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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4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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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北莽将退未退之际,

    谢西陲就已经下令道:“僧兵随我出城,不计代价,最少缠住他们三个时辰。”

    这种战时袖手旁观却在战后收尾捞取功劳的行为,在军法如山的北凉边关,已经二十年不曾见到一次。

    谢西陲没有解释一个字。

    那名救处守城武将的烂陀山中年僧人,在跟随谢西陲走下城头的时候,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道:“谢将军,要不要通知临瑶军镇那边?连同那拨步跋卒一并吃下?”

    这位武僧在烂陀山也是拔尖人物,无论佛法还是修为,都十分出彩。

    一法通万法通。

    通过那尊女子菩萨临行前的密语,他已经得知郁鸾刀部骑军将会紧急调头,配合他们堵截步跋卒。

    只是不知为何,谢西陲摇头道:“不用。”

    僧人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没有多话。

    毕竟谢西陲才是主将。

    中年僧人已经切身体会到北凉军律的可怕之处。

    不管两千守城步卒如何心怀不满,不管谢西陲如何近在咫尺地束手旁观,依然人人慷慨赴死!

    他只是满肚子狐疑,只听说过自古沙场武将,除了历史上害怕自己功高震主的寥寥一小撮人,便只有嫌弃战功不够大的,这个姓谢的年轻人,倒是古怪得很。

    谢西陲在率领僧兵出城后,转头望了一眼凤翔军镇满目苍夷的城头,喃喃自语。

    “流民流民,流州之民,流放之民……李先生,用兵心狠至此,用兵奇绝至此……二十年前一场纸上谈兵,犹然胜过我们如今奋然厮杀。”

第三百九十章 大好头颅

    北莽中线大军的马蹄声已经出现在虎头城以南地带,直扑怀阳关和茯苓柳芽两镇一线,慕容宝鼎部马栏子更是远至重冢军镇,在凉州白马游弩手转入流州之后,这些远远不如乌鸦栏子的北莽斥候肆意游曳四方。

    坐镇北莽中军的两位大将军,正是董卓和没有参与第一场凉莽大战的橘子州持节令慕容宝鼎。不知为何,原本担负攻打怀阳关任务的慕容宝鼎部,临时转为围困茯苓柳芽两镇,董卓亲自率军前往北凉都护府所在的怀阳关,虽然有意气用事的嫌疑,但是北莽王庭和西京两座庙堂都没有任何异议,原因很简单,一来董卓的小舅子突兀战死于龙眼儿平原,没谁愿意在这个关口跟睚眦必报的董胖子较劲,二来怀阳关是北凉关外唯一一处以险隘著称于世,是当之无愧的雄关天险,可谓易守极易,难攻极难。

    慕容宝鼎麾下嫡系虽有两万步军,可是这位皇亲国戚显然没信心用两万人马,就攻下驻军不下三万北凉边军的怀阳关,一旦动用他那支北莽一等一的精骑去攻城,且不说这种行径是不是暴殄天物,就只说慕容宝鼎能不心疼?这支人数不过三万的冬雷精骑,其甲胄之好,战马之优,战力之高,素来傲视南朝边关。

    当初北莽皇帝亲自主持西京议事,决意让慕容宝鼎部攻打怀阳关,与老妇人姓氏相同的橘子州持节令差点就要当场发火,之后洪敬岩与董卓的小舅子耶律楚材同时死于虎头城北那场斥候之战,柔然铁骑一下子群龙无首,慕容宝鼎得以吸纳足足三万柔然骑军,这才稍稍释怀,这其中未尝没有北莽皇帝的补偿意思,否则慕容宝鼎想要跟公认喜欢吃独食的董卓、在北庭根基深厚的宝瓶州持节令王勇争抢,还要与那么多盯着柔然铁骑这么块从天上掉下来的大肥肉眼,珠子都已经发红的草原大悉剔掰手腕,慕容宝鼎就算能够分一杯羹,至多也就是撑死了将四五千骑收入囊中。所以当慕容宝鼎占了天大便宜后,董胖子竟然主动要求攻打怀阳关,这让整个草原都艳羡橘子州持节令的狗屎运,简直就是睡了天底下头号花魁,拔鸟后正心疼花酒钱呢,结果就有人傻乎乎凑上来帮忙提上裤子,还说这笔账已经结了。

