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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握天下-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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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不是很清楚!”叶原低声回答,抬头看到紫苏闭着眼倚在靠枕上,一身白裳,神色淡漠,竟让她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压迫迎面而来,不由垂下眼。
“东山是个很特别的地方,谭庆秀言钟灵秀毓、秘境天成,是风景绝佳之处!”紫苏依旧没有睁眼,很淡然地说着,声音很轻灵,叶原秋不确定,太后此时是否是在对她说话,只能静静地听下去。
“……永宁贞王曾评价各族,对东山人的评价是,心志坚忍,崇敬祖先,顽固不化……贞王也不喜欢这个民族呢!——张翊君曾强令燕州隔绝东山,防范尤在周扬之上……哀家真的很好奇,那到底是怎么样的地方,养育了一群怎么样的人……”
叶原秋听到紫苏的语气中甚至带了三分温柔,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次到承清行宫,紫苏面上没有任何异常,但是,赵全却格外警告了所有宫人,必须倍加小心,因此,太后身边的人都很紧张,尽管都不清楚为什么。
叶原秋对原因却是知道的——阳玄颢这一次将齐朗留在京中主事,紫苏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但是,心情非常愉悦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会儿,又出了叛乱的事情……温柔?只怕是怒极才对!
若是赵全或者谢清此时在场,就不会是打颤了,他们会直接为东山人致哀。
事实上,谢清离开行宫就对永宁王道:“太后的心情很差,这其中是否还有内情啊?”
夏承正皱眉,摇了摇头,说得很是无奈:“燕州边郡我还能掌握,如东海三郡之地,就力有不逮了!”
谢清却不信,挑眉看着永宁王——夏氏历代经营北疆,若说燕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就是天大的笑话了,更折了夏氏用间的名声。
永宁王只是不说,谢清稍一想便笑了:“殿下谨慎!也罢,军务本不是我职权!”这样一想,谢清不由想到——太后只怕是清楚燕州的情况才那般反应吧!毕竟,夏氏的大权仍在紫苏手里。
夏承正在谢清面前还算冷静,回到住处,对自己的幕僚就没那么多掩饰的功夫了,一进门就将两张纸扔到桌上,冷言:“云成海想拖我们下水呢!”
纳兰永首先拿起那两张纸,看过之后,递给身边的同僚,细细思忖。待所有人都看过了,夏承正首先就问了他,语气很是愤怒:“亦同怎么看?”
“东山人心性坚忍,但是,报复心极强,手段暴虐,此事应当属实……”纳兰永就事论事,周扬统治东山时,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不过,夏承正并不关心云家所奏是否属实,因此,不等他再说,便道:“本王不管属实与否!云家当初独占东山,一切后果就必须自己承担!本王问的是,怎么处理妥这件事!”
纳兰永却笑道:“燕州自成一体,如今云家与东山人将这么好的机会奉上,殿下竟不要吗?”
夏承正一愣,却见纳兰永笑吟吟地分析:“走一趟东山,富上三年三!东山里的好东西不少,危险一样也不少。云家怎么干的,属下不知,但是,当年,周扬却是扣下东山人的长者妇孺,刀枪上阵,逼着东山人去取那些珍品的,每次东山乱起,都是因为逼索过急过多。东山不过是个聚宝盆,东海三郡却是燕州的粮区,云家就是凭此才坐稳了燕州第一的位置,论战力,古、风胜其何止三五成?以往,他们再争再夺,都不容外人插手,这一次,东海郡报的是叛乱,名正言顺,不是吗?”周扬与燕州军交手最多,纳兰永对燕州的情况很清楚,当了这么久的幕僚,对永宁王的心思,自然也清楚。
听他这么一说,夏承正的怒意渐平,却始终未置可否,最后却转头问了另一名幕僚:“东山人如何?”
“殿下,郑氏圣天子仁泽四海,各族内附,东山亦称臣,然至今,东山仍居祖地;张侯曾明言东山不可用,绝之。”那人平静地举了两个例子。
“绝之?!”夏承正玩味地重复这两个字,心中有了决断,“卧榻之侧不容有虎,是吗?”
