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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4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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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为家族雪中送炭了,只得孤注一掷地留在京城等待下次会试。
原本观海徐氏的命运沉浮,只在江南士林或是未来的新离阳官场,只不过因为胭脂评,老天爷跟“广陵道书香味最重”的徐氏开了一个天大玩笑,一个原本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徐家庶女,不过十五岁,就登榜胭脂评,
一夜之间天下皆知,一句评语“徐家小女姿容之美,足可让湖中鲤鱼跃至岸上”,名动大江南北,位列胭脂评第四!霎时间求亲之人差点踏破门槛,三教九流纷至沓来,观海徐氏虽然潜心学问,面对措手不及的,仍是保持读书人的风骨,直言族内那名女子已经在数年前便定下了媒妁之约,只等男方及冠便完婚,观海徐氏绝不反悔。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徐家咬牙坚持下来,可那个与徐家世交的观海郡士族却退缩了,坚决不认有过这门亲事,那名只差半年便行及冠礼的年轻人,更是在父辈催促下火速成亲,娶了位门当户对的小家碧玉。这一切,当然是闻到腥味的宋副节度使大人在从中作梗,试想宋笠岂会错过一位就在自己辖境之内的胭脂评绝色?今夜血腥截杀,不过是高亭侯的投名状罢了。只不过高亭侯倒是没有想到收拾一帮读书人,还会折损三十骑完全能够在边关建功立业的精锐骑军,终究是小觑了中原门阀的底蕴。
围绕马车的十数骑江湖豪杰都看到了远处的异样,远处田地里一座稻垛后头,有一大一小两人燃着篝火,好像正烤着野味。
此时赶上马车队伍后平行疾驰的军伍精骑,已经持弩抬臂,一枝枝箭矢激射而出,箭矢破空的独特声响在万籁寂静的田间,格外刺耳。
一南一北,双方间隔不足三十步,那些身负武艺的豪侠大多能够用兵器格挡掉弩箭,不过仍是有两人运气不好,躲过一箭却没有躲过第二枝箭矢,一骑被射透喉咙,摇摇晃晃前冲十数步后才坠马身亡,一骑更是直接被钉入太阳穴,巨大的贯穿力撞击得那骑尸体当场横摔出去。
等到马车与那团篝火擦身而过的时候,又有两名出于义愤为观海徐家挺身而出的江湖义士命丧当场。
大概是双方再疾驰五十步就要离开田垠窜入前方密林的缘故,精骑手中轻弩开始故意射向这些人的马匹,尤其是那辆马车的两匹大马被重点针对,当靠北的那匹马连中三箭后,虽然精骑怕误伤到车厢内的猎物,射向马匹的箭矢都不是致命伤,但足以让这辆马车停下了。上了年纪的马夫满脸绝望地勒紧缰绳,顾不得手臂剧痛,强行停马,以免这辆马车翻转倾覆。剩下的江湖骑士纷纷停马在马车北侧,一线排开,死死护住了身后的马车。
一诺千金轻生死,即是这些江湖人的立身之本,虽然义气二字在新江湖越来越不值钱,可最少这些人还坚定信奉着老辈江湖的规矩。
一名都尉模样的中年骑士悠闲拨马,在原地转了一圈后才用刀尖指向马车,沉声道:“都下车!”
