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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握天下-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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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王妃知道我要来?”齐朗闲适地随他往碧云榭走去,不在意地反问。
“小的不知!”那名家人沉疑了一下,又道,“谢相也在。”
齐朗不禁扬眉,轻笑无语。
碧云榭中,谢清仍是那一身紫袍,永宁王妃穿着淡黄色的对襟长衫,两人正在下棋,几个侍女侍立在榭中,除了棋子敲落的声音,便只轻风拂过树梢、荷叶的绵细声响,齐朗在放轻脚步,悄然进入榭中,摆手阻止侍女出声,坐到一旁的春凳上,接过侍女奉上的茶盏,自在地看着榭外的一池碧色。
“我输了!”不多会儿,谢清便投子认输,刚要说笑两句,就看到一旁的齐朗,不由微笑:“景瀚?!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这么枯坐着?”
倩容这时也微笑着看向齐朗,等他回答。
齐朗搁下茶盏,同样报以轻浅闲适的笑容:“何必呢?难得我现在还有这样的风景可看,再过些时候,说不准,我是否还能够看到这世上的一切呢!”
倩容一惊,随即因为齐朗投在谢清身上的目光而皱眉,同时也就咽下了本要出口的话语。
这时,谢清哪里还听不出齐朗的指责,但是,他毫不在意,一边将棋子收回棋盒,一边笑着说:“何至于到那种地步,景瀚,你危言耸听了!”
“怎么会?我现在觉得,就算有命逃过成佑皇帝的刀,也会被你给害死!”齐朗说得漫不经心,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与用词的严厉截然相反。
谢清笑了两声,便收到表妹“适可而止”的眼神警告,连忙收起笑容,正色对齐朗解释:“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先说了,你未必有太深刻的感觉!”
齐朗点头,算是接受他的解释了,但是,眼中仍旧一片冷然,显然没有释怀。
倩容轻笑着起身,走近齐朗,亲自为他添了水,才道:“景瀚,表哥真的没有恶意,他这些日子,天天来王府呢!”
齐朗叹了口气,摇头:“王妃,您这位表哥可没有您这么好心!”
倩容抿唇轻笑,知道不会有事了,也就轻松地笑言:“至少,也没什么恶意,也就有几分坏心而已!”
“我有吗?”谢清无辜地反问,却被齐朗狠狠地瞪了一眼,连忙拱手:“我也就是没告诉你,周扬使节昨天直接绕过外政厅,在议政厅里和尹相闹了一场,朝中上下都愤恨非常,我们的陛下更是气急败坏,差点就要直接拿了周扬的使节团!”
齐朗听了简直是目瞪口呆,半晌才出声,就说了四个字——“不至于吧!?”
“鬼才知道!”谢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他也因为这件事被阳玄颢迁怒,谁让他负责外政厅!
“为什么找上尹相?”齐朗皱着眉头细问。
谢清冷笑:“因为之前就是尹相作的承诺,之后又不闻不问,人家周扬也算有理有节!”
齐朗知道缘由,因此略有不满:“你后来没有善后吗?”
谢清无奈地苦笑:“我再如何,也不至于拿国事作筹码吧?周扬这次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闹上议政厅!”
议政厅是什么地方?除了皇宫,元宁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议政厅,事实上,议政厅就算是皇宫最外围的地方,在议政厅别说是闹事,就是衣冠稍有不整,声音略高半分,都会被视为失仪、不敬,遭到御史弹劾,周扬这种举动,可以等同于羞侮元宁,绝对要付出代价,这样算来,阳玄颢的举动也不无道理。
“周扬应知道我们不会原谅他们的算计,那么……这样火上浇油……”齐朗仍有疑虑。
“什么?”见他说了一半便沉吟不语,谢清小心地追问,生怕打断他的思路。
齐朗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转而问倩容:“永宁王也至今没有关于古曼的消息?”
倩容点头:“殿下也很着急,但是……”她叹了口气,毫无办法。
齐朗却没有太失望,只是点头,道:“无妨,等我到北疆再与殿下商量吧!”