纳兰永也皱着眉思索,在元宁安身这么些年,对于一些称呼他已不似开始一般完全不明白,如张侯,指的必是圣清皇朝的张翊君,至于这句话,他却是第一次听说,一时完全不能明白,等夏承正的后半句话道出,不禁豁然开朗。
东山紧邻燕州,燕州是什么地方?自在一体,隐然有独立之意!为什么?因为燕州有自己的粮仓、矿脉,足以自给自足,那是一块丰饶的土地。圣清皇朝时,幽燕铁骑尚未出现,那里是皇朝北方重镇,一个顽固不化的强悍民族却在它的旁边,张翊君不可能允许,孝仪公主不可能允许,换了任何一个清醒的人处于他们的位置,都不可能允许!——绝之,不是隔绝、断绝,是蚕食灭绝!卧榻之侧不容有虎!
想到这一点的,不仅是夏承正他们,还有阳玄颢。紫苏说了《行旅录》,他自然找来详阅,身为天子,治下一部分人叛乱了,他却完全不清楚那里是什么情况,简直是不可想象!阳玄颢不允许自己再犯这样的错误。
看完《东行卷》,阳玄颢掩卷沉吟,面色十分沉重,梁应担心又不敢打扰,只能看着自己的主子,好一会儿,阳玄颢才自言自语般地道:“谭庆秀行文最是严谨……”
谭庆秀信奉文以载道,每落一字,必推敲再三,治史治书更是非确实不记。《圣清杂史》虽然记人物传,但是,内容丰富,无所不括其中,所以,才称杂史;《行旅录》更是记载他为收集史料,在战乱中行程逾万里的过程,对风土人情、山河地理无不一一翔实道来。
《东行卷》他记了燕、云、承三州的行程见闻,因为张翊君的一句“绝之!”他更是深入东山,将与东山人相处的经过详细描写。在他的记述中,东山人有一套相当完整的文化体系,他们也从不认为自己属于哪一个国家,只认同所有族人,而早在各诸侯国共尊郑氏天子时,东山便在至略的统治下。那时,它属于一个叫希的国家,希君是郑天子的近支,地位尊崇。
这是一个不可能被任何国家接受的民族。谭庆秀在最后写道:“因此悦之,因此惜之。”
你会被这个民族吸引,但是,你也会为她注定的命运而无奈叹息……

第二章 烽烟漫道(中)
“舅舅,您认为燕州的战报属实吗?”阳玄颢在第二天询问了夏承正,夏承正也极为肯定地回答:“臣以为应当属实。”
“嗯?”阳玄颢皱眉,为了那“应当”二字
“陛下,您更应当相信幽燕铁骑的力量。纵然以妇孺居多,但是,东海三郡绝对不可能说毫无自保之力!更何况,云家的宗祠就在东海郡!”夏承正很认真地对皇帝说。
阳玄颢看看地图,思索着他的话,一会儿之后,才道:“舅舅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夏承正在心里稍稍叹息了一番,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反问:“陛下以为如何?”
阳玄颢扬眉轻笑:“舅舅,朕想燕州边郡的军力不可轻动!”
夏承正点头,听他继续道:“战报上说,东海、滨州、云台三郡的军力已然捉襟见肘,那么,从北疆别处调兵,可否?”
“陛下希望由臣领兵?”夏承正未置可否,只问了另一个问题。
阳玄颢愕然,却颌首确认:“自然,燕州的情况,朕也略知,别人,怕是不妥吧!”
夏承正的神色有些复杂,却也很冷静道:“陛下可知,燕州臣服我朝的条件中有一项就是——永宁王不得入燕州!”
阳玄颢讶然,半晌才道:“朕不记得有这一项!”
这次换永宁王惊讶了,半晌才道:“陛下以为臣在推托?虽然臣并不清楚您为何不知此事,但是,臣的家训中有这一条——家父告诉臣,袭永宁王爵后,终生不得入燕州!”
