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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握天下-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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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松了口气,这已经是这些天他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随阳,你的弦绷得太紧了!难道倩仪没有对你说清楚吗?”紫苏却有些担心他了,“你的心思有些重了。”
谢清愣了一下,摇头笑了笑:“也许吧!”
“不是也许!随阳,有时候不妨将所有思虑抛开,多思未必周全啊!这些你都懂的!”听他这么一说,紫苏更不放心了。
“臣是懂,可是,臣放松不下来啊!”谢清也不讳言,更为自己叹息“看来臣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还是一遇失控的状况就无措!”这是他最致命的缺点,从小谢遥就为此教训过他,却毫无用处。
“不过是皇长子而已!”紫苏失笑,“随阳,你真的太多虑了!”
第二章 上有弦歌声(中)
《元宁实录顺宗卷》
崇明九年二月十六,皇长子生,上赐名适,抚于太后宫。
阳玄颢的长子诞生得很突然,元宁的《内起居注》言:“八年十月初七,太后召内司,查验彤册,确实帝裔,颁谕内外,置产厅。”
至略历代皆是如此,为亲者讳,为尊者讳。
这个名为阳适的皇子在史料上被记为生母不详。并非像后世之人那般想当然,一朝入了帝王眼,接下来便可以母以子贵。皇室重正统,卑贱之人孕育皇裔绝对不是一件可以宣诸内外的好事,等待那个女子,或者说女孩的,可能是一尺白绫、一杯鸩酒。
于那个不知名的女子是死讯,对于皇朝来说,皇嗣的出生始终是喜事,更何况是皇长子。阳玄颢照旧例大赦天下,贺皇长子出生之禧。
也是在崇明九年二月,第三位统兵攻周扬的大将被刺身亡,半年多的攻伐未取得丝毫进展,反而连续三名大将被刺身亡,可以说,阳玄颢决意发起的这场战事没有一分一毫的成果。这不仅让忠心的臣子担忧,更让一部分人的不满愈发强烈,谢清在开春就大病了一场,朝堂上只剩下尹朔一人支持,而各方盘根错节的势力又哪里尹朔一人能照看过来的?
这个时候,永宁王拒绝增兵的奏章对阳玄颢无疑是雪上加霜。
“舅舅也不看好朕的决定吗?”看着永宁王回复的奏章,阳玄颢愣愣地喃语。
他也不是愚昧昏庸之辈,夏承正的奏章作得花团锦簇,漂亮得赏心悦目,实质内容只有一句话:“无将可用,无兵可调!”
不肯再荐将,阳玄颢还有办法,现在,夏承正连援兵都调不出,他就有点无计可施了,与南疆一样,永宁王领着镇北大将军印,没有他的令印,一个兵卒也调动不了,事关边防,即使是皇帝也不能越过他调兵。
夏承正拒命的理由也很充分:“古曼遇暴雪,恐有异动。”说到底,就是说对付周扬不着急,但是必须防备古曼趁火打劫。
本来嘛,这种事哪个国家都会干!
尹朔同样忧心:“陛下,据臣所知,三司言官中已经有不少对大军久无捷讯颇有非议了,如今未有弹劾只是被三司长官强压下来而已,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只怕再无法弹压了。”
碰的一声响动让尹朔停了口,看了一眼碎在地上的笔洗,他才缓缓地抬眼看向阳玄颢,面对他铁青的脸色也是毫不动容,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陛下,久师不利,请您退步考虑吧!”
也许是元宁皇帝崇尚军功的缘故,文人学子并不像圣清一朝那样,认为战争是可耻的、不仁的,大正皇朝的血腥残酷至少让那些儒门子弟明白了什么叫强权便是公理!尹朔这样正统的寒门士子便是代表,他们认可战争的意义,因此,他们认为,战,必须是有所得的,这次对周扬的战事显然不在这一范畴中。
二月,春寒料峭,钦明殿的气氛却更冷上三分,阳玄颢瞪着尹朔的眼神仿佛是要吃了他!