    北莽最年轻的大将军董卓和北凉都护褚禄山,并称“北董南褚”,这两人的恩恩怨怨,不仅仅是名动凉莽,连中原官场都素有耳闻。

    如果没有董卓这名兵法天才的横空出世,也许徐家骑军当年就已经势如破竹地攻破草原北庭,让本就岌岌可危的篡位女帝沦为离阳赵室的阶下囚。董卓唯一一场败仗,正是拜褚禄山所赐,褚禄山的八千曳落河铁骑,也正是在那一场截杀战里大放异彩,先前双方各自奔袭四百里,董卓部骑军本已彻底脱离离阳骑军包围圈,仍是被擅自出击的褚禄山死死咬住,最终一头撞上,死伤惨重,双方谈不上胜负,只是董卓身受重创,曾被褚禄山一枪捅落下马。

    中原一直传言褚禄山当时对被人匆忙救走的年轻北莽将军撂下一句话,也正是这句话让北凉铁骑饱受诟病,“天下骑军只分两种,不是你们草原骑军和中原骑军,而是我们徐家铁骑和其他所有骑军!”

    龙眼儿平原,当初临时乌鸦栏子主将的耶律楚材战死处。

    一位身材异常壮硕却无臃肿感觉的北莽武将蹲下身,上下牙齿轻轻习惯性相互敲击,眯眼望向南方。

    他身边站着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女孩,那头通体雪白的神俊马驹不知所措地围绕女孩打转,时不时用马头触碰小主人。

    两名身披缟素的年轻女子,一人佩剑而立,容颜绝美,气质清冷。另一位气质雍容的女子手捧骨灰,一把把抓起,一把把洒落在天地间。

    她们分别是北莽提兵山第五貉的独女,第五狐,和耶律楚材的姐姐,金枝玉叶的北莽郡主。

    第五貉死在新凉王手上,耶律楚材死在年轻藩王曾经亲至的这处凉州关外战场。都与那个姓徐的年轻藩王有着直接关系。

    名叫陶满武的小女孩,虽然年龄不大,如今身段宛如嫩柳抽条,依稀可见美人胚子,而她的父亲叫陶潜稚,退出姑塞州边军后前往龙腰州留下城担任城牧,暴毙于几年前一个黄纸飘飘的清明节。

    陶潜稚与董卓是可换生死的边军袍泽,尤其两人都是初入军伍时的袍泽,情谊自然更重,所以在陶潜稚死后,陶满武就成了以冷血铁腕享誉南朝的董卓的心肝,这个胖子甚至直截了当跟他的两位媳妇说过,就算以后有了亲儿子亲闺女,自己也绝对不会对他们有对小满武那么亲。

    陶满武对那个总喜欢抱起自己后拿胡子扎她脸颊的小舅舅,对那个最喜欢开玩笑说等她长大后就一定要娶她做小媳妇的年轻长辈,她虽然当时总是白眼他,可心底一直很喜欢,就像因为是世上最亲的亲人,所以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不用客气。

    陶满武亲眼看着那位姓耶律的大婶婶泼洒骨灰,哭得眼眶红肿,泣不成声,只好用双手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就没个尽头的哭声,让本就很伤心的叔叔婶婶更加烦心。

    似乎是意识到下丫头的哭声小了,身披铁甲外罩缟素的胖子转过头,看到小满武的可怜模样后,动作轻柔地扯开她的纤细双手,嗓音沙哑道:“没事,想哭就哭,天底下的女子,其它事情不好说,想哭总还是能哭的。”

    这位在北莽名声显赫不输军神拓跋菩萨的武将,哪怕是蹲着,也能够与小女孩平视,很难想象这位曾以短短二十年戎马生涯便官至南院大王的雄伟男人,会流露出这般温柔的神色。

    那位北莽郡主撒完一坛骨灰,高高举起手臂,随手向远处丢出骨灰坛,任由那只出自中原遗民之手的质朴陶坛砰然碎裂。

    第五狐眼皮悄然颤抖。

    北莽郡主转头望向自己的男人,语气淡漠道:“仇,你作为耶律楚材的姐夫,又是我大莽王朝的南征第一人,肯定得报。”