无人响应。
那名骑士冷笑着向前一挥战刀,又是一拨轻弩激射,仅剩八骑江湖人物,有半数或用兵器拨掉箭矢或低头弯腰躲掉箭矢,其余四骑悍然前冲,无一例外都被下拨密集箭矢射成刺猬。
一枝箭矢无意间射中马车,砰然作响。
骑军都尉看也不看那些尸体,厉声道:“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一阵更为急促沉闷的马蹄声在远处响起,主将高亭侯已经率领那百骑赶来。
当他经过那堆篝火的时候,倒没有悍然杀人,只是用马槊一戳一挑,猛然间火光四溅,笼住那两个露宿乡野的可怜虫。
他放缓马蹄速度,因为他发现本该手忙脚乱的两人竟是依然坐在原处,没有连滚带爬躲闪火星。
高亭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停马,毕竟今夜的猎物,关系到自己的仕途攀爬,他分得清轻重。
由于主将高亭侯的“手下留情”,身后百余精骑也没有痛下杀手,只不过有数骑耀武扬威地射出几支箭矢,纷纷钉入那两人身边的土地,最近一枝箭矢距离那名青衫男子脚边不过三四寸。
高亭侯来到马车附近,望向那四名江湖大侠,笑脸阴沉道:“你们四人,下马不死!一路护送到这里,也算仁至义尽了。”
四人面面相觑后,有三人面有愧色地缓缓下马,高亭侯歪了歪脑袋,顿时便有箭矢如雨而至,三人大腿都被射中数枝箭矢,倒地哀嚎。
高亭侯提起马槊,指向唯一一个不曾下马的年轻侠士,微笑道:“报上名来,本将不杀无名小卒!”
相貌堂堂的年轻义士放剑入鞘,抱拳沉声道:“贺州大剑堂子弟,刘关山!”
高亭侯挑了挑眉头,“你和大剑堂堂主何讲武是什么关系?”
气质清雅的年轻剑客不卑不亢回答道:“正是我恩师。”
高亭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那何讲武不但是贺州江湖的一头坐地虎,更重要是听说姓何的因为早年阻挡过西楚曹长卿进入太安城,最后在京城刑部那边都拿了只铜鱼袋,当年皇帝陛下以世子身份率军北征,大剑堂子弟多有投军跟随,这倒是个麻烦,不过只是个小麻烦罢了。高亭侯扯了扯嘴角,“听说你师父有望在最近几年内跻身一品武夫境界,那你就去与何讲武说一声,何时破境就何时给个消息给我高亭侯,我一定登门,跟你师父分个生死。也好看看是你们大剑堂的剑大,还是我南疆高家的槊更长。”
年轻剑客愕然,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高亭侯提高嗓门,“徐家子弟,如果还有点骨气,就都给老子滚出来!”
番外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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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年迈马夫竭力阻挡,可仍是不断有徐家子弟走下马车,一男三女,男子才十五六岁,年纪最长的女子是妇人模样,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稚龄女孩,身旁怯生生站着一个肌肤微黑的粗衣丫鬟。
高亭侯心头一震,策马前冲,一槊打烂马车车厢,空无一人,转身用长槊槊尖轻轻搁在那名妇人肩头,眯眼问道:“徐宝藻在哪里?!”
纤细肩头感到一阵冰冷寒意的妇人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仍是鼓起勇气抬头说道:“想必将军熟知兵法,听说过调虎离山计。”
高亭侯收起长槊,冷笑道:“哦?”
随即马槊闪电刺出,在那名清秀少年的胳膊上重重一点,被刺出一个不大不小鲜血窟窿的少年,颓然倒地,伸手捂住伤口后,疼得满地打滚,哭喊得撕心裂肺。
高亭侯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今夜部署,应当并无纰漏才对,睁开眼,用马槊指向妇人怀中的女童,面无表情道:“奉劝你实话实说才好,一个略有姿色的妇人,在这荒郊野岭无依无靠,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就算你不在乎贞节生死,地上那个观海徐氏所剩不多的读书种子也可以不珍惜,可你怀里的女儿才多大岁数?”
那名丫鬟想要向前走出,却被妇人使劲攥紧胳膊,妇人惨然笑道:“我观海徐氏,无论男女,无论老幼,生死都不辱徐氏门风!”
高亭侯眼光何其老辣,瞥了眼妇人抓住丫鬟的手,哈哈大笑:“原来如此!雕虫小技!”
高亭侯收敛笑声,嗤笑道:“徐氏家风?如今连那个坐拥三十万铁骑的西北徐家都没了,你们小小观海徐氏也配提家风两字?”