“尹相!朕说过,胆敢慢军心者,严惩不怠!”阳玄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这些话从嗓子里逼出口,对于自己的太傅,他毕竟不敢过于失礼。
尹朔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心中隐隐觉得,这将是阳玄颢顺遂的帝王生涯中第一个重大挫折。
尹朔可以不说,却无法让所有人闭口不言此事,但是,谁也不曾料到第一个向皇帝发难的竟是被认为最不可能做出此举的人。
就在第二天的朝会上,兵部尚书杜全浩正式进言,请求对周扬罢兵。
杜全浩是杜家的近支嫡子,是那种最正统的世族子弟,从不会去质疑那些约束与规矩,自然也就奉行不悖,他也不像谢清与齐朗那样被赋予了很多期待,因此,他只是坦然地、按部就班地接受官职,进入高位,承担与自己能力相符的责任,他从不会攀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而他显赫的出生也足以让所有人在招惹他前惦量三分,正因为他是这种人,所以,无论是阳玄颢,还是其他人,都从来没有想到杜全浩会第一个跳出来。
阳玄颢虽然没想到是杜全浩,但是,对这次朝会有人提这件事还是有准备的,略一愣神之后,他就很不在意地道:“杜卿,此时言罢兵尚为之过早!”
即使咬碎了牙,也只能和血吞,这个时候,他这个皇帝稍露一丝犹豫,罢兵便成定局了。
杜全浩并不那么好打发,紫苏摄政时,他主管户部,阳玄颢亲政后,他调任兵部,可以说,只要稍用点心,他就是对元宁国情最清楚的人,因此,他很坚持地进言:“陛下,二十万大军出胡兴岭,耗资巨大,臣以为,劳师日久,却不见寸功,此战非宜,请陛下以元宁天下为重,暂且罢兵!”
此时杜全浩尚为皇帝留体面,并不为把话摊开来说,但是,朝会上哪个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的意思,于是,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阳玄颢也是一愣,他隐隐明白杜全浩的意思是战事再继续就危险了,可是,他却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杜尚书危言耸听了!”曹芾出列反驳,“如今两军对峙,正应鼓舞士气,以求一举破敌,此时,大人身为兵部尚书,不思有助前线之事,却在朝堂之上言此沮丧之辞,岂为人臣之为!”
杜全浩并不理会他,只是行礼对阳玄颢道:“臣请陛下圣裁!”
“陛下,臣以为此时罢战,一则满泄我士气,二则伤朝廷信誉,万万不可!”曹芾见杜全浩不理会自己,也转而向皇帝进言。
“劳师无功是大忌,杜卿,朕不想助长周扬的气势!”阳玄颢很认真地回答,“此战,朕是志在必得!”
杜全浩抬头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皇帝,默然行礼退下,曹芾也行礼退下,阳玄颢正松了一口气,就见户部侍郎于重站了出来,以略带沙哑的声音禀告:“陛下,三日前,兵部将永宁王所报请之用度转介户部,经核算,并无差错,请皇上过目。”
阳玄颢觉得自己被算计,本来,像这些军政要务是不会在朝会上议论的,今天却接二连三地报上来,好像不当面奏报,就没用似的。
有人给他布了一局,要逼他退兵!
接过内侍转呈的奏表,阳玄颢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下所有情绪,打开奏表细看,这一看就让他大惊失色:“你说并无差错!”
“是!陛下。”于重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么为何与往年的数字出入如此巨大!”阳玄颢清楚地记得南北两大边防的用度数字,很明显,永宁王这次呈报的数字过于庞大了。
于重一点都不紧张,只是神色间有些疲惫,声音也更哑了:“臣回禀陛下,由于陛下下令征召青州士民,以致青州大部分田亩错过今年的春播,北疆大军的粮饷必须从江河各州调拨,费用巨大,永宁王幕府的计算并无差错,他们甚至选择了最节省的调运方案。”
打仗打得是什么?钱!钱!钱!
阳玄颢很清楚这一点,他更清楚,自己确确实实被算计了!
永宁王告诉他无将可用、无兵可调,现在,他的大臣告诉他无钱可拨、无粮可征,朝廷甚至会出现巨大的亏空,这场仗还怎么打?
