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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握天下-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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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朗听她惊呼,随即就看到她紧张的神色,只能默然点头。
燕州内部关系错综复杂,不是没有矛盾,而是不允许外人插手,这是燕州各方的默契,以往朝廷需要燕州军牵制周扬,也就默许了,但是,在周扬已无还手之力,北疆收复的现在,当然不可能再让燕州维持这种半独立的状态,齐朗着意布置,并没有错。
正是因为如此,燕州才会陷入混乱,一力扶持云家,其实只是想引来更大的反弹,齐朗与永宁王都希望保留下战力卓越的幽燕铁骑,因此,他们需要一次更大规模的清洗,原本只是想让朝廷派出钦差,引发冲突,但是,阳玄颢却坚持要自己去……
“……陛下的意志是无法违抗的!”齐朗十分无奈,“我不可能让他按照我的期望做每一件事。”所以,情况才会失控。
紫苏很想微笑着回应一下,但是,她实在笑不出来,只能动了动嘴角,道:“但是,你也没有阻止!”阻止与劝谏是有区别的!
齐朗收回手,退开两步,看着紫苏,很认真地说:“你认为我能阻止?紫苏,就因为是你的儿子,所以,你就只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了吗?”
紫苏神色一凛,垂下眼,却没有回答,齐朗自嘲地笑了一声:“好吧!我无话可说了!”言罢,转身就要走。
“景瀚!”紫苏惊慌地唤他,不敢让他离开,不安而颤抖的语气让齐朗无法再走半步,只能站在原地。
虽然叫住了齐朗,但是,紫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过好,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话令齐朗失望之极,再想到阳玄颢此前的坚持,更觉得心烦,一时间,殿内除了二人的呼吸声,竟是一片寂静。
心绪纷乱之下,紫苏的思路却一点点清晰起来,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她的头更痛了,
“我知道这是意外……”紫苏还是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她也知道,她必须说些什么,否则,情况只会恶化,再如何迁就自己,齐朗也是骄傲的,但是,紫苏仍然心有疑虑,只能如此模糊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无奈地叹息,齐朗转身问紫苏:“你难道还不清楚陛下去燕州的用意吗?”说那么多,她何尝不是在为自己找一个最合适的理由?
齐朗不能不叹息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难道不清楚阳玄颢已经想对付她的权势了吗?恐怕是清楚的,只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想真的与自己的儿子为敌!
紫苏颓然坐下,一手撑着额头,半晌无话。
其实,她是最没有资格指责齐朗的,齐朗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尽力保护她!
阳玄颢想要的是燕州军,他想掌握一支真正听命于他的军队,混乱的燕州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出身永宁王府,摄政临朝,紫苏对军政的影响力远远超过皇帝,最直接的就是永宁王的支持,皇帝与太后真起冲突,谁也不能确定永宁王一定会忠于皇帝,毕竟,阳玄颢已经有儿子了。
只有以此为前提,阳玄颢才会想要军权!
身为皇帝,他当然会为现状而感到不安,但是,作为母亲,紫苏不能不感到心痛。
“陛下不会有事的!”齐朗在紫苏身前蹲下,拉下她的手,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悲哀,不由叹息,“我将这份急奏抽回了,永宁王殿下也会压住这件事,并尽快让陛下离开燕州。——只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有用吗?”紫苏反手握住他的手,“他认清了皇帝的责任,想到的却是对付我!他……我……我做错了?还是做得不够好?”
齐朗却皱了眉,起身拥着她坐下,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淡淡地道:“你没有错!陛下应该也没有真的想走到那一步!”
紫苏却冷笑了一声:“他是现在还没有想到!”怨恨,紫苏不能不怨恨这个儿子,但是,这似乎又是她一直期望的,这股怨恨应该冲她自己才对。
齐朗轻轻拍她的背,只能叹息,世间安得双全法?
培养出一个圣明天子,接下来,那个圣明天子必然先取培养者祭旗,母后、师傅,都是如此!
从来如此!阳玄颢又有什么错呢?
埋首在齐朗怀中,紫苏半晌无语,齐朗也不想说更多,只是默默地抱着她,直到一声罄响,宫漏轮转,紫苏才仿佛被惊醒似地低语:“先让他安全离开!”