阳玄颢看着舅舅难得的严肃神色,不由皱眉,但是,并没有反对:“朕并未疑心舅舅,既然舅舅如此说,那么,舅舅以为,该以何人为将,调何处兵马为宜?”
夏承正微笑,回了一个不关痛痒的答案:“此事,当议政厅答,当兵部答,臣不敢逾越。”见阳玄颢皱眉,夏承正淡淡地提醒了一句:“燕州战报必要送一份至兵部的!此事,陛下还是等齐相的奏章,比较好。臣领北疆大军,不敢不慎!”
这番话说下来,阳玄颢不好再说,又与夏承正说了一会儿话,才让他离开。随后,阳玄颢想了想,便起身去见母后。
叶原秋挡了驾:“太后娘娘这几日累了……”
“朕过些时候再来!”阳玄颢并未深思,毕竟,这几日虽然热闹,但是,也的确很累人,紫苏想休息也不无可能。
等紫苏醒了,阳玄颢才再次过来,袖里还带着齐朗加急送来的奏章,但是,见了紫苏,他却没有先提奏章,只是说了夏承正之前说的话,紫苏听完,却没有急着说话,反而敲着扶手,面色凝重地沉吟着。
殿内并无他人,阳玄颢也不敢打扰母亲,好一会儿才听母亲很犹豫地说:“哀家知道一些……按惯例,该是先帝给你交代好的,但是,那会儿,皇帝还小,哀家想,先帝是交代给湘王了,可是,现在看来,又不像……容哀家想想……”
阳玄颢半晌说不出话来,刚要开口,又听母亲道:“先帝若有交代,也应该是在陛下您找得到、别人却找不到的地方!有世祖的先例在,先帝怕也不好交代给别人!”
先例?阳玄颢想了一下,终于想到,世祖一朝,对皇族宗室并不严苛,唯有高宗的庶出长子伦王厚煦一系,一直倍受压制,伦王世子才华横溢,但是,从未领职,一生章台风流、交游广阔,却从无怨言。皇室中早有人言:伦王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阳玄颢不好再问,想了想,取了齐朗的奏章放在母亲的手边,道:“这是齐相的上的奏章……”
紫苏不解地看了一眼,却没有碰:“怎么了?”
“齐相希望来承清行宫陛对!”阳玄颢说得轻描淡写,却让紫苏皱了眉,几乎就想拂袖而去,但是,终究还是按捺下来,道:“皇帝自己看着办!哀家不管朝堂上的事情!”
阳玄颢却仿若未觉一般,继续道:“齐相希望亲自去一趟燕州,再提出解决方法!”
“皇帝已经有打算了?”紫苏明白儿子的意思了。
“还没有!”阳玄颢摇头,“但是,朕想,怎么样也不需要议政首臣去理一州的事情吧?又不是燕州叛乱!”
紫苏点头:“皇帝说得有理!”
“朕本想如此批复的,但是,齐相并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阳玄颢很认真地说,“朕想,他是否另有想法,但是,又不便在奏章说……”
紫苏不由笑了,先是很赞赏地夸了儿子一番:“皇帝想得不错!既然如此,就按自己的想法走就是了!”
阳玄颢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是!朕明白了!”
崇明十一年,阳玄颢与紫苏之间的关系恢复到一个很适当的情况,有礼又不疏远,维持着母子应有的亲密,但是,两人之间的谈话却总很客套,双方都避免碰触一些会引起不和谐的话题——以太后与皇帝来说,很适当的情况;以母子来说,就有些可悲了。
在七月初三,齐朗终于接到皇帝的谕旨,前往承清行宫,二十多天的奏章往来终于有了结果。
随谕旨一起到的是谢清,右议政大臣是王素,并不是一个能主持全局的人,阳玄颢很清楚自己的太傅,因此,让谢清回京,监理国事。
谢清看齐府的人井然有序地准备行装,便笑了:“你肯定陛下一定让你过去?”
“陛下并不昏庸!”齐朗答了一句,却是头也没抬,仍在奋笔急书,似乎很着急。
“你在忙什么呢?”谢清这才走过去看了一下,不由一惊:“你想灭了幽燕铁骑吗?”