“够了!”阳玄颢大喝,气极起身,指着殿中的臣子,声色俱厉地斥道,“你是户部侍郎,你知道国库的情况,你说,这个奏请朕能答应吗?你呈上来是何居心?欺朕年少无威吗?还有你!”他的手指又指向杜全浩,“你是兵部尚书!战事不利,你就想办法应对!一心只想着撤兵!你这是渎职!”
“陛下!”于重不作声地接下阳玄颢的斥责,杜全浩却被他咽得气恼不已,出列回应,“臣自开战伊始就一直请陛下慎重决断,对青州下征召令时,臣也进谏过,青州为北防粮仓,不宜擅动,可是,陛下一意如此,臣等只能奉旨!臣此次进言撤兵,又岂是只为战事不利!陛下此言未免不察下情了!”
“你!”阳玄颢没料到杜全浩竟当廷抗辞以对,瞪着眼,指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臣等一片忠心,只望我元宁强盛,重现昔日圣清之世的辉煌,所言所行无不为之筹谋!臣等何尝不想一战成功,但是,陛下,此战已无益于我了啊!”兵部侍郎也出列附和上司的意思,这让阳玄颢再次感到失望。
与圣清皇朝闲置大将的作法不同,元宁会让立功将领入兵部,领侍郎或者尚书衔,并无差事,也无实权,但是,这些人却可以得到战事的资料,并直接对皇帝进言,这些人的进言,皇帝是不能不重视的,这位兵部侍郎就是这种出身。
“朕明白诸卿的意思了!退朝!”好容易忍下胸中的一口恶气,阳玄颢拂袖离去,让朝臣对其“明白”的意思有了充分的了解!
正仪殿的朝会结束,就有人将情形报到了赵全跟前,赵全先是思忖了一会儿,跟着问身边的小内侍:“太后娘娘这会儿在哪儿?”
小内侍很机灵,利索地回答:“回公公,太后娘娘今儿宣了谢相夫人赏花,这会儿应该在天染亭!”
听了这话,赵全点点头,却没动身,端起手边的茶碗,也不喝,就拿在面前,好一会儿的功夫,他放下茶碗,眉头锁得很紧,十分为难。
“你去看看,方便的话,请叶尚宫悄悄过来一下!”赵全细声吩咐小内侍,那名小内侍乖巧地点头离开,一声不响。
手边的茶尚温,赵全就听到裙带悉索的声音,笑着看向门口,叶原秋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前。
“赵公公,有什么事这么见不得人啊?非请我这样过来?”叶原秋也在笑。
“我有事请教尚宫!”赵全笑道,摆手示意随侍的人退下,又请叶原秋坐下。
叶原秋大方地坐下,也不问,只看着赵全,等他说明白:“这几天我病着,不在太后跟前,什么事也不知道,所以想问问尚宫,太后娘娘这些天可见过外臣?”
叶原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公公所指的外臣可包括谢相?若是,便有!”
“只有谢相?”赵全也是一愣。
“自然,太后娘娘归政后,几时见过外臣?”叶原秋反诘。
“这样……多谢了!”赵全的神色有些僵硬,勉强笑着道谢,随即不等叶原秋发问,就道:“我也有事禀报太后娘娘,就和你一起过去吧!”
天染亭邻近慈和宫,是紫苏归政后新建的一处景致,一年四季皆有特色,初春时节,绿叶未发,繁花尚无,只有几支报春花临风而立,分外引人心动。
景非佳景,紫苏请倩仪也不是真为赏花,主要是借此表示对皇后的尊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因此,赵全过来奏事倒也没什么扫兴,相反,听了他的话,倩仪反而露出有倍感兴趣的笑容,紫苏没有看漏,却也只是一笑置之,直接问她:“你这位堂兄应是受人指使吧?”
倩仪笑道:“臣妾想,朝堂上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恐怕还是臣妾的夫君要平白担下这个罪名!”
紫苏好笑地摇头:“随阳还指派不动维侯的族人!”