    第五狐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说话。

    董卓揉了揉陶满武的脑袋,沉声道:“这是当然!当年娶你的时候,答应过你,只要我这个小舅子没有当上南朝第四位大将军,他就一定不会战死沙场,是我董卓失信在前,亲兄弟明算账,夫妻之间也是如此,这个仇就从怀阳关开始报!我一笔一笔跟那个姓徐的算。”

    她转头北望遥远的家乡,轻声道:“不过,董卓你作为我的丈夫,人不能死。”

    董卓咧嘴一笑,双手撑在膝盖上,缓缓站起身,“北凉铁骑号称甲天下,可要我死,还真不容易。”

    她惨然一笑,呢喃道:“你已经失信一次,千万别有第二次。到时候,我就算想找个人骂,又能找谁?”

    她所在家族在草原王庭那边的势力盘根交错,董卓之所以能够打乱离阳北征大军的部署,当时麾下那支精锐骑军,便是她嫁给这个男人的嫁妆之一,这些年董卓在南朝庙堂平步青云,一鼓作气直至登顶,更少不了她家族的推波助澜。董家步骑两军的战力皆是北莽南朝当之无愧的第一,整整将近十五万私军,董卓怎么养得起?尤其是早期,还是靠她的嫁妆支撑。反观她的弟弟耶律楚材,作为嫡长孙,板上钉钉的未来顶梁柱,离开耶律慕容两姓少年子弟都必须参加的王帐怯薛卫之后,非要进入那个姐夫军中,也非要从一名普通什长做起,结果投军小二十年,到死还只是个比兵权介于千夫长和万夫长之间的将军,不上不下,换成任何一支南朝边军,谁敢如此不知死活地雪藏打压耶律楚材?

    她犹豫了一下,面容凄苦地自言自语道:“经历过那场葫芦口战役后,他被你下令率领骑军驰援杨元赞,我就很担心这个一根筋的安危,所以背着你,我成功说服了有着同样忧虑的父亲,打算出力让他进入两支王帐铁骑之一,担任耶律重骑军的主将,可是到最后,父亲那边的运作已经有了眉目,耶律楚材这个王八蛋却死活不答应,说要是硬把他从姐夫身边挪开,那就离家出走,干脆脱下甲胄,一人一骑去中原江湖逛荡去。”

    董卓双手握拳,“这件事,我现在才知道。”

    董卓举目远眺,“但假如我早就知道,又如果耶律楚材答应你们,我肯定不拦着,可如果他不愿意离开,我也不会劝他。”

    董卓继续道:“我董家军的儿郎,是整座草原最紧俏的百金之士,没有谁担心前程,只要自己想挪窝,最少官升一级。但是这么多年,只有一场场大仗苦仗后,外人削尖了脑袋进入我董家军,以身为董家军士卒为荣。从没有谁离开选择离开这支兵马……”

    董卓突然笑了笑,改口道:“我说错了,其实有,而且很多!就像我这个小舅子,战死。”

    董家儿郎马上刀马上矛,死马背死马旁。家中小娘莫要哭断肠,家中小儿再做董家郎!

    她突然走向他,对着他的胸口狠狠一锤,到头来,皮糙肉厚且披挂铁甲的董卓没什么感觉,她的拳头已经瞬间红肿。

    在这之后,她不哭不闹,深呼吸一口气,柔声道:“别死在怀阳关,别死在拒北城,真要死,就死在距离草原最遥远的中原南海之滨,我才能眼不见心不烦。”

    董卓咧嘴道:“好嘞!”

    她转身离去,“我这就回北庭,你别送了。”

    大概是与小女孩陶满武一样,这位曾经小小年纪就扬言“只恨不是男儿身,否则必是万户侯”的坚毅女子,这位凭借此语便让北莽女帝开怀大笑连说三个好字的北莽郡主,同样不敢当面哭出声。

    等到她独自走远,第五狐这才忧心忡忡道:“你为什么偏偏要啃怀阳关这块没丁点儿肉的硬骨头?留给慕容宝鼎去头疼不好吗?”