齐朗与谢清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倩容也随他们一道离开,相送一段,见所有从人都在后面,尚有一段距离,齐朗才悄声对倩容道:“让承正表哥从周扬试试!”
倩容一愣,随即不着痕迹地应了一声,谢清也听到了,眼中稍显讶色,也没有作声。
送到前厅,倩容便止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人匆忙走近,见到倩容,也没行礼,直接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些话,齐朗与谢清都认识来人,正是永宁王府的长史,不由皱眉,随即就见倩容的脸色立时大变,抬头看向两人的目光也是极冷的。
“宫中传讯京中各王府——慧妃娘娘有喜!”一字一字说得认真,也冷漠,听不出半点喜气。
倩容很清楚,这一次,尹相已经自己走了悬崖边上,无论谢清推不推那一下,他都很难全身而退,因为,在朝廷里,人是没有退路的!
慧妃的有孕却可以将那道深渊化为坦途!
世族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因此,对于尹朔,世族大多已是耐心告罄,当然,倩容并不认为尹朔这一次会万劫不复,可是,尹韫欢有孕却会让事情出现太大的变数。
谢清的心情是最不平静的,在谢纹无所出的情况下,后宫任何一个女子有孕都是威胁,阳玄颢对谢纹并无冷落,他不得不考虑更糟的猜测,倩仪就曾说:“太后娘娘将皇长子收养于慈和宫,不无长远之虑。”
紫苏只需要一个皇子便足以保证一切,但是,谢家却需要一个有着谢氏血统的皇子!
如果说皇长子尚是隐忧,慧妃所出的皇子便是不折不扣的威胁了!
“有意思!”倩容与谢清都因这个变故而沉思不语,齐朗最先反应过来,却只是饶有兴致地道了这么一句。
很有意思!齐朗是真的觉得有意思,尹韫欢并不笨,这个时候有孕与将自己置于炭火之上灼烤无异,她怎么会这么做?
表面上看是可以化解尹朔的危机,但是,此举却会惹怒太后、惹怒谢家,出身寒族的尹韫欢在后宫之中,可用的势力其实十分单薄——甚至不需要明言,紫苏只需要一个不悦,便自会有人做好一切。
紫苏是绝对不会为这个消息而开心的!
尹韫欢想做什么?
齐朗并没想错,听到长和宫总管的报讯,紫苏愕然失色,半天才道:“慧妃有喜了!真是喜事!”淡漠的语气与话语截然相反。
赵全暗暗皱眉,却深深地低下头,叶原秋也是眼角一跳,不敢作声。
“按规矩办吧!”紫苏起身离开和安殿,向寝殿的方向走去,丝毫没有去启祥宫的打算。
按规矩办?
赵全与叶原秋面面要觑,最后,叶原秋嫣然一笑,对赵全行了一礼,转身也去了长宁殿,赵全也只能苦笑。
后宫礼法中,只有一宫总管能代表主子,也正是因此,总管不能掌宫印,叶原秋自然想到了这一节,所以毫不犹豫地离去。
其实赵全要做的只是宣赐吉物而已,宫规中都有定例,并没有多难办,只是,紫苏明显对此不悦,他若是太热衷了,必然惹来迁怒——这绝对不是好差使!
宣政厅的礼司已将赏赐清单列出,赵全看着那上面的物件名称,努力地挑刺,想杀减仪制,但是,元宁立国以来,太后对不同品阶的后宫有孕的赏赐早已有了规范,能杀减的并不多,不过,赵全还是找到了一个,还特地郑而重之去请示。
紫苏的答复与他所想的一样:“既非嫡子,又非长子,赏什么如意!”
于是,慈和宫颁下的赏赐没有最重要的一项——如意!要知道,即使皇长子的母亲连名字都没有记下,在查明孕有皇嗣的同一天,紫苏仍然赐下金如意。
对于母亲的决定,阳玄颢无话可说,除了皇后有孕必赐玉如意以外,如意的赏赐本就视后宫长辈的心意而定。
对于朝廷与后宫中人而言,这意味着,慧妃的这个孩子并不受欢迎。
不过,后宫之事可以算皇室的家事,朝臣关注却不会太过份,崇明九年的六月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齐朗的出使上。
不管这次的出使有多么诡异,仪式仍一一进行,符节由阳玄颢亲自交到齐朗手中,相对于周扬声势浩大的使团,齐朗一行的队伍要小得多。
战或和,就看这一行的结果了!