“臣妾担心,能像太后您这么明白的人,朝堂上只怕屈指可数。”倩仪很委屈地回答。
“该明白的人明白还不够吗?”紫苏堵了她一句。
“太后娘娘,您认为该明白的人都明白吗?”倩仪毫不留情反问。
紫苏沉默不语,垂下眼帘,掩住所有神色。
“不说这些了!”不一会儿,紫苏抬眼看向倩仪,一脸的轻松笑意,“这些事留给那些该烦恼的人去烦恼!我们还是继续赏花吧!”
“太后……”
“皇后最喜欢哪一季的景致呢?”不理会倩仪的声音,紫苏转头与谢纹说话,倩仪也只作罢。
“赵全!”倩仪与皇后告退之后,紫苏没出天染亭便唤赵全。
“太后娘娘!”赵全近身回应。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紫苏关怀地询问,赵全连忙感激地道:“谢太后娘娘关心,奴才已无大碍!”
“那你就劳累一下,去请皇帝到慈和宫来!哀家想见见皇帝了!”紫苏起身向外走,同时吩咐赵全,平静的语气却让赵全与叶原秋同时感到其中的阴霾。
无论阳玄颢在做什么,听到赵全在殿外扬声请示:“太后娘娘思念皇上,请皇上到慈和宫一见。”之后,他除了立刻去慈和宫之外,别无选择。
紫苏在翊明殿等着皇帝,阳玄颢规规矩矩地给母亲行礼请安,脸色却并不好看。
“哀家听说今天的事了,皇帝很不好受吧?”紫苏等儿子坐下之后才缓缓地开口说道,阳玄颢诧异地看向母亲,这还是两年来,紫苏第一次对他言及政务。
紫苏并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淡淡地道:“皇帝有主见是好事,但是,兼听众议也不是坏事,皇帝不要因为臣下的意见与自己相左便不舒服,能听到不一样的声音于上位者而言,是最大的幸事,皇帝也不例外。皇帝这样想,心情应该会好些。”
“朕谢母后教诲!”阳玄颢这才神色稍霁,母子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又一起用了午膳,阳玄颢才向母亲告罪离开。
紫苏再没有提这件事,叶原秋却有些忐忑不安,她看得出皇帝眼中的不以为然,自然知道,皇帝并不如太后所希望的那样接受谏言,她看得出,最了解皇帝的紫苏会不清楚吗?她觉得事情正向不好的方向发展,不是指他们母子的关系,而是指千里之外那场战事。
紫苏近来的沉静态度似乎也在印证她的想法,这让她更不安。
她出生在燕州,听说太多周扬铁骑的可怕,尽管已经没有亲人,她仍然无法不为家乡担心,那是生她育她的故土啊!
五天后,赵全禀报紫苏,阳玄颢下旨,调关中大营都督梁永恩为征讨指挥使,全权负责与周扬的战事。
叶原秋差点失手将紫苏烫伤,因为当时,她正在奉茶给紫苏。
紫苏没有接自己要的茶,正在抄写佛教的她狠狠地扔下笔,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拉开殿门,迎着微寒的风站着,一脸的冷漠,吓坏了服侍的宫人,所有人又担心她生病,又因为她的神色不敢上前劝说。
最后,赵全在众人眼色的压迫下,硬着头皮走近紫苏,正要开口,就听到紫苏轻微的喃语,那从牙缝间挤出的话语是:“他居然敢用梁永恩!”