高亭侯用马槊点了点不远处的大剑堂弟子,神色玩味道:“你是个聪明人,本将突然起了爱才之心,有朝一日我宰了你师父后,大剑堂堂主就由你来当,如何?”
刘关山脸色阴晴不定,高亭侯啧啧道:“大局已定,还在乎那点脸皮做什么,这可就不算聪明了。”
就在此时,一个嗓音在众人身后响起,“这位大嫂,你们也姓徐啊,巧了!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高亭侯转头望去,满脸戾气,结果看到那一大一小两个莫名其妙在田间烤野味的过路客。
不等高亭侯出声下令,一阵抽刀出鞘声。
然后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一大一小在战马缝隙之间好似闲庭信步,轻描淡写的一次次弯腰低头挪步,那些精骑锐士的战刀不管如何劈砍,便都给躲避过去。
两人就这么直接穿过了骑军包围圈,走到了距离高亭侯一人一马不过十数步的不远处。
高亭侯握紧那杆马槊,冷笑不已,敢情还是很结实的小宗师高手啊。
青衫男子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气态温和,衣衫洁净整齐,没有什么官宦子弟的富贵气焰,倒像是个脾气很好的私塾先生。
他身后跟着一个背匣佩剑的少女剑客。
就在此时,两道身影一掠而至,气势如虹,其中一人负剑而行,竟然隐约有剑鸣在鞘的宗师气势,两人并肩站在马车废墟处,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女子身穿紫裙,负剑男子大概及冠之年,面如冠玉,果真剑鞘微颤,剑鸣不止。
高亭侯心头一震,比起深藏不露的青衫男子和少女剑客,这个已经能够与剑产生灵犀感应的年轻剑客,更为棘手,就算这个来历不明的剑道天才尚未跻身二品境界,但是一旦与剑共鸣的剑士,那就绝对不可以常理揣度。大剑堂的那个刘关山,且不论当下战力高低,仅说武道前途,恐怕十个加在一起都不如此人。
负剑男子没有理会高坐马背的高亭侯,毕恭毕敬向那名妇人说道:“在下吕思楚,受刘大哥所托,特来护送你们前往京城。”
高亭侯顿时了然,怪不得,竟然是昔年大楚第一剑客吕丹田的孙子,难怪有此惊世骇俗的剑道造诣。
那名修为不俗的紫衣女子一手按住腰间剑柄,一手轻轻晃动系挂在腰间的精美玉佩,笑眯眯道:“呦,这是在追捕逃犯还是怎么,我怎么没听大伯说过如今广陵道还有西楚余孽呢。”
今晚万事不顺的高亭侯忍住怒气,笑问道:“这位姑娘,你大伯说话管用吗?”
她瞪大眼眸故作天真道:“啊?一道节度使说话也不管用吗?”
高亭侯问道:“敢问姑娘跟许大人是何关系?”
女子歪着脑袋俏皮回答,“你猜。”
高亭侯哈哈大笑,然后抬起手臂,沉声道:“撤!”
一百五十余精骑疾驰而去,至于会不会带着一千五百骑疾驰而返,那就得看高亭侯敢不敢豪赌一场了。
不用那名观海徐氏的妇人出声提醒,吕思楚就大步向前蹲下身,帮那名已经痛晕过去的少年郎点穴止血、涂药包扎,抱起少年后,年轻人毫不拖泥带水道:“咱们必须骑马离开这里,这些侠义之士的尸体实在是顾不得了,咱们拣选出不曾受伤的马匹,若是有人不会骑马,便与人共乘一骑。我们最少也要进入贺州边境才算安全一些。只不过问题在于这一路北去,在离开剑州之前,那个叫高亭侯的家伙有两个同党,刚好负责边境军务,很是麻烦。”
大剑堂何讲武的亲传弟子刘关山叹息道:“只要到了贺州,我就能够调动一部分大剑堂势力,尽量为我们遮掩。”
刘关山突然问道:“这位姑娘,你不是说与我们广陵道节度使许大人……”
紫裙女子白眼道:“你还真信啊!”