第十二章 吴钩霜明月(下)
《元宁史记齐相列传》
九年六月,朗至北疆,晤永宁王,出塞,持节见古曼主。
永宁王亲自迎接齐朗,由于正在备战之中,并无北疆将领在场,只有永宁王的幕僚随同,齐朗对此并不在意,他此时关心的是,永宁王是否有所收获。
夏承正没有好友失望,进了行辕,摒退随同之人,他便将刚收获的情报交给齐朗。
短笺上的血渍让齐朗一惊,没看内容先讶然抬头,看向夏承正。
“我接到倩容的信了,但是,没等我布置,这份急报已经送来了。”夏承正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一点伤心,但是,齐朗却明白他的内心肯定不平静。
夏氏的间者与朝廷的间者不同,他们首要任务是潜伏,他们被要求在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尽可能搜集所有讯息,不管是哪一方面的,永宁王府另有人手对所有情报进行分类处置,会让这份情报沾血的唯一原因只可能是永宁王下了死令。
“我没有下死令,但是,夏家在古曼的间者这一次几乎是全军覆没。”夏承正知道齐朗对自家的很多事情都是一清二楚,因此并无隐瞒。
齐朗又是一惊,立刻看向手中的情报。
“……果真是康族有变!”半晌,齐朗叹息地言道,夏承正却有些惊讶:“只是如此?”
“殿下是否从周扬得到相同的消息了?”齐朗不答反问,夏承正并不在意,微微点头,重新取了一份情报交给他。
齐朗这次不言语了,夏承正也不着急,他知道齐朗在犹豫什么,事实上,他也是不知所措,完全拿不准主意,幕僚们知道兹事体大,只是做出各种分析,就是不说哪种方法最妥贴,他只能上报朝廷,等阳玄颢的决断,只是,对阳玄颢的决断能力,他实在不放心。
夏氏的间者用惨烈的代价送出这份情报,若是没有达到一定的效果,夏承正实在不甘心。
“其实,我最奇怪的是,成佑皇帝不可能犯这样的错才对!”齐朗轻言,有些不确定。
康族人信奉一种独特的宗教——青教,有些像佛教,但是,又有很独特的制度与教义,而且,所有的康族人都虔诚得不可思议。圣清的皇帝对所有宗教都持宽容的态度,他们通过对历代青教首脑的册封掌控青教,青教教义中有轮回之说,因此,每一任教主死前都会留下自己转世的线索,再由青教的元老会——“苏达扎”通过一连串的仪式确定三名人选,最终在佛前通过一种更为神秘的仪式确定教主的转世,圣清皇朝并不干涉这些仪式,只是指定特使在旁监督仪式的公正性,大正皇朝也是如此,古曼占领格桑高原后也一直如此,可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古曼的皇廷忽然改变这种态度,特使居然质疑仪式的结果,直接指定三位人选中一人为教主转世,这引起了苏达扎的不满,进而是所有康族人的不满。
夏承正愕然,随即便笑了:“我大概能够为你解除一部分的疑惑。”
“哦?!”
“景瀚,你应该知道青教有一个很特殊的人物——‘明苏德尔’!”
“教导者……知道!是每一任教主的老师。”
“还不明白?”
“……明白了!”齐朗豁然开朗。
按照规矩,苏达扎中的一部分人寻找教主转世,每人都可以选择一个孩子,到确定结果时,谁选择的孩子成为教主,谁就是明苏德尔,这个人便因此具有超然的地位,而且,接下来的教学是不受干扰的,每一位明苏德尔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影响教主。
“那位被质疑的苏达扎成员想来不符合古曼人的想法。”齐朗笑言。
夏承正点头:“没错,但是,他对于我们也不是朋友。”
“哦?”
