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睿王。
宫中有些老人是经历过太祖朝的,他们形容圣烈大皇贵妃是清冷、绝俗的美丽女子,有一位服侍圣烈大皇贵妃的内侍说:“皎如明月、冷若寒冰。”而所有人都说睿王肖似太祖,韵如圣烈,那位内侍说睿王只有眼睛肖似贵妃,这些说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我深感无所适从,因为皇叔的眼睛永远带着温和的笑意,面对他时,你永远感觉不到传说中圣烈大皇贵妃清冷犀利的气韵,只会感到不染俗世烟火的优雅与随性。
是不是觉得我的形容很难理解?换个说法吧!
你见过明月吗?
你见过传说中的雪山云莲吗?
你见过只一眼就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心醉神驰九死未悔的男子吗?
他,就是。
真正的倾国倾城,绝代风华,除了睿王,无人得配!
在龙舟中,我跪拜父皇,站起、抬头,入目的却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我看到父皇正背对着我走出船舱。
“皇子,你想做什么样的人呢?”那个男子有着与外表一样的温和声音,让我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我才会说出那个至今都想不通的答案:“我要像父皇那样,平定江山。”
我的答案让男子很惊讶,可是并没有影响他温和的笑容,他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我看了良久,最后,只是安慰地摸了摸我的头,吩咐内侍将我送回寝宫。
那个时候,皇后已经又诞下一位皇子,而我还有一个生母身份更高贵些的兄长——我的生母是东宫的宫女,被太子临幸后,册为才人,上面还有承徽、昭训、良媛、良娣,以及太子妃,是很低微的身份。生下我之后,她被册为昭训。父皇登基之后,作为唯二两个皇子之一的生母,她被册封为昭仪,过世之后,追赠为妃。而皇兄的生母本为东宫良娣,父皇登基后就被册封为贵妃。
无论如何,我离皇位很遥远,而有接近皇位的想法,对于无依无靠的我而言,十分危险。
不到三个月,在第二年的正月,我的生母暴病不治。
直到现在,只要想起那夜自己所说的话,我仍然会惊出一身冷汗,后来,我偶尔也会自问,若是我没有那样回答,我的母妃可会那么早过世?
这个问题,我曾在皇叔过世前问过他,他很诧异,跟着就像那夜一样,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这个动作对于病重的他而言,很吃力,很勉强,他用不变的温和声音很清楚地对我说:“若是那样,你会过继给我,而皇室的规矩你也知道——过继承宗只择无母之幼儿。”
我知道,这也许只是皇叔对我的安慰,可是,我还是觉得好过些——若是那样,父皇会立即赐死母亲吧?
那一夜,我还不知道他就是睿王,只记住了他的笑容。
母亲过世后,我的处境变得异常艰难,父皇对皇子的漠视使得宫人有恃无恐,不到六岁的我第一次知道人心险恶到何种地步,可是,我只能忍耐,那时,我隐隐觉得,那些人对我种种欺辱就是想激怒我!我小心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忍耐始终是有限度的,在我终于无法忍耐时,我再一次见到了他,这一次,我看到所有人跪伏在地,听到所有人毕恭毕敬地称他“睿王殿下”。
我被他牵住手,所以没有因为无力而倒在地上,我戒惧地盯着他的眼睛,那时,我已经无法相信任何人。这一次,他的眼睛氤氲了一层迷雾,挡住了他的所有情绪,也挡住了我的探询,一身白衫飘逸的他对随从的内侍淡淡地下令:“杖毙!”