刘关山尴尬一笑。
吕思楚吹了一声口哨,树林中跑出两匹骏马,他和紫裙女子一人一骑,徐家那位忠心耿耿的年迈马夫自然会骑马,加上刘关山就是四人能够骑马,徐氏少年,妇人,小女孩和丫鬟,刚好也是四人不会骑马,可是如何分配,就又些麻烦,问题在于大家门户出来的妇人和丫鬟,当然不便与男子共骑一马,照理说是身份更为尊贵的妇人坐在紫裙女侠身后,可是妇人却让那名貌不惊人的丫鬟去找紫裙女子,她将怀中满脸泪痕的女儿交给了吕思楚,她自己满脸涨红,羞愤难当,正当她望向刘关山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一直被他们晾在旁边的青衫男子缓缓说道:“如果你们执意向北而去,肯定逃不掉的,那支骑军虽然看似都回去了,不过悄悄留下了几名斥候侦骑,估计是故意让你们掉以轻心,那名武将要么在官道上休息等人,要么已经亲自去调遣大队骑军剿杀你们。”
吕思楚其实一直在暗中打量这一大一小,看不出深浅。
紫裙女子看似没心没肺笑道:“那咋办呀?”
青衫男子也跟着笑眯眯道:“啊?姑娘身穿紫衣,难道不是那位徽山盟主吗?对付这些宵小之徒,还不是弹指间灰飞烟灭的事情?”
紫裙女子捧腹大笑,伸出大拇指道:“好眼光!”
刘关山有些心情不快,对于那个陌生古怪的青衫男子,这位大剑堂高徒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天然敌意,尤其是刚才两人有意无意对视了一眼,让刘关山没来由头皮发麻。
原本安安静静坐在紫裙女侠身后的丫鬟,深呼吸一口气,突然对青衫男子说道:“这位先生,我跟你向西边走!其他人继续向北!”
妇人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吕思楚和紫裙女子都一头雾水。
刘关山脱口而出道:“不可以!”
更奇怪的是那名青衫男子摇头道:“我就算带人离开,也是带着那个手臂受伤的孩子。”
那名看似腐朽老态的马夫气势骤然间一变,眼神凌厉,停下了将少年与自己绑缚在一起的动作,死死盯住那个言辞深意的不速之客。
一时间稻田上死寂无声。
青衫男人无奈道:“我如果有歹意,就不是现在的情景了。”
显然身份隐秘的年迈马夫和大剑堂弟子刘关山都不太信,哪怕那一大一小能够成功穿过骑军包围。
男人轻声道:“王生,开匣。”
少女剑客点了点头,不见她任何动作,背后所负紫色长匣顶部木板瞬间滑开。
那一刻,匣满剑鸣,剑气森严。
吕思楚顿时如临大敌,一脸错愕道:“怎么可能!”
年迈马夫更是无法掩饰的满眼惊惧,呢喃道:“天生剑胚?!”