“会的!殿下一定会做到的!”
“燕州军连戒严警备都没做好!让大哥严加整顿!”
“是!”
“重新拟个说辞,问罪燕州十三郡!”
“……好的!”
“让皇帝先去祭陵,再入成越!”
“……这需要你颁旨!”齐朗微笑。
关于阳玄颢在燕州的遭遇,实在是个迷团,各种说辞都有,说法太多了,也就辨不出真假了,唯一能肯定的只有他的行程。
离开信幽郡后,御驾入东海郡,停留一夜后,转云台郡,入云州,从官道回京。
紫苏再次得知阳玄颢的情况已经是十天后,阳玄颢正在云台郡,而那道先祭陵的旨意直到阳玄颢到京郊十里才正式颁下,理由自然是帝驾久离,宜先叩陵,以示诚孝。
颁旨的是赵全,看到阳玄颢并未乘銮驾,而是骑在马上,他先是一愣,随即就看到了阳玄颢身旁的那一团火红。
红袍银甲,红色的披风被风鼓起,抖动着发出猎猎声响,如墨的长发束成长辫甩到胸前,明亮的双眸中仿佛燃着火焰,娇艳若玫瑰的少女令人移不开眼。
阳玄颢不满地甩了一下鞭子,清脆的声音让赵全迅速低头,不必看,他也知道年轻的皇帝是如何不悦。
“沐雪,你先去见朕的母后,朕要去祭陵!”阳玄颢笑着对少女说。
“我不能去吗?”少女扬眉,仿若金石之音,清脆动听,不染一丝娇媚。
“不能!皇陵只有帝、后、皇子可以进入!”皇室制度如此,阳玄颢答得肯定!
“好吧!”少女无所谓地答应。
阳玄颢看向赵全,认真地交代:“赵公公,朕把云姑娘暂时托负给你,你领她去见母后,再安排她在宫里住下!明白了吗?”
“奴才遵旨!”赵全平静地回答。
仿佛火焰般的少女却有一个冰冷脱俗的名字——云沐雪。
第四章 美人如玉(上)
《元宁史记后妃列传》
云氏,名沐雪,燕州云氏嫡长女,崇明十一年十月入宫,十一月册妃,号燕。十二年八月,诞皇四子谨祺,晋贵妃。崇明十四年二月,失礼,降为昭仪,旋复妃位。崇明十六年,以谋逆废为庶人,赐死。
云沐雪是个例外。废为庶人还能记于《后妃列传》的,元宁史籍上,除了她,再无别人。她与阳玄颢的爱情传奇更是被后世文人演绎成一部部精彩的作品。
隐晦不明的记载本身就意味着其中有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谢纹看着行礼之后坦然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神思有些恍忽,但是,一瞬间又恢复了镇静。
她是后宫之主,她必须处理好这件事!——谢纹默默地告诉自己,然后缓缓开口:“云姑娘,本宫方才询问了宣政厅,决定暂时安排你住在永清堂。刘顺,你安排人领云姑娘过去,派人好好服侍!”
云沐雪点头,转身就要走,但是,谢纹却再次出声了:“云姑娘,宫中礼法为重,你初来乍到,本宫可以谅解,但是,却不可能一直谅解。徐尚宫,请位熟知礼法的女官好好教导云姑娘!”
“是!”徐尚宫低头答应。
云沐雪却皱了眉头:“皇后娘娘,臣女并不需要教导!”
谢纹一动不动地坐着,冷淡地道:“本宫不觉得你对礼法掌握得很好!太后娘娘命本宫负责你的事情,若是你在太后娘娘面前失礼,本宫一样要担责任。”
云沐雪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虽然知道皇后在用太后强压自己,但是,想到方才面见太后的情景,云沐雪实在没有勇气抗争。她本以为太后至少会和她说些什么,但是,从头到尾,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后都当她不存在。
没有人知道阳玄颢带了一个女子回宫,因此,当时,慈和宫中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云沐雪,在听到赵全的禀报后,更是惊诧莫名,心情复杂,唯有紫苏不紧不慢地冷言:“哀家倒不知道赵公公你有这么大的权力了!”赵全早已跪下,听了这句话,更是连连叩首。
云沐雪正要开口,但是,紫苏已经斥令:“后宫一切事务有皇后掌理,你不过是宦官,逾权逾礼,自己去内宫执事那里领罚!”