梁永恩是个很特别的人物,出身世代将门,又是从军监院学成的将领,对军务的见解卓越不凡,更做得一手好文章,因此,在军中的官途一帆顺,但是,他在军功方面却是毫无建数,无论是北疆,还是南疆,他都是领着大将军的好评离开的,却没有一次打仗的经历,永宁王与湘王对他的看法一致:“治军良才,切勿领军!”因此,最终,他担任关中大营都督,成绩十分漂亮。
这不是什么秘密,梁永恩自己也清楚,也没有怨言,因此,这道圣旨把他吓坏了,他确确实实不敢接,上奏拒绝,换来阳玄颢的训斥,他也只能接下。
阳玄颢对梁永恩的才能也不是不清楚,但是,除了梁永恩,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将领了,因为,元宁只有关中大营没有战备重任,调任将领没那么麻烦,他需要一个人来继续作战,或者说,他只是想借此表明自己的决心,向永宁王,向所有人。
阳玄颢顺遂的人生让他过于轻率地做了这个决定,这绝对是个错误,也许并不是致命的,但是,对于很多人,这个错误是关键的。
为这个消息惊愕、担忧的不仅是紫苏,有些人已经开始为胡兴岭外的二十万大军哀悼了,也有一些人开始为收拾这盘残局而操心。
“叶尚宫,宣永宁王妃进宫!”没有让赵全开口,紫苏自己离开风口,同时下了命令。
第三章 上有弦歌声(下)
紫苏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好,倩容晋见时便发觉她的脸色隐隐发黄,间或还有些许疲惫之色,第二天,慈和宫便传出太后抱恙的消息,朝廷内外又是一番震动,这仿佛预示着接下来,不好的消息将接踵而至。
紫苏病了,皇后自然是衣不解带地在慈和宫服侍,阳玄颢对母亲素来孝顺,除了那段时间的回避之外,朝夕定省从未缺过,但凡母亲稍感不适,他都会陪在左右,这次也不例外,除了处理政务之外,他都在慈和宫陪紫苏休养。
军政大事在慈和宫是无人提的,紫苏不提,皇帝不说,后妃不干政,慈和宫上下便仿佛无人知晓战事变化一般沉默着。
叶原秋有几次几乎要忍不住,都被赵全拦了下来,他只在第一次对她说:“叶原秋,太后娘娘心意已决的时候,便是顺者昌,逆者亡!”之后只需一个眼色,一个手势便让她再不敢轻动,再如何善良,她终究是自私的。
胡兴岭外的战况已是惨烈,面对众志成城的周扬守军,梁永恩选择了固守,亦无其它选择了,北疆大军沿着胡兴岭一线驻防,却是一兵一卒不准驰援怀庆前线,永宁王的军令之下,纵是骨肉至亲也不敢妄动,只能看着那二十万大军孤军奋战。
纳兰永对永宁王说:“梁将军虽然不善战法,但是贵在有自知之明。如今怀庆城在我军手中,但如楔子一般扎在周扬边防之中,只要守住,便立于不败之地,况且,周扬联军如今虽然是同心协力,但是,毕竟派系重多,久必生变。梁将军此举确是上策。”
夏承正对此摇头:“亦同,你并不了解陛下!若是本王或者康大将军领军,都可以将此局面维持足够长的时间,但是,梁永恩是无法在陛下的旨意面前坚持一个月的!”
“属下以为,陛下并不是将从中御之人!”纳兰永愕然,他入永宁王幕府以来,北疆军务尽由永宁王决断,除了每月一奏上报朝廷之外,并不曾见阳玄颢有旨意干涉军务。
“那是本王坐镇的缘故!”夏承正摇头叹息,“亦同,陛下终究……”
“所以,殿下才命北疆大军严阵以待!”纳兰永这才明白他为何做出那般令他费解的安排,“只是,如此一来,那二十万大军岂非……”再如何那也是二十万人的生死,不只是战报上的一个数字。
夏承正默然。
注定了!
梁永恩与那二十万人在这一局中已注定是弃子了!
“丢卒保车!”平南大将军行营,康焓接到朝廷邸报之后,便对康绪冷笑着感慨,“只是陛下的一个决定……”
“兄长!”康绪打断他的话,“北疆有永宁王坐镇,无论如何也不会动摇根本的!你何必操心!眼下的事情还不够多吗?”他担心兄长说出不敬之辞,祸从口出。
“你的想法怎么样?”收摄心神,康焓专注于案前的地图。
“速战速决方可!三天不能成功必须收兵!朝廷没有能力两面开战。”康绪言简意赅地说明,“其实,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是可能,此时还是避战为上。”
“避战?”康焓摇头,“阿绪,你可知南北边防有何不同?”