“怎么可能?”齐朗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一惊,差点毁了正在写的字,不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周扬还在!我肯,永宁王还不肯呢!”
谢清摸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想毁燕州十三郡的特权,总没错了吧?”
齐朗低下头,继续写那份东西:“这是留给你的,你若是看不懂,我还写什么?”
燕州十三郡,军民一体,纵然朝廷任命太守,依旧无法真正掌握这个地方,以往,那里是边疆,现在,北疆已复,那里还有必要继续维持开国初年的格局吗?
对阳玄颢的这道旨意,夏承正只是看过便搁在一旁了,正在与他对弈的纳兰永很奇怪:“殿下,齐相来此不重要吗?”
夏承正支颐,笑道:“他的心思也在燕州,何必在意?正好省事!”
“燕州的事需要议政首臣出面才能解决吗?”纳兰永很尖锐地提出疑问。
夏承正却笑了,紫色的广袖轻扬,棋子敲落在棋秤,发出轻脆的声响:“亦同,齐相既然来了,就表示一定有这个必要!”
纳兰永落子后看向夏承正,却见夏承正一副心无旁鹜,专心棋局的样子,只能沉默。
“亦同,燕州已经不再是边境了!”终于截断了对方的大龙,夏承正笑得很开心,“齐相……他想要的……很多……”
齐朗赶到承清行宫后,并没有立刻晋见,而是去了夏承正的住处。
深更半夜,从梦乡被人吵醒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夏承正虽然没什么恼意,但是,也摆不出笑脸来迎接这位首相,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皱着眉道:“齐相大人,您不去行宫,找本王做什么?”
齐朗饮尽杯中的茶之后,才道:“想知道殿下是否有意理燕州事?”
夏承正挑了下眉头,笑道:“这话问得好!本王难道可以不理燕州事吗?”
与南疆一样,镇北大将军辖制北疆三州,三品以下迁转罢任无需请旨,战时更可先斩后奏,
所以燕州的事情,无论夏承正怎么想,都是必须理会的,因此,齐朗的问题十分莫明其妙。
“可是,我听说殿下拒绝了陛下的提议!”齐朗平静地反问。
“家训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夏承正沉下脸色,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殿下想先让燕州自己乱起来才是真的吧?”齐朗轻笑,“永宁王不入燕州?世祖巡北疆,永宁贞王难道没有同行吗?那句‘幽燕铁骑,无所畏惧;风云变化,铁甲依旧。’可就是永宁贞王说的。——殿下不过是欺陛下年轻罢了!”
齐朗的最后一句话令夏承正脸色大变,一拍扶手,冷言:“本王可没有欺君!”
“您在试探陛下!”齐朗并不在意,但是,仍然苦笑,“总不会是您的意思吧?”夏承正没那么深的心机对付皇帝。
“王妃娘娘?还是……”齐朗轻语,却迟迟不愿说完,夏承正不由轻笑:“景瀚不是想到了?倩容还没有那份眼力,能看透陛下的心思!”
如果连夏承正的这句话都辨不明真伪,只能说明皇帝根本没有细看世祖朝的秘档,而那正是他必须的功课。连夏祈年的事迹都不愿看,皇帝的心思可想而知了——对紫苏的不满已经开始让阳玄颢不愿正视夏氏的一切了。
夏承正看着一脸凝重的齐朗,不由笑了:“你担心什么呢?难怪这么着急过来?就为这件事?”
再怎么样,阳玄颢也是紫苏的儿子,这件事纵然让母子间戒意更浓,也不会立刻发作,哪里就值得齐朗千方百计地来这么一趟。
齐朗收摄心神,回到正事上,对夏承正道:“我想知道燕州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夏承正未置可否,淡淡地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齐朗恢复了从容的态度,微笑着道,“殿下您对燕州的打算?”
“呵——”夏承正大笑,半晌才道,“我能有什么想法?燕州就是燕州,治理地方不是我的长处,我也不指望燕州那点利益来锦上添花!”