他没有将我带离,只是牵着我手站在回廊的台阶之上,看着内宫执事将那些宫人一一杖毙,鲜血染红了碎石拼成的地面,也让我颤抖,他在那一刻蹲下,与我平视,眼睛明亮得如夜幕中最亮的晓星,他很平静地笑着,仿佛闲庭赏花般寻常,他对我说:“皇子,你是尊贵之人,这些小人的生死不应入你的眼,进你的心。”
我不想让这个如温玉般的男子失望,他的神情就应该是这样的闲适、温文、优雅。
我看着他,坚定地点头,在皇后一派尊荣地出现时,他松开我的手,而我镇静地走上前一步,扬起头,无视脚下的血迹,也无视母后眼中的愤怒,郑重而完美地行礼。
“睿王殿下,本宫才是执掌宫法的人。”皇后尖锐地向我身后的人问罪,可惜的是,她问的是圣烈大皇贵妃的儿子,是父皇最亲信的兄弟,是权倾天下的睿王,他根本没有回答的兴趣,只是走近我,摸了摸我的头,仿佛赞赏我一般微笑。
“这些宫人对殿下不敬,殿下也传唤了内宫执事,并无违背宫法之处。”皇叔身边的内侍恭敬地向皇后解释,却又带着教训的意味。
当天,回到寝宫还不到两个时辰,我又被父皇宣召到御书房,皇叔与父皇在侧殿的榻上对面而坐,中间的矮几上摆着棋秤,父皇只是扫了我一眼,便继续关注棋局,口中淡淡地问了一句:“就是他让你与皇后冲突?”
皇叔落下黑子,笑着答道:“臣弟可没有与皇后冲突,是皇后对臣弟不满。”
父皇拈着一粒白子,拂手而言:“你就不想我好过!”话一出口,父皇便皱眉,却已无法将那个字收回,只是落下棋子,道:“你不是收回对朕的请求了吗?怎么又想起他?”
皇叔扬眉轻笑,安抚地看了我一眼,道:“皇兄只说允不允吧?”
父皇一振衣袖,扬声下令:“来人,送三皇子到睿王府小住。”
我闻言一惊,连方才的不安都忘了,只是怔怔地看着皇叔,却见他微微颌首,示意我随内侍离开。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父皇与皇叔单独相处时的情况。

流年往事(2)
那天,被内侍送到睿王府后,我在王府正堂见到了深居简出的睿王妃。
按宗室的规矩,我本来应该称睿王妃为皇婶或者叔母,可是,在睿王行纳征礼当天,父皇将睿王妃的封诰下赐后,本应该由宗人府行文,确定睿王妃的家礼称呼,当时的宗正却坚持不在那道行文上用印,睿王派人询问,年过七旬的宗正,颤微微地答复:“本王不受那个女人的家礼!”
我与睿王妃并不亲近,不仅是因为礼制上的尴尬——我不想让皇叔觉得难堪——更因为睿王妃对我从一开始就表现出的冷淡与排斥,这一点让我不安了许久,直到确定皇叔并没有因此改变对我的态度,甚至更加偏宠我时,我才放心,毕竟,皇叔当年为了迎娶这个妻子,不惜与所有人翻脸,对她的重视可想而知。
睿王妃的出身很平凡,是个私塾先生的女儿,她本人娴静若秋水,却不算美丽,更没有任何高雅特别的气质,宗正的态度代表了皇族宗室的态度,其中包括父皇,也包括一直对皇叔惟命是从的永宁王,因此,即使皇叔权倾天下,也只能对此事罢手。
或许,更让所有宗室无法接受睿王妃的原因是,她始终没有生育——这也是她的心病,想必这个女人的内心始终是自卑的,即使皇叔对她已经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她仍没有自信拥有这份深情。我的到来加重她的心病。
直到她临终时,我才知道,她始终都不懂,皇叔为什么宁可过继子嗣,也不愿有自己的孩子。父皇对此的反应是一声冷笑:“那个女人什么都不懂!”在父皇看来,睿王妃根本不值得皇叔如此对待,因此,父皇在宗人府排斥睿王妃时保持了沉默了。现在想想,那也许是父皇一生中唯一一次拒绝皇叔。