“那人叫阿赞德普。”
“是他!”齐朗皱眉,“一直希望重建格拉尔王国的……”
在至略还处于郑天子的统治下时,格桑高原曾出现一个大英雄——格拉尔,这个人统一了高原,并向外扩张,郑天子召集诸侯重兵,一举击败了格拉尔的军队,那个王国也就如昙花一现般消亡,但是,那个仅在了三十年的王国却是康族人的骄傲,因为他们的军队曾一度攻入郑天子的都城。
正是因为格拉尔王国的出现,至略对周边所有民族的统一都持阻扰态度,因为,那会危及至略的安全。
“本王若是那位特使,也必然不会答应这个结果!”夏承正耸耸肩,很平静地评论。
在阿赞德普的言论中,连青州以及周边地域都在格拉尔王国之中,若非如此,他倒也乐见古曼皇帝多些麻烦。
“只是,他做得太差劲了!可是,成佑皇帝也不可能……那位阿赞德普也算是个人才了!”齐朗本来还有疑惑,但是,随即便想通了,不由笑了。
想必阿赞德普在成佑皇帝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占据了主动,发起了全民的反抗。
“青教……”齐朗沉吟着,没有再说话。
夏承正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却不便出声,无聊地看着地图,忽然听到齐朗问他:“殿下可是想出伏胜关?”
夏承正一愣,但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无时不想!”
齐朗失笑,却轻轻摇头:“不行!殿下,这一次,您不能动兵!”
夏承正还没问为什么,就听齐朗从容不迫地解释道:“成佑皇帝一定会防备您的!所以,只要北疆军队有异动,他只怕会舍下格桑高原,全力对付您,毕竟,格桑高原于古曼的战略地位远不及我们!”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夏承正无可奈何,有点沮丧地随口问道。
齐朗慢慢地说道:“这份功劳必须让给别人了!”
永宁王对于功劳并不是很在意,且不说永宁王是世袭的爵位,便是夏承正自己,也是战功赫赫,多一份功劳与少一份功劳,与他无碍,因此,听了齐朗的话,夏承正无所谓地点头'奇‘书‘网‘整。理。'提。供',没有说话,等他的下文。
齐朗微笑,期待地看着夏承正,问道:“殿下应该有腹案了吧!您也不可能真的计划动用北疆大军,说来听听如何?”
夏承正扬眉,对齐朗倜侃置之一笑,依言起身,取了一轴地图,在两人之间展开。
“殿下的幕僚都很出色!”齐朗看了半晌,说了这么一句话,同时收起图轴。
夏承正对这句不算恭维的话却十分在意,笑道:“那是自然,本王的将军幕府最不缺的就是幕僚。”
齐朗莞尔,一脸笑意地道:“不过,我看着不像是怀哲的手笔。”苏华,字怀哲,永宁王的首席幕僚,与谢清、齐朗他们都极为熟稔。
“行事太诡?你猜对了一半!”夏承正不以为意,“是纳兰永的主意,怀哲策划的。”
“可行性不错,但是……”齐朗斟酌着,仍有顾虑,夏承正自然明白其中的关节,也是一脸无奈。半晌,齐朗缓下神色,淡淡地道:“我们的平南大将军也有一个不错的心腹之人,就交给他去头痛吧!”
夏承正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想到他说的是谁,不由释然地道:“康绪?的确可以!”
既然确定了最困难的部分如何实施,两个人自然就放松了心神,这时,他们才开始商量本该是正事的出使事宜。
从夏承正的行辕,取道平关,再向北便是古曼了,几番交涉下来,虽不清楚古曼的意图,但是,成佑皇帝的所在,元宁还是有数的,取了最近的路,不过五天,齐朗就到了成佑皇帝的金帐所在,成佑皇帝也不矫饰,立刻让齐朗晋见。
“几年未见,景瀚风采依旧,半点没变!”一入帐,齐朗便听到成佑皇帝带笑的声音。
眼睛适应了账内的光线,齐朗才看清成佑皇帝的样子,不由微笑:“陛下也未见变化,依旧英武爽朗。”
“呵!——”成佑皇帝大笑出声,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声,开口道:“与景瀚说话就是有意思!”