永宁王府的产业太多了,不算参与分红的产业,光是易州的矿山、草场、山林,便足以让夏氏族人过得很好,更何况,元宁国内,哪一项赚钱的产业中没有永宁王府的分额,夏承正的确对燕州那些利润可怜的产业没兴趣,最重要的的朝廷不会允许燕州成为第二个易州。
齐朗只是微笑,听他说完,才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
“什么?”夏承正被他弄糊涂了。
“殿下的想法与我并无差别。”齐朗微笑,“所以,殿下才不在乎燕州世家间的内斗,只想以最小的代价换回燕州的特权,不是吗?”
“不错!”夏承正点头,“燕州实在是太难插手了!若不是这一次东山出了意外,我们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们自己乱起来!”
“殿下应该感谢云成海!”齐朗也笑了,“若不是云成海厌倦了燕州世家一成不变的生活,又怎么会激怒其它家族,以至于他不得不向朝廷求援?”
“利字当头!”夏承正很赞同,“军队式的刻板生活怎么能比纸醉金迷的温柔乡吸引人?云家的阔绰只怕比云成海的叛逆更让那些老人家生气吧?”
“殿下对云家的照顾也让云成海有恃无恐吧?”齐朗笑言。
两人相视一笑。
不希望燕州保持原状的势力太多了,永宁王看不上的东西,有的是人想要,更何况,燕州还有一片产量很大的盐田,不能控制,分一杯羹却是很有可能的。
利字当头!——永宁王一语中的,有利益的事情必有趋之若鹜的人。
永宁王沉默的姿态让许多世族家门看到希望,于是,朝廷上对燕州的言论倾向于出兵平叛,在齐朗抵达承清行宫后,阳玄颢与齐朗谈了两个时辰,然后,调兵的诏命就传了下去,选了北疆的将领,派的是云海大营的兵,燕州海域多礁石,兵马从陆路进燕州,直进东海三郡。
兵马进了,但是,平叛却进展缓慢,东山人退入深山,战机难寻,领兵的将军是石原,尚年轻的他严格按永宁王的指令办事,说是平叛,更多的却是协助云家的行动,不断找各种理由打击燕州世家,同时,永宁王以防备周扬为由,不停调动边郡的幽燕铁骑,不允许其参与燕州的事情。
随云海大营的兵马一起进入燕州的是各方势力,对于他们来说,不将燕州世族打垮,他们得不到任何长远利益。——勾结东山显然是个不错的理由,毕竟燕州各家,没有与东山人打过交道的似乎一家也没有!
到八月,东山叛乱平定了,东山人剿灭的差不多了,燕州除云家以外,各个世族家门都被清洗了一通,至于云家,东山人的战力的确不差,既然说是血洗,又不是谎报,损失自然也不小,唯一的好处是,夏承思升任,出任燕州太守的正是云家人。
“景瀚所希望的就是这样?”紫苏漫不经心地问了齐朗一句,目光在不远处的皇长子身上,并没有看身旁的齐朗一眼。
齐朗也不在意,看着石桌上的茶具,观察着水沸的情况,等茶水分好,才道:“太后娘娘不满意?”
紫苏看了一眼犹有热汽的茶盏,稍稍皱眉,没有伸手,反而理了理裙带上流苏,淡淡地道:“我以为你想要的更多。”仅仅将燕州自成一体的格局打破就是他的目的?紫苏不相信。
“臣的心从来没有太多的欲望!”齐朗抬头微笑。
“是吗?”紫苏仍旧反问,却只见齐朗缓缓地摇头。
园中笑语莺莺,繁花锦簇,紫苏微笑,端起茶杯,茶香沁心。
“燕州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是的!”
亭中对坐的两人实在是不能打扰,但是,赵全又不得不打扰,只能凑过去,低着头,犹豫地开口:“太后娘娘……”
“什么?”紫苏的心情没有受到影响,赵全稍稍松了一口气,便立刻开口道:“皇上方才大怒,说要去燕州!”