作为圣烈大皇贵妃唯一的儿子,所有人都希望皇叔将这一血统延续下去,父皇也不止一次地赐仕女给皇叔,可是,皇叔却对王妃情深不渝,从没有沾染其他女人,即使后来王妃过世,他也没有纳侧收妾。那时我身边早已是妃侧妾侍如云,也曾搜寻一些容貌肖似睿王妃的女子送给皇叔,可是,他都拒绝了,我无法理解皇叔怎么能那样深爱一个女人,皇叔从不吝于为我释惑,唯有这件事,即使我几次追问,他都闭口不言。
皇叔的作为让宗室只能将所有的不满发泄在睿王妃身上,她的处境很尴尬。比如说,作为皇子,我需要对所有皇族王爵的正妃依家礼拜见,可是,宗人府根本不承认睿王妃有家礼之仪,也不肯将她列入皇族谱册,在永宁王的斡旋下,宗人府退让了一步,将其列入皇族谱册,却不叙家礼,参用永宁王妃之制,这意味着,她见所有同辈以上的皇族要行君臣大礼,见我这样的晚辈,同样要行礼,只是我要回礼。
这不奇怪,宗室对皇叔血统的重视远远超过帝统,所谓“顺淑为尊,圣烈最贵”,宗人府绝对不希望圣烈大皇贵妃的血统仅一代就断绝,可是,皇叔不在乎。
只要看看宗室对父皇的态度,就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那样不满意睿王妃了,其实,有时候,我仔细想想,除了出身平凡之外,睿王妃并没有任何不配为皇叔正妻的缺点,更何况,她的出身尚算良好,如果入宫,得到皇帝的宠幸,也足以得到二品的妃位了。
可惜,她的丈夫是睿王,。
我一直认为父皇足够称得上“圣明”了,史书上也对他评价甚高,所有人都认同:虽然太祖皇帝创建了元宁皇朝,也构架了皇朝的制度框架,但是,父皇才是真正建立完善皇朝制度的人,他将皇朝的基石垒起,用宽仁之心与律法权威将至略人从大正皇朝的血腥残酷中解脱出来,让所有的臣民真正从内心深处承认元宁的统治,如果日后,元宁皇朝能够重写圣清的辉煌,父皇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奠基人,而不是太祖皇帝,我深信这一点。
可是,无论父皇多么出色,都无法消除宗室、功臣的怀疑。
睿王会做得更出色!——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想法,睿王妃自然无法让所有人认可她有资格配得上阳氏最尊贵的王爵。
我承认,对于我而言,皇叔比父皇的影响更大,对皇叔,我满心倾慕,甚至是将他视为父亲一般敬爱,年少时满腔的孺慕之情全在他身上,而他,也一直指引着我的人生走向,直到他过世之后,他的言传身教仍然影响我至今。
因为皇叔,我无法像对待其它元勋功臣的家族势力一样,对永宁王府不择手段,因为他们是皇叔承认的亲人;因为皇叔,我无法同意章懿皇后杀减圣烈大皇贵妃的仪制,因为那是皇叔最敬最爱的母亲。
无论在这两件事上,皇叔对我用了多少心计,我都只能退让,从五岁到二十七岁入主东宫,皇叔不仅充当着我在宫中的保护人,更亲自教导我为人处世,手把手教我如何治国安邦,在这个世上,他是除了母亲之外,唯一一个会关心我喜怒哀乐的人——他会在我到王府的时候,命下人撤去府内所有的燃香,因为我厌恶那些香氛,可是,身为皇子,我不能表现这种想法,只有皇叔发现我的这个秘密。
这两件事情,是他最牵挂的,也是他唯二不会退让的事情,我无法拒绝,就如那时,面对满地的血渍,我再恐惧,也不想让他失望的心情一模一样。
所以,我对永宁王府网开一面,并且维持永宁王原有的仪制,而不是像对其它十勋王那样,降低仪制,甚至贬爵、废为庶民,我也将亲祭圣烈大皇贵妃的温陵写入皇室的大礼制,断绝后世杀减仪制的可能。
尽管如此,我始终都认为皇叔不适合为帝。
皇叔也从不讳言这一点,例如,他从不希望我学他的行事风度,在我元服礼的前一晚,他很清楚地告诉我:“淳儿,如果你想成就帝业,就认真地看清你父皇行事手腕,如果你只是想逍遥显赫一生,就看着我吧!你想清楚,明天告诉我答案,无论你选哪一个,我都会助你!但是,这个选择只有一次,如果日后,你改变想法,我会亲自处置你!”