“太后娘娘……”云沐雪惊呼,紫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却只是一眼,随即对谢纹道:“皇后看着处理,哀家累了。”
赵全没敢出声,再次叩首,悄悄退下,谢纹躬身领命,尹韫欢立在谢纹身后,沉默不语,清明的目光在云沐雪身上转了一圈,便垂下眼光,低头敛衽,其他后宫同样悄然无语地打量了云沐雪一番,动作很小,但是,那种种的复杂意味竟令云沐雪不由地不安起来。
紫苏没有起身,倚在凤座上,凤冠上的明珠轻轻颤动,却没有一丝声响,叶原秋看了紫苏一眼,见紫苏轻挥了一下手,便上前一步,朗声道:“各位娘娘请回!”
谢纹与其它后宫行礼退下,云沐雪没有动,静静地立在殿中,看着高阶之上的皇太后。
年轻的皇太后!云沐雪对紫苏的第一印象是年轻,尽管紫苏一身绛紫色的凤袍,赤金凤冠压着墨黑的发髻,凤钗上的长流苏悬于两侧,十分正式,雍容华贵,也因此显得成熟,但是,云沐雪仍然觉得紫苏十分年轻——清丽绝俗的容貌怎么可能属于一位成熟的妇人?
她很好奇,这位年轻的太后真的能够操纵这个庞大的国家吗?
想到那冷冽的眼神,云沐雪不再好奇。
永宁王府的郡主,云沐雪对紫苏的这个身份有着更深刻的印象,同样是世族嫡女,云沐雪曾不止一次地被家人与未入宫的宁昭郡主比较。
杀伐决断、冷酷无情、谋略过人,这样的宁昭郡主总是被家人当成榜样来教育她。——就像永宁王府在燕州有自己的耳目,燕州世族在成越也有自己的耳目。
紫苏没有动,也没有看云沐雪,她只是静静地想着夏承正急报回京的消息——云沐雪,年十五,云氏嫡长女,八月十九,领两千骑解信幽郡之围,与陛下情谊相投。此外还附上夏氏间者关于云沐雪的情报。
云成海的妻子是燕州古氏的女儿,前年生下嫡长子,夫妻间并不和睦,云沐雪三岁起便长住古家,才略出色,古氏的宗主很喜欢这个外孙女,曾有意结亲,几乎快要成聘,但是,因为云氏嫡子的出生,云成海断然拒绝,似乎有意让其守户当家。
守户当家是燕州的特殊风俗,指家主过世时,继主年幼无力主事,以同辈年长者当家,一般都是继任家主的长姐,即使日后,幼主成人,也必须奉养尊崇守户之人,甚至在其丧礼上,要执子侄礼,代价是便这个女儿必须终生不嫁。燕州并不鼓励未亡人长年寡居,即使是世族才不例外,因此才有这个风俗。
云成海并不是固执之辈,他既然敢挑战燕州的传统,自然也敢为了云家的未来不择手段。
紫苏并不担心他看出朝廷的用意,发生了御驾被围的事件,就算朝廷强压下这件事,也有足够理由对付燕州。只要燕州世族还承认元宁皇朝是正朔,就不能不接受。不过,如果,云成海为此送一个足以为家门守户的女儿到宫中,那么,紫苏就必须考虑是否给予他想要的尊荣了!
其实,给与不给,利弊都很清楚,也正是因此,紫苏才拿不定主意,齐朗也拿不定主意,但是,看到一脸阴沉闯进书房的谢夫人杜倩仪,齐朗知道——他没有考虑的余地了!