“再有意思也比不上陛下这次的布置啊!”齐朗扬眉轻笑,却切入了正题。
成佑皇帝闻言微微变色,随即笑道:“朕听说了,你正在为你的母亲守制!景瀚是气朕打扰你尽孝了!”
齐朗无声地冷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好了!既然来了,也不急着谈正事,先松散两天,这个时候,草原上的景致不比你们的山水园林差!景瀚,你先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再慢慢谈这次的事件!”成佑皇帝开始说得轻松,最后一句却极认真的。
齐朗看向成佑皇帝,见他一脸正色,却是笑了,点头道:“不急!外臣一点都不急!陛下先忙您的事情!外臣多看几天风景,一点关系都没有!客随主便嘛!”说完,也不理成佑皇帝的神色,行礼请求告退。
这让成佑皇帝不着痕迹地皱眉,却仍然让他退下了。
“吕真,你怎么看?”成佑皇帝盯着帘门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出声。
吕真从后账走出,却没立刻回答,沉思了片刻才道:“齐朗似乎是负气行事,但是,他既有宰相器度,又岂会纠缠于这些细枝末节,臣以为,他另有计划!”
“我倒想知道,他在这儿还能做出什么计划来!”成佑皇帝冷言。
吕真欲言又止,随即听到成佑皇帝的叹息:“天下用间莫过于夏氏!朕本不以为然的……”
夏氏间者无孔不入,元宁与古曼对峙多年,永宁王的手段,成佑皇帝哪里会不知道,纵然这一次,他倾力破坏,仍然未尽全功,齐朗方才表现虽是负气,却也笃定无疑,让成佑皇帝无法不叹息。
几百年的积蕴不是那么容易打击的!
齐朗可以在北疆不问事的潇洒游玩,元宁朝廷与南疆的人就没有那么轻松,从一开始,齐朗就不是这计划中最关键的人物,但是,他的地位与才华却会引发成佑皇帝的误判,那也就够了。
永宁王的奏章仍是直送御前的密奏,阳玄颢很惊讶,也很犹豫,他不知道计划的可行性是否真的如永宁王所言的那么高,更何况还要协调两支大军的行动,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冒险。
元宁南北边疆的常驻军太庞大了,以致于两位大将军必须谨慎地避嫌,最好不要有太密切的联系。阳氏家族对军权实力方面的戒心并不小,即使是夏氏,在前两代永宁王之后,也不敢轻易言及南方军务。如果按照计划行事,康焓就必须与永宁王密切协作,未免有些令人担心。
紫苏仍然拒绝参与政事,阳玄颢只能与朝臣商议,兵部并无异议,谢清也赞同,尹朔保持沉默,可是,阳玄颢仍然犹豫不决,这让谢清很担心,兵部的几位侍郎也很担心。
与朝廷的犹豫不决不同,康焓很快就同意了这一计划。康绪在他决定之前劝说他:“永宁王殿下有收复北疆之功,此次再建功业未免显眼;计划亦无不妥之处,为何不行?为将者,功无过于拓边!”
康焓不是圣贤,他只是一个将军。不想建功?未免太清高了!当然,康绪没有直言的一点就是,他接手南疆军务以来,功勋虽然不少,但是都不重,至少在朝中大臣眼里,比不得北疆的战果。事涉一方大将,朝中不会有流言,但是,未必没有不满、觊觑之人,他若再无建数,即使他有再深的背景,也必定会被撤换。
康焓用各种办法合理地调动军队,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朝廷的旨意却迟迟未到,到七月间,谢清辗转送来一封信,说明了情况。
不能说阳玄颢的顾虑、犹豫不对,只是,谢清更认同永宁王与齐朗的见解,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时候,朝臣中已经开经不乏对阳玄颢不信任的人了。
谢清只说明了情况,具体如何决定,还是要由康焓自己决定,康焓一个人思考了一天,对康绪说:“都准备好了,不试一试,对不起我们自己,不是吗?”