父皇的性子很冷淡,或者说是很阴沉,我面对他时,总觉得不自在,并不是书上所说的帝王气势,而是仿佛被毒蛇盯住的阴寒,打心底直冒的阴寒,相信不是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那此功勋之臣总会说太祖皇帝是如何的磊落坦荡、顶天立地、威加四海,其中深意不言而喻,皇叔却总是一派光风霁月的器度,待人任何人都亲切温和,但是,永远不失身份,所有人都会在很短时间内为他折服,至少我没遇到过例外。
我同样眩目于他的风度,只是,由于亲近,我可以看清他的全部,而不只是他展于人前的部分,所以,我很清楚,皇叔的本性其实就是四个字——任性恣情,可是,这种本性被他完美地掩在随性自恃的高贵优雅之下,无人察觉。
也许,父皇是知道的。毕竟,我清楚地知道,皇叔与父皇独处时是从不掩饰自己的,有皇叔在场,父皇的阴郁会轻很多,至少,我会感觉自在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孩子的关系,皇叔格外喜欢孩子,对皇族子弟都很好,但是,只有我在他的王府住过,他曾半开玩笑地说,因为他也是三皇子。
真正的原因也许皇叔也说不清,但是,他对我特别的偏宠却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甚至是在王妃不喜欢我的情况下,他仍然对我关怀备至,那时,所有人都认为,皇叔打算过继我承袭睿王的爵位。
在元服礼前,我也这么认为,甚至想过,那样的生活也很好,可是,我没有想到,皇叔会对我说这么一番话,因为他的话,我整个元服礼都过得昏昏噩噩,本来就一夜没睡,又不知道该怎么选,我的脑袋里乱得像锅粥,头涨得难受。
皇叔并不是开玩笑,睿王的权威朝野俱知,靠的就言必行,行必果。
挑衅者,杀无赦。
皇叔不喜欢皇后,温陵整修之后,他不允许皇后入温陵祭拜,父皇说皇叔是将圣烈大皇贵妃病情加重的缘由算到了皇后头上,皇后又一次次地与皇叔作对,两人的不和在朝中众所周知,以至于按礼制册嫡皇子为东宫一事在朝中无人敢提,皇后一系倒是提过,可每次都被皇叔驳回。父皇对皇叔的任性从来是纵容的,再说,父皇的身体很好,立储并非迫在眉睫之事,他也就顺从了皇叔的意见。
说到身体,在与皇叔亲近之后,我才发现,皇叔的身体并不好,皇叔说是先天不足之证,只能慢慢调养,即便有无数的名医珍药围着他,每到初春、秋末,皇叔仍会病个两三回,因此,每年,皇叔都会在宫中住些日子,父皇很紧张皇叔的病情,必要亲自看问才能放心,有一次,父皇新宠的美人觉得奇怪,皇后冷言:“睿王妃那个出身哪懂得调养?皇上赐到王府的仕女都是知晓医药养生的,偏偏睿王殿下不沾二色,将那些仕女一一遣送,皇上还说不得!只有将他留在宫中将养,才能放心!”
这话没错,却让皇叔与皇后的嫌隙更大。
我知道这些,却从没想过要争储位,那时,我只有十岁,母亲过世后,那段痛苦的经历固然是刻骨铭心,但是之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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