番外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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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王生在看到师父的眼神后,迅速关闭剑匣,重新无声无息。
师徒二人正是徐凤年和王生,其实不算凑巧,徐凤年的确要救人,不是什么观海徐氏的胭脂评女子,而是那个更换了姓氏的少年,在祥符年间的早期,当时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应该姓孙才对,爷爷是西楚老太师孙希济。西楚复国的尾声,大官子曹长卿死于太安城外,那位“女帝姜姒”殉国于西垒壁战场,之前死于西楚京城庙堂上的孙希济,老人所在家族,满门忠烈,武将无一例外皆战死沙场,文臣则以堪称引颈就戮的壮烈姿态,纷纷从容就义。但是只有那个年幼的孩子,在孙府火海中消失不见,当年离阳皇帝赵篆也没有深究此事的意图,让赵勾放弃追查,后来的新帝赵铸倒是对孙家颇为推崇惋惜,就希望能够暗中找出孙家仅剩的那株独苗,用来安抚和招徕广陵道更多的读书种子,不过一番刨根问底之后,发现这个孩子好像涉及到一桩天大秘事,于是离阳赵勾和京城刑部就不得不郑重其事起来。徐凤年还是跟一位在剑州彻底扎根的拂水房老谍子喝酒,才获悉此事,其实若非观海徐氏出了个胭脂评美人,以至于吸引了太多注意力,极有可能已经让赵勾和刑部发现蛛丝马迹,恐怕少年就会始终以徐家子孙的身份安然成长,最后带着那个秘密老死床榻。当然,徐凤年不清楚为何观海徐氏要让少年跟在徐宝藻身边,其实留在府上才是万全之策,宋笠和高亭侯胆子再大,也不敢真带兵把观海徐家给屠了。是觉得加上年迈马夫和那些江湖豪侠,就已经足够应付高亭侯部精骑?还是担心因为包庇罪而被新离阳抄家灭族,所以干脆将隐姓埋名的少年果断丢出家门,任其死于横祸,来个一干二净?
徐凤年对此倒是无所谓,他只要保住孙家少年的性命即可,要不然那个蒙在鼓里的高亭侯,多半不会放过这个“无足轻重”的徐家读书郎。
但是救下孙家少年之后如何处置,徐凤年很头疼,肯定不能一直带在身边,那么交到谁手上就是个不小的问题,照理说送去北凉交给谢西陲是最好,但是不是一般的路途遥远,毕竟要从东南到西北,几乎穿过整座中原,现在的徐凤年真的是最怕麻烦了。
眼角余光瞥见那个火急火燎唯恐功亏一篑的大剑堂刘关山,徐凤年那一肚子坏水又泛起些涟漪了,分别看了眼丫鬟和妇人,“我们双方心知肚明,而且既然姑娘你有了取舍,那就跟着我往西走,放心,我会帮你安置在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地方。”
刘关山沉声道:“我们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如何信得过你?!生死岂能儿戏!”
徐凤年笑道:“不是早就说过了嘛,与那位大嫂子五百年前是一家,刘少侠难道忘了?”
然后所有人看到那个青衫男人,不知为何独独对坐在吕思楚身前的小女孩笑了笑,笑脸温柔道:“小丫头,别怕啊,叔叔等下让姐姐保护你。”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徐凤年对王生说道:“你护着他们去到武帝城为止,然后来徽山……算了,还是直接去地肺山找我吧。”
王生看了看那个翻身下马的丫鬟,又转头看了看师父,眼神有些复杂。
徐凤年打赏了一颗板栗,气笑道:“胡乱想什么!”
王生冷哼一声,掠至一匹没了主人的枣红大马之上,来到那些人身旁,冷声道:“走吧。”
徐凤年猛然一拍额头,满是恍然大悟和如释重负的表情,对王生喊道:“等等,师父跟你换一换,你带着姑娘往西走,一路上放开手脚便是。如此一来,师父就能偷个懒,陪他们逛荡到剑州边境就够意思了。”
王生眼睛一亮,有些开心。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走向徐凤年的丫鬟摇头道:“我只跟着你。”
徐凤年耐心解释道:“我徒弟虽然年纪不大,但的确是位高手,也绝不会随便丢下你。”
肌肤微黑相貌平平的少女依旧摇头道:“可我不是。我不想死。”
徐凤年愣了愣,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年轻女子,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单纯,其实她一语道破了天机,徐凤年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王生带着她往西走,无非是用来吸引视野,事后在高亭侯甚至是宋笠的围剿中,王生自然进退自如,至于她的下场如何,徐凤年懒得计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向是徐凤年行走江湖的宗旨。
徐凤年没有说话,王生也没有催促师父。
徐凤年看着那个戴着面皮的少女,突然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慕容梧竹和慕容桐皇那对姐弟,当年也是初次相逢在这广陵道剑州,当时他们为了逃避成为徽山老祖宗轩辕大磐的鼎炉,被袁庭山那条疯狗追杀……
徐凤年淡然说道:“我把你送到徽山大雪坪。”
少女果断道:“好!一言为定。”
徐凤年对王生说道:“要不要送你一只小匣带在路上?”