    董卓自嘲道:“硬仗死仗,总要有人来打,我们那位皇帝陛下剩下的家底,如果还想要在中原版图有所作为,就不能再打第一场凉莽大战那样的儿戏仗。草原儿郎,到底不是年年春又生的水草,割过一茬又有一茬。如今草原大小悉剔都伤了元气,北庭一旦再得寸进尺,恐怕就要内讧了。那么个大烂摊子,神仙也补救不了,到时候吃苦头的还是我董卓,白白让北凉边军坐收渔翁之利,立下不世之功。”

    董卓南望,是那座被他亲自攻破后毁坏不堪的虎头城,再往南,就是坐拥天险地利的怀阳关,说来可笑,草原百万大军,跟北凉打了二十年仗,老人屠在世的时候,南朝边军连见到虎头城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直到人屠徐骁死后,他董卓终于大权在握,北莽的马蹄才踩在了往南一些的地面上,但也仅是推进了一些而已。可如今,北凉郁鸾刀部的一万轻骑在继早年大雪龙骑军之后,又一次深入南朝腹地,视姑塞州大小军镇要塞如无物。

    董卓伸手指向南方,对这位小媳妇说道:“在怀阳关那座都护府里头,坐着个比我还要胖的胖子,据说离阳朝廷一直宣称我与褚胖子之间的那场仗末尾,这位人屠义子说了那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豪言壮语,说是天下骑军,只分徐家铁骑和其他所有骑军。其实真相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北凉边军何其自负,欣然接受了离阳文官的泼脏水,反而视为夸赞。”

    董卓没有收回手臂,一直指向南方,笑容阴沉,缓缓道:“褚禄山当时的确撂下些话,我记得那个家伙当时高坐马背,用铁枪枪尖指向我,大笑道,‘听说你小子叫董卓?我义父出于某些顾虑,不好全力出手,所以陈芝豹和袁左宗都懒得陪你耍,我褚禄山实在闲来无事憋得慌,这才跑过来跟你过过招,否则就凭你这么点能耐,加上你手头这点稀烂兵马……’”

    董卓长久没有言语。

    第五狐好奇问道:“下文呢?”

    董卓收回手,悻悻然道:“然后身负重伤的我就晕厥过去了。”

    似乎是觉得有些丢人现眼,董卓低头对小丫头陶满武做了个鬼脸。

    满脸泪水的小丫头使劲攥紧董卓的手腕,没有被逗乐,倒是愈发泫然欲泣。

    小女孩抬起头,哽咽道:“董叔叔,你别死!”

    在这个身世坎坷的孩子心目中,自己就像市井传闻的那种扫把星,总是害死最亲近的人,从父亲陶潜稚到耶律楚材,接下来是谁?

    所以她很怕。

    董卓蹲下身,伸出那只摸惯了刀杀惯了人、布满是老茧的大手,帮小女孩擦拭泪水,“小满武,别哭,董叔叔这种坏人,最长命了,阎王爷都不乐意收。”

    一听到这句话,小丫头泪水更多了。

    因为在她心目中,除了爹之外,董叔叔一直是天底下并列第二好的好人。

    而那个曾经被她视为第一好的家伙,如今只能悄悄降为第二了。

    董卓不知道如何劝,就让她骑在自己肩膀上,站起身后一起望向南边,董卓轻声道:“放心,董叔叔会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的。”

    陶满武把小脑袋搁在董卓的大脑袋上。

    董卓轻声问道:“小满武,那支歌谣怎么哼来着,董叔叔总是记不住词儿,你小舅舅以前总在我跟前唱来着,给他唱得难听死了。小满武,要不你最后教他一次?”

    小女孩重重嗯了一声,只是泪水太多哭意太多,她没有马上开口。

    董卓也不急,没来由记起一段经文,这位杀人如麻的北莽大将军,双手合十,低头虔诚默念道:“自皈依佛,不受一切轮回苦。自皈依法,得享十方三世福。自皈依僧,不堕往生诸恶道……”

    与此同时,陶满武犹显稚嫩的嗓音也在董卓头顶轻灵响起。

    青草明年生,大雁去又回。春风今年吹,公子归不归?青石板青草绿,青石桥上青衣郎,哼着金陵调。

    谁家女儿低头笑?