谢清不想在云沐雪的身上大做文章,但是,倩仪却不同意,说了一大通后宫事情,让谢清心烦,最后,谢清一摆手:“这事你想怎么办怎么办!给我安静会儿!”他领着吏部,正为燕州官员的事忙成一团,哪有工夫理皇帝的风花雪月?于是,倩仪直接找上了齐府。
齐朗是早上才知道这件事,云家想要家门的尊荣,维护家族的地位,也不算大事,原本,齐朗与永宁王的计划便是,暂时扶持云家,逐步整顿燕州事务,但是,让云家的女儿成为宠妃,就超出预计了。
纳燕州世族的女儿为后宫,以安抚燕州各家是一回事;阳玄颢看中某个女子,并宠幸有加就是另一回事了!
齐朗不能不考虑,那个女子是否会对阳玄颢施加不太好的影响,而阳玄颢是否借此掌握可以对抗紫苏的势力,就更让他不能不慎重了。
倩仪看准了这点,进门后,拂开棋秤上的丝帕,摆下一粒黑子,周围摆上四粒黑子:“军权、后宫、人脉、朝廷。”又摆下一粒白子,抓一把白子在手,在那粒白子周围摆一粒,说一句:“后宫!军权!正朔!”最后拿了一粒白子在指间,晃过齐朗的眼,道:“这最后一粒还可能放不下去吗?”
齐朗默然无语,伸手取下她指间的那粒棋子,放下棋盒。
“景瀚……”齐朗的反应出乎倩仪的意料,令她无法不皱眉。
“如果陛下有嫡皇子,你就不会如此气急败坏了吧!”齐朗微笑,在倩仪脸色大变,想解释时,又道:“不过,你说得没错,让陛下因此掌握一股不受控制的势力在这个时候的确有些危险!”
“……”倩仪只能讪笑。
齐朗应下了此事,便问道:“不过,你为什么不入宫?”直接跟紫苏说这事不比找他更方便吗?
倩仪有些尴尬:“……因为永宁王妃入宫了!我不知道她的意思,也就不好入宫了……”谁知道夏家是什么意思,万一在太后面前,两人的意见相左,岂不是又伤感情,又难看?
很显然,倩仪对自己的堂妹有足够的了解,或者说,对永宁府有足够的了解,在紫苏面前,倩容根本没有提有关云沐雪的事情,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
无论如何,阳玄颢都不至于废后另立,云沐雪至多封妃而已,想让永宁王妃在意,还差了许多,谢清的心思也差不多,并不想急急忙忙地对付一个来意不明的少女,即使她的威胁性明显不小。
倩仪没说的是,今天紫苏才第一次见云沐雪,只怕也是主意未定,她去劝说只会让紫苏心烦,毕竟,紫苏并不喜欢别人影响她的判断。
永宁王妃说的是那个庶出郡主的婚事,但是,宫廷内外,很多人将之与云沐雪联系到了一起——实在是太巧了,云沐雪刚到,永宁王妃就入宫,不能不让人有所联想。
正是因为如此,倩容听堂姐问及云沐雪时才愕然不解:“我昨天没见那位云姑娘啊!”
倩仪皱眉,倩容却已明白过来,不由轻笑:“谢夫人,难道陛下的后宫你也想管一管吗?”半真半假,却是实实在在地提醒。
“我何尝不知道这是人臣大忌,但是……”倩仪敛起笑容,正色言道,“我不能不理,不是为了后宫的恩宠,而是因为那位云姑娘带来的变数。”
“随着后宫格局的改变,燕州重建会有变数,朝廷的格局也许也会变!幽燕铁骑意味着什么,作为夏氏主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危言耸听了!”倩容脸色数变,最后只是淡然地作了评述,“堂姐,一个燕州就能威胁夏到氏,那永宁王府也就不用顶着‘第一’的名儿了!”
“你不相信?”倩仪挑眉。
倩容却摇头:“我信!”
倩仪正想说什么,听到她简单的两个字不由讶然。
轻抿了一口香茗,倩容慢条斯里地说:“今天早上,太后下旨,命皇后准备册妃礼!”
册妃礼需要宗室王爵的诰命女眷参与,自然要通知永宁王府。
“册妃?”倩仪却变了脸色,“要册云沐雪为妃?”她不自觉地抬高了音调。
倩容点头,笑道:“你以为册妃是好事?”
“不是吗?”