少女剑客摇头道:“还是师父你自己带着吧,方便装神弄鬼拐骗师娘……”
徐凤年恼羞成怒地挥袖道:“没大没小!”
在少女和妇女一阵窃窃私语后,在吕思楚和紫裙女子的好奇视线中,以及刘关山嫉恨愤懑的隐蔽眼神中,双方就此分别。
徐凤年带着少女走向那堆熄灭了的篝火,然后盘腿而坐重新生火,他脚边搁着只干瘪的长条布囊。
少女一手牵着一匹马,低头望着那个男人问道:“我们还不动身吗?”
徐凤年拨弄着篝火,继续烤着那只已经大半金黄的野兔,先前高亭侯一槊挑来,其实没什么影响。徐凤年随口说道:“先填饱肚子。”
少女眼神阴郁,可到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徐凤年撕下一条兔腿,递给始终不愿坐下的少女,抬头说道:“附近城镇都已夜禁,咱们肯定得露宿,我倒是不饿,你怎么办?”
少女犹豫了一下,松开马缰后坐到他身旁,隔着两臂距离,所以得两人都弯腰了,她才能接过那条香气四溢的野兔腿,然后她侧身轻轻咬着,徐凤年一笑置之,也撕下一块金黄油腻的兔肉,细嚼慢咽。
徐凤年在两人解决掉那只野兔后,拍了拍手,好奇问道:“你怎么敢跟我走的?”
少女反问道:“我敢不跟你走吗?”
徐凤年笑着摇头,“女人太聪明了也不好。”
少女眼神晦暗,轻轻抬手擦拭嘴角,一言不发。
徐凤年斜挎布囊缓缓起身,“吃饱了就动身。”
少女迅猛起身,快步走向一匹马,然后她马上局促不安起来,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完全不会骑马啊!
徐凤年感到有趣,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按在她肩膀上。
少女迅速低腰抽身后退,然后快速抽出一把原先绑在袖中手臂上的匕首,双手死死握住,她眼神坚毅死死盯着这个意图不轨的青衫男子。
徐凤年没好气道:“我不管你面皮底下长什么样子,反正我没看过,以后也不打算看到。只说你现在的这副模样,需要我给你一柄镜子吗?”
少女耳根子通红,但仍然不愿意放下匕首,那双与平淡容颜截然不同的秋水眼眸之中,充满着唾弃和鄙夷。
被当成登徒子的徐凤年站在原地,双指并拢推开那柄刺向眉心的长剑。
原来是吕思楚重返后一剑迅猛刺出。
王生停马在远处,没有阻拦吕思楚的出手,少女只是翻了个白眼。
吕思楚没有递出第二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为他的整条胳膊都已经失去知觉。
徐凤年瞥了眼这个年轻人,“我在祥符二年,曾经跟你爷爷吕丹田交过手。”
说完这句话后,徐凤年一步踏出,抓起少女的肩膀,两人瞬间消失不见。
吕思楚目瞪口呆,如遭雷击。
数十里之外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头晕目眩的少女弯腰不停干呕。
徐凤年喂了一声,把那柄从她手中摔出的匕首递还给她。
少女颤抖着接过匕首,插回鞘,瞪大那双会说话的水灵眼眸,茫然,震惊,好奇,不一而足。
徐凤年笑问道:“缓过来没?”
少女下意识点点头。
下一次两人停下身形,少女一屁股坐在地上,片刻后当徐凤年又问相同的问题,少女咬牙点头。
第三次停下后,少女泫然欲泣,根本不等徐凤年开口,就使劲摇头。
然后两人一人坐一人站在山间溪流旁,徐凤年笑了笑,没有带着她立即赶路。
少女深呼吸一口气,蹲在溪边,掬了一捧清水洗了洗脸,然后怔怔出神。
徐凤年提醒道:“你那张生根面皮不够精良,下次洗脸的时候小心一点。”
少女转头问道:“我能问你是谁吗?”