康绪回答他:“既然要试,自然是一举成功最好,不是吗?”
至此,南疆出兵已成定局。
七月十四,青州太守上报朝廷,依人不稳,有聚集之势,请求增兵。联系之前的北疆情报,阳玄颢下令康焓调三营精锐至青州驻防,同时东江大营全面戒备。
七月十九,东江都督急报,依人袭望城。济、苍、易三州调兵戒严州界。
七月二十四,依人动乱平定。乱首阿布依与残部逃入格桑高原。此时的格桑高原已经是战火弥漫的修罗场了。
在成佑皇帝调兵威胁元宁之后的三天,格桑高原上最大的部族——青代尔依部最先举起义旗,古曼残酷的镇压手段令各部震惊,但是,这不能使各部都参与对古曼的反抗,令各部无法忍受的古曼人对青教圣女的亵渎。
第一代青教教主出身青代尔依部,因此,青代尔依部供奉着青教圣物——摩尼尔石,那是只有教主可以碰触的圣物,各部都会派出一名纯洁少女终生守护摩尼尔石,这便是青教圣女,她们居于青代尔依部,但是,并不是青代尔依部的成员,即使与青代尔依部交战,也不能牵涉她们,可是,古曼人却违反这一原则,不仅强行扣押圣女,更闯入了供奉圣物的神帐,格桑高原各部惊怒不已。
在一名圣女自杀身亡之后,这种惊怒引发了不死不休的反抗。
古曼人对宗教采取的是宽容的实用态度,因此,他们无法理解康人的执着,成佑皇帝也不例外,这才让事情演变到了这种地步。
至此,格桑高原的情势已经完全不在古曼的掌控中。元宁军队却止步于边界,此时,康焓必须确认齐朗的安全。
“齐相若是出事,我们的功劳再大也没有用!”康焓是如此对康绪解释。康绪并不相信,反而一脸的怀疑,但是,康焓却半个字都不肯说了,他也只作罢。
康绪只是单纯地认为兄长不想与齐朗、谢清交恶。其实,对于康焓而言,他很清楚,置齐朗的安危于不顾意味着他必须有勇气直面仁宣太后必然的愤怒,此时,不想也无把握如此做,而且,齐朗一旦出事,谢清,甚至更多将筹码压在齐朗身上的世族家门,同样会迁怒于他。
成佑皇帝在接到元宁陈兵清支山口的急报后,的确有杀了齐朗的冲动,幸好将急报呈给他的人是吕真,也只有吕真能劝住暴怒中的成佑皇帝,即便如此,成佑皇帝仍然怒火冲天。
“不能杀?为什么不能杀?他敢玩这一手,朕还不能治他了?”(小说下载网|。。)
对成佑皇帝狂怒的质问,吕真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这意味着他还有理智,尚可沟通,因此,他从容地解释:“第一,齐朗只是使者,元宁的突发状况是不能问责于他的;第二,齐朗是太傅,元宁重师道,他在古曼所承受的一切,崇明皇帝无论怎么想都必须为他讨回,陛下真的希望与元宁开战吗?第三,这个时候,齐朗本身就是与元宁谈判的筹码,杀?除了泄陛下一时之愤,毫无意义!”
“#¥*¥#%¥##……”成佑皇帝张口说了一大堆吕真完全不懂的话,不过,其中夹杂的几句古兰语,他倒是听明白,也就知道,的他的君主正在破口大骂。
“好了!”终于停止了发泄的行为,成佑皇帝喘了几口气,狠狠地说了最后的决定,“让他们给我继续好——好——地招待齐相!”
“是!陛下!”
“见鬼了!他们摆了我一道,我还要笑脸相对!”成佑皇帝余怒未平,“不要跟我说,这个‘突发事件’齐朗不知情!见鬼了!”
吕真低头不语,的确,齐朗不会不知情,相反,他很怀疑,这本就是齐朗的布置,顺势而为,出其不意——是他的风格!