紫苏一愣,好一会儿才放下茶盏,看向齐朗,但是,齐朗只是轻笑,并没有任何表示。
八月初七,阳玄颢决定巡视燕州。

第三章 烽烟漫道(下)
《元宁实录顺宗卷》
崇明十一年八月,帝巡幸燕州。
阳玄颢被臣下的奏章惹起了满腹的怒火。所有关于燕州的奏章摆到一起,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混乱!
永宁王与齐朗都对他说明了燕州的情况,他当然知道燕州越乱越有利于朝廷控制;他也知道,同一件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会有截然不同的说辞,一直以来,从那些不同中看到真实的情况就是他必须做的事情。这样的事情,阳玄颢都可以接受,但是,燕州的事情明显超出他接受的范围了——他现在连东海三郡到底伤亡了多少人、是否有充足的赈济粮、守军是否还有战力都不清楚!
虽然说军报的真实性更强,但是,石原谨慎地只报告军情、战情,对于其它事情恪守武官应有的沉默,而地方文官,不同的利益需求让他们的奏章内容天差地别,一两份的话也就罢了,可是,阳玄颢看到的奏章全是如此,也就不能不让他火大了。
更糟糕的是,截然相反的说辞让他完全不知道真相会是如何。
夏承正说他只管军事,齐朗以谨慎的态度拒绝表达意见,其它朝臣则因为不同的理由不得不各执一辞,阳玄颢忽然发现一切都不可信任了,因此,他气急败坏地扔了奏章,吼着要亲自去燕州。
皇帝这样说了,臣下不能当作不知道,当天,劝谏的奏疏就呈了不少,齐朗与永宁王更是亲自求见,辛苦劝说。
对这两人的劝说,阳玄颢一言不发地听着,但是,等两人说完,他眨眨眼:“朕还是觉得必须亲自去!”
两人劝了整整半天,只换回这么一句,不由无奈地对视一眼,行礼退下。
夏承正与齐朗并肩走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就确定皇帝不会改变主意了?”
之前遇到齐朗,他就表示劝谏的结果不会很乐观:“陛下若是一时兴起,一夜过来,也该冷静了,更何况那么多劝谏的奏疏,还不好下台阶吗?”
齐朗看了永宁王一眼,只见夏承正一脸不豫,显然对他之前的说法仍有保留,不由摇头轻笑:“殿下,陛下现在绝对不是只想看看燕州的实情,陛下恐怕是意识到,燕州也有他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夏承正皱眉。
齐朗抬手指向宫门处的禁军侍卫,夏承正不解地挑眉,齐朗却不说了。
出了承清行宫,齐朗才淡淡地道:“天子在乎的自然不会是金玉币帛,燕州也从来不以富庶闻名。殿下,您还想不到吗?”
八月初十,阳玄颢颁诏,命齐朗奉太后以诸后宫回銮,永宁王回大将军行辕,政事交议政厅,大事不决请慈谕。
燕州刚结束动乱,实在不能算是安全之地,随驾的禁军又要分出一半随紫苏回銮,夏承正调了精锐沿途保护,又命燕州军提前三日戒严清道,即使做到如此地步,夏承正仍然不放心,命护驾的军队一日一报,不敢有一丝懈怠。
从易州入燕州,不过七日的路程,阳玄颢却立刻察觉出两地的不同,易州不算富庶,但是,夏氏地位超然,官吏不敢放肆,永宁王府对家人又极为约束,一般人在易州还是可以过得不错,再加上边境交易,易州自然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气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戒严清道的原因,阳玄颢总觉得燕州给他一种压抑的感觉,他所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很古老,似乎是刻意保留的,而人总是刻板。
更准确的说,是制式!阳玄颢问的问题,总是得到近于一致的回答,而那种回答中却感受不到一丝真心。一开始,阳玄颢还以为是官员的指令,但是,很快就发现,并非如此,而是因为,在那些人的脑海中,那些问题的答案就是那样的。
阳玄颢感到不可思议,燕州人的想法与他完全不同,比如,尽管他们的手中已经没有粮食了,但是,燕州人并不担心,因为,自然会有人运来粮食分配给各家,这似乎是天经地义,而粮食的来源是军队。