“还有两道旨意。”倩容很平静地陈述,“一个是晋慧妃为贵妃,一个是晋皇三子之母安婕妤为妃。”
倩仪一下子明白过来。
后宫晋位与入宫册礼不同,斋戒三日后于长和宫受册、印即可,入宫的册礼却要从宣政厅、宗人府,一道道程序走下来,没有一个月是不可能完成的,尤其是妃位与妃位以下的册封又不同,还需要礼部的手续,因为,按照礼法,除了皇后与生母,所有的皇子皇女见妃位以上的后宫才需要行礼。
尹韫欢倒也罢了,安婕妤是什么人?本是宫女,家境寒微,承宠后册九品采女,贤华、充容一阶阶晋,也是运气,有了身孕。阳玄颢的子嗣少,紫苏不想皇子生母的地位太低,才让谢纹越级晋了她婕妤,年前生下三皇子,紫苏与谢纹都有不菲的赏赐,却没有晋封。
既然是先晋妃位,又有皇子,安妃的位置就一定在云沐雪之前,紫苏摆明了就是压制云沐雪。
“怎么这么急?”倩仪明白过来,也有些疑惑。
倩容摇头,这个问题她也不清楚呢!
回府后,倩仪就知道答案了,谢清递给她一纸便笺,素净的暗纹高雅华贵也含蓄,显然是宫中用物,再看,果然是谢纹的字迹。写得很简单,也直白,只是如实地描述了阳玄颢在慈和宫与紫苏的对话。
阳玄颢坚持要纳云沐雪入宫,紫苏并无异议,但是,她要求再选几个燕州世族的女儿入宫,以示朝廷的安抚,阳玄颢也无异议,只是在云沐雪的品阶上两人争执不下,紫苏依着惯例只肯给淑媛、美人的册封,阳玄颢自然不同意。
倩仪一边取下头饰,一边道:“这上面没有说太后最后让步了!”
谢清靠坐在床头,看着妻子卸妆,懒洋洋地道:“本来就没有让步!陛下只怕还没看懂呢!”
倩仪散开头发,慢慢梳理着,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宣政厅今天要了好几份勘合文书,礼部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谢清将走近的妻子抱住,饶有兴趣地说着消息,“估计其他入宫的燕州女子册封都不会很高,弄不好,太后娘娘一个不高兴,只给七、八品的位号,那才有意思呢!”
倩仪靠在丈夫怀里,心思飞转,不由笑道:“太后想借刀杀人啊?”
谢清扯了一下她的头发,佯怒道:“这是能说的吗?”
“你早知道太后会是这个反应,还看我瞎折腾,好玩是吗?”倩仪却是真的不满了。
“你自己愿意的,我可不是没劝!”谢清笑道,“一个宠妃算得了什么?陛下真喜欢一个女子,哪怕是奴婢出身,太后也不会有意见,还会护着,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可是,云沐雪却连着云家,连着幽燕铁骑,连着北疆!太后能让她入宫已经是顾着母子情份了!”
“什么至亲至爱都不能沾权利二字!陛下还是没明白!”谢清摇头轻笑。
这不是感慨,是事实,在权与利上有冲突,就不会有任何妥协的余地,哪是至亲至爱之人,也只能生死相对。
“改天去见见那位云姑娘!”谢清对妻子轻言,“能让陛下动心倾情,想必是个出色的人儿,可惜了!”
倩仪想问可惜什么,转念已经明白——入宫已是顾着母子情份,也意味那已是底线,日后再逾越半分,紫苏便不会再退让半步,如何不是可惜了呢?