康绪迷茫地摇头,听康焓缓缓道来,为他解释:“易州是夏氏的根基所在,燕州军民一体,古曼与周扬从不曾讨到半点便宜,因此,北疆边防虽然压力甚大,但是,双方都极为克制,可以说,真正的大战是很难出现的;南疆本就不是朝廷最在意的地方,但是,因为兆闽的强大与活跃,这里从来就不安全,‘钦治之难’至今,南疆的战略主权都不在我们手中。”
“也就是说,我们非战不可?”康绪对这些不是很懂,但是,他的意思还是明白的。
“是的!”康焓目光闪动,冷冽之色一展无遗,“避战只会让兆闽得利,我们在南疆其实毫无优势可言,战与不战皆不自由!”
“可是,金桥堡并非……”康绪仍有异议。
康焓从地图上收回目光,对康绪一字一句地道:“当年湘王殿下有一句话——北疆争的不是一城一地,南疆争的不是一兵一将。永宁王殿下可以不在乎地撤军百里,争取主动,南疆却不行,只能寸土必争……”顿了顿,“金桥堡的确不是兵家要地,但是,南疆地形回旋余地太小,失去金桥堡,我们便再无力威胁澜沧江了!”
手握成拳头重重地砸在地图上,“就是这儿!兆闽想拔钉子,我们就从这儿反击!”康焓一声令下,平南大将军府的幕僚开始谋算,军令如雪片般传下。
这是康焓督镇南疆以来,第一次与兆闽正面交锋。
尽管康焓说得慷慨激昂,康绪心中仍存颖虑,只是,当着幕府众人的面不便明言,直到夜间两人独处时,他才再次提及此事。
正在翻看文书的康焓苦笑:“你就是太细致了,这些事何必知道手得那么清楚。”
“你并不是好战喜功之人,也从不赞出兵用奇,可是这次明显两样都占了!”康绪对军务不熟,对这个兄长倒是十分了解,说得很肯定。
康焓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因为现在需要一场胜利。”
康绪没有想到这个答案,不由发了一会儿呆才反应过来:“朝中有密旨?”
“怎么可能?”康焓讶然失笑,“我们的皇帝陛下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些?”
“难道是你自作主张?”康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边防大将最忌擅开衅端,自圣清开始,至略的边关将领未得旨意即出击的,胜亦斩!元宁虽然给予大将很大的自由,却也不允许其擅自攻击他国军队。
康焓安抚了他一下,解释:“我自有分寸。”
说到这份上,康绪也问不下去了,只能作罢,却没不放心,第二天,他终问出口:“是有人给你出主意了?”
康焓没有回答,但是,沉默本身就是回答。
这是康焓一生用兵最险的一次,南疆大军置金桥堡的险境不顾,两万大军从陵山隘口偷袭澜沧江三大渡口,一举切断兆闽大军的供给线,将三万兆闽军围在澜沧江北岸的狭窄地带,危险不仅在于军力的对比,更在于,从一开始,为了掩饰战略意图,南疆所有军队都在原地驻防,那两万大军仅仅是康焓亲军与驻防南郡的卫军,战力根本谈不上精锐二字,可是,他们却承担着最艰巨的任务,不仅要围团住口袋里的三万大军,还要抵抗兆闽援军猛烈的攻击,为了争取时间,康焓要求他们必须坚持七天,七天的时间,让康焓动用海军水师,一举摧毁了兆闽在澜沧江两岸的要塞,兆闽苦心经营的澜沧江防线对元宁大军再无任何阻碍,而那两万大军生还的不及百人。
在这场棋局中,人命再次成为了弃子。
大胜、惨胜,至少是胜了!
南疆的胜利减轻了怀庆失守所带的冲击,与南疆那场“百不还一”的胜利相比,北疆的败并不太刺目,至少,梁永恩用自己与五百将士的性命换回了二十万大军的撤回,永宁王砺兵秣马,严阵以待,周扬大军虽挟胜,到底未敢轻进。
朝廷大臣自尹朔以降都松了一口气,阳玄颢却大发雷霆,甚至忘了正身处慈和宫,而非他自己的太政宫,紫苏仍未大安,倚在床上冷眼看着皇帝愤怒地拿手边的一切发泄,直到谢纹终于不安地开口:“皇上,母后娘娘病体未愈,皇上还是不要用朝堂上的事扰母后的清静吧!”