    黄叶今年落,一岁又一岁。秋风明年起,娘子在不在?黄河流黄花黄,黄河城里黄花娘,扑着黄蝶翘。

    谁家儿郎刀在鞘?

    ————

    战刀犹在鞘。

    公子已不归。

    对凉莽双方很多活着的人来说,皆是如此。

    只不过可能在中原眼中,三位藩王的联袂起兵造反,他们的战火似乎来得无缘无故,只是那些北凉蛮子和北莽蛮子,那里的死人,就死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龙眼儿平原的黄沙大地之上,依然背着小满武的胖子放下原本合十的双手,沉声道:“褚禄山,你既然一心求死,那我大大方方就收下你那三百斤肉了!”

    ————

    控扼南下要道的怀阳关分内外城,依山而建,整体地势往南递增,尤其内城建造在山崖之上,城墙皆由条石垒成,当年北凉倾力打造西北关外第一雄城虎头城,所用石料大半取自陵州沧浪山,事后发现尚且余下巨石十之三四,便一口气全部南移到当时远未达到如今规模的怀阳关,经过十多年的不断加固累积,囤积了大量的器械粮草,只要外城不丢,水源也无忧。怀阳关除了战略意义输给虎头城,难以攻破的程度,其实已经超过那座拒北城建成之前的离阳边关第一城。

    所以当初褚禄山执意要将都护府设在远离凉州城的怀阳关,徐凤年没有太多异议。

    但是在支离破碎的虎头城失去防御意义后,徐凤年和清凉山都要求褚禄山退回拒北城,但是褚禄山依旧执意死守怀阳关第一线。

    很难想象,这个有过千骑开蜀壮举的人屠义子,率领过八千曳落河铁骑的悍将,在北凉扎根后,却一直官品低下而无所怨,一心过着那种纸醉金迷的荒废生活,自称喜醇酒,喜美妇,喜华服,喜大马,喜名帖,喜奇卉,喜优游。

    一跃成为北凉都护后,又摇身一变,在贫瘠荒凉的关外,纹丝不动了。

    大概在老人屠徐骁死后,当今世上,就没有谁能够真正看得透这个大奸大恶的胖子了。

    怀阳关内城的城楼之上,一个臃肿如小山的胖子双手扶在箭垛之上,沉默不言。

    仇家遍天下,知己无一人。

    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笑眯眯道:“真是一颗大好头颅。”

第三百九十一章 禄球儿

    天高地阔,大云低垂,夕阳西下,晚霞尤其绚烂。

    向北疾驰的不足百骑,头顶就像覆着一幅最华美的鲜艳蜀锦。

    当这支马队临近重冢军镇,依稀有三三两两的北莽马栏子停马高坡,掂量一番双方悬殊的人数后,最终都没有冲杀而来。

    之前凉州游弩手是真的把北莽马栏子打怕了,不但三支精锐斥候几乎全军覆没,连柔然铁骑共主洪敬岩和那位皇亲国戚耶律楚材,两员大将也都战死沙场。虽说南朝边关已经获悉全部游弩手都转入流州战场,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委实是不敢掉以轻心,北莽南征主将之一的橘子州持节令慕容宝鼎,更是严令麾下马栏子,遇敌则撤,不计不战而退之罪,擅自缠斗者,一伍马栏子死伤一人,事后伍长斩立决,一标马栏子死三人以上,伍长标长皆斩!

    并未披挂北凉边军铁甲的一百余骑,也没有理睬那一拨拨闻腥而来又悻然撤退的橘子州斥候,一路北上,马不停蹄,也没有进入重冢军镇的意思,沿着那座军镇外围继续向北。

    这支两骑并肩做一字长蛇阵向北推进的古怪骑军队列中,绝大多数约莫八十余骑,皆负剑策马,显然不是绝不会擅自摘刀的北凉边军,一骑快马加鞭,来到前方唯一腰佩凉刀的骑士身侧,有些懊恼道:“姓徐的,蚊子腿也是肉啊,这一路断断续续遇上了**拨北莽马栏子,要是你准许我们出手,怎么也该宰掉四五十骑,咋的?你们清凉山果真已经穷到砸锅卖铁,也付不起这点战功的赏银了?退一万步说,银子先欠着,杀他个四五十名北莽斥候,你们关外凉州骑军说不定就能少死些人,你这北凉王是怎么当得?!”