芙蓉帐里春宵短,人生一世,能够结发为夫妻,偕手共白头真的是莫大的幸福,尽管这种幸福再简单不过,却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的——有些人注定不能结发,有些人注定不能相伴到白头,
第五章 美人如玉(中)
紫苏与阳玄颢的争执除了谢纹并没有人知道。在阳玄颢规规矩矩地在慈和宫介绍云沐雪之后,紫苏也按照应有的礼数对待这个有救驾之功的少女。在宫里,谁没有一双好眼睛?看出云沐雪前程似锦,讨好的人自然不少,至于其中的真心,就只有天晓得了。
在慧贵妃与安妃的册礼后,燕州世族按照皇后的诏命,相继将女孩送来京中,谢纹吩咐将她们都安置在皇宫北角的锦华宫,由宣政厅遣人教导她们宫中礼法。从那些负责教导的尚仪女宫与内侍口中,那些女孩也得到很多消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纹从未过问云沐雪学习礼法的事情,徐尚宫倒是更关心些,旁敲侧击了两句,谢纹也不在意,一边修剪花枝,一边道:“皇上那天不是说,云姑娘是他请来的客人,有救驾之功。从来功莫高于救驾。只要不犯大忌,那位云姑娘想如何便如何了!”
徐尚宫听得认真,再看谢纹眉目前分明凝着一抹古怪的神色,便再不提这件事,心里却不由暗暗叹息:“客人不必理会,若日后成了后宫的主子,还不必理会吗?更何况,什么算大忌?什么算小忌?”
别说宫中,便是稍有家底的寒族门户,哪一个没有几个不能见于明文的忌讳啊?徐尚宫入宫二十多年了,自然明白,除了一些身份特别的人,其实这正式入宫前的教导最是重要,一个人进了后宫,前途如何并不全在帝心,九品妃嫔、四位内官,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在这高墙深宫之内,说错一个字、踏错一步路都可以成为送命的理由,更何况是犯忌?
云沐雪是个很容易犯忌讳的人!——谢纹如此认为,徐尚宫如此认,尹韫欢也如此认为。
看得出云沐雪是真的天真坦荡,尹韫欢对她并无恶感,但是,看着云沐雪与阳玄颢并肩而行,即使遇到自己,仍然不知避讳,尹韫欢叹了口气。
美丽、坦率又英气的少女有资格吸引少年天子,但是,那种明朗而骄傲的姿态也会刺痛很多人的眼!
阳玄颢不是不明白,对云沐雪过分宠爱会引来怎么样的后果,但是,从那个红袍银甲的少女出现在信幽郡城下时,他就再移不开眼了,这个明媚的少女身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特质,令他无法将之视为寻常。
一路相伴,云沐雪的才情、爽气无不令他心动,所以,他才会在离开东海时,冲动地找了个名目邀请她同回成越。
能有她相伴真的很不错!阳玄颢第一次想拥有一个女子,希望她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在他所受的教育中,这种愿望是被允许的,也是可以达成的。
他对母亲说:“不一样的!朕知道沐雪在朕心里是不一样的!母后,朕不能没有她!”话出口才发现竟是衷心之辞,他紧张地等着母亲的回答,全然没注意身边的皇后脸色大变。
阳玄颢一身玄色常服,飞龙翔云的图案灵动活泼,与身份、年纪很相衬,而一脸的郑重与眼中的坚持让紫苏不能不承认,这个儿子终究是长大了!
深情已种,也许他还年轻,还不懂得心动倾情之外,一段爱情还需更多的东西,但是,他已懂得去争取了!
少年不知愁滋味,但是,阳玄颢是天子,再天真也不会认为,在没有母后祝福的情况下,他可以与喜爱的人共渡一生,因此,他站在紫苏面前,认真地坚持要给予云沐雪与感情相当的地位。
紫苏沉默以对,阳玄颢将之视为默许,而第二天传出的旨意也让他确信了这一点——那毕竟是他的生母,生他、育他、护他的生母。
这种情绪下,阳玄颢更加勤勉于政务,而永清堂距离太政宫又太远了些。再一次穿过半个皇宫到达朗清殿,一见阳玄颢,云沐雪抱怨了:“真的不能换个近点的地方吗?太远了!”她虽然曾在军中待过,但是,毕竟也是娇惯养的千金小姐,这种累还真很少有,在宫中,以她的身份又不能乘舆,只能步行,而一路过来,见到后宫,又都必须见礼,云沐雪的心情哪里会好?
阳玄颢只能安抚他:“再过些日子,册礼之后,朕让皇后给安排一个近一点的寝宫!”
“现在不能吗?”云沐雪还是不满。
阳玄颢摇头:“不行!你的身份只是客人,在宫中只能安排到永清堂那一带,皇后依着规矩做事,朕没有理由去改!”