第十三章 长路漫浩浩(上)
长路漫浩浩
《元宁实录顺宗卷》
崇明九年八月初七,大军越清支山口。
崇明九年八月十三,大军克罗显,擒乱首。
崇明九年八月十五,苏达扎呈奉请表。
格桑高原是地广人稀的地域,所以,康焓接到永宁王“安!进!”的密信后,根本没有分兵去占领各个城池,而全军直逼罗显。罗显城不仅是格桑高原的中心,更是康人的圣地,攻克罗显,让苏达扎臣服,康人也就臣服了。
康焓以大将军的半幅天子旌旗收下了苏达扎的奉请表,自圣清皇朝德宗二十六年,格拉桑尔郡王阿克烈反叛,至略失去格桑高原的统治权五百余年后,元宁皇朝重新让康人称臣。
对于这一切,成佑皇帝比阳玄颢早四天知道,但是,一切都已无可挽回,康焓以前所未有的犀利指挥用兵,永宁王用严阵以待的北疆大军防范他的任何行动。至略的庞大在这个时候便是莫大的优势,永宁王可以用人海封锁每一处关隘,监视古曼人的一举一动,并作出实质的威胁。成佑皇帝不得不考虑取舍。
直到这个时候,成佑皇帝才再次想起,应该见一见那个一点都不着急的齐朗。
齐朗也正等着成佑皇帝的决定,他不担心对方要杀自己,但是,若是古曼强行扣留他,也不会是太过份的事情,因此,当陪同的古曼大臣转告他,成佑皇帝宣召他时,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实在暗暗松了一口气。
“景瀚这些天很悠闲快活吧?十部的景致,你似乎都游遍了吧?”成佑皇帝依旧以爽朗的笑语招呼齐朗,齐朗也笑道:“古曼的风物自成一格,别有趣味,此前都未能细赏,这次总算如愿了!”
双方都在话中留了三分余地,十分克制,因此,谈话的气氛一直保持在平和的水准。
格桑高原绝非必争之地,又只是对古曼称臣,对于成佑皇帝远谈不上至关重要,最初的暴怒更多的是针对齐朗如此设计他而产生的情绪,搁置几天,再思考这个问题,成佑皇帝对于取舍很快就有了决定。
从各方面了解的情况中,成佑皇帝已经知道至略人对所谓的全境旧土是何概念,而至略人对之近于狂热的追求更是令他迷惑,吕真告诉他:“至略曾经的强盛对于所有的至略人都如同一个最美好的梦。因为那梦曾经以最明确的方式真实存在,因此,梦也就成了理想!沉浸其中最不可自拔的便是元宁的天子!为了那个梦一般的理想,阳家人可以仁泽天下,也可以冷酷残忍,之于他们的任何人、任何事,甚至于任何的感情,都不可以妨碍这个梦的实现!”
如果紫苏听到这番话一定会惊讶,因为,吕真的说辞是那样熟悉,在夏氏的秘记中,在最初的最初,夏汐澜会选择支持阳渊昊,便是因为,那个男子背对满天的晚霞,看着城墙边蜷缩的难民,很认真地说:“我想结束这个乱世。我们至略人不应如此凄惨地生活,我心中的至略应该是像圣清皇朝那样的强大帝国,足以保护她的子民平安和乐地生活,如果能够做到,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位元宁的太祖皇帝后来又说过:“如果不能光复至略全境,谈什么强大……”
也许敌人的确是最了解你的人!吕真对至略、对阳氏的看法正确无误;齐朗对成佑皇帝的认识也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虽然那片高原对成佑皇帝算不得必争之地,但是,齐朗很清楚,成佑皇帝也没有轻易让出的打算,他仍然尽一切努力想维护古曼的利益与权威,同时,齐朗更清楚,格桑高原并非他最关切的目标——成佑皇帝的目光始终投向东方。
后世的古曼学者总是惊叹于成佑皇帝超越时代的眼光,在世界还没将眼光投向海洋时,这位皇帝就已经在努力为古曼寻求一个出海口,当然,具有同样目光远非他一人,至少,元宁皇朝就从未停止对海洋的探索,对优良海港同样充满志在必得的兴趣。
齐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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