    徐凤年目不斜视,继续眺望北方,没有放缓战马奔速,耐心解释道:“董卓部大军马上就要攻打怀阳关,在这里耽搁片刻,可能北凉就要……”

    吴家剑冢当代剑冠吴六鼎打断年轻藩王的言语,大大咧咧没好气道:“就算你早些到达怀阳关,难道还能把整座关隘都给搬到拒北城不成?怀阳关和都护府都没长脚,跑不掉的,说到底你就是当上武评大宗师以后,架子大了,瞧不上眼那些马栏子,眼睛里只有拓跋菩萨洪敬岩之流,否则就不乐意出手是吧?”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骑吴家剑士阴阳怪气道:“宗师就该有宗师的风范,王爷眼高于顶,自有他的底气,有何不妥?一位陆地神仙,跺跺脚踩死几百几千蝼蚁,也不嫌脏了鞋底板?”

    吴六鼎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身后那尊凶獠一般见识,没法子,哪怕是在一座家学即天下剑学的吴家剑冢里,当年也唯有老祖宗能够稍稍镇压那位竺魔头,他吴六鼎不管如何自负将来肯定能够成为剑术第一人,仍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如今与竺煌相比,无论是修为还是造诣,还有些差距。吴家先祖早就订立下一条家规,剑气长短,决定道理大小。吴六鼎虽然脸皮不薄,倒也不至于去与竺煌呈口舌之争。

    不过若是背负古剑素王的翠花愿意联手的话,吴六鼎还真有信心把竺魔头打成竺猪头。只可惜翠花作为剑侍,按照吴家八百年雷打不动的古板规矩,绝不可参与剑冠与其他江湖人的比试,说句难听的话,剑侍就是专门给剑冠收尸之人。

    徐凤年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解释什么。

    有些北凉自家事,跟这些先祖留有遗训“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剑”的吴家枯剑士说,鸡同鸭讲,说不通。

    徐凤年的心情远比表面更为沉重。

    褚禄山拒绝离开怀阳关,只给了拒北城一一句话。

    “我褚禄山在不在怀阳关,凉州关外战场的形势,就是两个样。”

    徐凤年知道言下之意,但是他仍然希望最后争取一次,当面去争取。

    不以三十万北凉铁骑主人的藩王身份,不是去见北凉都护,而是只以徐骁嫡长子的身份,去见人屠义子的禄球儿。

    之所以如此马不停蹄,是因为徐凤年无比清楚,一旦等到董卓亲自出现在怀阳关城外,那么褚禄山就更不会离开,他徐凤年总不能直截了当把褚禄山打晕了绑回拒北城,毫无意义。

    至于为何他没有撇下吴家剑冢八十骑,单独赶赴怀阳关,这里头就有些复杂了。

    世事千万般,心安最难求。

    越是临近怀阳关道路艰辛崎岖的南方入口,不光是年轻藩王身边一脸百无聊赖模样的吴六鼎,不仅是时不时就偷偷打量年轻藩王背影的胭脂评美人纳兰怀瑜,就连翠花这种剑心纯粹达到灵犀境界的女子,也察觉到徐凤年的异样情绪。

    怀阳关被誉为凉州关外第一险隘,南口狭窄逼仄山路的蜿蜒崎岖功不可没,这就使得这座关隘没有后顾之忧。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心境出现问题,徐凤年突然转头望向吴六鼎笑问道:“听说你们吴家在这二十年里,你们老祖宗评点过剑冢剑士,除了邓太阿天生杀气最盛,还有就是竺煌杀心最重,翠花杀意最深。那你吴六鼎作为剑冠?”

    吴六鼎一脸不要脸道:“我啊,明摆着根骨最好天赋最高嘛!”