阳玄颢没来及开口,紫苏便出言赶人了:“皇上回太政宫吧!哀家受不起你的孝心!”
冷言一出,叶原秋就打了个激淋,赵全眼看着紫苏的神色不对,拦住要请罪的阳玄颢,边劝边拉地将带出殿:“皇上,您先回去定定神!”
阳玄颢到底没有回太政宫,而是直接就跪在紫苏的寝殿长宁殿前请罪,紫苏也是一时气急,毕竟心疼自己的骨肉,没多久就让叶原秋传谕:“朝廷正值多事之际,陛下为人君,岂可因孝道负天下?天下承平便是皇上的孝心了!哀家无事,皇上自去处置朝务吧!”
长宁殿在皇帝离开之后便静得可怕,随侍的后宫噤口不言,谢纹也只是垂手静立在一边,紫苏也不看她们,闭目沉思,直到赵全接到内官的禀报,走近床榻,低声道:“太后娘娘,皇上正在殿外请罪,请您示下!”
紫苏猛地睁开眼,冷冽的目光让赵全一惊,跟着就听到她轻扣榻边硬木的声音,心又是一跳。
“罢了!”半晌,紫苏淡淡地道,“叶尚宫,你去告诉皇帝,哀家无事,不必请罪了,国事为重,让他回去处理朝政吧!”于是叶原秋出去劝走了阳玄颢。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叶原秋正松了一口气,就见赵全站在殿前飞檐之下,面上是高深莫测的神情,心下不由咯噔一下。
赵全却没有与她说话,只是轻轻颌首,便离开了,心腹宫女上前解释,说是太后怜恤赵公公大病初愈,不必他在面前伺候了。
叶原秋只是在心底冷笑一声,暗暗思忖:“太后到底如何打算呢?”
第二天,宗正递上弹劾表,弹劾皇上悖逆母后,违孝道,“何以为万民之表”?尚书台誉录奏表时,消息就传了出去,皇帝在慈和宫失仪的事情引起轩然大波,朝臣的弹劾奏表立刻络绎不绝地呈至尚书台。
至略的礼法并非一成不变,但是,孝道是特例,即便是谋反也能从圣贤典章中找到理据,唯有不孝,是从来没有借口的,比如说忠孝不能两全,因为国事而被“夺情”,也同样不能作为理由,这样的臣子除非有重整江山的功劳,否则是得不到很好的谥号的,皇帝如此同样是大忌,光看元宁成宗皇帝就知道,再如何雄才大略,史书上也没他说个“贤”字。
阳玄颢面对那小山样的弹劾表,纵然是恼羞成怒也只能先下罪己诏再说,朝廷这才平静下来,毕竟,皇帝已经向太后请过罪了,又下了罪己诏,作臣子再苛刻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等齐朗接到这个消息,已是几天后了,他正在祭扫父母墓园,心腹没敢耽搁,当时就悄声禀报给他,齐朗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直到祭扫结束,才叫过人来细细询问。
“好了!你退下吧!”问明所有的情况,齐朗让那人先离开,自己上了马车默默思索这件事。
夏茵叮嘱奶娘照顾好小姐,转身正要上马车,却见丈夫一脸冥思的样子,便又悄不作声换了辆车。
回到齐府大宅,管家已经在门口候着,看那故作镇定的样子也知道家里来了不得了的人,夏茵的动作再次慢了一拍,等齐朗与管家说过话,才抱着女儿走到齐朗身边。
“来了几位世伯,你安排一下午膳。”齐朗淡淡地吩咐,也不等她回答,便径自地进了府门。
既然有客人,夏茵便将女儿交给乳娘,理了一下妆容,才进门,先到大厅给几位世交见礼,之后才退出来,安排下人做事。
“世侄孝心可嘉,结庐守孝竟是连我们这些老东西的门也不上了!”
“世伯过誉了!”齐朗笑笑便顶了回去,反正按制也是如此,并不能算他失了礼数,只当是被夸赞了。
几位老人都是江南世家的掌权人,这点涵养还是有的,更何况,此时他们尚需借重齐朗,自然无一人挑刺,反而个个颌首不言。
他们不急,齐朗更不急,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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