“真的不行?”云沐雪看着阳玄颢,眼中的委屈让阳玄颢差一点就想答应,但是,最后,他想到了齐朗今天奏对之后特别提醒:“陛下宠爱后宫无可厚非,但是,若是因此乱了宫中礼法,恐会引来是非,那时,臣担心陛下要身不由己!”
尽管听着不顺耳,可是,阳玄颢知道,齐朗并非恐吓他,是真的关心才会说这么一番话,毕竟后宫的生死并不是由皇帝掌握的。
他抱着云沐雪,轻抚她披散在身后的发丝,很轻很温柔地道:“沐雪,宫廷中的事情由皇后依法而断,只要皇后没有逾礼逾法,朕都不便插手,这是规矩、是法道!不过,册妃之后,朕可以告诉皇后,希望你居于何处,不过十多天,你再忍耐一下,可好!”
温柔的声音令人无法拒绝,云沐雪最后只是嘟囔了一句:“下一次你来看我算了!”
“朕也想啊!朕更想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啊!可是,你看!”阳玄颢指了指书案上与旁边的条案堆成一摞摞的奏疏,“朕总不能不管这些吧!”
“说得好像我要让你当昏君似的!”云沐雪不由脸红,推开阳玄颢,坐到一边,“快点批阅奏章吧,陛下!”
阳玄颢笑了笑,坐回原位,继续处理那永远多得无法形容的政务,自有宫人给云沐雪送上精致的茶点与香茗,阳玄颢也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她聊着,不过大半的心思仍在奏章上。
“来了这么久,宫里有喜欢的地方吗?”阳玄颢随口问了一句。
“好地方太多了!”云沐雪一时说不清,皇宫的奢华精美哪里是一直处于战备状态的燕州能比的,这些天,她真有目不暇接的感觉。
“有空多留心,看好了地方,想当寝宫的话,告诉朕!”
云沐雪听这句,眼睛一亮:“我想离你近一些,那个周尚仪说,离太政宫最近的是永寿宫,我看过,那里很漂亮,我以后住那儿可好?”
阳玄颢心头一跳,手中紫毫顿时偏了,惊诧地道:“你想住永寿宫?”声音尖利,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行吗?”云沐雪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大反应,不过一个宫殿而已嘛!
同时,站在一旁的梁应也被云沐雪的一句惊得脸色苍白,周围正在值的宫人更都是一脸难以言喻的惊讶,或者说惊惧更贴切一些。
在阳玄颢想起来要封口时,这件事已经传开了。——朝廷内外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太政宫,这番话又是当着那么多人说的。
……
“永寿宫!这位云姑娘还真是有勇气!”尹韫欢与谢纹聊起这事,语带笑意。——无知才会无畏啊!
谢纹不喜欢诗文琴画那些消遣,在宫里一直没找到事情打发时间,直到这两年,花草成了皇后的兴趣,即使此刻,尹韫欢在身边说话,她也没有放下花剪。
等尹韫欢说完,她才放下剪刀,示意宫人将花盆收起,净过手后才笑着道:“皇上不是没准吗?”
……
“不行!”阳玄颢扔下笔,没有半点商量余地,斩钉截铁地拒绝。
云沐雪这次真的被吓着了,怔怔地盯着阳玄颢,半晌无语,没等她回神,就听阳玄颢气急败坏地质问:“教导你的女官没告诉你,永寿宫是禁忌吗?”
“禁忌?”云沐雪愣愣地重复。
阳玄颢这才发现,她被吓到了,连忙走到她身边,拥着她,轻语:“世祖皇帝封闭永寿宫时明言,此宫不得再启!所以,沐雪,永寿宫虽然精美,但是,自世祖朝,就再没有后宫入住。”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云沐雪虽然仍然不悦,但是,并没有再多问。
阳玄颢知道她不高兴,又柔言安抚了她一会儿,直到云沐雪忍不住微笑。
走下太政宫的台阶时,云沐雪的腿一软,若不是紧随身后的徐尚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只怕就要摔下去。
“姑娘……”徐尚仪刚想询问,就被云沐雪挥手阻止。
“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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