    坐在马背上双臂环胸的竺煌嗤之以鼻,很不客气地讥讽笑出声。

    徐凤年笑道:“吴六鼎,你别欺负我没见过世面,不说别的,天然剑胚我也见好几位了,观音宗的卖炭妞和太白剑宗的陈天元,根骨比你可都要胜出一筹。”

    吴六鼎哦了一声,一脸无所谓道:“我还有天赋最高,怕什么。老祖宗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说过我这种百年不遇的剑道天才,剑道攀升,不可以常理论,根本不讲究什么循序渐进。”

    徐凤年啧啧而笑。

    吴六鼎瞪了眼年轻藩王,一本正经道:“姓徐的,你想啊,当年你我在大江上初次相逢,我是什么境界?马马虎虎的伪指玄而已,可那会儿我就已经以剑冠身份闯荡江湖,你觉得是靠什么?”

    徐凤年笑眯眯道:“靠脸?”

    吴六鼎愣了愣,笑脸灿烂,伸手揉了揉脸颊,“也对!”

    始终闭目凝神的剑侍翠花微微叹息。

    须发皆雪的赫连姓氏老人轻声笑道:“王爷,这桩事还真不是我们少爷吹嘘,剑冢曾经有位来历不明的古怪相士,对六鼎这孩子摸骨定前程,说过他这辈子有三次鲤鱼跳龙门,第一次是六鼎年少时第一次进入剑山,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个吊儿郎练剑惫懒的孩子,果真能够拔出一剑,不料竟然引来十二剑同时认主,可谓吴家漫长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异象之一,在这之后,本来练剑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六鼎更加敷衍了事,直到剑冢决定新任剑冠人选,六鼎本来一直停滞在连小宗师境界都没到的三品境界,突然就领悟了好几手指玄剑术……”

    吴六鼎哈哈大笑道:“这才是天才嘛,我要是真用心练剑,那还了得?!”

    徐凤年破天荒附和地嗯了一声,只不过接下来一句话就让吴六鼎彻底吃瘪了,“如果我没有算错,吴大剑冠还有一次鲤鱼跳龙门的机会,如今是半桶水的指玄境,那么到时候跌跌撞撞跻身天象境界还是有可能的,不错了,大概能够跟同龄人里……那位据说一夜观雪悟长生的徽山轩辕青锋,打得旗鼓相当,当然,前提是她只用一只手。”

    吴六鼎勃然大怒,“老子就算只能破境跻身天象,即便不能一步跻身大天象境界,但我届时肯定能够使出一两手陆地剑仙的招式!”

    徐凤年哦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雪上加霜道:“一两手啊,是挺厉害的。像我也就几十手而已。”

    吴六鼎一脸可怜兮兮,转头望向纳兰怀瑜,“纳兰小姨,这家伙太欺负人了!”

    她嫣然一笑,落井下石道:“姨又不是你娘,跟我叫屈没用。”

    徐凤年微笑道:“对,纳兰姐姐甭搭理他。”

    纳兰怀瑜挑了一下眉头,笑意更浓。眉宇间风韵,如烟波袅袅。

    吴六鼎瞬间还魂,神采奕奕,转头对剑侍翠花小声说道:“你听听这家伙的腔调,不愧是花丛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手,翠花,是吧?”

    不料翠花语不惊人死不休,神色淡漠道:“不是。”

    好似挨了陆地剑仙致命一剑的年轻剑冠顿时心如死灰,只觉得了无生趣。

    徐凤年深呼吸一口气。

    怀阳关外城南城门到了。

    如果这次北莽叩关凉州,是慕容宝鼎部攻打怀阳关,徐凤年根本都不用来这里。

    但是世事无常,董卓来了。

    不但如此,原本凉莽皆知的董家私军人马,人数翻了一番!

    在第一场凉莽战事中,董卓私军虽然未曾伤筋动骨,但是也折损不轻,而且关于董卓私军一事,在北莽南朝庙堂一直是桩笑谈。传闻老妇人很早在见到那个喜欢称呼自己为皇帝姐姐的小胖子后,就笑眯眯亲口告诉他,董胖墩儿,你在南朝的私军可以有,但是别折腾到十万人,要是过了这条线,也没关系,朕就升你的官,让你去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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