一名地方官告诉阳玄颢,燕州每年收割的所有粮食统一上交燕州军,再由各地的世家往下分配,分配的规则很繁琐,但是,所有人都认可,尽管那些人得到粮食还不足他们收获的三分之一。
“这是赤裸裸的打劫!”并非燕州出身的官员总会为一些事情而在阳玄颢面前激动不已。
燕州十三郡只有十个家族是世族,而这十个家族掌握着燕州军,也就掌握着燕州的一切,云、古、风三家更是占了燕州所有资源的五分之三,而东山更是被云家独占。
阳玄颢同样年轻,对于燕州那些违背法令的事情,他同样震怒不已,诏令不停地发出,让远在成越的议政厅忙碌不已。
紫苏却拦下了好几道诏令,更是写了封亲笔信告诫阳玄颢——燕州乱事已平,不可再起动乱,凡事先取稳然后徐图之。
燕州是军民一体,各个世族掌握着一切,阳玄颢在惩处几个家族宗主之后,才发现,离开了那些世族,在燕州,任何事都做不成。
这个时候,紫苏的信也到了——似乎也迟了!
紫苏的信刚送出去,议政厅就收到燕州的急报——御驾被乱民困于信幽郡城。
哐!——
紫苏一下子没站稳,失手推倒了一旁的紫檀雕花架,齐朗皱着眉,将她按在榻上,随即就感到紫苏的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胳膊,尖锐的痛意令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大哥呢?他在做什么?”回过神来,紫苏连忙松手,却又一迭声地追问,即使她也清楚,齐朗现在根本不清楚这些事。
齐朗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也借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八月的天气,他的衣服并不厚,方才那一下可是真的很疼。
“永宁王的消息会比我们快得多,陛下不会有事的!”齐朗只能如此说,他也不清楚更多的事情。
紫苏稍稍定神,不再惊慌,可以冷静地思考了,略一思忖,她的脸色便变了,伸手推开齐朗,站起来,指着他好一会儿无语。
齐朗在紫苏推开自己的时候就变了脸色,再看她指着自己,目光冰冷,脸色更是沉了下去,总算紫苏没有再说话,半晌,他缓了脸色,尽量平静地开口:“你不信别人,总该相信永宁王吧!”
紫苏的脸色立时苍白,指着他的指尖轻轻颤抖:“你说什么?”他的话引发了紫苏很不好的联想。
齐朗也发觉其中的不妥了,但是,这一次是他自己搞砸的,他只能苦笑:“他是你的儿子,我能对他做什么?紫苏,你真的多虑了!”他将话摊开了说。
“这只是一个意外!”齐朗走近一步,拉下她仍在颤抖的手,握在掌中。
紫苏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半分缓和的表示:“他是我的儿子,但是,他也是皇帝!一个不算很英明的皇帝!”
齐朗眸光稍敛,并不否认她的说法:“是的!陛下还是年轻了些!”
“所以?”紫苏冷言。
齐朗静静地看着紫苏眼睛,手不自觉地攥紧,随即想到正握着她的手,又松开,几声叹息哽在咽口,终是强压了下去,他轻轻摇头:“没有什么所以。陛下是君,我是臣,能有什么所以?”
紫苏想质疑,但是,看着齐朗深沉如水的眼神,却是怎么也无法出口,心思几转,她叹了口气,缓缓坐下。
“皇帝要亲自去燕州,本身就是个意外,是吗?”紫苏隐隐觉得额角在跳,很不舒服,下意识地抽回手,没等手按上额角,齐朗已经上前,伸手按摩她额头的两侧,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紫功正在理清思路,并不是真的需要回答。
“……燕州失控了?”话音渐低,稍作思忖,紫苏便明白症结所在,但是,结论并不容乐观。
齐朗听她惊呼,随即就看到她紧张的神色,只能默然点头。
燕州内部关系错综复杂,不是没有矛盾,而是不允许外人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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