徐凤年点头道:“当然可以。”
少女静待下文。
徐凤年继续道:“但是我不会说。”
少女无言以对。
少女想了想,“我就是那个徐宝藻。”
徐凤年笑道:“我也姓徐。”
少女第一次露出笑容,“我如果摘了这张面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谁?”
徐凤年反问道:“我脱了衣服,你脱不脱?”
少女再次无言以对。
徐凤年蹲下身,拔出一根生长在石缝间的小草,放在嘴里轻轻咀嚼着。
少女望着他的侧脸,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番外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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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两人就来到那条歙江的江畔渡口,已经能够遥遥看到徽山牯牛大岗的轮廓,当然还有与之对峙的龙虎山。
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少女,甚至都不用等到天亮,他们就已经在徽山大雪坪了。
两人在一座渡口等待一艘两层楼巨大渡船的启航,如今徽山是名副其实的江湖圣地,大雪坪观雪,也成了好事者嘴中的离阳十景之一。每天前往徽山赏景的江湖人士络绎不绝,多如过江之鲫,歙江多处渡口都有直接去往徽山山脚的渡船,想要登船就得掏出一两银子!当然沿着陆路前往徽山也可以,只不过就要错过了在江面上眺望到缺月楼的景色,自从有人说自己在渡船上见过楼顶出现徽山紫衣的绝代身影后,渡船生意就好得一塌糊涂,毕竟谁都可以登上徽山不假,但绝不是谁都能够登上牯牛大岗上的大雪坪。
离着动身还有小半个时辰,徐凤年和观海郡徐家的少女此时正坐在渡口一家粥铺吃早点,周围都是一些膀大腰圆的汉子,浑身匪气草莽气,有人瞥见徐宝藻的背影后,顿时热血上头了,那纤细的小腰肢,那几乎紧绷不住的臀形,光是这背影足够诱人的了,若是能将那粗布质地裙子换成大家闺秀的绸缎,光是那鼓胀的屁股蛋儿,可就真要了大老爷们的老命喽,只不过当那些人兴冲冲找了个机会瞧过少女的“正脸”后,很快就骂骂咧咧返回原位,十分扫兴。
徐宝藻原本无动于衷,只不过当她敏锐发现对面的家伙嘴角微微翘起后,心情不佳的她就冷笑着伸出一根手指,紧紧贴住鬓角,作势要撕去面皮。
徐凤年平淡道:“后果自负。”
徐宝藻悻悻然放下手指,“你要把我交给谁?”
徐凤年没有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道:“不算交给某个人,准确来说是交给徽山,总之你会很安稳,就算是姓宋的也不敢动你。”
徐宝藻脸色冷漠道:“你除了把我交给徽山那名女子,其他人和那个姓宋的,有两样吗?恐怕还不如位高权重的宋笠吧。”
徐凤年揉了揉下巴,然后眼神认真问道:“我还真忘了问你是怎么想的,如果是引开高亭侯的骑军,其实已经做到了,至于那个少年的安危,有我徒弟在,应当也没有大的变故。之所以一开始就想着带你上徽山,是我把你当成以前某些人了,你现在说说看,改变主意还来得及,而且我也不想白欠徽山一个人情。”
徐宝藻默不作声。
徐凤年继续说道:“虽说我对宋笠看不太顺眼,不过在很多女人看来,可能都是世间少有的良配。能文能武,白手起家,玉年纪不算太大,官帽子却够大,都已经当上平字头的大将军了,兼任一道副节度使……”
徐宝藻突然说道:“男女之间,难得不需要一见钟情和两情相悦吗?”
徐凤年笑道:“难道我要把你丢到宋笠跟前?这可不行,我怕一个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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